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琮说话时,宗铎一直认真的听着,听闻父皇像自己这么大还玩骰子,他还有些不敢置信,又见父皇这么夸自己,不禁有些羞涩起来。
等父皇话说完,他忙正了正色道:“母后说,儿子乃父皇的长子,当以学业为重。”
听到这话,宗琮甩了甩腕上的手串:“你母后……”
顿了顿,之后的话到底没有再说,而是转了话题道:“你既吹了风,就让奴才们去请太医过来看看,也免得拖成了风寒。福禄,你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朕还有事,过两日再来看你。”
宗铎本来想说不用请太医的话,也被憋了回去。
等宗琮走后,他才有些犹豫地问何年:“父皇可是生我气了?”
何年之前就被陛下那通训斥吓破了胆,哪顾得去看陛下到底生没生气,便安抚道:“陛下怎可能生大皇子的气,就算生气也是因为奴才们没侍候好,陛下不是还让福公公去请太医来给大皇子瞧瞧?这说明陛下是看重大皇子的。”
听了这话,宗铎的心就放了下,却又有些头疼等会若是太医来了,这事肯定瞒不住母后了。
*
走出院门,宗琮长吐了一口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让他像这样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从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方才拿着幼年的事甚至歪曲了一些事实说给宗铎听,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格外局促,从没有过的感受,可这一番话却被全然无视了,敌不过一个母后说。
这种时候,福禄真恨不得自己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可惜这都是臆想,他也只能杵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见陛下也不走,天上又飘起雪花,他壮着胆子道:“苏贵妃那儿估计还没叫膳呢,陛下要不要去用晚膳?”
宗琮也没说话,抬步走了,方向正是往后院。
到了东一院,盘儿和三个孩子都在西暖阁里。
母子几个坐在炕上,炕上的东西都被挪开了,就放了个小炕桌,宗钺脸上沾着墨,正苦着脸趴在炕桌上在画着什么,盘儿则脸色红扑扑的,好像刚笑完。
“在做什么?”
“父皇。”
几个孩子平时都和父皇随意惯了,现在又还没挪出东宫,对于尊卑意识还不分明。尤其还有盘儿这么个放肆的,哪怕宗琮登了基,也没见她像样的行过几次礼,三个孩子叫了声父皇便罢,也没有专门要下炕行礼什么的。
盘儿给他挪出点位置,让他坐,又笑着道:“宗钤让宗钺给他画院子,这不婉婤那图画好了,他找不到人使唤,就使唤上哥哥了。”
“娘不给画。”显然宗钤也不傻,知道告状。
“自食其力,有没有听说过?你姐姐都是自己画的,也没劳动娘啊。”盘儿说得很是理直气壮,一点都没有欺负儿子的自觉。
婉婤不好意思道:“娘,那图不是女儿自己画的,是宫女画的。”
宗钤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忙去看盘儿,盘儿一点都不憷他,“那你也去找个宫女画。”
与其找宫女,还不如找大哥,宗钤忙趴回桌子前,似模似样地指挥着宗钺给这里添点东西,那里添点东西。
宗琮来了,自然不能和孩子们闹了。
盘儿和他去了次间的椅子上坐下,又让青黛上了茶。上茶的间隙中,她问香蒲什么时间了,香蒲答了,又说外面下雪了。
盘儿忙去门口看了会儿雪,昨夜下雪她根本不知道,早上起来雪停了,这会儿听说下雪了,自然稀奇。
她只管看她的,也没管宗琮,还是宗琮见她出去的时间长了,怕她着凉,把人叫了回来。
吹了一阵冷风,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却是神采奕奕的。
宗琮道:“婉婤都比你稳重。”
盘儿飞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去交代香蒲让去把晚膳传上来。
晚膳吃得是羊肉锅子,这种天气吃锅子最是暖和,黄铜的锅子下面还有个添炭的地方,把羊肉吃一些下去,还能往里头添些洞子菜。
这洞子菜可是稀罕,是京郊皇庄上贡上来的,大冬天的吃时鲜的蔬菜,这整个京里也就皇宫和一些达官贵人家才有的享受。
盘儿最是喜欢吃羊肉汤涮出的菜,宗钺宗钤都捡着羊肉去吃了,就她和婉婤对菜感兴趣,真不愧是母女。
宗琮是荤素都不挑,也都能吃一些,平时他一个人在乾清宫用膳,都是随便吃一些就罢,虽然都是御厨做出来的,但吃完了根本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方才看到晚膳就一个羊肉锅,他还觉得有些简陋了,心想是不是膳房慢待了媛媛,转念想想又觉得不会,那是皇后中间做了什么?
可见母子三个都丝毫不以为然,此时饭过一半,确实吃得身心都舒坦,又见三个孩子吃得浑然忘我,他甚至隐隐有些嫉妒了。
因为这点小心思,用罢晚膳他就赶三个孩子走。
说赶自然有些夸大,不过是说天黑了早点歇。盘儿见外头雪越来越大,将三个孩子留了下,反正东厢他们都是住久了的,东西什么都齐备,就别冒着雪回去了。
三个孩子去了东厢不提,扭头盘儿看了看宗琮,总觉得今晚他的情绪有点不对。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天冷自然是不沐浴的,两人泡了脚,就到榻上去了。
被褥松软,隐隐还有一股幽香,两人睡一个被窝,暖融融的。
盘儿被熏得有点昏昏欲睡,恍惚间就听见他说话了。
“你觉得能当太子是不是一件好事?”
☆、第112章
112
这话顿时让盘儿一个激灵清醒了。
怎么, 这是打算要立太子了?
盘儿其实并不意外宗琮会动立太子的念头,这种旧俗历来都是如此, 皇帝登基, 除了要大封前朝后宫,最该考虑的一件事就是立太子。
毕竟储君乃是国之根本, 一般能当上皇帝的人年纪都不会小, 多数早就有了儿子,且不止一个。人们都崇尚多子多福, 可看看皇家就知道了,有时候这个道理也不全然都对。
皇子们一天天长大, 身边附庸之人会越来越多, 有形的无形的, 潜意识的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在投注。能不能保得家族再昌盛百年?谁不想永永久久?
前世,起初她从不敢想宗钺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毕竟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还是后来渐渐有了苗头,她又发现宗钺也有那种心思, 她才渐渐动了心思。
可在这之前,就是宗琮没提这事之前,她根本没想到这件事, 可能下意识觉得这一世很多事情改变了,也就没往这上头想。她觉得宗钺年纪还小,暂时不用去想这些,此时宗琮的话, 让她顿时醒过来了。
怎么回答呢?
虽然她现在和他渐入佳境,两人也有了那么点心贴心的意味,他也愿意跟她说一些烦恼的事,但这些琐碎事和立太子是不一样的。
立太子太敏感了,尤其次子宗钺又是她生的。
所以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道:“陛下这话问得好奇怪,妾身又没有当过太子,怎么知道当太子好还是不好?这话应该问陛下才对,您以前不就是太子吗?”
“朕以前是太子,但很久以前,朕其实是不想当这个太子的。”
盘儿沉默下来,宗琮也没有说话,陷入回忆。
人人都以为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九五之尊,必定是风光无限,备受重视的。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枷锁,都是让其如履薄冰的存在。
以前的很多记忆宗琮从不愿意去回想,那些年背负着母后和自己的日子,那些年背地里拼了命读书,表面却装作风淡云轻的日子,那些气恼也要装作大度的日子,那些明知不怀好意也笑着面对的日子,那些明枪和暗箭,那些每天都要绷紧的神经,那些逼着自己面面俱全从无疏漏,那些……
所以今天看见宗铎似乎有走他老路嫌疑的时候,宗琮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若是他身体好,他可能复杂中会有欣慰,可偏偏他身体不好,还要和宗钺较劲儿。
可他又不能指责孩子,指责他不该太用功,至于宗钺那就更无辜了,难道聪明读书好有好胜心就是一种错?
宗琮可以预料到等一切尘埃落定,朝堂上肯定要掀起一阵立太子的热议。
是时候又该如何?
“琮哥你还是不要多想了,毕竟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当了皇帝,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跟我说有很多事要做?你还有那么多重要的大事要做,又何必想这些小事。”
是啊,他还有很多大事。
不得不说盘儿还是挺会安慰人,不,是转移注意力的,宗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政务上。
他陷入思索中,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背,盘儿则轻轻松了口气。
*
明明是数九寒天,陈皇后却是十分积极,每日都会询问宁寿宫修葺进度。
这眼见没两个月就是年节了,每年的初一外命妇都会入宫朝贺,尤其又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意义格外不寻常,可宁寿宫没修好,傅太后就没办法从坤宁宫挪出来。
又连着下了两场雪,修葺只能暂停。
陈皇后心焦如火,表面上却又不能说什么,适逢这时宗铎又生了病,虽然只是咳,但拖了半月都还不好,这更是火上浇油。
紧接着又是封后大典,以及东宫众嫔妃的册封礼。
忙完这茬,都成名正言顺的娘娘了,虽然还没有挪宫,但几个位份较低不能作为一宫主位的妃嫔们,都动了小心思,寻思着等挪宫后去哪位娘娘宫里住。
坤宁宫和景仁宫自然是不用想了,一个是皇后住的地方,一个是苏贵妃的居所。苏贵妃素来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人家正当宠,也不可能弄个人去自己宫里分宠。那就只剩胡淑妃周贤妃等人的宫里。
刚开始胡淑妃见钱贵人等人频频上门,还有点诧异她们所为何来?不过她向来是个荤素不忌的,又最嫌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来她就见见,反正大冬天的也没事干,有人陪说话陪奉承不也是挺好的。
直到钱贵人露出了点口风,胡淑妃直接鼻子都快气歪了,罕见地发了场火,把钱乔二人给撵走了。
钱乔二人还有点委屈,不愿就不愿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这事被李嫔知道了,还专门去笑话了她们一通。
“你们不去苏贵妃那儿,往胡淑妃那儿跑,不是摆明了说人家没宠,还需要你们两个去帮忙?”
钱乔二人大悟,悟完了还是得去啊,不然东六宫每个宫都有主位,要是都不要她们,或者她们被皇后塞给了李嫔可怎么办?
她们又去徐贤妃那儿,徐贤妃很果断,直接以五皇子最近不适,不适宜有人上门拒绝了。
经过这两茬,何德妃自然也不傻,于是六郡主也有点不舒坦了。
于是就只剩了李嫔和赵嫔两处。
这时候李嫔可得意了,你们不是嫌弃我没宠不想住我宫里,现在来干什么?直接就把院门紧闭了,再于是赵嫔那里最近很是热闹。
这些都是盘儿听下面人说话,就像听说书一样,听完她泼了一盆子冷水:“皇后都没挪宫,其他人还想往哪儿挪,她们现在忙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事实上证明盘儿所言没有错,一直到离年关只有几天时,陈皇后终于绝望地认知到今年她是不可能挪宫的,还得住在东宫。
什么命妇朝贺,什么高居凤座受人朝拜那是不用想了。
除夕这日,宗琮在乾清宫办了家宴,到场的人极多,除了各个王爷及家眷,一些亲近的宗亲们,还有太后、太皇太后,及数位太妃和东宫的女眷们。
气氛十分融洽,虽然可能有些是假象,至少证明大多数人已经认同了新帝登基的这一现实。
用完家宴还没罢,宗琮又领着众人亲赴养心殿,去探望太上皇。
这个除夕养心殿大抵是整个紫禁城里唯一没有喜庆气氛的地方,太上皇要养病,自然要安静,尤其太上皇自打病了后,不能说话,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差,奴才在边上侍候着都是小心翼翼兼垂头丧气的。
一众人穿着吉服来探望太上皇的场面,格外显得讥讽。
可如今没人敢挑这种刺,毕竟新帝能在这当头还想着太上皇,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拿出去说也是至孝。
倒是太上皇显得异常不平静,嘴里啊啊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人关注。
唯独齐王,借着太上皇的表现闹了一场,训斥奴才是不是侍候的不精心,那话里意有所指似乎说宗琮待太上皇就是表面上的孝顺,实际上暗地里让人磋磨太上皇,不然太上皇会是这种表现?
可没人相信他的话,且不说这么多太妃都在,日日都要排着队来侍疾的。这事还是盘儿给宗琮出的主意,侍疾是假,避嫌是真。齐王这么闹,倒显得他太不讲理,同时也隐隐显现出他穷途末路之态。
毕竟,他若是真拿宗琮有办法,至于小题大做借着这么点小事来闹?在场的宗亲们不少,自然心里各有衡量。
初一,新帝祭祖太庙,并在大朝会上正是宣布改元,年号建平。
与此同时,坤宁宫里也正热闹着。
外命妇一一列着队进来朝贺,傅太后居于中,陈皇后居于左下,盘儿等新帝嫔妃都立于两侧。
都是一身的华丽的吉服,匆忙之间赶这么多吉服,也真是难为内务府了,不过这架势倒也真有些新年号新气象的势头。
可不是新年新气象,自打初五开了玺,宗琮就是各种大动作不断。
盘儿也没关心朝政上的事,就是听说陈皇后的父亲被封侯了。
承恩侯,这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的殊荣,一般封了皇后后,都会加荫母族,不过倒是比前世低了一等,前世可是公爵位。
陈皇后很高兴也很得意,盘儿去请安时,都能看出她脸上的喜色。
不过如此一来,陈皇后就更急着挪宫了,好不容易把正月过完,她又关心上宁寿宫修葺的事。
这期间东六宫也在进行简单的整修,唯一大修的就是景仁宫了,还有就是几位公主们的住处,以及皇子们住的南三所。
赶在三月前,宗铎和宗钺挪去了南三所,盘儿专门过去看了好几趟,油漆新刷的,门窗也新换过来,家具摆设都是新的,她还专门开了库房,给宗钺添了不少摆设什么的。
四月,宁寿宫终于修葺完毕。
陈皇后亲自监督里面的布置和摆设,待一切弄罢,又等了半个月才在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小心地提了提宁寿宫已经修好的事。
当时盘儿就在场,如今成了新帝的妃嫔,自然不能像以前懒散了。
皇后那儿也就罢,到底上头还有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她也不能成天摆着架子等着众嫔妃来请安,所以还是聚在坤宁宫,给太后请了安,酌情是否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倒不是傅太后不愿意去,而是太皇太后也心知肚明自己年纪大了,天天折腾讨人嫌,一个月里也就初一十五来请安她不会说什么,其他别的时候来她都嫌吵,久而久之去的就渐渐少了。
虽然当时陈皇后说话已经很讲究方式了,并不是开门见山,而是借着公主们住的院子提了一句,但盘儿还是看见傅太后和身边的念秋对视了一眼。
这动作可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所以说皇后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盘儿再一次感叹。
倒不是说傅太后以前尝过做皇后的苦处,如今还要挑拣陈皇后。你想宫里就这么大,陈皇后的一些行举难道不会落人耳目,盯着宁寿宫修葺的进程,往好里说是孝顺事无巨细,往坏里说就是急着想让傅太后从坤宁宫搬出来。
可要说她一个做皇后的,想急着入主坤宁宫也没错。
所以人心就是这样,谁都没错,可偏偏就在日常生活里无意中就聚集了无数的矛盾。
幸好这一切都跟她无关,盘儿由衷庆幸。
傅太后倒也没怎么耽误,第二天就命下面奴才们收拾上了。她当皇后多年,也在坤宁宫住了几十年,东西是可以想象的多。
宗琮听说后,还专门去了一趟,说宁寿宫刚修好,还是等里面的漆散一阵子再挪,反正也不急。
傅太后也没说什么,只说先把东西慢慢挪过去就是。
倒是宗琮出来时,念慈当着他把昨日的事说了。
问盘儿为何知道?
因为正巧当天她被招去了乾清宫,宗琮难得当着她发了顿火,展示了对陈皇后的不满。
他倒是越来越不避讳盘儿了,可盘儿捉急啊。你说他当着自己说皇后的不好,她作为一个宠妃,到底是劝,还是不劝呢?
☆、第113章
113
乾清宫东暖阁里, 一片鸦雀无声。
只有倒霉催的盘儿和福禄在,福禄一个劲儿盯着脚下的金砖地面, 盘儿坐在南窗的大炕上, 无声地叹了口气。
至于宗琮就坐在他对面,腕上的手串甩得啪啪响。
可也仅仅是啪啪响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宗琮似乎也反应过来, 看向盘儿。换做平时, 她早就出声劝了,今日却是异常的沉静。
平时盘儿也算受了福禄不少方便, 此时自然要与人方便,她对福禄做了个让他退下的手势, 才把自己的茶盏端到他面前。
至于他的那个, 早就被他打翻了。
“陛下想听臣妾说什么呢?”
他蹙眉瞥了她一眼, 她一般若是把臣妾两个字带上,就说明又要开始装腔作势了。
“平时也没见你对朕毕恭毕敬,这会儿倒臣妾上了。”他恨得牙痒, 摁了她脑门一下,虽然不重, 也让盘儿捂着疼呼了一声。
“疼!”有了这声娇嗔,自然也就好开口了,她一面翻着白眼, 一面埋怨道:“这是您跟皇后娘娘两个人的事,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若是向着皇后娘娘说话,你肯定不高兴,你不高兴了, 我能落上好?我若不向着皇后娘娘说话,那成什么了?搁在别人耳朵里,我就是那挑唆你和皇后娘娘闹矛盾的妖妃。”
“你生她的气,你只管气好了,反正不管我的事,我就在边上看着就好了。也免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就我这小身板既不够您的一根指头,也不够皇后娘娘发个怒,我还是老老实实就成。”
她这一番话,倒把宗琮逗得哭笑不得。
“有你说的这么可怜?都不够朕一指头?”
盘儿靠了上去,拿着他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没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就是那百万里头的小麻虾。”
“那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可怜,你怎么也是朕的贵妃,怎么就不够皇后发个怒?”
“不就是那么个意思,你还较上真了。”她耍赖道。
宗琮哼了声,将她搂在怀里,拿手揉了她肩头两下,又拍了拍。
盘儿看他这样,摸了摸他衣襟道:“其实你也别太上火,也许太后她老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念慈姑姑也是,怎么就把这事跟你说上了,这事若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指不定还要罚念慈姑姑。”
“那你的意思是念慈就该什么都不跟朕说,让母后受委屈?”
盘儿也拿眼睛去瞧他,只差明说了‘瞧瞧吧,瞧瞧吧,我说什么了,这事搀和进去就好处’。
宗琮被她看得老脸微臊,忙道:“朕没有责怪或者迁怒你的意思,”旋即,他微微叹了口气,“母后这一辈子很苦,朕就是不想让她都当了太后,还要受别人的气。”
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身边群狼环伺,还有个不靠谱时时刻刻都想废掉她的丈夫,宗琮当太子的这些年有多难,他就知道自己的母后有多难,甚至比他更难,因为当他还年幼还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全靠傅皇后护着。
如今他当了皇帝,就好像一个突然飞黄腾达的儿子,就想让母亲安安稳稳享受富贵,心情都是一样的,哪怕是九五之尊与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些盘儿都明白,所以她才觉得陈皇后不太聪明。
陈皇后似乎真的不擅长讨建平帝的欢心,每次一件很平常的事让她来做,明明很简单,她都能把它给搞砸。
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想讨他的欢心呢?毕竟傅皇后不就是个例子,只要自己不出错,娘家又够稳,就算皇帝不喜也不能轻易废掉。
如果陈皇后真这么想,她也就缺个当太子的儿子了。
盘儿无聊地这么想着,不过她也没想太多,毕竟宗琮还在她面前,还难得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她自然要劝慰一二。
“陛下也许是多想了,谁又能给太后她老人家气受?你要是真觉得太后不高兴,不如去坤宁宫陪太后用顿晚膳?为人父母,你给她千金万宝,不如承欢膝下更来得贴心。”
“承欢膝下?”宗琮重复道。
“其实就是陪着用膳,说说话什么的,太后一个人在坤宁宫,看似坤宁宫人很多,都是些宫女太监,想必平时也很寂寞吧?”盘儿也知道让宗琮承欢谁的膝下,他肯定做不出来,只能换一种方式来说。
“用膳?”他看了看窗外,想了想后道:“那就去用膳,时候也不早了,正好你陪朕一同去。”
被拉了壮丁的盘儿,就只能一同去了。
*
可能因为带着某种目的去坤宁宫,盘儿能看出宗琮在踏入坤宁宫时,步伐有些犹豫。
不过这种时候也就只能装没看见了,也免得他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