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里很安静,两人却有些两对相无言。
晴姑姑低着头,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主子嫌自己腌臜,总想折腾着沐浴,但月子里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做了头粉,想给她通通头发,也能让她舒服些。”
董太医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拿过那包头粉去看。
不光看,还用鼻子去闻,拿手指沾点用嘴去尝。
“岳伯娘的手艺,你倒是学得极好。”
一句话,开启了两个人陈年的记忆。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吧,却是小的青梅竹马。董家和岳家一样,都是医术传家,两家的当家人也都是在宫里做太医,平时因为脾气说得来,两家来往还算频繁。
董太医从小和祖父学医,岳晴因是女子,自然学不了家传的医术,反倒是和母亲学调香以及一些简单的妇人症。岳晴的外祖母是个医女,也算是家学渊源。
因为长辈之间的关系,两个小的不免就有了来往,幼时的董成也就愿意找岳晴玩,两家的大人见两个小的两小无猜,还为他们口头定下了婚事。
可惜这一切在岳晴八岁那年,全部都被毁了。
岳家人一夕之间被下了狱,董家根本来不及为其奔走,岳家的男丁就全部被诛,女眷全被发放教坊司。
说是发去教坊司其实就是场面话,只看岳家男丁的下场,就知道这些女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充为军妓。这是一些罪臣家女眷除了死之外,最为悲惨的下场。
岳家成年的女眷不堪受辱,纷纷赴死,一些年幼的则留在教坊司,打算养大了作为官妓。岳家的这场事明眼人哪怕不知内情,也知道是闯了滔天大祸,董家不敢再轻易出头,还是董成再三苦求,董成的祖父念着老友一场相交,念着稚子无辜,把岳晴从教坊司买了出来。
却不敢留在家里,而是送回了岳家的老家淮安。
那里是岳家祖籍,家中还有祠堂和宗族,总会有人管这个无辜的小女孩。
当初董成答应过祖父,把岳晴救出来后,两人再不相见,婚约自然也取消了。不过董成长大后去找过岳晴,却根本不知她的下落。
他哪知晓岳晴被送回老家,可惜宗族败落,一些旁系亲戚也不愿收留她,甚至有那坏了心肠的人见她既是罪臣家眷,又生得还有些姿色,便怂恿族人将她再度卖掉。美曰其名是为了避祸,实则不过是贪图钱财。
所以属于岳晴的悲剧并没有停止,不过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后,再度跌入深渊。大抵是有着之前的经历,小小的岳晴也算是死心了,被卖了也就被卖了,老鸨让她好好跟着学艺她就好好学,之后到了年纪挂牌出阁在红尘中沉浮。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几十年,她会在宫里又碰见董成。
可往事已矣,就算见面了又怎样?晴姑姑不是太能理解董成的激动和复杂,她也不想理解,甚至有些逃避。
“这里面若是再加一味白蔹会更好,更好的吸收发上的油脂和汗液。”董太医的声音打破沉寂。
晴姑姑依旧垂着眼帘:“既然董太医觉得好,就加一味吧,只是我那里并没有多余的草药,这是方子,董太医制好后让人去说一声,是时候我命人来取。不过还望能尽快,因为主子催得很急。”
“你若急用,我这便去碾一些白蔹加进去,你等等。”
不多会儿,董成拿着东西回来了,衣袍上沾了些灰白色的粉末。
见晴姑姑目光落在自己袍子上,他低头去拍了拍:“他们碾得不够细,我又碾了几下。”
自然不会是只几下的,董成从小都是这样,做事仔细。
想到这里,晴姑姑抿了抿嘴道:“既然东西弄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有劳董太医。”
董成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一路上,晴姑姑的心绪都不算平稳,不过等回到东宫,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进了屋,盘儿还在跟两个孩子玩。
她也是个任性的,明明有奶娘,就是喜欢亲自看着孩子。只要孩子是醒着的,就让人把孩子抱过来,并排放在床里面。
一大两下都躺着,明明两个小的什么都不懂,还喜欢跟他们说话,一会儿摸摸小手,一会儿摸摸小脸,晴姑姑突然意识到她想看孩子是真的,但其实更像是拿他们打发时间。
盘儿突然嚷嚷起来:“香蒲,快,尿了。”
出神的晴姑姑忙走了进去,香蒲和青黛也来了,三人搭着手给丑丑换了尿布。这边刚换完,钺儿也尿了。
盘儿窘着脸坐在那儿看人给儿子换尿布,一边不忘埋汰儿子:“姐姐尿你也尿,小尿包。”
钺儿面无表情地回了她一个带口水的泡泡。
“姑姑,你看他会吐泡泡。”盘儿大惊小怪道。
晴姑姑看了一眼,还真是。
“小主子现在还小,不到流口水的时候,有时候唾液分泌不了,就会吐泡泡。”
“才发现姑姑你什么都懂。”盘儿有些感叹道。
晴姑姑懂得可多了,至于为何懂这些?这还与她幼时在爹娘身边耳濡目染有关,时下男尊女卑,大夫通常都是男人,但也会有一些医女存于世,大多都是给一些富户人家的女眷看诊。
而这些病都是不太适宜给男大夫看的,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幼儿的病症,不过晴姑姑懂得不多,也就会些粗浅的。
她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想些以前的事!
盘儿的声音打断了晴姑姑的思绪:“姑姑,你去太医院见到董太医了?”
“见到了,东西已经拿了回来,不过只够一次的分量,其他的董太医说他来制。”
盘儿目光闪了闪,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那可真好,快快快,你快给我弄弄,我真的已经快受不了了。”
之后两个孩子被奶娘抱走了,盘儿则去了椅子上,让晴姑姑和香蒲帮她通发。
用帕子把头发半裹起来,撒上头粉,包一会儿,然后拿着篦子从头到尾的梳,把附在头发上的头粉都梳下来。
等梳完,再抖一抖,抖干净了,本来盘儿觉得粘成一条一条头发顿时都舒散开了,像刚洗了头发一样。关键是这头粉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格外好闻。
之后是用热帕子擦身,从头到脚擦一遍,擦完换上干净的寝衣,盘儿感觉舒服多了。
“这东西好,让董太医多制一些,殿下让我坐够两个月的月子,如果真这样的话,这两个月我可能就要靠它了。”
晴姑姑抿着嘴笑:“殿下也是心疼主子生产时吃了苦,多养养也是好的。顺道奴婢也帮您调理一下,等您出了月子就能恢复如初。”
对此,盘儿可是抱着很大的期待,因为前世就靠着一个曾经晴姑姑教给她的密招,就让她即使生下钺儿后也受用无穷,难道晴姑姑还有什么密招?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虽然坐月子从膳食到起居要求都甚严,但眼看着两个孩子一天一个变化,盘儿还是过得极为欢乐的。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太子妃竟然主动上折子为盘儿请封良娣之位,说其为东宫绵延子嗣有功,又生下难得一见的祥瑞龙凤胎,理应册封良娣。


☆、第73章

73
此事一出, 可是惊诧了不少人。
须知宫里嫔妃晋升,要么是上位者主动封赏, 要么是资历够了。而像东宫这种情况, 除了傅皇后与太子,也就太子妃有这个资格为盘儿请封。
而且此举别有一层意味, 恰恰说明了东宫妻妾和谐。
本来傅皇后的懿旨都拟好了, 这下生了这桩事。
念秋来问傅皇后。
傅皇后笑了笑道:“既然她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本宫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事情被盘儿知道后, 她也挺诧异的,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 很快册封旨意就下了。
因为盘儿如今还在坐月子, 自然不能举行册封仪式, 不过旨意都下了,份例和规制也都该提一提。
正好胡良娣对面还有个院子空着,那院子的规制与面积都与胡良娣那边相等, 太子就吩咐福禄让人去收拾出来。谁知福禄的派过去的人还没去,太子妃已经命人收拾上了。
对于太子妃的这番变化, 东宫众人都是挺诧异的。
可诧异归诧异,这本该是太子妃应做的事,旁人倒也说不了什么。
太子本以为太子妃做完这件事, 怎么也要在人前表现一番,谁知继德堂那边一点动静都没,似乎做完了分内的事,其他就再不管了。
倒是富春去毓庆宫禀报了一声, 说给苏良娣准备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顺道问了一声二公子和五郡主可是要办满月宴,如果办的话,太子妃会提前准备。
对于满月宴这事,太子考虑了一下,是不打算大办,就在东宫里庆贺一下便罢。
一来,龙凤胎的诞下已经出尽风头,二来也是考虑到大公子当初就没有大摆满月宴。太子妃所生的大公子身子本就不好,大公子不办,二公子办,这会给外面人一个什么讯号,外人又会怎么揣测,这与目前东宫求稳的态度有些相驳。
为此,太子还专门去和盘儿解释了下。
盘儿倒是并不在意,她一直觉得能把两个孩子都安稳生下,已经是福气了,她又被封了良娣,再大摆满月宴,这加起来的福气太多,她倒是不怕什么,就怕两个孩子还小,受不了这福气。
“等周岁时再补。”
盘儿越是不说什么,太子越是感觉有些愧疚。
这种时候盘儿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插科打诨说点别的,诸如今日丑丑怎么了,钺儿又怎样了,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正提到两个孩子,奶娘们就把两个孩子抱过来了。
已经满月的丑丑和钺儿真和当初刚生下来是两个样子,也是奶娘的奶水好,这两个小家伙都吃得挺壮实。尤其褪去了胎里带出的红,两个小家伙就一天比一天白,油红似白的,看着就康健。
唯独就是,比起姐姐来说,钺儿要小上一圈。
不过身子倒是挺好的,也能吃也能睡。
盘儿猜是在胎里被姐姐抢了养分,先天就比不上。不过丑丑确实比弟弟能吃,钺儿吃奶吃一会儿就饱了,她至少要吃上一刻钟。
所以明明都是小藕节似的胳膊腿儿,丑丑的小藕节就是要比弟弟粗一些。
现在盘儿抱丑丑已经明显有些吃力了,看着被脸上胖肉挤成和弟弟一样是丹凤眼的女儿,盘儿突然有一瞬间的清醒:“殿下,你说她会不会有点胖了?”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太子预料,他认真的端详了下,对照了下大郡主二郡主三郡主同时期的样子,确实似乎好像胖了点。
但太子又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是那几个孩子都有些体弱的原因。
婉婤一看就很康健,所以稍微胖些也没什么。
这么想了想,太子道:“她才刚满月,襁褓里的婴孩都是胖胖的,等大一些才会瘦下来。”
“晴姑姑也是这么说,但我都快抱不动她了。”
曾经给她有这种感觉的,是前世的钺儿。
当初钺儿生下来就挺重,那时候她不放心太子妃安排的奶娘,就偷偷亲自喂儿子。当时她心里还觉得儿子可怜,别人都是吃奶娘的奶,他却要吃亲娘的奶。
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奶娘都是吃特制的膳食,而她怕被人害了,从怀上时就吃的是白术的膳食,她的膳则给白术吃。宫女的膳食自然不会多好,所以她觉得她的奶是不养人的,为了以量凑质,她每次都会多喂一些。
就沉浸在这种自哀自怨的心态中,直到钺儿快两个月被抱出去见人时,她才被警醒。
胡良娣说这孩子实在太胖了,那会儿盘儿虽胆小,却并不傻,能看出胡良娣是真嫌弃,而不是羡慕。
再看看比钺儿大不了多少的二公子,挺壮实的,看着就康健,但并不像钺儿一样胖得眼睛都快挤没了,她才意识到儿子是真的胖,并不是襁褓里的孩子都这样。
可她却没有改,依旧如故,等到周岁时,钺儿已经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子。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的三子胖得出奇,幸亏太子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既然太子都不说,别人在表面上自然也不敢多说,不过私底下的嘲笑却是少不了的。
直到钺儿过了三岁,在她有意的节制下,才慢慢瘦了下来。
盘儿现在觉得女儿就有这种苗头,当初故意把儿子喂那么胖是为了自保,现在可犯不上这么干了,女儿可千万别吃成了个小胖妞。
“你抱不动她,是因为你没力气,不是有奶娘和宫女,让她们抱就是了。”太子道。
所以说人都是很容易受到身边人的影响的,听太子这么一说,盘儿又觉得女儿不胖了,胖乎乎的才可爱。
“真是个小胖丫头,可不能再胖了,再胖了眼睛都快没有了。来,给爹爹抱抱。”
在经过最初的诧异,现在太子已经习惯了盘儿这种跟孩子说话的模式,就是对她的突如其来还不能适应,例如现在,她一面说一面就把孩子塞了过来。
这样的事,她不是第一次干,但每次太子都有点不能适应。
无他,时下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更不用说女儿了,而且他还是太子,哪怕是太子妃都不敢把宗铎塞给他抱。
可她却塞成习惯了。
不过孩子已经塞过来了,太子也不能说抱孩子太有损他的形象,只能接下来。幸亏福禄机灵,每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都会清场。
女儿刚一进手,太子就感觉手里一沉。
他抱稳后,掂了掂,似乎比上次他抱的时候重了不少。
低头去端详,对上女儿被挤成跟弟弟一样是丹凤眼的眼睛,这话是盘儿的原话,第一次听时太子还被逗笑了。
“呜啊唔嗯……”丑丑见眼前换了张脸,似乎有点兴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调,还吐出了一串泡泡。
“又流口水了,小心爹爹嫌弃你,”盘儿忙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晴姑姑说你可能要长牙,你才多大啊,就长牙。”
“呜啊呜啊嗯……”
盘儿一脸甜蜜的嫌弃,点了点她小胖脸说:“真是个丑丫头,看你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呜啊呜啊嗯……”
感觉到有人瞪自己,盘儿才看向太子。
“孤的女儿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盘儿干笑:“我就是说说而已。”忙把儿子抱起来逗着,当做掩饰。
太子对她真是挺无奈的,天天说女儿丑的是她,怕以后嫁不出去的也是她。等临走时,太子还回头看了看,心里在想婉婤是不是真的有点胖?
*
到了满月这天,东宫上下都喜气洋洋。
虽然没有大摆满月宴,但奴才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中午太子妃在继德堂设了家宴,期间盘儿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露了一面。
可能有太子在,大家相对都比较收敛,不过盘儿并没忽略那些钦羡的目光。这其中里头最具存在感的目光就是赵曦月,时隔一年多之久,她终于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了。
不过盘儿看她似乎没什么长进,只从她那又羡又妒的眼神就能看出,她这些日子白把自己关了起来。
反倒是太子妃,真的变化挺大,一副温和含笑的模样,不知为何让盘儿想起前世的陈皇后。
前世陈皇后就是这般笑的,自打重生后,盘儿总觉得太子妃给她的感觉不太对味儿,她想着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关系,现在终于找到这种感觉了。
盘儿并没有久留。
本来对外宣称的就是伤了身体,要多坐一个月的月子调养,所以她待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倒是礼没少收,人人都送了一份礼,包括赵曦月。
回去后,因为之前的关系,盘儿特意把小德子叫来问他最近继德堂的动静。
据小德子描述,继德堂那边最近贤惠了很多,似乎终于像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了。不光替盘儿请了封,做在前头把院子收拾好了,只等盘儿入住,还替抱病有阵子的马承徽请了太医,召了总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赵奉仪说话。
而且特别勤勉,自打生下大公子后,太子妃就极少去坤宁宫请安,现在每天都去,不光去坤宁宫,还去慈宁宫,每天两处都不拉下,忙得风风火火。
“每天都去慈宁宫?”盘儿诧异道。
要知道太后并不是太喜欢太子妃,大抵是因为成安帝不喜太子的态度太明显,所以太后待东宫一系并不亲近。
不过太后并不是成安帝亲生母亲,她是以正宫皇后之位坐上太后的位置,成安帝亲母妃早逝,所以宫里也就这么一位太后。太后大抵也清楚这件事,平时为人处世都是极为温和,对宫里众人也都是一碗水端平,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的,太子妃每天都会去慈宁宫请安。”
这倒是让人有些诧异了,以前太子妃也就是初一十五去应付下差事,估计也是明白怎么着太后都不会喜欢自己,根本不愿白费力气,现在倒是上心了。
这些事加起来处处都透着蹊跷,可转瞬盘儿也就想明白了。
太子妃明知道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难以修复,两人也缺乏信任,如果想稳固自己的太子妃位,必然要给自己找个靠山。
每日不拉去坤宁宫请安是一,这是为了不想让人挑了她的错处,至于去慈宁宫,恐怕是真想给自己找靠山了。
可太后?
盘儿虽对太后不熟悉,但只看太后处事风格就知道这是个聪明人,没有亲儿子到底腰杆不硬,所以太后都是跟着成安帝的态度做事。
成安帝看重高贵妃周贤妃,她就对这两人有那么点看重,但对傅皇后也不差。成安帝既然不喜欢太子,太后能喜欢太子妃?
可很快盘儿就知道她想错了,因为太子妃竟为了护住在御花园赏景的太后,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第74章

74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盘儿不得而知,只知道是慈宁宫的人亲自将太子妃送回来的。
这种情况下, 她也不能装傻充愣, 只能叫晴姑姑她们来帮自己收拾一下,往继德堂去一趟。
幸好她已经坐满了一个月的月子, 后面偶尔出来一趟, 也不妨碍什么事。
继德堂里汇集一堂,除了太子不在, 其他人都来了。
她们并没有能见到太子妃本人,因为太医还在里面看诊呢, 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 盘儿心里想着太子妃到底伤得怎么样。
摔断了腿, 这其实是个笼统话,但能用上断字,想必是很严重了。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太子妃才让人把她们叫进去,进去时正好是慈宁宫的安嬷嬷打算走了。
这安嬷嬷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心腹, 哪怕是宫里的几位大头见到她都得敬三分,盘儿见胡良娣目光闪了闪,猜测两人心里大概在想同一件事。
“太子妃, 您多休息,过几日奴婢再代太后她老人家来看您。”
“嬷嬷慢走,富春快送送嬷嬷。”
路过众人,胡良娣盘儿等人俱是点头示意叫了声安嬷嬷, 安嬷嬷微笑点头,很快就离开了。
屋里静了下来,大抵是和太子妃都不亲近,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盘儿下意识去看徐良媛,竟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尴尬,却是一闪即逝,徐良媛很快走上去对太子妃嘘寒问暖。
太子妃表情淡淡的。
盘儿见二人相处这种状态,难道说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矛盾,致使两人闹崩了?
其实倒也没发生什么矛盾,还是与刘承徽那件事有关。
那次之后徐良媛来继德堂便少了,当然这也与太子妃静心养胎不怎么见人有关,总归来说太子不在东宫,也闹不出什么矛盾,只是经过近一年的疏离,到底不如往日亲密了。
这趟太子回京后,徐良媛再度活跃起来,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徐良媛来继德堂也来的勤。可很快就发生了盘儿生产的那件事,那次事后徐良媛再未单独来过继德堂。
“一点小事,竟也劳动你们来看我。行了,我人没什么事,腿也没断,不过是有些骨裂,养一阵子就能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太子妃端坐着床上,虽面色有些苍白,但极为镇定。
说着,她将目光投到盘儿身上:“尤其是苏良娣,你还坐着月子,还是好好回去养你的身子。”
“谢太子妃体恤,只是太子妃受伤,妾身再怎么样也得过来看看。”
都知道彼此的话都很虚,不过也没人深究。太子妃也没当回事,点点头,就让富秋领着她们下去了。
等她们走了后,太子妃才面露痛苦之色,额上的冷汗也出来了。
“太子妃……”富夏在边上心疼得直抹眼泪。
“行了,真没什么事,没把腿摔断就是万幸,这伤其实已经很轻了。”太子妃半垂着眼帘,摩挲着自己的伤腿,似乎在想什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富夏不赞同,骨头被撞一下都很疼,更何况是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老话是不会说错的。
可她又说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地把眼泪擦擦,让小宫女去催缓解疼痛的药可是熬好了。
另一头,一行人走出继德堂。
恍然不觉,似乎天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天地之间一片萧瑟,哪怕是紫禁城也不禁笼罩上一层灰黄色。
晴姑姑本就不赞同今天盘儿出来,因为今天风很大,出来前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张脸在外面,出来后一行人就急急往回走,谁知半路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苏良娣,怎么走这么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急着去干什么。”胡良娣依旧穿得艳光四射,虽然外面风大加了件披风,却并不像盘儿这样裹得严严实实。
盘儿垂眸浅笑:“胡姐姐尽会开妹妹的玩笑,明知道妹妹如今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