长乐顿时怔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缓缓撤开。
他唇畔的笑意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而他的声音亦是温柔无比:“有公主心疼,臣觉得很满足。”

第29章 秋宴

中秋已过,又至重阳,正是踏秋赏菊之时,这对耽于享乐的长安来说,自是不可辜负之时节。
那些文人骚客、贵族纨绔,莫论俗雅皆忙着开宴起社,长安城中可谓夜夜笙歌。
这股风潮甚至吹入了后宫之中,以至于那些习惯了寂寞的妃嫔们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素来喜欢清静的皇后娘娘更是难得起了头,说是凤仪宫里的菊花今年开得格外好,请姐妹们同赏。
收到皇后宴请的帖子时,长乐正和顾渊在一起。
眼见着顾渊眉宇微蹙,眸光似乎沉了几分,长乐握着帖子,故意扮作一副惶恐的表情道:“你不会这也不让我去吧,这可是皇后娘娘的邀请。”
自从顾渊来到无极宫后,便对她处处加以限制,特别是在长乐与后宫妃嫔的来往中,于他臣子的身份而言很是越矩。
长乐一贯不喜受管束,便是天子的话也未见得全听,可偏生对他格外有耐性,虽说行止上常与他唱反调,可到了最后却往往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比如有妃嫔邀约时,她第一反应便是顾渊让不让他去。
对此,无极宫里的宫人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别看平日里长公主支使顾大人做这做那的,事实上整个长安城里真正能治得住长公主的恐怕就只有顾大人一人,正因为如此,他们又对顾渊更多了几分敬重。
顾渊此时起身,自长乐手里接过名帖,打开来,烫金的笺纸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几行字:九月初九,凤仪宫,重阳赏秋。
不过这么几个字,他却看了许久,仿佛陷入沉吟。
待到长乐催促,他才抬眸,如玉的面庞却俨然已是另一副表情。
顾渊薄唇微弯,对长乐道:“长公主想去,臣当然不敢阻拦。”
“当真?”长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继而蹙眉道:“其实我也不想去,只是眼下张贵妃和宸妃俱已失势,后宫之中已是皇后一方独大,我如今在这里,不好驳她的脸面,即便不久待,至少也得露个面。”
听罢长乐的解释,顾渊略微颔首,笑意更加柔和的凝视她道:“臣明白。”
长乐点了点头,继而又想到什么,问他道:“你莫不是要同我一起去?”
这数日来,除了受皇上的召见不得不离开,他几乎全部时间都与她在一起,而对于此长乐虽然知道为什么,却也不抵触,反而有些受用,要是一日他不在,反倒觉得缺了些什么。
怎料顾渊却道:“皇后娘娘只是邀请了长公主,臣不敢越矩。”
这倒符合他谨守宫中规矩的作风,只是仍然让长乐不敢相信。
她一脸狐疑的看向他道:“你不会打了别的什么主意吧?”
面对她的质疑,顾渊依旧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拢袖道:“请公主放心。”
长乐顿了许久,方才弯起嘴角:“罢了,本宫便信你这次。”
重阳当日,因是后宫里自行取乐的宴会,长乐便未做盛装打扮,只是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往凤仪宫去了。
一路上,灼夏还在嘀咕着:“连吐蕃使臣的面子公主都不给,怎么就如此给皇后面子,宴会上人多手杂,顾大人一准又要为公主担心了…”
长乐于是道:“皇后背后是整个司徒氏的庞大势力,连皇上都得敬他们三分,岂是区区吐蕃使者也可相比的,再说了,看他那个样子才没有替本宫…”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侧头看向灼夏,蹙眉道:“怎么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可是本宫太纵着你了?”
灼夏连忙低了头,惶恐道:“奴婢不敢!”
“哼!”长乐端着高傲的哼了一声,拂袖继续前行。
一旁的浅冬则忍不住的笑起来,用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灼夏。
抵达凤仪宫的时候,已然有不少的妃嫔已经在那里了。
得知长乐驾临,皇后亲自迎了出来。
也不知是否得知揭露宸妃谋害一事与她有关,皇后对她忽然熟络了许多。
长乐亦笑着的同她寒暄,同时将她打量了一番。
想来近日这位真正做了后宫之主的皇后正值春风得意,整个人都褪去了过往的消沉,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只见她今日身着一袭朱红底广袖衫,锦缎上布满了金线绣的牡丹,内衬浅鹅黄襦裙,脚蹬双蝶戏花的云头履,头上云鬓高悬、凤钗摇曳,额前点缀着花钿,面上精致的妆容显然是经过细心描摹的,也将她原本留于清秀的容颜添了几分艳色。
记忆中,皇后总是端庄而又谨慎的,几乎从来不曾见她做如此张扬的装扮。
果真是扬眉吐气了,亦或者打算借这次秋宴的机会,重新树立起她身为后宫之主的威仪。
“快别在门口站着了,长公主请进来吧。”皇后笑意嫣然的引了长乐到凤仪宫内。
今日的宴会就设在庭院里。
长乐放眼望去,见偌大的庭院里果然开了不少菊花,金灿灿的一片煞是抢眼。
在菊花丛簇拥的中央,巧妙的设有数张桌机,上面摆放着应季的螃蟹和桂酒,每一个碟子上另添了一朵带露的金菊作为点缀。
宫人们正来往穿梭于席间,忙着服侍添茶。
已经来了的妃嫔趁着宴会开始前的时间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见长乐经过则连忙的起身向她行礼。
当今圣上自十四大婚,便广纳天下美人于后宫之中,这五年更是添了不少,以至于眼前一副副娇花一般的脸庞晃得人头晕,竟有许多是长乐不认识的。
她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是维持着笑容向她们点头示意。
待长乐入了坐,筵席也正式开始。
皇后举杯,敬了众人,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引来座下好一番恭维献媚。
宫里的宴会,大抵就是这么个样子,除了秋菊伴着秋色有几分赏头,旁的再无什么。
今日的丝竹班子也技艺寥寥,几支曲子奏下来,不过差强人意罢了。
应付过妃嫔们的敬酒,长乐撑着脑袋坐在机前,旁观着眼前的热闹,一如既往的觉得无趣。
就在她以为今日的宴会将要就这么持续结束时,一个尖细却又颇具穿透力的声音自凤仪宫的庭院门口处传来:“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分辨出来,这个声音是侍奉御前的总领宦臣高公公的。
包括皇后在内,所有人都现出诧异的表情,连忙起身准备迎驾。
伴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大晋天子在一众宫人与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凤仪宫的庭院中。
他看着恭敬行礼的皇后和满园的莺莺燕燕,用亦责备亦玩笑的语调道:“皇后可真是小气,这样有趣的宴会竟只是关起门来乐你们的,也不让朕知道。”
皇后连忙应道:“臣妾不敢,不过是姐妹们的凑在一起赏秋罢了,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以此相扰。”
皇上却道:“这话如何说的,再是日理万机,也要有花堪折直须折,更何况这满园的美人远比菊花和秋色更加动人,怎么能说是相扰呢?”
他说着,举目遍览与繁花交相辉映的各色美人们。
目光落在长乐身上时却顿住,天子朝席间踱了两步,与她打招呼:“皇姐也来了。”
长乐于是行礼:“参见皇上。”
“既然是秋宴取乐,就莫要拘礼了。”天子说着,亲自将长乐扶起。
长乐提着裙摆起身,抬眸之际,目光却凝在天子的身后。
那个温润如玉、举止优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子皙。
果然不出所料,那时他只是说了“请公主放心”,可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是否有别的打算。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把皇上也给引来了。
弄得这样大阵仗,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人簇拥着天子往席间去。
长乐也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无意见将目光扫过皇后时却忽然发现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皇上突然驾临,身为皇后的她分明应该高兴才对,可她脸上的表情分明不是惊喜,倒有些像受了惊吓。
长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四周一片祥和,却又分明没有什么不对。
正是不解之际,天子已然落座于和皇后并肩的上位,另一边则紧临的长乐,足见他一贯是将这个胞姊看得很是重要。
天子又对众人道:“朕今日还特意请了顾爱卿同来,若是他肯为诸位爱妃抚琴一曲,那可就是你们的耳福了。”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仍立在席前的顾渊。
妃嫔们开始交头接耳,偶尔掩袖轻笑,目光中透着暧昧不明的意味。
顾渊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泰然自若的行至天子座前,优雅的行礼道:“能为圣上和各位娘娘献艺,乃是臣之荣幸。”
说罢他便命琴童取来流云,而后抱着琴往席间来。
长乐坐于席间,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至她面前端了个礼,而后竟在她身边的空位将琴安置下来。
在这个位置抚琴虽然便于天子欣赏,可到底离主位太近了,并非惯常的乐师抚琴时所处的位置。
天子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问道:“顾爱卿怎么要在那里抚琴?”
顾渊则不紧不慢的答道:“臣斗胆,有一事要劳烦长公主。”

第30章 行刺

长乐抬眸,装作一脸好说话的样子,应道:“顾大人但讲无妨。”
顾渊道:“皇后娘娘这里的菊花开得娇艳,臣见过之后不禁有万千情思凝聚于胸臆之间,从而形成一曲。臣欲将此曲的谱子打出来,进献给圣上,而据臣所知,整个长安城内,只有长公主有闻曲成谱之技,所以斗胆请长公主在臣抚琴的同时把琴谱写出来。”
原来他择了她身边坐下,是为了抚琴时能让她看清指法。
长乐知道他忽然这样做必然有其缘由,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道:“顾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支使起本宫来,该当何罪?”
面对她的有意刁难,顾渊并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慌张,只是从容的拢袖道:“臣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自认为此曲有其玄妙之处,怕弹过之后自行打谱就忘了细枝末节之处,只要公主殿下能够写出曲谱进献给皇上,臣抚完这一曲后愿任由公主惩罚。”
听闻有玄妙的新曲,天子立刻激动起来,身子前倾,满脸期待的对长乐道:“顾爱卿的新曲必定精彩绝伦,皇姐这一玄妙之技,朕亦知晓,只是多年未能再见,若能将两者结合,今日这一宴才不是俗宴了,皇姐就当是朕的旨意,便应允了吧。”
长乐早料到他这个耽于音律的弟弟必定会出来解围,于是顺着他的话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臣自然却之不恭。”
说着,她又看向顾渊,意味深长道:“只是顾大人说要任由本宫处置的话可莫要忘了。”
“谢长公主成全。”顾渊只是敛目垂眸的应了,双手交叠的抬至襟前,朝她恭敬的行了一礼。
长乐答允之后,便命人取来笔墨和笺纸。
她不紧不慢的在桌机上铺好笺纸,提起羊毫蘸足了墨汁。
于此同时,她身边的顾渊亦起势勾弦,响起与这秋景相映的悠远琴音。
不过一瞬,原本还交头接耳的众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他们都沉溺在了那琴声构筑的茫茫秋色之中。
唯有长乐集中精力在笺纸上,随着第一声琴音响起便开始落笔,迅速的将那些无形之音幻化成一个个字符,跃然于纸上。
正是渐入佳境之时,那琴声却忽然由缓转急,俨然如风雨欲来之时,与方才的悠然与清远简直成了两个极端。
长乐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将眉尖蹙紧。
她心里暗道:好你个顾子皙,竟然敢用这个法子折腾本宫。
可她偏生又要与他较劲,再度的凝聚心神,总算又跟上了他的节奏。
其他人的情绪也随着曲调的变化被牵动,于是原本热闹而又惬意的秋宴忽然被引向了诡异的氛围,连空气都好似凝滞起来。
当这种气氛即将被渲染到极致的时候,不知是谁失手打落了杯盏,碎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几乎是在同时,一阵秋风骤起,长乐感觉到寒气的逼近。
座上传来皇后的惊呼,引得众人转头去看,只见她面带惊恐的站起身来,而后毫不犹豫的扑到了天子的身前。
看到这一幕,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直伴随着的琴音忽的戛然而止,长乐的心犹如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的侧过去看,却彻底的懵了。
那人必然是早有预谋才得以混入今日服侍秋宴的宫人当中,也必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才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袭。
直到手握利刃的刺客逼至近前,她竟然都丝毫没有发觉。
然而这并非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此时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有半截已没入了顾渊的胸膛。
刺客飞身袭来的那一刻,是他挡在了她的身前。
鲜血在不染纤尘的衣袍上浸染开来。
顾渊一手将那人攥住,与欲将匕首进一步推入的刺客艰难对峙。
长乐蓦地站起身来,此刻并非惊诧和恐惧的时候。
她下意识的摸到发间那支缵珠的金步摇握在手里,然后将手臂绕至顾渊身前,狠狠插到了刺客的脖颈上。
鲜血立刻沾满了她的柔荑,刺客圆睁着双目倒下,而顾渊也在同时倒进了她的怀里。
她连忙将他接住,看着他却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即便在刚才最危机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恐惧。
因为刺客的袭击,流云被掀翻在地,断裂的琴弦回荡着刺耳的余音。
而上一刻还好好在她身边抚琴的顾渊,此时竟毫无生气的躺在她的怀里。
“子皙…”长乐想要尖叫、想要哭泣,可是此时她却根本无从反应,只是惊恐的唤着他的名。
身边忽然变得喧嚣起来,有人恐惧的穿梭逃窜,有人高喊着“护驾”。
长乐却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突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拥着顾渊歇斯底里的喊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后来发生了什么,长乐也是浑然不知,只觉得到处是一片混乱。
她始终守在顾渊身边,看着他的面容变得越来越苍白,鲜血大片的在襟前弥漫开来。
待到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殿内。
天子的怒吼隔着殿门自外面传来:“皇宫禁苑竟也让刺客混了进来,要你们禁卫司何用!给朕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与之相反,殿内的气氛却很凝滞。
长乐守在床边,紧紧握着顾渊的手。
虽然她已经捂了许久,可那只手依然很冰凉。
御医们在紧张的查看伤口,继而相互低语,交换对伤情的判断。
自方才被急匆匆从太医署传唤来时,他们就已经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眼下受伤的不仅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从此时长公主的态度来看,更是不容怠慢的。
他们于是格外谨慎,下定结论之后立刻向长乐禀报:“启禀长公主,幸而顾大人未曾伤及脏腑,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尽快的包扎止血。”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包扎!”长乐抬起头来朝她们吼道,一双明媚的秋眸竟变得赤红。
都道长公主是执掌兵权的巾帼英雄,可见过她的人很难将她与腥风血雨的战争联系起来。
平日里的长公主一点儿也不似想象里的那般严厉而又刻薄,反而大多数时候都是闲适的,脸上总是挂着慵懒的浅笑,好似外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平日里有些身为公主的骄纵任性罢了。
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像眼下这般歇斯底里的样子。
见惯了世面的御医也吓得连忙跪下来,边惶恐的应着边道:“臣这就包扎,只是顾大人的伤口有些深,怕是要用到太医属里所藏的珍惜药材,这…”
照规矩,太医署里收藏的一些药材只有天子和妃位以上的妃嫔才可使用。
此时长乐一心为顾渊担忧,早已失去了耐性,随手扯下腰间象征身份的玉佩扔到御医的面前道:“还不快去拿来!就说是本宫要的!”
此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御医为顾渊处置了伤口,却禀告长乐,称伤口虽处置妥当,但因为伤处过深,接下来会有热症发作,若是能挨过,方才算是彻底脱离了性命之忧。
此话犹如沉重的一击落在了长乐的心上。
她于是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守在顾渊的身边。
至于那刺客是谁,到底是如何处置的,她根本无暇顾及。
期间,天子似乎来了一趟,赏赐了许多药材,吩咐宫人们小心侍奉,也劝说了长乐一遭。
可见她只是怔怔然守在床边,整个人就像失魂落魄一样,便摇着头离开了。
妃嫔和宫人们都在议论,说长公主是个痴人,竟为男宠闹得这般。
也有人说顾大人这样的恐怕已经不能称之为男宠了,若非早已身体残缺,没准这次就能一跃成为驸马,实在是可惜,可惜…
这些流言蜚语长乐也一概置若罔闻,她只是一心守在顾渊身边,甚至不顾长公主的尊贵,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他。
即便如此,热症也还是很快显现出来。
原本苍白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而始终在昏迷中的顾渊也似乎正被梦魇纠缠,眉宇深锁,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
长乐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此时御医开的药已经熬好。
浅冬端着药送到床榻边,而后和灼夏一起守着长公主亲自为他侍药。
片刻后,灼夏却皱着眉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顾大人不喝呀。”
正如她所说,此时顾渊虽在梦中,却因为高热而牙关紧咬。
他的身子越来越烫,手脚都开始有抽搐的迹象。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灼夏心焦的说着,却骇然发现长公主竟自己将那汤药饮了一口,而后倾身至床榻前,向顾渊靠近。
“长公主!”浅冬和灼夏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然而此时对于长乐来说,所谓的规矩和矜持都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
汤药含在嘴里很是苦涩,她不由自主的蹙紧秀眉,俯身与他贴近。
他身上的热度仿佛渡到了他的身上,而靠得极近时,她则终于听清了他梦中那些细碎的絮语。
“乐儿,乐儿…”原来他在梦里携着痛楚不断呢喃的,是她的名。

第31章 照料

大殿里传来浅冬和灼夏急促的脚步声。
她们正在忙着让那些宫人们退下,以免见到些不该见到的。
长乐牵挂的只有那自昏迷中发出的,带着痛苦的呢喃。
她用柔荑捧着顾渊的脸,将朱唇贴上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薄唇,仿佛在对他做出回应。
顾渊起初还很推拒,可渐渐的,也不知是感觉到她的气息,还是被那唇上的润泽所蛊惑,终于松开了牙关。
长乐便趁着这个时机将药渡了过去。
苦涩的味道在彼此的呼吸间弥漫开来。
虽然还隔着一些距离,长乐却已感觉到他身子里散发的高热。
那热度如同熔炉一般炙烤着,也借由唇间相触的地方出传来。
从开始的被动接受,到主动汲取也不过只是片刻时间。
长乐忽然觉得这药渡到后来就有些奇怪了。
他的双臂忽然将她揽住,在她全然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她拉近,紧紧的拥入怀中。
那原本只是为了渡药而轻轻相触的唇瓣也忽然变得具有攻击性。
等到长乐反应过来打算挣脱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感觉到他唇舌的长驱直入。
即便她心里对他没有丝毫的抗拒,可这样也太奇怪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急切的想要与他贴近,虽然还隔着被衾,可他身上的热度正在迅速的将她吞噬,让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含在口里的药早已经尽数付与他去,可他却好似不知餍足一般仍在拼命的攫取,仿佛她唇间有香甜的蜜。
这样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药的苦涩已经淡了许多,愈演愈烈的是彼此的气悉,而胸腔里为数不多的空气被他掠夺殆尽,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溺死在他的怀里。
幸而他也终于挨不住这窒息之感,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却也只不过给予了她呼吸的机会,手上仍紧紧抱着不松。
两个人都在剧烈的喘息,长乐顾忌着他的伤处,勉强撑着身子想要挣开。
他却蓦地收紧双臂,仿佛怕她会逃走一般。
一番对峙之后,长乐只能再度妥协。
她继而感觉到顾渊将脸埋进她的怀里,而后那如玉的面庞在她颈项间轻蹭,纤长的睫毛扫过肌肤,弄得她阵阵发痒。
正在这时,微哑的声音如同梦中的呓语一般传入耳中:“好热…”
长乐这才明白过来,想是他烧得浑身发烫急于寻求解脱,这才把她当做了清凉的源头。
知道了缘由,那窘迫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
见他难受,她又着实心疼,便顺着他的心意牺牲自己,索性在他身侧找了个位置躺好,手臂小心的避开伤口,揽过他的腰身,任由他汲取凉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稍事平静下来。
长乐一刻也不敢分神的关注着他的情况,隔一会儿就将掌心贴在他的额上试试,可每每触及掌心的,却都是让人心惊的热度。
耐性的等了很久,可高热就是退不下来。
再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长乐吩咐浅冬和灼夏去传御医,她们二人却道,方才御医交代过,若是实在退不下来,只能将烈酒涂于周身,帮助他发散,或能挨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