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真凉。”他垂眸低语,语调已缓和了许多,掌心上的温度也渐渐渡上她的柔荑。
这时,宋娴才觉得自己的手上果真冻得冰凉。
李容褀将她的手捂了片刻,又抬眸看向她。
那精致的眉宇微皱,语调中携着不满道:“倚墨园里竟到了连给丫头们添件厚实的棉衣的银钱也没有的地步了吗?”
听闻此话,宋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夹棉薄袄。
眼下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衬得她这一身确实是显得有些单薄了。
今晨她只期待着往清业寺来,根本顾不上换衣衫,就着昨夜穿的襦袄就出来了,不想到了外面才知昨夜夜半竟下了一场雪,顿时就冷了起来。
她正想着,忽觉肩上一沉,周身也随之一暖。
抬头看去,竟是李容褀脱,了自己的大氅,转而披到了她的身上。
那大氅带着他的体温裹在她的身子上,顿时让她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可见李容褀里面也只穿了一件雪色暗花的袄衫,她却实在不忍,于是忙推拒道:“殿下经不得风寒,这可使不得。”
宋娴说着,连忙要把那大氅褪下来还他,怎料那双柔荑却又被他握住。
李容褀又靠近了两步,凝视她的双眸道:“我堂堂一男儿,用不着你一女子谦让,且穿着吧。”
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反应或许伤害到他的自尊,又觉到他的掌心确实如暖炉一样,宋娴便只得按捺下去,并羞赧的从他掌中收回了手。
这一次李容褀没有强迫她,也不再多言,只径直往寺院的庭院中行去。
宋娴跟在他的身后,却又觉衣袍绊脚,于是不得不更加小心些,结果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李容褀偶尔侧目,觉察到她没跟上来,便刻意的停了停。
当她跟上之后,他隐于袖下的手忽又寻着她的柔荑握住。
宋娴诧然抬头,发现他只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也就没有挣扎,只随了他去。
他的袖袍本就宽大,与她身上笼着的大氅交叠在一起,在旁人看起来只像是并肩而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袖子里面的双手是相握的。
李容褀的大氅穿在宋娴的身上整整大了一圈,故而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将衣摆提着,以免拖曳到地上,而被李容褀牵着前行,倒确实让她稳当了许多。
有了依靠之后,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其实不光是大氅,那时在家宴上,宋娴只觉得李容褀长高了,如今立在他身侧才发现他高了不只一点儿。
虽说她如今也长了些许,可跟他在一起却比他矮了一大截,甚至要与他相视都得费力的仰起脖子,眼下与他同行更显得她好似小鸟依人,而他则如一堵墙,让她再也欺负不得。
好吧,其实从遇上他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两人这般在寺院外围的院子里转悠了半柱香的时辰,那李容褀看似在赏景,又好似什么也没看,只是一言不发的与她同行,倒是十分顾及他的感受,刻意放慢了步子。
此时宋娴心里却已经急得抓耳挠腮。
她见李容褀始终只是在这外面的院子里游逛就按捺不住了,毕竟她还记得那时她和朝贤可是一直都待在内院的。
如果李容褀不去内院,她该如何见到自己?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今日竟会跟在李容褀身边伺候一整日,要知道这位二殿下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一旦黏起人来,那也是相当的粘人。
感觉到握在她柔荑上的那只手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宋娴知道要想从他身边脱身是不可能的,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哄得他一起去。
她动了半天的心思,终于试探的对他道:“殿下何不到内院里去看看?”
怎料李容褀却道:“那里人太多,不想去。”
要说人多,这外面的人肯定比内院的多,宋娴明白他说的人多是指那些贵族朝臣,想来不愿被那些急于攀附的人搭讪才这样说的。
见他毫不犹豫的否决掉她的建议,宋娴愈发的焦急起来,沉默了许久后,又想了个别的法子,对他道:“听说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今日也来上香,就连传闻中艳冠京城的宋府小姐和朝贤公主也来了,殿下不去瞧瞧?”
说到自己的时候,宋娴还是有些羞赧的,可忖着他毕竟是男子,也该喜欢美貌的女子,便打算以这话来引他去。
李容褀却只是冷冰冰道:“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瞧的?”
“庸脂俗粉?”宋娴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内里立刻就炸开了锅,一脸愤然的冲着他道:“殿下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宋小姐就是庸脂俗粉了?难道说众人都是眼瞎了吗?殿下怎么能这么说!”
李容褀侧过头来看她,细长的双眸微眯,眸子里露出疑惑的神情,对她道:“我说宋小姐是庸脂俗粉,你激动个什么?”
宋娴意识到自己失态,险些露了馅,连忙的避开他的目光,假装镇定道:“才没有,我只是觉得殿下没有凭据就乱下定论,太武断了。”
幸而李容褀没有追究,只是将目光回向前方,轻声道:“倒也没有要诋毁她的意思,只是她再如何的艳冠京城,却也非吾之所喜。”
“咦?”宋娴立刻被勾起了好奇,连忙追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怎料她纠缠了许久,李容褀却都不回答,只是将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继续前行,薄唇边却弯起了微不可查的一丝弧度。
又行了片刻之后,李容褀忽在一树红梅前驻足,一时竟拉着宋娴在树下感叹雪落红梅的清美之姿。
难得竟有能让他入得了眼的,宋娴暗自叹道,抬头往梅枝上看去,却也被震住。
因昨晚落了雪,如今尚有些残雪在梅树上未曾消融。
最是纯白无垢的雪点缀在极尽娇媚的红梅上,既不乏艳丽妖娆,又不失清寒之风骨,真真儿是人间极致的一副美图。
宋娴不禁想起那日在李容褀书房里正画了一半的红梅落雪图,想来他对此番景致也是极其推崇的。
正想着,她的目光透过梅枝,不经意落在不远处的椭圆洞门上,一时便怔住了。
却见那洞门后面的一袭袅娜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重生前的好姐妹朝贤公主。
这朝贤公主原是当朝宠冠后宫的齐贵妃的侄女,因为从小没了父母,便被接入宫中跟在齐贵妃身边长大。
朝贤公主生得灵秀乖巧,又聪明伶俐,故而十分得当今圣上的垂爱。
圣上又念在齐贵妃多年无子,便封了她做个异姓公主,居于齐贵妃宫中,只当做女儿来养。
宋娴儿时随母亲入宫拜谒皇后,曾经在御花园里遇上了朝贤公主,两人竟是一见如故,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这朝贤公主也是个贪玩的,时常溜出宫来找她,这一来二去的多了,便更加成了彼此间没有秘密的知己。
今日要一同来见她的未婚夫君,实则也是朝贤提出来要帮她把把关。
方才李容褀和宋娴一起在寺院的园子里闲逛,不想正好来了这一处内院的门前,故而也恰好看到了朝贤的身影。
宋娴的心跳立刻剧烈起来,可她往朝贤周围寻了寻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不免又有些失落。
仔细一想却也是如此,记得那时候她和朝贤一起在清业寺的庭院里等李容锦出现,可等了许久也没来,那时又有丫头来寻宋娴,说他爹娘叫她过去,因而就辞了朝贤离开了片刻,想必此时正是她离开之时,而朝贤便是在这里等她。
既然如此,再待上片刻,另一个宋娴应该就会出现了吧。
她且得先稳住李容褀再说。
打定了注意之后,宋娴连忙指着枝头说:“殿下你看,那一朵红梅花多漂亮,我们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吧。”
李容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难得没有再驳斥她的话,只轻应了一声:“好。”
就这样,宋娴和李容褀又在红梅树下立了许久,可另一个宋娴却迟迟没有出现。
不对啊,明明记得没有离开这么久啊。
宋娴暗自在心里嘀咕,已然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怕被李容锦看出异样不得不小心的隐藏。
就在她快要挨不住的时候,那道洞门里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却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是谁呢?大家猜一猜。


初遇

从宋娴的方向看去,那道洞门就像是一副画框,正好将朝贤的身影笼在框里。
她的头顶则恰有一丛松枝,从斜上方延伸过来。
这原是极好的一副构图,只是朝贤一心往前张望,并不曾注意到松枝上积着厚厚的雪,眼下雪化有松脱之际,俨然下一刻就要打在她的头顶上。
就在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便出现在这画框里,疾步踱至朝贤的身边,张起袖摆挡在她的头顶。
与此同时,那些雪也正好散落下来,尽数被那人的袖摆接住,倒是免了让朝贤陷入狼狈之象的尴尬。
这个及时为朝贤解围的正是李容锦。
看到这一幕,宋娴很是愕然,怔怔然立在那里看着洞门中的两人。
却见朝贤先是露出惊诧之色,抬头看到对她露出浅笑的李容锦便是一怔。
李容锦似对她说了什么,朝贤便双颊绯红的低下头,朝他欠了欠身,似在表达谢意。
那之后他们两人又聊了两句,气氛渐渐没那么尴尬,朝贤抬头看到李容锦因方才为她挡雪而沾湿的衣袖,又自怀中取出绢帕递给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已然聊得十分投缘的两人,正疑惑之际,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你在看什么?”
她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只关注着朝贤,看的太过投入,于是连忙收回目光,慌乱道:“没…没什么…”
尽管她这样说,李容褀还是往她身侧踱了踱,抬眼越过梅树看去。
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哼一声,拉起宋娴的手便转身离开此地。
“喂,你…”宋娴的还关注着洞门后面的情况,更何况她还没等到自己,自然不愿离了这里,奈何李容褀全然不给她争辩的机会,对她的态度也蛮横得很,让她无法挣扎,只能费力的跟上他的脚步。
李容褀迈一步本就比宋娴宽上许多,方才在寺院中行走全是他顾及她的感受刻意放缓了脚步,才能让她不至于吃力就跟得上,如今他恼了,又急于把她拖离,愈发加紧了步子,弄得宋娴只有一路小跑才勉强赶得及。
也不知道被他拉着行了多久,宋娴已是气喘吁吁,终于忍无可忍的甩开他的手,扶着墙一副打死我也不走了的表情看着他。
李容褀停下脚步,原本又要回来擒她,可见她撑着腰十分难受的样子,便又顿了动作,只是立在那里,一脸怨毒的看着她。
宋娴匀了匀呼吸,用怨怼的眸光回应他。
“尊贵的二殿下,奴婢又是哪里惹您不快了?”她用充满无奈的语调道。
李容褀却一脸阴沉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娴急道:“奴婢不清楚啊!”
见李容褀眸中愠怒更盛,宋娴觉得他们这样再交流下去没准又要闹起来,这里人多,王爷王妃又都在,闹起来谁都没个好,于是不得不主动服软,上前轻握李容褀的袖摆,柔声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殿下不喜欢看梅花,不看就是了。”
李容褀却怒然拂袖,甩开她的手道:“既是人祸,又何必怨怪梅花?”
见他哄也不好,宋娴蹙紧秀眉,不再说话。
李容褀看了看她,怨毒的眼眸里浮现出讽刺的意味:“你主子让你跟在我身边服侍,你却还是记挂着他,既然记挂着他,你又何必待在这里,只管回你主子身边去罢了。”
说完他竟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被仍在那里的宋娴一脸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即将远去,又欲追上前去。
这时候,李容褀的声音却顿了顿脚步道:“别跟着我了。”
他此话说得很是坚决,竟不是赌气的话,语调也并非携着怒意,而是平静了下来,只是听到人的心里满是落寞,难受得紧。
宋娴知道他眼下并不好过,可想着她若是去追他就会错过这最佳的时机。
权衡之际,她最终咬咬牙,转身往方才的洞门赶去。
然而当她到了那里的时候,却已没了李容锦和朝贤的身影。
不仅他们两个,洞门处已经是空无一人。
她又穿过洞门往内院里寻,可也一无所获。
看来她们是已经离开了。
宋娴心下不免失落,想不到方才和李容褀纠缠了片刻就还是和她自己错过了。
正心事重重的转身,不远处却传来了李容锦的声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李容锦踱至她面前发问。
宋娴燃起一丝希望,抬头往他周围看了看,可这里只有他和跟在身后的阿清,再没有其他人。
她于是又归于失望,欠了欠身,应道:“二殿下先往门口去了,遣了我回来。”
李容锦的目光在她身上似顿了顿,却也没有多问,便道:“我们也去马车上等吧。”
到了寺庙门口,李容褀的马车却也没了踪影,问过随行的小厮才知他推说身子不适先回去。
这时宋娴又认出不远处的马车,正是她们宋府的,一时恨不能冲上前去。
偏在这时李容锦已上了车,而阿清也催促她上车。
宋娴尚在马车前踟蹰,却眼睁睁的看着宋府的马车起行,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事已至此,她只能彻底死心,和阿清先后上了车。
在车内坐定之后,阿清忽然端详着她,惊诧道:“这大氅不是二殿下的,怎么跑到你身上去了?”
宋娴低头一瞧,才意识过来自己身上仍裹着李容褀的大氅。
方才她一心急着找人,竟不曾关注。
李容褀虽然是撇下她走了,可穿在她身上的大氅却没有要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脱下大氅,将其叠好,准备回府再还回沁竹园,同时回答阿清的问题道:“二殿□□恤下人,见我穿得单薄就借给我了。”
她并不想引人注意,刻意将此事化作一桩不起眼的小事。
怎料阿清却撇撇嘴道:“二殿下可不是什么体恤下人的主,我看吶,他对你终究是…”
“快别说了,小心烂了你的嘴!”宋娴连忙将她拦住。
阿清则不以为然道:“本来就是,我就是不能懂你,虽说二殿下病弱,性子也是古怪了些,可重要的是他一心待你,不像大殿下…”
说道这里,阿清忽然现出一脸的落寞,低头叹了又叹。
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宋娴便顺口问道:“大殿下又怎么了?”
阿清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其实这事也不全怨大殿下,都怪那个什么朝贤公主。”
一听到“朝贤公主”几个字,宋娴立刻来了兴趣,一脸认真的听她说。
阿清便诉说起来:“那个朝贤公主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公主,看到济川王的长子有攀附之心也无可厚非,可到底端着公主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也该避一避嫌,你说说,哪有正经人家的闺阁小姐,在光天白日之下同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
阿清的话立刻提醒宋娴想起方才洞门上的一幕,也再度证实了那是真的,并非她一时眼花看错了。
她下意识的问阿清道:“你的意思是说,朝贤公主知道和她说话的是大殿下?”
“可不是嘛。”阿清愤愤不平道:“我不过离了一会儿,待寻到大殿下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自报了家人,还相邀要去彼此的宅府中游玩,你说这成何体统!”
耳边还伴着阿清喋喋不休的唠叨,宋娴却彻底陷入沉吟。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在清业寺里,她确实离开了一会儿,让朝贤在庭院里等她。
回去之后她还特意问了朝贤,可有看到济川王府的大殿下,朝贤当时就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了,说庭院里有不少贵族公子,可就是没见到那位大殿下。
可今日她分明目睹了朝贤和李容锦相遇,怎么她就说没遇到呢?
到底是重生了这一遭,事情发生的改变,还是朝贤说了谎?
宋娴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就这样怀着重重心事回到了王府中。
阿清因为李容锦和朝贤公主说话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却又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只能一个人滞在心里生气。
宋娴见劝她无用,便兀自回到屋里,将李容褀的那件大氅仔细的熨平整了,忖着寻个时机送去沁竹园。
将大氅叠好以后,她指尖摩挲着上好的织锦,忽然想起李容褀在寺庙中撇下她时说的话。
那时候她只惊诧于看到朝贤与李容锦,又急着赶往洞门寻人,并不曾细想,如今思量起来才明白,想是他也看到了洞门里的李容锦,又见她目光怔然的看着洞门,便误会她目不转睛看着的是李容锦。
弄清了他发怒的缘由,宋娴心里对他的怨怼消解了大半,将掌心贴上那带着他的气悉的大氅,看着大氅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唇畔不由的弯起一丝弧度,仿佛对着这大氅说话一般,似嗔似怨的低声喃喃:“我只当你大了,如今看来却还是和过往一样。”

 

偷听

知道了李容褀的心思,宋娴当晚便捧了大氅往沁竹园去,打算顺道同他解释一番,说开了也免得把误会堵在心里。
她独自一人前去,到了沁竹园后,应门的小丫头是原本就识得她的,故而也不领路,只开了门让她自己进去。
宋娴于是熟门熟路的进到园内。
忖着现在天色还早,依照李容褀的习惯应当还未曾歇下,多半要到书房里去寻。
她寻思着便穿过回廊往书房的方向去。
这沁竹园虽不大,但园内的路却蜿蜒曲折、多有迂回。
过去在这里当差的时候,她每每要去书房,多半是从正屋的前门进去,再穿过厅堂,往与寝屋相对的方向去就到了。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书房另一侧有一后门,可直接从后院里进去,只需沿着这条小路多行一程便是。
如今她不是沁竹园的丫头,就这么从李容褀的正屋进去也不妥,况且还要经过他寝屋门口。
索性书房后门上一般也有丫头伺候,她只去了那里再通传,倒也合适。
打定主意之后,宋娴便寻着那条两侧被兰草簇拥的小路而行,及至拐弯处正好瞧见书房的一侧窗户。
只见秋香色的烟罗窗纱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她便立刻辨认出来,是李容褀没错。
确认李容褀在书房之后,宋娴欲加紧步子往后门上求见,可才提了足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
“眼下过了年,不过数月间时候就到了,若是不提前谋划,只怕那时就来不及了,因而这次回去,泰宁公让奴婢来问一问殿下的主意。”
听这语调十分恭敬,想来是个丫头。
宋娴正这般暗忖,紧接着就传来了李容褀的声音。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舅父让你来问我,不过是要试探我。”
听到他这样说,那女子并没有接话。
李容褀便继续说道:“我的主意,左不过是不能让这桩婚事办成罢了。”
听到“婚事”二字,宋娴惊了惊,心道他说的是哪桩婚事,他自己的还是李容锦的?
她才刚生出疑惑,那个女子的声音便又传来,却也解答了她的疑惑。
只听那女子道:“泰宁公的意思正和殿下是一致的,且不论后面如何理论,终归不能让宋小姐全乎个儿的嫁到王府里来。”
原本轻柔的女子声音,说到这一句也透出阵阵杀意。
躲在窗台下的宋娴心中犹如降下一记惊雷,身子一晃险些就要失足踩进路旁的草丛里。
千钧一发之际,幸而她及时稳住身形,强自硬撑着镇定下来,才不至于弄出声响被屋里的人发现。
后来他们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宋娴也不敢再继续偷听下去,忙敛住呼吸轻提脚步,拿出她身上的那点儿功夫,尽量不引起动静,不宣气悉的退了回去。
至庭院中,她见着一个相熟的婢女,便将衣袍托与她归还,继而逃也似的出了沁竹园
这一路浑浑噩噩的,她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倚墨园,整个人都是五内俱焚的感触。
她早前就发现了端倪,揣测谋害她的人在济川王府,曾推想是和宋府结了怨的混进了宾客或者王府的下人中,再可怕些便是那看起来就极有手段的王妃,甚至面目和善、实则薄情的大殿下,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李容褀。
这是第一桩想不到的。
还有第二桩她没有想到的。
先前她猜测可能是未来的婆婆或是夫君谋害她时,她的心里虽然也震惊,可多是愤怒、不平的情绪,可如今她得知是李容褀,原本应该松下一口气才对,毕竟不是未来的至亲要害她,可她竟比先前还要心痛难捱。
她甚至希望是她弄错了,宁可是她未来的夫君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方才李容锦和那个丫头的对话清清楚楚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如今更如魔咒一般萦绕在她脑中,她便是想要不信也是不能的。
找寻了许久的真相,最后却落得这么个结果,宋娴如今简直惶惶不知所以。
恍惚的回到倚墨园里,阿清路过庭院,见她回来便顿足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