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婤颇是感觉无颜见人,大抵是以为父皇知道她做出的错事,窘红着一张小脸,也不说话。
其实宗琮早就来了,就在她说自己是金枝玉叶那会儿,具体不清楚,但知道是婉婤和婉婵闹矛盾了。
“其实也没什么,说来也怪你,你让内务府给婉婤修院子,却没给婉婵她们修。这般年纪的小姑娘,难免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这不,婉婵跟她闹别扭,她心里不舒坦了,你这个当父皇的不在,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临阵磨刀开解开解她。”盘儿笑着说,也没遮掩。
宗琮不禁老脸微窘,这事怨来怨去,倒怨他头上了?
不过这事若真较真起来,还真是他偏心了。
宗琮倒也没遮掩,估计也是想哄婉婤,道:“这事是父皇的错,父皇这阵子忙就没顾得管这些,都是父皇的女儿,父皇怎可能只给婉婤修院子,不给她们修,只是父皇忘了跟她们说这件事。福禄,你差个人每个郡主那边知会一声。”
福禄忙应声下去办了。
“父皇也给大姐她们修?”婉婤这会儿也不窘了,凑上来问。
宗琮来到炕上坐下,挠了挠女儿的脸蛋:“怎么?父皇也给她们修,你又不高兴了?”
婉婤嘟着嘴,别别扭扭地说:“那倒也没有啦。”
“就是心里有点小吃醋,觉得自己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了。”当娘的在一旁拆台。
“娘——”婉婤撒着娇,又窘起来了,“哪有你这么说女儿的。”
宗琮失笑道:“真是个小丫头。那好,父皇答应你,到时候多给你一些好东西,你高兴没?”
“高兴了。”婉婤这丫头倒是不遮掩。
这边说完了,婉婤又下了炕和两个弟弟说话,宗琮嫌孩子多闹腾,让他们去东屋玩去。
等孩子们走后,他瞥着盘儿:“你来我扫榻相逢,你不来,我宠辱不惊?你就是这么对付朕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
盘儿也不是没应付的法子,笑着抚了抚他方才被婉婤撒娇撒痴弄皱的衣襟:“妾身又不是小孩子,难道陛下真想让妾身当你嘴里的醋包啊,成天顶着个醋坛子满宫里乱转。”
这话就说得有些深意了,宗琮瞥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手上却捏了捏她脸颊。
“小精怪。”过了会儿,他才有些无奈道。
盘儿飞了他一眼,抚了抚鬓角:“不是小精怪,都是老精怪了,都三个孩子的娘了。”
“那你的意思是朕是更老的精怪?”
盘儿忙捂着脸往一旁躲:“这是陛下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宗琮这次够不着了,只能望洋兴叹。
既然来了,又是快吃晚膳的点儿,肯定是要留下来用晚膳的。
宗琮已经很久没和婉婤他们一起用过膳了,几个孩子都很高兴。
尤其是婉婤,这会儿也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和父皇又是说又是笑,还要把自己画的图给父皇看。还是盘儿阻了,说等用完膳再说。
等用罢膳,婉婤的图早就拿过来准备着了。
她拿到书房摊开父皇和娘弟弟们看,还跟宗琮一一解说,很有架势的模样。
宗钺道:“大姐的这个池子好,父皇给儿子也修一个吧。”
“我也要,我要养小鱼。”提起养鱼的事,宗钤自然不会轻忽。
宗琮笑看着几个孩子,大方道:“好,都修。”却不禁想起之前考校宗铎和宗钺功课时,宗铎拘谨的样子。
宗铎是长子,他难免寄予厚望,所以平时对他的学业很上心。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宗铎对他并不亲近,甚至还有些生疏,尤其对比媛媛的几个孩子来说,尤其明显。
宗琮不免想自己是不是对待孩子太过严厉了,又或者疏忽了,毕竟这些年他忙着朝中的大事,难免对几个孩子有所疏忽,自然关心不够。
女儿也就罢,宗琮在几个女儿面前一直都是慈父的态度,宽容居多,可能也是见得少的原因,可儿子都是等同的对待,宗钺却能毫不拘束的管自己要东西,宗铎想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遮遮掩掩。
方才他明显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宗钺也在。
宗琮不可否认皇家的儿孙机锋多,但他经历了太多的这些,并不希望他的孩子也这样,尤其几个孩子都不大,未必没有掰过来的可能。
自然不免又想到婉婤的修院子上,所以等歇下之后,宗琮难得对盘儿叹了口气道:“朕还是对几个孩子疏忽了。”
盘儿倒没有多想,只当是在说婉婤那事。
“小姑娘们年纪都还小,为了个珠花都会争得脸红,但也都是一时的,过后就又好得跟什么似的。你不是许诺给她们修院子嘛,没什么事的,婉婤就是还小,一时没明白过来意思。”
她哪知晓宗琮想得很远,已经想到立太子的事上了。
也是朝堂上有大臣提起过,不过因为太上皇还没挪宫,新帝连自己的家事都还没安顿好,封后大典都还没办,自然也不可能有心思去想这个,所以也就寥寥几个大臣提了几句,也没人附和就罢。
可宗琮却是早就考虑上了。


☆、第110章

110
另一边, 继德堂里。
太子妃,不, 现在应该称呼陈皇后了, 也正和儿女们用膳。
膳桌上安安静静的,陈皇后向来规矩很严, 尤其是在儿女们的教养上。她不是没听人说过东一院那边几个孩子和陛下相处时的情形, 了解后就越发管束两个孩子。
虽嘴里从没有说过,但言行举止无不是在说别跟那有些人学, 没得失了体面。
也因此每次母子几个用膳一直都很安静。既然不说话,难免会走神, 反正走神了母亲也不会发现。
婉姝想的是之前在婉婤院子里, 大姐婉娴不说话, 她就更应该拿出嫡公主的风范,好好劝解妹妹们要友好,可她一时不冷静反倒和婉娴一起走了。
等走出院门, 她就后悔了,却又没脸再回去。
这么好施惠于婉婤的机会, 她却放过了,若是让母后知道,她肯定会很失望吧。
而宗铎则还在想之前父皇考校他和宗钺功课的事。
虽然他比宗钺年长近一岁, 但不能不否认宗钺很聪明。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宗钺却总能很轻易地追上他,他现在已经学到《大学》的第十章,这一章学完, 就可以读《中庸》。
他原本以为宗钺赶不上他,谁知今日父皇考校‘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他竟然答的比他更好。
宗铎能看出当时父皇眼中的赞赏,这种赞赏曾经他也得到过,当时他很激动很兴奋,那时宗钺就站在他身边,他却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这一次同样的情形出现在他的身上,他想宗钺当时的心情肯定跟他现在一样,要不他能背着地里赶超上来?
可能因为两个孩子的表情太忧心忡忡,所以这次他们的走神被陈皇后发现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放下筷子,问道。
见母后放下了筷子,婉姝和宗铎都放下了筷子。婉姝以为母后是看出她有心事了,也没敢隐瞒,其实她也知道隐瞒不住,母后要想知道问问她身边的宫女就知道了,她就一五一十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
她虽然没明说自己为何跟婉娴走了,但陈皇后又怎会看不出来。
“婉姝,母后曾跟你说过,你是我跟你父皇的嫡女,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何为嫡,何为庶,那是她们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坎儿,所以有时候不要学婉娴她们那么眼皮子浅,她有的,母后自然也会给你。”
婉姝向来自尊心很强,被母后那句眼皮子浅刺激到了,眼睛红了起来。
宗铎看母后教大姐,也不敢多说话。
“就像你后悔自己走了,这种想法其实很对,只有弱者才会逃避,那种时候离开,其实是一种露怯,你露怯了你嫉妒了就是代表自己输了。当时那种情况你站出来安抚好下面的妹妹,才是嫡公主的风范,以后婉娴又有什么脸面在你面前摆长姐的架子?”
婉姝咬着下唇道:“女儿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皇后点点头,又道:“娘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谴责你的意思,毕竟你还小,而你父皇确实偏疼婉婤。”还有那个女人。
不过后面这句话,她自然不会在女儿面前说,只是微微低沉的声音暴露了她所有心思。
婉姝抽噎着说:“女儿其实就是嫉妒她,嫉妒她能讨父皇喜爱,女儿并不比她差,可父皇他……”
陈皇后陷入沉默,心里又是疼又是愤怒。
可她能怎么跟女儿说,说因为你娘不如婉婤的娘讨你父皇喜欢,所以你父皇偏疼婉婤,这话说出来,就代表她像自己跟女儿说的那样,是输了。
她只能端起笑道:“婉婤还小,又会撒娇又会卖痴,但你大了,又怎么能跟她比,再过两年你就是大姑娘了,如今你父皇登了基,你就是公主,还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越发要谨言慎行,因为宫里宫外的人都看着。她有的,你有,她没有的,你也有,你又何必与她去计较。
“婉娴虽在你们姐妹中为长,可她娘却只是你父皇的妾室,你们之间只差半岁,所以你就越发该拿起嫡公主的架势,把这个姐姐做好。你做的好,你父皇自然看在眼里,他向来喜欢懂事的孩子。”
这番话极长,但婉姝已经能明白里面的意思了。
撒娇撒痴那是年纪小的女儿做的,等再大些婉婤自然没脸面再这么做了,到时候懂事的她就会显出来。所以婉婤婉婵等人越是不懂事,她越要显得懂事,这样以后才是父皇最贴心的女儿。
“女儿懂了。”
话音刚落下,富夏进来禀报说陛下身边的张来顺来了。
陈皇后忙道把人叫进来。
不多时,张来顺就进来了,恭恭敬敬行了礼,才说了要给婉姝修院子的事,又说是下面奴才办差不利,也是最近内务府最近忙着给太上皇和太妃们挪宫疏忽了,本来陛下交代下来是给所有公主都重新整修院子,他们却没有把差事办好。
这不过是场面话,其实都知道是什么含义,肯定是陛下知道婉婤和婉婵闹别扭的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偏心,才会下了这么道命令。
不过明白归明白,谁也不会戳破。
陈皇后笑着看着婉姝道:“赶明的见着你父皇,可得好好谢谢他,这可是你父皇一片疼女之心。也是婉婵太任性,都多大了,还和妹妹争东西,婉婤才多大,回来婉姝就跟本宫说了,本宫还说明儿打算跟胡淑妃说说,让她好好教教婉婵,以前在东宫少出门,以后都是公主了,自然不能还和以前那般。”
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跟张来顺说的,张来顺满脸堆笑,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等张来顺被富夏送走后,陈皇后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些。
“陛下还在东一院里?”
旁边的富春道:“是。之前刚传了晚膳。”
“本宫倒是小瞧了她,倒一点都不遮掩。瞧瞧你们苏娘娘,多会做人,知道这事瞒不过,索性便跟你们父皇直说了。一场事闹到最后,就婉婤一个人受了委屈,其他都是不懂事的,欺负最小的妹妹。”
说着,陈皇后抿了抿嘴:“瞧娘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婉姝你记住娘说的话,铎儿你多在学业上用功就行了。”
“是。”
*
从东一院回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已经是十月底了,却一直没有下雪,倒是天冷得够呛。
宗钺回去后,下面奴才就端上了热水,先给他净面擦手,又服侍他去炕上坐着。
见时候也不早了,德全轻声道:“主子还是歇下吧。”
正在想什么的宗钺却是醒过神来,道:“还是不歇了,我再去练会儿字。”说着,他便下了炕。
德全拦也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急道:“天这么冷,这时候练字还不冻手,若是让娘娘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别告诉娘不就行了。”
德全嘴里没说,心里却在想,就算奴才不告诉,还有冯公公呢。
自打宗钺分了院子,冯海一直是跟在宗钺身边的,德全就是他提拔上来的,年纪虽不大,但为人细心稳重。后来宗钤也大了,虽还不到分院子的时候,但那小子是个不甘寂寞的,总喜欢四处乱跑,又喜欢往哥哥姐姐院子里钻。
盘儿怕他出事,就让冯海兼顾着看着,所以冯海虽如今在宗钤身边多些,实际上头上还顶着二皇子身边太监总管的名头。不过他倒也是个能人,就算看着宗钤,宗钺身边的事他也是事无巨细。
尤其经历了上回那件事,冯海和盘儿主仆二人也算是坦诚公布了,以前冯海还会帮着宗钺瞒些事,现在倒不会了,都会一一禀上去。
“我又不练太久,你和德财不说,他也不会主动问,说不定就瞒混过去了,”见德全还是不甘不愿的样子,德财也听到动静进来了,似乎也想帮着劝劝,宗钺又道,“你们去瞅瞅隔壁院子可是熄了灯?”
一提这话,德全和德财顿时不说话了。
以前还不觉得,自打二皇子也进了上书房,隔壁的大皇子就突然用功上了。早先这边院子里的人还没察觉,还是一次听下面奴才们说闲话,才知道大皇子那边熄灯越来越晚。
如今两位皇子表面上也就罢,私下里都较着劲儿,德全和德财可不傻,大皇子体弱,又只大了二皇子不到一岁,陈皇后有地位,但他们娘娘有宠,现在未立太子,鹿死谁手还说不定,自然不会拦着二皇子和隔壁较劲儿。
就算是冯公公在,恐怕也不会的,于是两人也就不吱声了。
*
隔壁院子里,宗铎从回来一直闷在书房里默书。
他默书并不是读,而是抄。
学到哪儿抄哪儿,一遍不够就抄十遍,总能记住。先生不是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正好也练字了。
何年已经出去看次间里的西洋钟好几遍,一直欲言又止,面现担忧之色。
终于听见西洋钟撞了十下,他憋不住了,低声道:“主子,您还是去歇着吧,不然明早该起不来去上书房了。”
宗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抄着。
这般年纪大的孩子,哪怕桌椅都放低了,坐着抄书也很艰难,还不如站着,所以宗铎大多时候都是站着的,只有脚累了才会坐一会儿。
身量还没有长成,腰背却挺得笔直,手腕和手肘也是端得平平的。
何年总觉得大皇子太逼着自己了,可皇后娘娘如今就指着大皇子,所以有时候他也不敢劝太多,尤其今日在继德堂又发生了那样事。
从继德堂里出来,何年就觉得大皇子情绪有点不对头,果然回来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宗铎咳了两声。
他心里也清楚若是他咳狠了,何年大概又要啰嗦些让顾念顾念身上的话,所以下意识一直是忍着的,即使咳也是闷咳。
可这一咳就收不住了,连咳了十好几下,还一直停不住。
何年忙端了水来给他喝,又忙给他抚背。好不容易停下,何年道:“大皇子还是快歇着吧,您不能这么熬着了,免得伤了身子,”见宗铎似乎还有些不愿,他忙说,“你若是还这么下去,奴才就只能禀给皇后娘娘,娘娘若是知道您如今不顾惜身子,肯定会伤心的。”
话都说成这样,宗铎只能听了何年的话去歇息。
到底这阵子熬狠了,也是天气太冷,半夜突然下了雪,所以早上起来时宗铎便咳得有些严重。
何年说今日不去上书房了,他去禀了娘娘,向上书房那边告假,宗铎却坚持要去。
实在拗不过他,何年只能让小太监给宗铎穿得厚厚的,还加了件裘皮的披风,又择了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专门抱着他去。
可刚走到乾清门,他就坚持要下来,何年抬头一看,看见不远处正往里走着的二皇子。


☆、第111章

111
上书房里的规矩是卯入申出, 所以来读书的皇子皇孙们自然要起的早。
若是住在宫里也就罢,若是在宫外出门的时候估计天还没亮。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说越是龙子凤孙越要磨砺自己, 再加上现在冬天,天亮得晚, 所以也不过只有麻麻亮, 行走在宫道上还要打着灯笼。
各家灯笼上面的标志也不一样,德财看见后面东宫的灯笼, 忙低声说了句话,宗钺转头看了一眼, 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等着。
等宗铎走近了, 才叫了声大哥,又道:“我今日起得早,出来的时候见大哥的院门还关着, 就先来了,想着下雪路上不好走怕迟了, 早知道就是前后脚,就该等等大哥。”
离得远宗铎也看不清宗钺的脸色,只当他说得是真心话, 不过他也没听进去就是了,他现在就怕自己咳了,到时候宗钺又关心他的身体,便忙道:“时候也不早了, 快进去吧。”
果然比他们早的大有人在,如今新帝登了基,以前是皇孙的现在成了旁支,各家的心思都不一样。
有那种特别不服气是太子登了基的,也有明知不可违就低头老实做人的,总体来说还是后者多,所以宗铎和宗钺一走进来,便被几个同龄的孩子围住了。
尤其是宗铎,可谓是万众瞩目,就算那年纪大他们许多,不好做出讨好之态的,也都是对其投以瞩目的目光。
宗钺自然也有玩伴,首推就是越王府的宗锲了。
如今随着新帝登基,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越王也是水涨船高,以前宗锲在上书房就是个不怎么显眼的,现在也有几个玩伴,不过他和宗钺是早就好了,关系自然不一般。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咳了几声,其他人还以为是先生来了,忙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直到看向门外,发现先生并没有来,又见咳嗽的是宗铎,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处。
有人关心道:“大皇子,你没什么事吧?”
宗铎一边掩着嘴,压住咳意,一边道:“没事。”
话音还没落,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声,众多关切的询问声中,再有咳嗽声已是不显了。
这时,门边传来一个声音:“让诸位公子温的书可是温好了?”
正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温成茂,也是上书房的总先生,总管上书房一众皇子皇孙的学业。其本人学识渊博,但为人严肃古板,是这一众皇子皇孙最为惧怕的先生之一。
“温先生。”众人俱是站起行揖礼。
这规矩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所谓为学者莫重于尊师,虽然都是皇子皇孙,除了那极个别人,见谁都不用拜,但师傅还是要尊重的。
“诸位公子都坐下吧,昨日……”
屋中本是极为安静,只闻得温先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温成茂将目光落在宗铎的身上,问道:“大皇子可是有不适?”
宗铎忙止住咳声道:“学生并无不适,只是今早起来吹了些风,”说是这么说,他的脸却因为憋咳嗽憋得泛红。
何年端着温水忙走了进来,还不忘跟温先生告了声罪。
喝下温水,宗铎终于好多了,何年忙又退了出去,温先生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着之前未完的话。
之后就是检查昨日布置让温的书,有的人温过了,有的却没有,温先生却也没有含糊,该罚的罚,该夸的夸。
宗铎和宗钺都得了夸赞,就是期间宗铎免不了咳嗽几声,因此惹来目光连连。
早就听闻大皇子的身体不太好,平时大家倒没有觉得,只觉得大皇子比同龄人稍显单薄了些,但他个头又比同龄人高,倒是显不出什么。如今不过昨夜下了场雪,今日他就受了寒,看来体弱之言不虚啊。
上书房里年纪小的那一拨人倒觉不出什么,毕竟年纪还小,可年纪稍微大些的早就懂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不过只差半岁,一个乃中宫嫡子,一个为宠妃之子,一个体弱,一个康健,如今储君未立,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这一切从表面上倒显不出什么,不过课余之间找宗钺说话的人更多了。
上书房就在乾清宫里,处在乾清宫内东侧南庑,这里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宗琮。尤其又是宗铎的事,所以还不到中午宗琮就知道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表情稍显有些凝重。
过了申时,宗琮回了一趟东宫,哪儿也没去,而是去了宗铎的院子。
他去的时候,宗铎正被何年捂在床上发汗,何年说要禀报给陈皇后,宗铎就是不同意,还发了顿脾气,何年这才罢,只能两厢折合去榻上躺着。
见陛下来了,所有人都很吃惊,尤其是宗铎,他想下榻给父皇行礼,却被宗琮按住了。
“你既身体不舒坦,就躺着。”
“儿子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就是早上吹了风,咳了几声,何年就大惊小怪非得让儿子在床上躺着。”
大抵是情绪有些激动,宗铎又咳了几声,顿时他的脸涨红了起来,就好像说谎被人抓住了一样,难堪和窘迫在他脸上交织。
宗琮何等眼色,自然尽落于眼底,他在心里叹了一口,表面却好像没看出什么,训斥何年还不拿水来,又说这屋里的炭火好像怎么不热,是不是奴才不精心。
等到福禄装模作样去把屋里的奴才都训了一顿,这边宗铎也恢复了平静。
到底年纪不大,哪看得出这里头的机锋,也是父皇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对他关怀备至,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孺慕之情,倒是忘了之前自己遮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