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脸色不好,去睡会儿,嗯?”盛绝低声嘱咐,奚钰点头,看他,“你要走么?”
盛绝笑道:“书房在隔壁,你醒了我便过来瞧你,可好?”
奚钰点头,盛绝见她躺下了这才离开。秭归百姓暴动,和孝世子若不能给他个解释那就以项上人头来赎罪,鼓动百姓暴乱,这谋逆大罪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百姓若不是被逼到绝处,岂非如此极端?
动乱定有其原因,然,秭归近年来一没天灾,二没**,苛捐杂税也并没增加,而唯一说得上能对皇室有愤怒的,那便是这行宫。然,即便征用秭归的劳动力,却也按人头点算工钱,如何会令百姓如此愤怒?
奚钰本没有睡意,却在躺下不久便睡着了,混沌之际是一片火海,火海过后又仿佛是弥漫的血海,忽然间那平静的血海如同海啸般朝她席卷狂涌而来,她吓得大叫,双腿确如灌铅一般怎么也挪动不了半步,这片刻间血海便已将她淹没,她在混沌的血水中不断下沉,下沉…
“啊--”奚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来终得呼吸,“原来是梦…”
“娘娘,你怎么了?可是发梦了?”清月由殿外即刻走进来,轻轻顺着奚钰后背转头对待伺宫婢大喝:
“都是死了么?见娘娘发梦如何不叫醒她?”
宫婢一应跪地求饶,纱帐垂下了她们哪里知道娘娘如何了?
奚钰摇头,道:“何怪她们?没事。”
她终于知道大殿内宫柱的朱丹色为何那般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像血,鲜血淋淋的一片,这一想又是一身冷汗。
“月儿,速换身衣裳,我们出去走走。”她定要知道百姓为何对皇室如此怨愤,定有理由。
清月大惊,“此刻?”
奚钰点头,清月急道,“可外间不太平,适才百姓暴乱你也瞧见了,如何要去冒这个险?等过些时日平静了我们再出去。”
奚钰摇头,“不,民怨极深,定有隐情,王如此盛怒,朝中官员定不会将事情禀告,我怕会伤及更多无辜。”奚钰顿了顿,思及她余毒未清,当即起身又道,“还是我自己出去走走,你身子还没大好,你只需在这守着,别让王发现我离开。”
清月满面愁容,王何等睿智,他若过来还能有不被发现的么?
奚钰拍拍她,“我就出去片刻,不碍事的。”
“天就要黑了,你可得早些,莫在外逗留,外面那么乱,小心别让人知道你是皇家的人,否则麻烦就大了。”清月担心道。
奚钰笑着点头,清月从行装中翻出套她常穿的男儿衣与她换上,奚钰再应道“我的功夫你也见识过的,抵不过众人还不能自保么?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奚钰急快速将自己打理好,束了冠从偏殿出去,至最侧边的高墙处飞身上去,继而落在宫殿外的地面。
奚钰落地时有些个不稳,想来是寒毒侵体的原因,这厢未曾大好所以功力有些减退,她手撑着墙闭眼暗暗吐息。
然而就此一刻,自她身后缓缓出现一双赤脚,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棍轻轻的戳上她后背,触及她之时奚钰猛然大惊,转身精准的握住不明物,开眼之时才瞧清是根木棍,给拿木棍恶作剧之人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且看不清何样貌的少年。
“你在干什么?”少年莫名的眼瞅着她,又望向高墙宫苑,“哦,你…”
奚钰微愣,即刻接话道:“别说,别说你知我知便可。”
少年不明,莫名看着她,奚钰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趴墙角来着,想能不能弄个洞打这里进去瞧瞧那帝王宫殿是何摸样。”
少年顿时了然,瞅着她手指之处,莫非她想打狗洞?继而自信笑起来,伸手拍着奚钰肩头,手一过,一个黑布隆冬的印子突兀的留在奚钰那这件她最爱的袍子上,只瞧得她俏脸瞬间变黑,苦大仇深的撇向少年。
那少年不以为意道:“你这位置没选对,跑狗洞哪从这里?你家狗洞长在这里么?得在墙脚,不是刨墙,是刨土,得往下,还得选在地基最边层,不然你刨他个几天几夜也是白搭。”
奚钰满头黑线,她如此玉树临风,向跑狗洞之人?什么眼神啊这?
“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对跑狗洞此类玄妙之事竟有如此深的研究,佩服佩服,改天定要请教一二。”奚钰违心的恭维着。
那少年叹一声,极悲哀的眼瞅着她,叹息道:“难道你不知刨谁家墙脚都别想刨这皇家墙脚么?难道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奚钰一撩衣袍大义凛然道,“我为何晚上会不着?刨了这里瞧得那帝王行宫我晚上怕是会睡得更好。你不知,听闻那宫殿里美着呢,你不想去瞧瞧?”
少年哧声而出,木棍即刻戳上她肩头道:
“你就不怕冤魂索命?这行宫下可是活埋了几千人的坟场,我也就在这附近转悠,指望着里头的贵人们扔些个不要的东西捡了拿去换些吃的,饶是我挖过这秭归城中大大小小府邸的墙洞也从不敢打这高墙的主意,我本是个不要命的,今儿见了你,服了。”
奚钰面上笑容凝固,“活埋千人?为何?”
少年将这宫殿始建之初到今年竣工之中提了几件大小事细说而来,之后还颇有几分仁义劝道:
“我看你这小贼是想发财想疯了,我知道你想进这宫墙干什么,不就是想瞧着好时机去顺两件东西出来?你可知这里头住的是何人,那是天子,就他打一个喷嚏这秭归人都要陪葬的天子,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天子的东西都敢打主意。”
奚钰还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少年又道:“瞧见没,说那天子是暴君一点没错,今儿屠杀了秭归多少百姓?就此刻正东上街的鲜血还未干呢,你呀,还是别妄想发横财,抱住小命吧。”
“多谢小兄弟提醒,在下会记住的。”奚钰半晌才出声。
那少年以为她被吓住了,继而又道:“并不是危言耸听,我这都是大实话,你也别以为我在跟你抢地头,把你吓唬走了我捡这便宜,没那回事,这一片地都没人抢,你愿占多少占多少,城东那边富人区才是大家抢的地,这坟堆里就是有金子白捡,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奚钰点头,“我明白了,不知小兄弟现在往何处去?”
少年道:“四处走走,找块好地方歇脚,要还找不到就只能去城外的破庙。”
“那在下与你一起吧,也四处再瞧瞧。”奚钰道。
“可以,这一带我熟得很,放心,我看你也是新手,有我罩着你找个歇脚处还是不成问题的。”少年极慷慨道,话落又瞧了瞧她这身衣裳,伸手又摸了摸料子,不住的点头,道:“这身衣裳料子不错,瞧着也挺合身,就跟量身定做一样,小哥,你真有本事,这么一打扮,还真不像个毛贼,走街上准能偏到些个小姑娘。”
奚钰当即一开玉扇,姿态风流道:“确实,想我此般也有玉树临风之资,在下不甚荣幸,也曾有人将我与那天下第一公子相比较。”
少年将细木棍搭肩上似乎半点没瞧到她此刻卖弄的风流,只道:“什么天下第一公子我不知道,我只关心我晚上有没有歇脚处,明日能不能填饱肚子。”
“小兄弟言下之意是,你我并非志同道合之人?”奚钰似乎听出他弦外之音,当下反问。
然而少年道:“我们每日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谁还整那些个酸不拉几的玩意?我是很务实的人,与你自然不一样,你就图这些个虚的。倘若我要是你,我就脱了这身衣裳拿去当几个银子买大包子吃,这才叫明智。”
奚钰额上黑线再次出现,继而道:“买大包子的银两在下还是有的,要不,我请你吃?”
少年当即站立,眼中瞬间绽放的亮光比那冬日间玉龙雪山之巅的白雪还亮,继而欣喜道:“此话当真?你竟要请我吃大包子?你可想好,可要两文钱一个呢。”
奚钰笑得诚心,“自然。”
说着便掏钱,她装钱的锦囊极精致,是清月亲自所绣,然而一抖开,糟糕,空的,她极少出宫,这有锦囊却忘了放银子。当即面色不好,愧疚的瞧向少年道:
“实在对不住,我忘了放银子…”
那少年严重雪亮之光即刻消失,面色不好,却也没多大反应,叹口气道:“我理解,理解,囊中羞涩就指的是这吧?我明白,你这钱袋倒是极好看,你若真心想请我吃大包子,这钱袋子倒能换个几文钱,不如…”
“不可,此物是我重要之人相送,我如何能将它换了银子使?”即便再没法子也不能将清月绣的钱包换了。
摸了摸全身上下,除了手中这把招摇过市的扇子外,她真没别的物事了。
想来少年也是被大包子所吸引,还一直不放弃的瞅着奚钰,他瞧着,她身上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随便捡样儿换个包子吃何其简单?就看她有没有那个心。
奚钰上上下下摸着,最后一狠心,将腰上配的白玉解下来,少年赶紧夺过去左右瞅了瞅,看不出真假,只道:“小哥,你这一身装束倒是挺齐全的,等我将来求亲时也借你这身穿穿…欸,这个做工挺仔细,瞧着跟真的一般,应该能换几文钱。走,我们去当铺,朝后方走,去西街,那边安全。”
奚钰闻言又是三条黑线划拉,她这起码得换好几百两银子,想了想,又将玉拿回来扣在腰上,道:“不如将这扇子换了钱,少了这玉,我这一身便不成套了。”
少年又瞧瞧她那折扇,心里暗生佩服,赞道:“小哥,别说你是我见过扮得最像的人,没人比你准备得齐全了。”
少年打开折扇,继而扇面清香扑面而来,扇子正面是大学士提的字,反面是山水土,还有几行小诗,倒是附庸风雅不可缺少之物。
“这应该能值些银子。”少年道。
二人换了几个碎银子当即就去酒楼买了两个大包子边走边啃,话说这般是她二十年来最为肆意之举,也幸而这里人不识得她。
奚钰正向少年探话,却久久不听他回答,转而瞧他。少年竟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瞧着街边摆着摊子买手绢的姑娘,奚钰顺眼瞧过去,那摊位前有一位妇人打扮的,还有个婆子在帮忙,旁边是少女在小心的整理绢子。奚钰细瞧三人,瞧其动作与形态尽显大家风范,难道是出自没落的大户人家?
奚钰再瞧瞧身边痴呆的少年,调侃道:“心上人?”
少年忽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当即转头,道:“哪里,我怎么敢高攀她?她是堂堂郡主,我也就这么远远看一眼而已,小哥你别多心。”
奚钰笑容凝固,郡主?秭归就一位郡主,那边是和孝世子的亲妹妹和韵郡主,难道、她是和韵?
无论她是何身份,这些个亲王子女都与她是留着皇家盛氏一族的血液,与她都是同姓兄弟姐妹,如今即便她贵为帝妃,这关系同样改变不了。
“和韵郡主?”奚钰反问。
“嗯,郡主与她嫂嫂每日这个时候都在,我算过了,她们有时候站一晚上只卖出两三条绢子,有时候一条也没人买。想来秀活儿家中有妇人的都会做,极少人买来用。”少年愁苦道,一声叹息:
“直可惜我不是有银子的贵人,若我有银子,便天天去买。”
奚钰有些还停留在那少女身份的惊疑中,堂堂郡主与世子正妻如何会到摆摊位买手绢的地步?
“世子的俸禄难道不足以持家,还需要女眷出来抛头露面?”奚钰出声问道。
少年白了她一眼,道:“小哥,你又不是第一日才道秭归,难道你不知世子爷为接驾拆了世子府遣散家奴当了所有东西折现银,就为伺候那作威作福的天子暴君么?如今世子一家几口住在这西街小巷里,他们总要花费要吃要喝,若女眷不出来抛头露面,难道如你我这般去偷去抢么?他们再没落,也是贵族,岂能做这等糟践人之事?”
奚钰点头,少年又一声叹息,“唉,我要再近些瞧瞧郡主,死了也甘愿。”
奚钰道:“那便去瞧呗。”
少年微愣,侧目瞧着他,晶亮眸子一转,大口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往口里塞,奚钰好笑,可还没出声便被少年拖拽过去,奚钰大惊,可世子妃已经瞧见她了,她欲闪躲,回头怒问:“小兄弟你作什么?”
“小哥,你行行好吧,假装你要买绢子,我便能近瞧郡主了。”少年低声道。
奚钰不再推,只道:“那你先放开我,形象,形象要紧。”
继而少年放开手,在她身后跟着。她一手拿着咬剩了的半个包子一边玉树临风的朝人走去。
倒是世子妃先出声道:“公子要选锦帕么,看看要什么款式和花样。”
奚钰装模作样的看着,针线极细,瞧着确实很好,想来这等绣工江南最好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奚钰拿着一张一张翻开细看。而少年不敢起身,只蹲在摊位下连半个头脸都不敢露出,生怕唐突了和韵郡主。这眼下才明白,小哥这一身装备的要领,合计着改日得了银子攒起来,也须得弄一身武装武装。
世子妃细细瞧着奚钰,心道倒是好模样,生得此般俊的公子身上却有没有浮夸之气,实在少见。继而靠近妹妹,手推着她,示意如此儿郎万莫放过,妹妹大好年华,如今早到了婚配之龄,上门求亲之人无数,倒是少了些看得过眼的。眼前这位,无论品貌都是上上乘,她做嫂嫂的自然不愿自家小妹错过。
和韵郡主侧目,瞧得嫂嫂示意当即微微错愕,继而又羞又无奈。真真是,这大街之上,叫人瞧了不添笑话么?继而无视嫂嫂示意,自己整理着她的绢子。
然,奚钰有心思手上粗粗过着,垂眼去看蹲在身边的少年并未注意手边,那和韵郡主同样目光与嫂嫂交换信息未曾注意,二人竟在同时拿住了同一条锦帕。
奚钰微愣,抬眼看她,和韵也一愣,二人目光对接。奚钰坦然一笑,眸中笑意盈盈如天上星子般明亮,和韵含羞带怯如被雨打的娇花儿一般,速速送了手,让与奚钰。
“承让,承让。”奚钰道,一手往下伸手将少年大力提了起来,不是要看佳人么?躲在下面看岂非耍流氓?
提着少年出来,在对面三人错愕时她面上不动声色将手上锦帕递给少年,问“这条如何?我瞧着这条不错。”
少年羞羞答答的瞧了眼郡主,又往奚钰挨去,表情极不自然。奚钰心中好笑,实在那副自信哪去了?
“甚好甚好…”少年哪敢摸那锦帕?手在衣裳上蹭来蹭去,还是那般颜色,此刻都不敢拿出来叫郡主与世子妃瞧了笑话。
“如此,那便这条了。”继而又问郡主,“姑娘,这条如何卖的?”
“这条花色与别条不同,做工也极为精细考究,要贵些许,二十纹银。”和韵道。
奚钰心道好险,好在她剩下的碎银子够了,转而向少年道:“给银子吧。”
少年一脸苦样,他哪有银子?
奚钰碰他一下,少年手上硬塞了碎银,他微愣,继而将碎银递去,“给!”
有银子这底气都足了,少年终于抬眼正眼瞧了和韵郡主,当下那叫个心花怒放,拿着锦帕高兴不已。
奚钰与少年分开时,少年郑重其事道:“小哥,我要做官!”
“祝你好运。”奚钰笑道。
见少年意气风发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远时,她终才转身朝行宫去。
何以望秋风
奚钰回寝宫时清月等宫婢全都已经退到了宫外,她推门进去,盛绝坐在殿内高位上,手中捧了卷书眸光微寒凝聚,却不知方向落在何处。
她进了殿内目光在屋里环视,并未见得任何人,再将目光移向他,心中叹息,定又于她添气了,缓缓走向他轻声道:
“九叔,我回来了。”
她是想着要好生与他谈谈,故,这姿态放得颇低,声音极轻,不论他是否心思在何处都恐将惊扰了。奚钰仔细瞧着他脸色,小心注意着他的情绪,知道他性情不可捉摸她却依然试图要在他脸上找出些许微妙变化来。
盛绝总算抬眼看她,精湛睿利眸光将她看着,瞧得她这一身装扮眸色再次微寒。奚钰想伸手拉他却忽而思及他散功之事,便又生生僵了手问道:
“九叔,可还好?”
他不言,许是此刻没了说话的**,奚钰又近了他些道:“我可以握你手么?”
盛绝目光深幽幽的打在她脸上,却先伸手握上了她的,奚钰含笑坐在他膝下,将头枕在他膝上,轻声道:“九叔,适才我出宫转了转,因着你在与大臣商议政事,便没有知会与你,你,可生气了?”
她抬眼望着他,温顺的靠在他身边任由他大掌如同抚摸宠物一般顺着她的发,她低声埋怨:“九叔,说话好么?”
“孤王并未生气,是怒,怒你不顾性命乱走,今日街上之事你已经瞧见了,那些个贱民刁蛮无人性,而你如此人性在此时出去,若有个闪失,叫孤王该如何是好?是掀了这秭归城还是砍了所有人?”盛绝久久才出声道。
奚钰无奈道:“九叔,秭归百姓亦是你的子民…”
她此言即出,他起手握上她下巴,道:“钰儿,”他眸光深寒,对着她的眼睛道:“孤王无须任何人来评断是非,懂么?”
奚钰眸色微沉,如此固执的他,她如何说服得了?他二人一开始这样的话题气氛便僵持,他不听她便怒,二人你来我往彼此都伤了,事情却仍旧未解决。
她缓下心思,点头,转而道:“可查出今日之事的缘由?”
盛绝微顿,才道:“因建行宫百姓积怨,再受有心之人挑唆,便成如今之势。”
奚钰蹙眉当即反问,“言下之意是今日之事并非民心所愿而是受人指使,有人趁机蓄意某乱?”
盛绝不置可否,避而不答,奚钰握着他的掌轻声道:“九叔可否听钰儿说说今日出去都见了些什么?”
盛绝未出声,她只当他已默许,当即道:“说来奇怪,我今日在西街走动,见一处摊子买锦帕,想着如今闺中女儿人人都会的活计而我却半点不会,便起了好奇之心瞧了会子。”
她轻声而出,盛绝倒是极仔细的听着,似乎无关乎朝政之事只要她说他都会极愿意聆听,并给与他的意见,他见她停顿便问:“可有觉着不错?”
奚钰轻笑道,“绣工自然精湛绝伦,不过,令我上心的不是锦帕,倒是那摆摊做买卖的姑娘,生得极秀丽。姑娘是与她嫂嫂一起出来摆摊讨生活,钰儿当时便想,家里要女人家出来抛头露面那是已经艰难到何种地步了才会出此下策?便心下生怜,多嘴问了几句为何不叫当家的去维持生活,王可知她们如何回答的?”
盛绝很配合,微微思忖边道:“家主定是身患重病困于床榻,或者她家里已没有家主持家,故,须得女眷抛头露面讨生活。”
她接话:“钰儿当时也做此般猜测,可惜不是。家主健在,无病无痛,甚至还是领着朝廷俸禄之人。王可再猜猜,为何管家女眷会落得如此田地?”
盛绝此时竟一反常态依着她,却不答反问:“为何?”
“因她家家主为迎接我大遂天子到来将家产折了现银以致倾家荡产,如今不得不靠女眷抛头露面维持生计。”奚钰道。
盛绝忽地眸色沉下去,紧了她的手道:“胡闹,孤王何时令官员倾家荡产来迎驾?无中生有之事,钰儿竟也拿来于孤质问?”
奚钰早料得他会动怒,继而道:“钰儿还没说完呢,王可知我说的这户人家是何人么?”并不于他回应的时间直接道:“是和孝世子,那姑娘便是名满秭归的和韵郡主,与她一起抛头露面的妇人乃世子妃。”
再道:“九叔,无论是否无中生有,钰儿只想说,那和孝世子是忠诚之人绝无二心。今日之事即便受人挑唆,主使之人定不会是和孝世子,他是一方父母定不会令他的子民陷入危机。九叔未查明事实便将和孝世子扣押,恐难服民心。”
盛绝起身下了高坐往殿内去,声音清冷传来:“即便此事与他无关,他乃秭归之主如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奚钰看过去,心中叹息,他终究不愿与她谈论朝中之事,他在防她什么?
“钰儿,来,于孤更衣。”盛绝清冷的声音在内殿响起,寒凉的音质令她听来浑身有几分凉意,这夏天外间燥热不堪,而行宫内确实极为凉爽。
奚钰叹息一声,罢了,他不愿她管,她便不管了。这想法才过,心中又不忍心,和韵与世子妃二人谦和的笑容总在面前出现。
走进内殿,为他宽衣解带,换了亵衣扶他上榻,他坐在榻前双手掌在她腰侧,道:“钰儿,又在想什么?”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高兴听,我何苦来哉?”奚钰低声道,伸手抓着他手掌不让其在腰上乱动。
他伸手要解她衣衫,她不反抗任他胡来,他将衣衫尽开的人抱上腿坐着,探唇吻着她雪白的脖子,低声道:“我的娇儿,你可站在孤王的位置考虑过?为孤想想,孤弱将此事压下,天威何在?”
古往今来这面子从来就是个最恼人的包袱,百姓暴乱君王颜面扫尽,以他阴狠的性子如今未斩杀暴民已算仁慈了。可,她不明白,为何不做仁君,为何要处处凌驾于人之上?他的骄傲固然重要,可这被佞臣利用便酿成太多无辜与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