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了。”宋娴仍陷在震惊与痛苦之中,失魂落魄的应了。
见她这副模样,阿清只当她是见了李容褀一面,又勾起了心里的难过之处,故而弄得这样的憔悴,便蹙了淡眉,叹息道:“你说你这是何苦,本来好好的一双人,硬生生要拆开来,弄个天涯相隔似的,眼下又在这里丢魂少魄的,白叫人看了难受。”
宋娴只是听她这样说着,难得不去反驳她的话。
阿清见她不应声,又上前挪了两步,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里只当我是夺了你的位置对你有愧,才百般撮合你和二殿下,可是我们姐妹一场,我何尝不希望你也幸福安乐,只怕是你看不清自己的心,倒是我这旁人看得真真儿的,又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阿清的这一番话说得倒也是苦口婆心,奈何宋娴虽听了,却只一味的出神。
见她这般,阿清只当她是受了刺激,一时想不开,忖着再多说她也听不进去,便欲就此作罢,松了她的手转身离开。
怎料此时,宋娴却似忽然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如今才明白…”
她说着,空洞的眼眸又凝聚起焦距,看向阿清道:“我觉得你说得在理,所以如今我只求你,助我劝服大殿下,让我再回到沁竹园去。”
“苍天呐,可算是开窍了!”阿清先是面露喜色,稍后却蹙眉道:“大殿下那里好说,既然你要去,他再没有不放人的道理,只是沁竹园那边,你可先言妥了?”
宋娴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露出笃定的神情道:“我自有我的法子,这一次下了决心,定然就要在那里留下。”
宋娴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李容褀和那丫头的对话可谓证据确凿,虽说不能凭一句话就下定论,可如今也有七八分的笃定了。
她心里即便百般的不能接受,但事已至此,因此而一蹶不振终归不是良计。
这毕竟是一个契机,上天让她在此时发现端倪,便是给她时间谋划应对,若是辜负天意,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将这些迅速的在心里翻腾了一阵,宋娴好不容易忍着痛苦下定决心。
就算再次面对他,无异于用利刃剜割她的心,但她也必须回到他的身边去。
唯有在他的近处,她才能随时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才能觅得良机阻止那可能的发生的惨剧。
阿清答应她之后,便寻机对李容锦说了此事。
李容锦先前就数次欲令她去李容褀身边伺候,如今既有此一说,自然不曾为难于她,只将她唤至近前,问了问是否出自她的真心。
宋娴应了,他也就不再追问,只嘱托了她一些事,要她带着他的心意好生照顾李容褀便好。
那说话的态度俨然一个关心弟弟的兄长,宋娴听了不禁意外,未曾想他竟不像是与王妃沆瀣一气的。
李容锦将她遣至沁竹园服侍,用的仍是李容褀身边合适的丫头不多,且借了自己的与他使唤的理由。
沁竹园的管事丫头司琴得知此事自然欢喜,只是差人来道二殿下用人一贯苛刻,这事她一人怕也做不得主,还得二殿下亲自答应了才是。
宋娴便留在倚墨园过了这最后一夜,打算等明日入了沁竹园再于李容褀相见。
只是知道了李容褀便是谋害自己的人之后,宋娴这一夜却再不能安稳,先是翻来覆去的辗转了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却又被梦魇纠缠。
这个梦却是延续了许久以前关于宋府抄家的情境。
似乎是在抄家之后,他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被关进了牢狱之中。
牢房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是老鼠,墙上也是碧绿的霉斑。
她父亲常年征战在外,身上少不得落下许多旧疾,最忌讳寒冷和潮湿,因而宋府上父亲屋里的炭火总是要到进了四月才褪下。
那时候已经入了秋,牢房的地上都结了霜。
她的父亲似是旧疾复发,痛苦的蜷缩在角落里,饶是眉宇紧蹙、浑身发抖也不敢呼疼。
她的两位兄长见状更是急得团团转,对着牢房外又是喊叫又是怒吼的,奈何那些牢里的看守却在远处饮酒作乐,如同没有听到一般。
看到父亲这样,宋娴心中如遭凌迟,奈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帮不上。
见父兄如此,她更加为母亲担心,虽不知母亲如何了,却也受制于此,无法到她的身边去。
正当百般心痛与担忧将她纠缠之时,她忽的从梦中惊醒。
明明是大冬日里,历经了方才的那场梦魇,她身上衣衫及额前发丝俱已湿透。
她大口的急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方才的一幕幕还犹在眼前,细想起来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真切的经历过一般,一时身出错觉那不是梦,而是她的一段回忆。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为何会如此真实?
宋娴百思不得其解,出神之际却听到外面传来人声,原来是到了时辰,丫头们都起了。
真心
当司琴领着宋娴去见李容褀的时候,他正在屋里审看文书。
见来的是宋娴,他却连头也不抬,如同没有听见她们的请安。
感觉到这股莫名的低气压,司琴不敢再轻易吭声,有些尴尬的立在那里。
想来他还在为清业寺里的事情恼怒,宋娴看着蹙眉低头的李容褀,心里却是百味陈杂,故而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司琴才终于忍不住,又向李容褀欠身道:“禀二殿下,阿宁奉大殿下之命前来服侍二殿下,如今来向二殿下请安。”
这时李容褀才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书,将怨毒的目光投向立在屋里的两人,然而他说话时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既然是奉了大公子之命,本公子也不喜强人所难,便领了她去回大公子,就说沁竹园不缺丫头,多谢他费心了。”
对于沁竹园中之前发生的事情,司琴也从下人仆从间流传的各种说法中了解了大概,自然知道李容褀是话里有话。
宋娴是大殿下派来的人,听闻先前又颇得李容褀的心,故而司琴将她视作善于周旋的自己人,是很希望她能留下来做个臂膀的,却没有想到李容褀上来就这样说,让她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立在那里,用余光偷觑宋娴,看她是什么反应。
令司琴出乎意料的是,宋娴竟跪下来对李容褀道:“二殿下容禀,并非大殿下命奴婢前来,而是奴婢向大殿下自请前来服侍。”
她说到这里顿了片刻,而后清澈而又平静的声音如同起了细小的波澜,放轻柔了些道:“奴婢是出自真心想要服侍二殿下。”
听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表白,在场的另外两人俱是一惊。
司琴一时忘了始终端着的小心和恭谨,侧过头朝身边的宋娴看去,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连李容褀也是一怔,似乎被宋娴的话震住,怨毒的目光将她凝视了许久。
片刻之后他的眉宇蹙得更深,面上的表情却由震惊转为讽刺,眸光仍停留在宋娴身上道:“真心?”
他问了她一句,而后又冷笑数声,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继而语调变得更加怨毒道:“你这样的人,也有真心吗?”
听到他的这句话,宋娴心里很是难捱,却默然于袖下攥紧了十指,强自维持表面的镇定。
然而不等她做出反应,李容褀却一脸落寞的敛了眸,原本如月下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也仿佛变得孤寂般道:“带她下去吧,别让我再见到她。”
他这句话是对司琴说的,语调笃定,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殿下…”宋娴蓦然抬首,眸中隐有晶莹浮现,却被身侧女子轻拽了袖摆阻拦。
依照这段时日对李容褀的了解,司琴知道此时的李容褀是真的恼了,若是再不依不饶,不仅事情办不成,恐怕还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还是先退一步为妙。
司琴和宋娴二人便从屋里出来。
至门口时,司琴无奈的叹了叹,看向宋娴道:“眼下你打算如何?”
说话的同时,她的心里却暗道大殿下怎会如此糊涂,明知道这个丫头和二殿下之间闹成了那样,看二殿下眼下的态度是断然不能回头的,派了她来又有何益,也不过添乱而已。
司琴全以为此事就这么成了定局,而这个丫头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去,故而当她看到宋娴在李容褀的门前跪下时,整个人都怔了怔。
到底是年轻的丫头,为了主子一句话竟拼命至此,若是二殿下不接纳,回去照直禀报了就是,又何必糟践自己。
司琴这样想着,俯身劝她道:“这天寒地冻的,莫说跪上一夜,就是三两个时辰也受不住的,你快起来吧,二殿下态度坚决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宋娴却阻住她欲来搀扶的手,笃定道:“司琴姐姐先回去吧,我自有一番道理。”
听到她这样说,司琴才知这也是个执拗的,心道这两人碰到一起可真是了得了。
司琴又劝说了两句,见宋娴态度坚决也就没了法子,只能自己先回去。
这两日虽不曾落雪,可毕竟是在数九寒冬,院子里风一阵一阵的呼啸而过,跟刀刃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宋娴跪在屋前,看着被灯烛照得泛黄的窗纱,恍惚又回到刚认识李容褀的那时候。
还记得那时她因得罪了李容褀,也是这么跪在他门前认错的。
当时她自作聪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卧在屋檐下睡了一觉,如今想来这沁竹园到处都是眼线,多半早就被李容褀看穿,当真可笑得紧。
只是事到如今,想要再回到那个时候,已是不可能了。
到底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宋娴满心里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俨然做好了在这里跪上一夜的准备。
停留在窗纱上的目光却捕捉到一个迅速晃过的身影。
那个身影宽袍缓带、乌发披散,虽然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纤瘦,却已经比过去高大精壮了不少。
她万万没有想到早该歇息的李容褀竟然还没有睡下。
时辰一刻又一刻的过去,宋娴的双腿有些发麻,控制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恍惚间举目去看,竟发现那个身影还不时在窗前晃过。
看这样子,似乎是李容褀正在屋里踱来踱去。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那屋门上垂着的锦帘被人从里面狠狠的掀起,现出李容褀一身薄衫的身影和满载怨毒之气的俊美面容。
他竟连外袍也不曾披一件,只是立在门口愤怒而又幽怨的看着宋娴。
寒风席卷着欲往温暖的屋内灌入,吹乱了他满头的青丝和宽大的衣袖,辅之那双幽怨的眼眸,倒不像个惯有的神仙模样,倒像个成了魔的。
他也不怕冷似的,在那里和宋娴对峙。
看着跪在寒风中而显得格外娇弱的女子,李容褀转身回了屋子,再回来时手里则捧了厚厚的一沓经书。
随着“哗啦”的一阵响,他将那些经书尽数倒在了她的面前。
一时卷轴散脱开来,现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李容褀却对宋娴道:“你说你有真心,那就证明给神佛看吧,一日之内,如能把这些□□抄完,你就留下,若抄不完,就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捧着那些经书,宋娴陷入了惊诧。
她没有料到李容褀竟出了这么个法子。
显然这么多的经文,便是不吃不睡的抄上一整日也未必抄得完,可李容褀这么做也分明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她于是未有丝毫犹豫,立刻伏下身子对李容褀道:“奴婢遵命。”
李容褀让人在沁竹园中腾了一间偏房给她抄写经文。
安置妥当之后,宋娴更是二话不说,抓紧时间的抄写。
一开始还算顺利,可渐渐的却变得比想象中更加不易。
她夜里在冷风里头跪了几个时辰,便似着了风寒,有些浑身无力头脑发昏,又加之一夜未睡,饭食也不曾用,待到次日午后竟已是双手发颤,连笔都拿不住了。
即便如此,为了她自己的性命,为了那梦境里可怕的场景不会成为现实,她还是咬牙坚持着,不时揉着发花的眼睛,又将另一只手握住写字的这只手。
就在她脑袋越来越沉,快要挨不住的时候,偏房的锦帘却掀起,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进来。
见有人进来,宋娴连忙正了正身子,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那个小丫头却端着一个食盒到了她的近前。
“你是…”宋娴暂且顿住手中的笔,疑惑的看向小丫头。
小丫头却绽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对她道:“我名字里头有个冰字,大家都叫我冰儿。”
宋娴点了点头,又见她忙着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依次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和两盘子精致的点心。
闻到食物的香气,忍了许久的腹饿顿时被勾了出来。
宋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看向小丫头道:“这是?”
小丫头便挨个儿的解释:“这个是姜汤,阿宁姐姐赶紧趁热喝了,也好驱一驱寒,还有这个和这个,是枣泥糕和栗子酥,都很好吃的。”
宋娴听着这个丫头认真的介绍,又试探的问道:“可是二殿下命你送这些来的?”
小丫头却连忙的摆手道:“不是不是。”
宋娴垂下眼帘,莫名有些失落,又问:“那是司琴姐姐?”
怎料小丫头还是摇头,对她道:“谁也没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听闻此话,宋娴却是更加诧异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小丫头才将缘由说来。
原来这个丫头是沁竹园小厨房内一个老嬷嬷的女儿,也在园子里当差,但是只在院子里做些粗活,所以她不曾见过。
这个唤作冰儿的小丫头称自己过去就十分敬佩宋娴敢作敢为的性子,却因她总在房里,不得亲近,如今见她落了难,所以才从厨房弄来这些,以进自己的一份心意。
见这丫头一脸的诚挚,又如此雪中送炭,宋娴不禁有些感动,而冰儿更令她想起当年的阿清,也是这般在她受罚时偷偷的给她送吃食的,一时间便生出了万千感怀。
作者有话要说:司琴:报告,就是这个人,说什么要证明给佛祖看,其实就是要别人帮他做作业。
二殿下:你果然是个细作,给本公子拖下去,关柴房!
某月:o(╯□╰)o
羞辱
及至下一个清晨,也正好是一日之后,宋娴才勉强的抄完了所有的经书。
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手脚,将抄完的经书捧到李容褀的面前。
此时李容褀也刚起身,才换上了官服,乌发只束了起来,还未附以佩饰,眼窝下有淡淡的乌青,似乎昨夜也没有睡好。
他在梨木太师椅上坐下,顺手接过丫头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而后将目光投向宋娴。
如今他一袭官袍在身,又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倒褪去了病弱公子的模样,竟显出十分的威仪来,较之李容锦更承得王爷的风范。
他语调平静的问宋娴道:“都抄完了?”
宋娴忙将厚厚的一沓经文呈上,应道:“回二殿下的话,经书都抄完了。”
李容褀顿了顿,倒也不曾逐页的检查,只淡然道:“既抄完了,本公子也不食言,便留你在院子里使唤吧。”
李容褀话里透着的意思明白,只说将她留在院子里使唤,却不让她在屋里使唤,这意思却是让她如冰儿一般做粗使丫头。
得到这么个结果,宋娴倒也不意外,毕竟来日方长,只要她能在这庭院里,离成婚之日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周旋。
故而她未曾反驳半句,只恭敬的向李容褀谢恩。
李容见她如此顺服,却不由的蹙起了眉宇,继而垂了垂眼帘,对她道:“退下吧。”
宋娴再次行了礼转身自屋里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次她被李容褀安排做粗使丫头的事情,立刻便在下人们之间传开了。
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知道她得罪了李容褀,表面上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近了她惹来麻烦,背地里却没少说难听的话。
然而宋娴如今已不似一年前那般年轻气盛,也明白自己在这里的目的,便万事不与她们计较,能隐忍的则隐忍。
这日她独自在庭院中浣洗衣物,刚忙完了,坐在那里小憩片刻,两个外面的丫头恰在这时抬着一桶水进来,因只瞧着宋娴,便对宋娴说这是二殿下屋里要的,催了几遭,所以赶紧的送来。
宋娴接了那水,谢过两个丫头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桶水。
她于是转而去寻司琴,奈何司琴有事出去也不在。
折回来时碰见从李容褀屋里出来的一个丫头,便忙上前相问。
那丫头见了水,说是有这么一桩事,可她现在有东西急着去取,于是再唤来一个丫头,让她们两人把这一桶水先抬到李容褀的寝屋里去,她一会儿就来。
宋娴忖着不过是送桶水而已,也就顺手应了,帮她这个忙。
她和那个小丫头一起抬了水进去,穿过厅堂,来到李容褀的寝屋。
那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一进了屋就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弄得宋娴都跟着紧张起来。
到了寝屋里,却见过去立在一旁的湘妃竹屏风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屋子中央,隔断了屋内大半的光景。
过去宋娴是常出入这里的,如今虽有些东西挪了位置,看着也还是熟悉,只是她清楚自己此时的位置,便不再往深处去,只与那丫头把桶放在了门口近处。
正当她准备和那个丫头退出去的时候,一个如月下清泉般悦耳的声音携着清冷自屏风后面传来:“去添些茶来。”
这声音是李容褀的。
宋娴当即一愣,心道他不是去朝里公务了,怎么这时候在家里?
疑惑还盘踞在心里,李容褀却又催了一遭。
她下意识的往屋外看了看,方才那个丫头去了好一会儿,到现在也没见影,而她身边的这个丫头一听见李容褀的声音就躲到了门后,现在吓得直哆嗦,再是指望不上的。
目光移动之际,她又瞧见旁边桌机上热着的小茶壶,那里面就是用来添的茶水。
对于宋娴来说,过去这些都是小事,现下这近处又没有人应,总不好叫李容褀干等着,她也就没有多想,提了茶壶行至屋内。
李容褀正坐在矮机前写着什么,身上只褪了官袍的外裳,里面的衣衫不曾换,连头上的发饰也未取下,想是早上去了朝里,而今提前回来了。
宋娴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取了茶盏来添了水,再小心的递到他手里。
李容褀头也不抬的接过茶盏,握住茶盏的一瞬间却不经意的碰到了宋娴的指尖。
宋娴下意识的缩回手,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容褀抬头,一看是她,原本极好看的俊眉都纠缠到一起。
他将茶盏重重搁在矮机上,阴沉沉的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宋娴被他怨毒的语调弄得一噤,没有想到过了几日了,他看到她反应还是这么大。
眼看他又要发作,她只能跪下向他解释:“奴婢来送水,听见殿下要添茶,周围一时没有人应就进来了。”
这时,李容褀屋里服侍的两个丫头都已经回来,听见他的怒喝,吓得忙在门前跪下。
纵使大家都陪着小心,却还是触动李容褀的那根神经,转眼就闹了起来。
他指着那些丫头道:“让你们在屋里是做什么的,连个门都看不好,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放了进来,这屋子本公子还要怎么住!”
他如今说的话倒是比过往更加刻薄了,听得宋娴虽觉刺耳却也拼命隐忍着,只待他宣泄够了再赶她出去。
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斥责的同时又怒不可遏的将宽大的袖摆拂过桌面。
一时文书掉落在地上也就罢了,搁在桌机上的那盏茶也不巧被袖摆扫到了地上,伴着清脆的一声响,将一盏滚烫的茶也溅了出来。
宋娴挨得最近,自然难以幸免。
她只觉臂上一阵刺痛,便控制不住的轻呼出声,下一刻却又拼命忍住,苯能的将另一只手护着这只手臂。
觉察到这一点的李容褀明显的顿了顿。
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见他剧烈的喘悉。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止住了那些刻薄的话语,垂下眼眸似乎故意避开宋娴,平复了片刻情绪之后,对他屋里的两个丫头道:“把她带出去,跟司琴说让她看好这些下人,叫她们记得自己的本分。”
那两个丫头应了,如临大赦一般拉了宋娴出去。
到了门口,她们又将她数落了一番,说她一个外头伺候的丫头不该僭越往屋里去,直出了挨李容褀骂的气才作罢。
宋娴攥得指尖都嵌进了掌心,去还是生生得忍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直到夜幕降临,她忙完了一天活计,才终于寻得时间查看手臂上烫着的地方。
先前只觉得不那么疼了,她也就放着不管没有多在意,眼下褪了衣袖一看才知,那手臂上竟烫的十分厉害,红肿了一大片,俨然几处有要起泡的意思。
她伸出指尖碰了碰,本来不那么疼的患处又火烧火燎起来。
正是不知所措之际,却听得一个声音怯怯的唤着“阿宁姐姐”。
宋娴回头,果然见到冰儿怯生生的一张小脸。
冰儿朝宋娴甜甜的一笑,加紧步子凑至她近前,又暗地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药瓶递给她:“我方才听说,阿宁姐姐在屋里被茶水溅着了,就找我娘要了一瓶药膏来,你快擦上吧,莫要耽搁了再留下印痕。”
听到她关切的话语,宋娴阴沉了一日的心总算了明朗了些许,于是忙谢过她,将那药膏涂在了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