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当即抬眼望向屏风里面,心里是满腔酸楚,他都过来了,她当真还要撵他走?
王爷从未在各苑留宿,也从未让各苑的公子在这蛊风居过夜过,东苑的兰君走了府里上下此时已经传遍了。他此时来蛊风居,府里人同样皆知,难道,当真要让他就这样回去?
“爷,梅生愿意…”
“本王今日乏了,你先回去,明日我便去梅园。”盛夕钰出声打断,不留人过夜,这是她的原则,不可坏。
“可爷想过没有,梅生这一出去,明日便会遭人口舌…爷,梅生是粗人,幸得爷的眷顾,所以才在这王府里有一席之地…倘若爷真要赶梅生走,梅生便也、无话可说…这一切,本也是爷给的,爷要收回去,便收回去就是…”
盛夕钰当即打断梅生低泣话语,道:“怎的又说上这些混话了?”
无奈下榻,仅着中衣就走出屏风,抬眼看向这个梨花带雨的娇美男子。
“本王何时说过要收回什么了?”
梅生怔怔的垂眼看着王爷,脱下外袍的王爷,越发消瘦较弱了。爷本是生了天下无双的好样貌,耐何小时候被河水淹过,以致身患弱疾。若是没有那一场意外,如今的王爷,那定是举世无双的铮铮好男儿。
盛夕钰玉白莹润的脸在柔和的烛光下比白日里显得越发柔美,单看这副容貌,那定然是雌雄难辨,连他日日跟在王爷身边都错觉以为王爷是女子,王上、朝堂上的百官更不必说了,王上一直有所怀疑,这,在情理之中啊。
梅生看着盛夕钰绝美的脸有片刻的失神,待盛夕钰走近跟前才回过神来,道:
“爷回来就见了兰君,自是觉着兰君比梅生好,便不愿去梅园…”
“胡说!”盛夕钰蹙眉低喝,抬眼看他,又不好相责备,“兰君来,几句后边离开,如何是你想的那样?本王知你现在离开有诸多顾忌,如若这样,那边在偏厅歇着,明日清晨再回梅园?”
她能让步的也仅是如此了,也是因了这脆弱的男子,若是别苑的,她岂会这般低声下气?也只有在面对他,才会让她心生怜惜,只想多护着他一点。
“爷…梅生…”
盛夕钰起手食指中指封住梅生朱唇,接话道,“本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是本王的最大的让步。”
梅生忽然‘噗呲’一笑,适时抓住盛夕钰的手道,“爷,梅生只是想说,梅生可在爷的床榻边铺层棉被,伴着爷睡,仅是这样。”
“不可!”盛夕钰当即拒绝道,“天气转凉,地面生寒,你身子本就不好,怎可在地面睡?”
“爷,有爷这句话,梅生已经足够了。”梅生双手握着盛夕钰的手,脉脉情深的看着盛夕钰。
盛夕钰拿他当知己,却不想令他错情于她,当即抽出手来道,“去偏厅休息吧,你的心意本王明白。”
“爷,让梅生守着爷吧…爷心系万民,是助王上指点江山的大人物。梅生区区蝼蚁之躯,能伺候爷左右已经福分,这点苦算什么?无论爷嫌弃也好,厌恶也罢,梅生只愿时刻伴在爷左右。”梅生低低说道,盛夕钰欲接话,梅生却紧接着再道:
“爷,梅生知道不能帮爷任何,可梅生只想陪在爷身边啊。”
盛夕钰暗自叹息,她此生最对不起之人,怕就是这多情的男子了。
不在拂了他的好意,只传人送几条锦被进来,女婢退了出去后梅生显得破高兴。进了屏风后一一打量起盛夕钰起居的地方,他来蛊风居多次,却从未有机会入得这里来。
“爷,我来…”
梅生还在打量着床榻的雕花檀木柱,回头便看见盛夕钰在为他铺地,当即心底窜过感动,转身上前接过手。
盛夕钰再摊开另一张锦被边道,“夜晚地面凉,多铺一层。”
“嗯…”梅生面颊突增红晕,垂着脸不敢直视盛夕钰此时柔和的脸,只低低的应着。
盛夕钰三两下给铺实了,起身时伸手拍了拍梅生的肩,无意识道:“睡吧,晚安。”
梅生忽然抬眼看着盛夕钰上床榻,紧接着掀起锦被入睡,殷红的唇低低的念着“晚安”二字,随后面带满足的笑意躺下。
梅生想,这辈子跟了爷,不枉他生这一回。他相信爱没有界限,即使同为男儿,又如何?他念的,想的,爱的,是“盛夕钰”这个人,与她的身份,地位,性别都无关。
盛夕钰本以为会失眠,与男子同屋而眠,她这是头一回。可不过半响,她便睡沉了。
天启明后梅生就回了北苑,盛夕钰上朝走后府里已经传开了,昨日东苑和北苑的主子都去了王爷房里,可东苑主子却被赶了出来,而北苑的梅主子却留在了王爷房里。
王爷从不在各苑留宿,也不曾留任何人过夜,如今却为北苑的梅主子破例了,爷心里有谁昭然若揭。
西苑的临江依然在给池塘里的游鱼喂早食,晨风掀起他胜雪的白衣,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与世无争的仙气,也不愧为王爷曾夸他的‘飘飘欲仙’四字。
临江淡淡的听着,手上喂食的动作很轻很细,心里同时佩服着北苑的好手段。东苑的兰君仅有一个苗头,就被北苑那妒夫完胜性的压倒。如今府里上下热议或许并非北苑的主子如何得宠,该是东苑主子如何自不量力吧。
任谁都不能挡住流言的传播,自古也甚少有人能完全漠视舆论的压力。正如府里众人猜测,东苑的主子并不好。
兰君颜自昨日失控后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又听得北苑那位再次得宠,这原本是他的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了人,当即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誘君颜 一
盛夕钰入朝三载,从未与大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可即便不入各党派,也少不得各种应酬。也正因了她不属于任何党羽,应了一家便是了应下百家,推谁都不可。
今日这宴本是要推,却因着邀请之人中有太师之子蘅滨公子。盛夕钰日前因为平西将军翻案得罪了太师,后又因政见不合与太师已有争执,此番横滨公子相邀,再不愿也得前去。
盛夕钰应了约,而赴约之时又觉自己与那些贵公子们不甚相熟,虽是饮酒作乐,却难免尴尬,遂,赴约之前先去了康靖王府,将正在酣睡的和硕小王拖拽了起来,一同前去。
“王兄,何事如此急切?我这还没睡醒呢。”和硕行一路竟是抱怨了一路。
盛夕钰但笑不语,拉着他上了马车便往十里飘香去,还未到酒楼门口,和硕小王便已闻见十里飘香的酒香,当即从昏昏欲睡中精神过来,抱住盛夕钰胳膊喜道:
“王兄竟是给弟弟一个惊喜?甚好甚好啊!”
“愚兄难得有这闲情,饮酒之事岂可少了王弟?”盛夕钰顺着和硕的话道。
到了酒楼和硕便跳下马车,等着盛夕钰一同入内,边上楼边道,“也不知这十里飘香究竟是何方高人所开,两年多了,幕后老板竟一次也未出现过。甚奇,甚奇呀——”
达官贵人、皇族中人在这酒楼中自有他们固定之处,和硕上了三楼便直奔老地方。和硕那都是自言自语,若得盛夕钰回应,那自是高兴,若盛夕钰不应声,他同样可以自顾自说下去。再道:
“王兄,你说这十里飘香会不会是朝廷某位大臣的私产?”
盛夕钰加以思索,道,“否。”
“怎么不是?这幕后老板你见过吗?我见过吗,大家见过吗?幕后老板如此神秘,不是为了掩饰身份?可若不是朝廷大臣中饱私囊,用得着掩人耳目?”和硕立马反驳,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
盛夕钰微顿,转脸看他道,“此等与朝事无关之事你倒是上心得很,如何不见你将心放在朝政之上?”
“王兄以为我是你么?”和硕轻声反抗道。蛊王有经纬之才这是天下人皆知之事,而他如今远离恃强凌弱之暴行,修身养性并入朝为官已是了不得之举,她还盼他什么?
和硕当年顽劣不堪,可谓帝都一霸。自打赌输于盛夕钰后边诚心拜倒蛊王名下。也至那比试之后,便痛改前非,受盛夕钰教诲后入朝为王分忧。康靖王府因此事对蛊王盛夕钰感恩戴德,康靖老王爷亲自送匾额“仁义天下”到王府,一表谢意。
盛夕钰不言,拍拍和硕肩膀道,“这间。”
和硕微愣,以往不都是长倾上房么,今儿如何进了这飞雪上房了?未来得及问出口,两人皆以入了内。
“可是热闹啊——”和硕抬眼一声感慨。
蘅滨公子,尚书大人长子清原公子还有各大臣家的公子,作陪之人亦是不少。盛夕钰与和硕小王来得稍迟,这座位,已然坐起了。
众人见盛夕钰与和硕进来,皆是一愣,竟跟着起身行礼:“蛊王金安,和硕郡王金安。”
盛夕钰赶紧伸手扶起身前人道,“快起快起,这等时光,何须讲那些个虚礼?都快快请起。本王平日政事繁忙,甚少与各位走动,然,各位公子饮酒作乐、谈诗作画的雅兴本王是早有得知。横滨公子与众公子组成的蘅滨诗社尤为本王向往已久,以诗画会友,与民同乐,此举令王上都甚为欣慰。今日能与各位举杯,乃本王的荣幸。”
盛夕钰此等半真半假的说辞几欲令和硕笑出声来,平日只道蛊王为人谦和,竟是不知如此正义慷慨之人竟也有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好本事,佩服!
“哈哈…王爷客气,只顾着说道这些,两位王爷快请入座!”蘅滨公子朗声道。心下却是对这蛊王大有改观,父亲常言蛊王盛夕钰狂妄自大,目无尊长,只会耍些手段蒙骗君主。然,今日见来,竟是如此随和好结交之人。
蘅滨公子一早有心结交盛夕钰此类朝堂政绩显赫、民间百姓推崇的德才之士,所做一切皆为日后仕途铺路。
蘅滨公子曾两次入朝未能通过王的考核,如今与各家官公子成日厮混在一起,太师怒斥起不学无术,辱没家门。蘅滨公子便与公子们组成蘅滨诗社,以此名义光明正大的“厮混”,并与此同时,还能向自家附上每月索取一定银子作为开支。
蘅滨诗社成立,却也并非为众公子吃喝玩乐的幌子,成立之初确实做了些个正事,也结交了不少民间有才又能之人。这也是盛夕钰明知事情原委始末,此次也来赴约的目的,自然不全因着太师之子蘅滨公子而来。
太师曾一再受到蛊王威胁,朝堂之上也曾几度勃然大怒,令太师在百官面前失了两朝元老的颜面。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非也,官位越高越容不得人忤逆,太师那是心如针尖小,哪里能容盛夕钰这般猖狂?
蘅滨公子急于拉拢人才,为日后铺路,然蛊王却是太师极力反对结交之人。蘅滨公子只道父亲并不疼爱他,只因他是庶出,若非家中独子,又岂会正眼看他?两次入朝未能成功,父亲即不向君王推荐,也没有任何助助他的举动,蘅滨公子看来,父亲那本不想他入朝为官。如此,他便自己想办法。
如今再见蛊王本尊,心里自当再怨了父亲太师大人几分,如此好结交好说话的蛊王,定是怕他结交后与父亲为敌。哼!父亲总说眼里无嫡庶之分,如今看来,他那都是一面之词。
蘅滨公子身边坐的是尚书大人长子清原公子,清原公子为人较蘅滨公子谦和得多。今日蘅滨竟然连蛊王都请来了,心下有几分欣喜与迫切。
清原公子同样是未踏入仕途之人,今年科举选出的才人皆为地方上来的无名人士,他们这些王公大臣家的公子要想入朝,又不愿参加仕途,那就必得人引荐,即为出师有名。
蛊王今日一现身,同桌之人心里皆如清原公子同样,如能投蛊王名下,由蛊王引荐入朝,那是自然是上上选。谁都知道,当年的恶霸和硕小王,便就是投于蛊王名下,后来挤身入仕途的。
一席人当即将目光全全投入盛夕钰身上,目光灼灼,说如狼似虎也不为过。
“适才王爷说,连王上对我们的蘅滨诗社都甚为认可,此话可是当真?”清原公子举杯问道。
“自然。”蛊王淡笑,举杯同饮。
蛊王举杯,众人自然一同举杯。
和硕小王依盛夕钰而坐,同样随盛夕钰举杯,一饮而尽,再抬眼向席间遍览,这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们,皆是未曾踏入朝门的朝外人,什么诗社、什么以诗会友,这些个假把式能被王看在眼里?王兄这么说,那是抬举,这些个没眼力见的公子们想什么,他都能一眼看出,王兄如何看不出?
誘君颜 二
酒过三旬,席间气氛已经活跃,蘅滨公子此厢已经把蛊王看成志同道合的挚友,大叹相识甚晚。又听盛夕钰的谈吐及作风,心底再次连生敬佩,此等高高在上的王爷,君王手下第一位重臣,此刻竟与他们此等无名小辈同坐同饮,他是何其幸哉。
清原公子听了蛊王一席见地心下更是肯定了要入蛊王名下,今日蛊王一出现,这蘅滨诗社又算得了个什么?能入朝吗?不能,只是图了个虚名。
席后,盛夕钰道府中还有事情需处理,需先行,然公子们哪里舍得放这贵人走?
蘅滨公子竟为讨好盛夕钰,当即带着众人去了帝都最大的一间伶人馆,梦漪园。
入门时盛夕钰见进出宾客有男有女,年纪上下皆有,只当是乐坊或可作乐的酒肆,并未想其他。进了梦漪园便见大堂上方搭建的台子,想必是此处常有伶人舞姬表演助兴,而且有此表现应该已是颇具规模。大堂布置甚是奢华,可撇开装饰过重外,竟有几分妖娆,暧昧暗藏。盛夕钰未作他想,兴许这园子老板为一介女流,装饰有几分女气也在情理中。
二楼便是雅间,每个雅间推开窗户便能将大堂的一切尽收眼底,而蘅滨公子领着众人径直上楼,进了一间雅间,熟门熟路,应该是此处常客。请盛夕钰坐于窗前,倚栏而坐,看楼下视线刚好,又是面对大堂舞台而坐,便是上佳的位置。
横滨公子道,“王爷,今日有这园里头牌伶倌献艺,这艺子那一段娇舞分外妖娆,王爷见了必定大为欣喜。”
横滨公子本以此为盛夕钰献宝,哪知和硕小王却不讲情面的拆了个台,道,“我王兄什么舞没见过?区区一民间艺子能让我王兄眼前一亮?”
此话令蘅滨公子颇为尴尬,面色微恙,他本是讨好,却不想弄巧成拙。蛊王是大遂朝第一亲王,颇受王的青睐,时常进出皇宫,传言君王好大喜功,极爱乐辞歌赋,宫中伶人自比那燕国不弱,而蛊王得圣宠,王曾赐伶人无数。想来,还有何舞艺会令蛊王称奇的?只怕这民间艺子的技艺入不得蛊王的眼。
蘅滨公子被和硕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点头应道,“是,是,郡王说得极是。”
一旁清原公子细细观察二位亲王,蛊王仁义这是毋庸置疑,而这和硕小王,为人犀利,仅对蛊王有那好颜色,看来此二位亲王都与传言相近,只是蛊王比传言更容易亲近,和硕小王教传言越为跋扈。
清原公子倒是故意与和硕小王亲近几分,想来倘若日后当真拜于蛊王名下,他与和硕那便出同门而出,这感情只是与别人不一般。
如今朝局复杂,飞禽择良木而栖,入朝为官者岂能不选个好出处。忠臣获益终身,若是奸吝之臣,那便终生背负'乱臣贼子'知名。蛊王受百姓爱戴,君王倚重,那必是最好出处。
盛夕钰没多言,只在和硕小王出言时抬眼扫了他一眼以示警告,转而道,“横滨公子切勿放在心上,和硕顽劣,自当笑话听了。这明间技艺千奇百怪,各领风骚,技艺百家争鸣亦是我大遂昌盛繁荣之景象。”
蘅滨公子当即对盛夕钰再次另眼相看,清原公子与在座的公子们皆拱手道:“王爷,受教了!”
这本是艺人本是俗物,伶、妓、娼皆为下下层人,被世人所不屑,而此等俗物蛊王竟也能与国家社稷连为一体,果真是心系天下之人。书曰,心正,端其行。蛊王心系大遂江山,心无旁骛,又如何玩物丧志?
这说话间,大堂轻奏的乐声已换,音乐声渐起,忽然音乐一边,轻音流转,即刻一种低沉却又飘然入世的感觉闯入感观,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独剩自己在这音律中沉醉。
盛夕钰本是觉得此乐便足,哪知此时那被蘅滨公子推荐的伶倌才出。抬眼而去,唯见他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行云流水若龙飞凤舞。
一舞罢,众人呆愣,盛夕钰缓缓念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不想,此诗句竟被清原公子及时抄录而下,以致隔日后,便流传于大街小巷,此乃后话赞不多提。
蘅滨公子当即回神,朗声笑道,“王爷好文采!”
盛夕钰微愣,当即道,“然也,蘅滨公子抬举了。”
和硕小王微恼,早明了此为何地,这些酒囊饭袋、终日不学无术之人竟将王兄带来此处?和硕眸色生寒的看向蘅滨公子,想来定是受太师意思,带王兄来此处,再向君上参上一本,王兄便再次落下个恶名,如此当是司马昭之心,何其可恨!
蘅滨公子转向清原,使眼色让其行事,清原公子当即明白,起身离席。
待得盛夕钰饮下一杯薄酒后,清原竟然带着适才轻舞飞扬的伶倌入了房内。伶倌缓缓行礼,姿态蹁跹优雅:
“小人璇玑参见王爷,王爷金安!”
盛夕钰早知民间技艺不可小觑,如此高艺,她如何不欣喜?遂不吝出口当面夸赞: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此为东坡大学士名词菩萨蛮,此处蹭与此男子半点不过。
“璇玑请起。”盛夕钰出声道。
璇玑心底浮动,为伶人多年,即便地位已高,却终不遇懂他之人,如今…得知今日蛊王盛夕钰在园内,他心早已起伏。
虽,蛊王为多正义之士不耻,然,蛊王确实伶人们的最好去处。谁都知,蛊王为人和善,府中伶人艺子无数,却个个不受半点委屈。他知以色伺人终不长久,可若得蛊王这等良人,便一生幸事。
遂,璇玑在听得盛夕钰这首辞令时,当即哽咽而至,再次跪地叩谢。
盛夕钰眉间微蹙,不明这璇玑为何又跪了下去。
蘅滨自是看得真切,与清原交换一个眼神,道,“王爷觉得这璇玑与府上艺子相比,如何?”
盛夕钰忽然警铃作响,蘅滨此言何意?
“自,各有千秋。各位公子,本王却有公务,不可多耽误时辰,少时,便还得入宫,本王这先自罚一杯,先离席,日后再聚。”盛夕钰兀自喝上一杯。
此为何地,她到此时还能不知?来此地已是污了她名声,若再带个人走,恐君王震怒,她性命难保。
世人都道蛊王蒙受圣宠,然也,她如履薄冰,谁又能知其中几分?
誘君颜 三
盛夕钰与和硕匆忙而去,蘅滨公子当即勃然大怒,迁怒与舞伶璇玑。
梦漪园的主事不敢得罪璇玑,竟是掩下了此事。
清原与蘅滨耳语一番,蘅滨冷眼扫向璇玑,离开之时竟为璇玑赎了身,接回太师府中安置不提。
盛夕钰本以为此事已过,哪知竟被太师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将此事说了出来。盛夕钰德行败坏,坏了大遂风气,满朝文武皆弃。
盛夕钰一人跪于金銮殿上,等候王上降罪。忠臣皆不知,君王心思远去。
盛绝眸色犀利,额间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熠熠生辉,手中把玩的两粒珠子也非凡品,出自东海,是日前进贡的罕世奇珍。共有三珠,一珠被王命宫人镶于王冠之上,手上把玩两珠。
斜眯的眼眸散散落在盛夕钰身上,她发丝光亮乌黑,若冠上以这东海明珠为配饰必会为她大增异彩。心道:钰儿灼灼其华,世间已是少有能配得上她的物事,这明珠倒是为她量身定夺一般。
退朝后盛夕钰毫无悬念的在被王宣召,盛夕钰近来已感到君王多有不耐,恐大难就叫将至。遂,几次传召,她都惶恐不安。
她一人性命无关紧要,可府中还有三百余人性命与她身系一脉,她若遭难,府中之人必会受到牵连,即使可抱住性命,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为奴为娼,这是比死还残酷的大罪。
此次王宣召,和硕也在其中。
高公公行至前,盛夕钰与和硕忽视一眼,心底已明白此去王必然大怒。
“王兄,倘若我们抵死不认,王也不会私查我们,可否…”和硕话未落,盛夕钰断然拒绝道:
“千万不可,欺君是死罪,难道,你想死得更快?”
和硕拉着苦瓜脸,道,“王兄,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
“我道是实话啊,倘若…”盛夕钰微顿,并未说下去。别人多少她都能看透几分,可君上,她是半分也看不明白。
王性情古怪,喜怒无常,谁知他下一刻会有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