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盛夕钰再装面皮厚也再也拉不下脸来躺在地面受这些个兄弟姊妹鞠躬作揖,心中一叹,当即坐立起身,一一还礼,再道:
“外间凉,姐姐们还请入内喝盏热茶。”
而她此言基础良华便十分不留情面的笑出声,道,“沅姝姐姐心疼她们,如何不心疼自己?我道是姐姐被冻麻木了,已不知这外间天寒地冻。”
盛夕钰侧目横扫,这小子如何此般会拆人台?她本是装模作样竟叫他接了此话后无所应答,宣城当即解围道:
“姊妹们手上都有活计,这厢也仅是过来于沅姝妹妹请安问好,这会子功夫便要回去,妹妹的茶只得改日再喝。”
“世子言重了,如今即为一家姊妹,又何须如此生分?”盛夕钰赔笑道。为不令几位庶出姊妹心生异样,她便主动上前亲热问道:
“姐姐手上都有些什么活计?改日也教妹妹些许。”
那年岁稍长的姑娘据闻已许配人家只待夫家来迎娶,她不曾想盛夕钰会迎面而来与她说话,当即有几分受宠若惊,当即道,“姐妹们都是做些针线活计,近来在试图绣出双面花样…”
盛夕钰瞬间有几分尴尬,她果然不是如假包换的女儿家,这些闺中女儿活计她哪里懂?竟是半分也不知晓,可好,本以为能应付却是于自己下了套。
二公子陌云上前解围,笑道,“沅姝妹妹双手如何能拈绣花针?妹妹经纬之才是匡扶君主之大用,何须介意这些个。”
陌云话落,宣城世子上前道,“既是如此,宣城便领姊妹们离开了,沅姝妹妹好生歇息,我等明日再来。”
“世子好走。”盛夕钰面色极为尴尬,实在是她不懂与女儿家谈话,清月与她一起时亦从未说及此。
宣城世子领着奚家姊妹穿廊而出,出了庭院便对几位姑娘冷声训斥:“母妃严厉教导如何恭敬有礼,你倒好,竟与郡主攀比起来,你们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活计也好在郡主面前炫耀,也不觉着臊得慌?”
奚家姊妹上下垂首而立噤若寒蝉,那为首的姑娘心内委屈,她哪里知晓那郡主竟是连这女儿家的活计都不会?大遂女子以贤淑为名,女子不会闺中活计将来如何持家,即便入了夫家也恐不受待见。就连那王公大臣家中的夫人小姐,待字闺中之时这女儿活计也都是免不了的。这本是寻常想法,她哪里料得那郡主还有例外?
盛夕钰见人走了又想躺回去,可这厢却没了那意思,进屋,身后陌云和良华都跟进去,盛夕钰给二人沏茶。她沏茶少了些花样,就单单满上而已,少了那些个花样倒也显得几分随性洒脱。
盛夕钰之言道,“二位不与世子一同回去,可是要在我这偏院讨顿吃食?”
陌云极有礼的品茶,捻杯先闻其香,近唇边轻吹二下浅抿,继而再抿。盛夕钰侧目看过去,如此斯文有礼倒是令她想起昔日的兰君。陌云是个温暖的男子,即便不说话也会温暖于人。
良华哼声逗趣道,“沅姝姐姐可是瞧二哥瞧得痴了?姐姐可知这襄阳城内妇孺皆爱陌云,选夫当选奚陌云这可是襄阳城人人皆知的,莫非沅姝姐姐也瞧上二哥了?”
盛夕钰转而看向已坐近身边的小鬼,道,“难道王妃未曾于你说,姐姐已许配人家了?”
她此厢承认沅姝郡主的身份,那便是接受了君王的安排。
而她此言一出良华与陌云皆抬眼看她,眸里满是疑问,盛夕钰干笑,继而道,“说笑来哉,莫当真。”
“哦,原来沅姝姐姐是想嫁人了,良华晚间便告知娘亲,也好让娘亲为姐姐选门好亲事。”良华笑而答。
陌云看向她,他仅仅得知她的身份,如今委屈在襄阳隐姓埋名是不得已之举,而这身份才昭告天下便已许配人家,如此确实快了些。再者,尘世男儿谁能与之匹配?
盛夕钰岔开话问,“你二人是为何而来?”
侧目看陌云,陌云微顿不料她问得如此直接,须臾便应道,“陌云仰慕妹妹盛名已久,有缘得见特前来拜会。”
盛夕钰眼角微抽,直言道,“酸!”
侧目看良华问,“你呢?”
良华听得盛夕钰刚才那一字已然大笑出声,道,“良华学问没有二哥深,不会说好听的,良华只是来瞧瞧让父王和娘亲推崇的沅姝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生得如何样貌,仅此而已。”
盛夕钰点头,这话实在。期间便刻意疏远了些陌云与身边那小鬼头畅言起来,陌云并不觉任何不妥,依然含笑而待,偶尔问得他一句时他便耐心应答,然盛夕钰却不待他答完便与良华再说别的,既如此陌云也无任何恼意。
送走二人后盛夕钰颓然而坐,陌云身上有太多她熟悉的东西,兰君的恭谦有礼,临江的温润尔雅。心中一痛,不忍多想。而抬眼看去,那一簇簇白梅赫然立现,眉目轻拧当即闭目不忍多见。
她本是及洒脱之人,而如今却有诸多回避之物。
三日后,盛夕钰正式‘认祖归宗’,入了奚家族谱,奚氏姓,取名钰。行了跪拜礼后再入奚家宗祠叩头,与奚家列祖列宗上香。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她改名换姓后迎来的新生,两日繁文缛节总算走了齐全,她亦正式成为奚家待嫁之女。
想来她身份特殊,府里并未对她出行有任何限制,这日她策马出城往赤水奔去。她实在需要宣泄之地,再走一遭赤水。
犹记得那日她抱着清月由赤水往襄阳城狂奔数十里,一口气下来早已完了劳累,今日策马再走,适才觉得有一段距离,人之潜能当真是无限,连自己都无法预估能到达什么限度。
骑马沿着赤水岸边走,今日水岸停靠了数只渡船,船夫三三两两在闲聊,今日赤水已渐平静,那样的惊涛骇浪依然不再,如此平静的赤水,而当日的凶险似乎只是镜花水月恍然如梦。
临江便被这看似平静的赤水卷入江海没了性命,千痕也在此处与她失散至今无任何音讯。她下马渡河,到了对岸。祁岭郡与襄阳城仅赤水相隔,到对岸当日千军而至厮杀的画面再次袭上脑中,嘶吼尖叫声不绝于耳,血雨纷飞掩盖了眼中一切画面。她看不到任何,只知道提剑,怒吼,刺杀。
奚钰跪地不起,泪水溅落,冰凉刺骨。往赤水下游磕三次头,忏悔之意无法表达,深附在地不愿起身。她身上背了太多人命,作孽太多今生如何偿还?
时光飞逝,岁月蹉跎,天色都已渐渐暗沉,奚钰跪得双腿酸麻,全身已无任何知觉。
“够了,钰儿。”盛绝清冷之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奚钰无任何动作,依然叩地不动。盛绝上前,下跪,冷言道,“孤王这一跪,饶是再有冤屈之人也该瞑目了,钰儿,孤王做到如此你还不满意么?”
奚钰依然无任何动作,亦不出声,盛绝起身弹去袍沙土,深沉目光蕴含滔天惊变的力量,如同两团火紧紧炙烤在她背上。
她久久才启口,低声道:
“可否,扶臣女一把?”
盛绝微愣,风卷云涌的眸色一变继而平静下来,蹲身将她上身从地面扶起顺而抱入怀。奚钰微愣,急呼:
“别动,麻!”
盛绝不觉好笑,却还是依了她僵持半跪的姿势等她缓过来。他垂眼看她,满面泪痕,泪已干痕还在,这便是故意于他瞧的么?
约莫二刻钟而过奚钰才稍稍能动,缓缓筋骨起身,转身便走。盛绝大步上前与她并行,“外间不安全,你还要去哪?我与你随行。”
“不用,在不安全,与你相比也能好太多。”奚钰冷言道。
盛绝心中恼怒,沉声出,“钰儿忘了我与你说的话?你此番抗拒又有何用?”
“没忘,”奚钰淡淡回应,“开春再说吧,现在我还是我,请您远离!”
盛绝不再回应,只与她并行。他一代帝王,如今将颜面踩于脚下,此般讨好于她还不够么?
“夜色近了,回城去。”盛绝伸手拉住她不让再往前行。
“要回你回,我本没有要你跟着来的意思。”奚钰冷声应道,摆脱他的手往前跑去。
不多久入了祁岭郡的小镇上,这天色将暗,几日又未曾下雪,镇上出没之人多倒是极热闹。奚钰入了这市集听着处处喧闹声心里总算平静了些许,不再孤独得发疼。若是素言还在,此时定是最欢喜的那个。
盛绝与她始终保持三步,他给她的也就是三步距离的空间。各种小玩意她都有兴趣,油纸伞、香囊、手绢儿,有的她一一看过去,却并不见她掏银子买。盛绝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看似很欣喜,那笑却从未深入眼底。
盛绝走过,随手拿起她适才放下的白玉簪,眸光闪烁,然后放下。
奚钰忽觉周围涌动的气流不正常,却装作无恙,并在此时转身挨近他道,“王,我们去那边瞧瞧…”
她此言一出,人群中几双凌厉目光随即投射过来。盛绝只当未觉,并不恼怒她刻意暴怒他身份。依言跟着她前行,穿过花灯满挂的拱桥越走越清静。
盛绝握上她的手,低声道,“钰儿,夜色凉,该回去了。”
“好啊。”奚钰不再反抗,二人上马出镇。
然而却在途经小树林之时奚钰突然勒马而停,前行的盛绝又折回来,见她已然下马眉间紧扣,环顾四周,听他音色渐冷道:“钰儿,何事不走?”
“我有些难受,看来得歇会儿。”盛夕钰面色惨白不顾形象坐地不起。盛绝浓眉凝聚不散,即刻下马走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怎的如此冰凉?”话落解下身上大衣围在她身,再道,“再忍忍,许是着了凉。”
奚钰眸色微沉,忽而伸手推开他大喝:“不要你管!”
起身之时拔出短刀往盛绝马后座狠狠刺去,马当下受惊狂奔出去,她一刻不停,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冷风如利刃一般刮在脸上生疼,冰凉的泪水滑落,伸手解开他的大衣弃在荒岭。
“君上您也尝尝被千军围剿的滋味!”她心中悲恸难挡,却还是策马离去,将他置于十面埋伏中。
或许此时她相信当初追杀她之人有一路并非君王授意,然而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下圣旨的事实。以一己之私屠杀千余无辜性命,如此残忍暴戾之人不配做大遂君主。今日他若能死里逃生,他们之间的深仇便就此不提,他若死在贼人之手,葬送了这大遂万里江山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奚钰挥动马鞭不愿听见后方厮杀厉吼之声,快速逃去天际。
然而,越走远她泪涌却越来越凶猛,她反复强调不值得为他哭,不值得为他伤心。因果循环,这是他自己招来的杀身之祸。
奚钰策马狂奔数十里终于到了赤水,然,下马之时却并未过赤水而是双膝重重下跪在地,多日集聚在胸腔的悲鸣此刻如洪水倾泻,哀声恸哭,天地动容。
她心中之痛,不忍,矛盾与仇恨尽数化为哀嚎倾泻而出。她只问,如此复仇可以么?倘若他当真丧命于此,她泄了私愤却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他再残暴始终是君主,并非昏庸无能。
奚钰啊奚钰,你岂能如此糊涂?
他跪地叩首,已为他的暴行有所担当,她如何还要执念不肯放手。
“九叔--”
奚钰沉声悲恸,望天一声长啸,翻身上马,挥动马鞭狠抽马身,马蹄狂奔往回赶。
她错了--她知错!
她只愿他身边的暗卫能在此时起些作用,至少,拖到她赶回去。
然而来回几个时辰,带她赶回小树林时却已是血雨腥风弥漫,尸横遍野,几千具被黑衣包裹的尸体成堆堆砌。
奚钰胃里被浓浓的血腥味搅得翻腾,抑制住连声干呕,双腿一软,跪地失声痛哭:“九叔,钰儿错了--”
奚钰泪流不止,半晌终是醒悟过来,起身踏着尸身在几千具尸体中翻找,一遍一遍,没有?
奚钰眸中瞬间闪亮,一丝侥幸滑过心底,他功夫深不可测,区区千人于他算什么?他定无碍,然,他去了哪里?
她起身往林中看,用火折子然起火把顺着血迹往林中走。这里她并未来过,越到深处浓雾越重,火把几乎熄灭。奚钰提着心往上走,林中鸦雀声起,阴风阵阵,往前便已无路,血迹也到此没了。她扬起火把细看,树叶上赫然一滴未干的血迹。
难道在上面?
然而她人在下方看不到上方是否有实处可踏,微微思量,脚点地借着树干之力腾空丈余。然而藤蔓后方果然有一方落脚之处,山洞内燃着火光,盛夕钰即刻借力往对面越去。
“何人?”
而在她刚落地脖子上便架来一柄钢刀,她不动,应道,“襄阳王之女,沅殊郡主。”
身后人微微思忖,便收了钢刀,道,“主上在里面。”
奚钰这才定睛打量这洞外不宽之地,然而几个皮开肉绽的暗卫倒在地上,稍好一点的便是方才这提着最后一口气将刀驾于她脖子上之人。奚钰眉毛深皱,心跳飞速,快步而入。
洞内燃着火堆,奚钰往里走,轻唤,“九叔?”
盛绝在有人入内之时便将手中断剑握手,然而见得是她时便卸下心防,断剑落地人也昏沉过去。奚钰快步而至,跪在他身边,侧目看洞内才发现徐捍满身是血,伤得不比外头那些轻。而再看盛绝,他已然奄奄一息。
盛夕钰看他仅背上中了一箭身上别处并无大碍,可为何如此虚弱。忽而心下一惊,伸手三两下扒开他的衣服,后背已然青紫一片,怪不得连唇色都暗暗发紫。
“这是何毒,为何毒性如此强?”她拧紧眉心下思量,若千痕在多好,她此时也不会如此手足无措。
翻过盛绝身躯,他衣裳料子太好撕裂不了只能全部扒了露出精壮的上身,顾不得以下犯下将他往火堆旁边拖。手握残箭,闭目,深呼吸,全身力道往手上集聚,一起劲箭身由他背上一句拔出,紫色淤血飞溅。盛绝闷哼一声,身形微颤。
“九叔,你撑着!”奚钰话落,附唇而下,将毒血吸出,然后往一边吐。
她并不知如此做是否当真能将毒吸出,然而此厢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就此一搏。
而此时徐捍却睁开眼来,有几许动容,如此以身犯险,为何方才郡主会扔下主上一人离去?
奚钰见箭伤处依然渐红恢复正常肤色,她心中一喜,果然有效。盛绝此时悠悠醒转,许是被她粗鲁拔箭之时痛醒。
低声道:“徐捍身上有伤药。”
“是。”她起身走向徐捍,然而徐捍身上的伤也够惨不忍睹的,她蹲身道,“对不住了…”伸手往他怀里摸,徐捍睁眼,奚钰当即吓得手一缩,她可不是趁他受伤而占他便宜,天地良心她真真儿只想拿点伤药而已。
徐捍掏出伤药给她,低声道,“若不够,外间兄弟身上还有。”
奚钰立马点头,“紧够紧够!”
拿着药给盛绝伤口敷上,再撕碎襦裙于他绑上,若毒清除,便就是普通的箭伤,如此他定能极快恢复。
“钰儿…”
“嗯。”盛夕钰架起他上身将布条前后绑住打上结,只在他胸膛忙活,却未意识到此时距离如何暧昧。直到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时她才后知后觉,面上一红,即刻想退。然而盛绝却伸手将她带回来,薄唇压近,她侧头,他炙热的气息便全数喷洒在她耳廓处。
“钰儿,你不怕也中毒么?我若中毒而亡,你不高兴?”盛绝轻碰她耳廓低声问道。
奚钰伸手挡开他的脸,眸色微沉,心中确实不甘,然而天下苍生与她一己私愤相比她的算什么?她若想报复便如同他先前手段有何区别?
“钰儿终究是舍不得我的。”盛绝脸贴近她挡在耳边的手心里,微微轻蹭,忽然探出火舌舔了下她手心,奚钰岂料他有此动作,身子当即莫名一颤,心底悸动已然。
“你…”恼羞成怒,慌地缩回手藏于身后,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眸光似水怒目将他横瞪。
盛绝大笑出声,伸手抓过她唇贴过去,微微轻触,她欲推之际他却晕厥过去。
“你…九叔,九叔?”奚钰半晌不见他任何动静遂轻轻摇晃,然而一摇,他人就那么后倒下去。
奚钰大惊,后背才上了药这要砸下去岂不更糟?当即眼手快伸手去拉他,却未曾预估他的体型,没能拉住他倒是把自己给带了下去,身子一同压在他身上。但见他眉头紧锁,却不再松开。
“九叔?”奚钰轻摇,他亦无半分动静。须臾,将他翻转,拿着衣裳披在他身上。
转而走向徐捍道:
“我给你上药吧,虽然你骗我罪大恶极,然而看你死我却终究不能。”
徐捍固执不从,道,“男女授受不亲!”
奚钰咬牙,吸气,怒哼一声,疼死你得了!转身走近盛绝不再多言。
此情魂断肠,颜如玉,月如霜 二
次日盛绝便已大好,奚钰有些不信,然而看他矫健身形却不得不信。奚钰瞧着已然昏迷的徐捍道:
“他不让开襟,你给他上药吧。”
盛绝坐着不动,奚钰抬眼以为他在打坐便不再多言。然而少时却见他碾平了衣裳极优雅的着衣。奚钰愣住,盛绝狭长凤目中眸光外泄,低声道:
“若非昨日你还想置孤于死地,孤定以为你是瞧上了这副身子。”
奚钰红唇微启,这厢才觉得如此盯着他看是于理不合,忽而面红,即刻背过身去。盛绝却在即刻于她靠近,伸手将她环住,低声道,“钰儿,你能回来,便已放下,是么?”
奚钰伸手将他手拿开,走出山洞,传来的声音毫无情绪,“徐捍外伤极重,若再不上药,恐感染。”
然而奚钰走出山洞之时洞外的人已然不再了,忽而一慌,转身入内急道,“九叔,暗卫消失了。”
盛绝已将层层衣袍整理好,听得她此言继而一笑,“何为消失?”
“不见了。”奚钰走近他,再道,“他们身受重伤,个个仅剩半口气吊着,如何能离开?”
她是恐有埋伏,才如此情急,然,盛绝一派气定神闲,撩开衣袍将地上伤药捡起,无论他此时身着普通袍子,那举手投足间却依然那般贵不可言。这类人,即便他做任何,依然是高贵的。
他抬眼看她,眸间全然洞悉她此刻所想,道,“没有埋伏,昨夜孤已令人将他们带走。”
奚钰撑大双眼满目惊讶,盛绝将伤药收起,奚钰微愣,方指向徐捍问道:“不管他了么?”
盛绝转身伸手轻刮她鼻尖,笑道,“他已上了药,你不成发现么?孤的钰儿着上女儿衣裳人美了,却也笨了。”
此言甚是--直接!令盛夕钰即刻满面不悦,她道,“不是钰儿笨了,是九叔太狡猾,比狐狸还过,世人又有几人能猜得过九叔心思?”
昨夜她沉睡之后毫无任何意识,是被盛绝点了穴以致夜里一切她半点不知。而在她醒来之际便已躺在他身边,回避还来不及哪里细瞧徐捍?
而她也并不知昨夜暗卫伤亡惨重,他亦同样负伤,这其后究竟还有任何隐情。早在市集前他便已发现有异动,那厢才将她始终锁在三步范围之内,是恐她有任何闪失。而在她发现有异动之时故意泄露他的身份他也仅仅一笑置之,并未在意。甚至于她在小树林下马他都早已洞悉她定有此举,那日悬崖逼她,他早看出她眸中翻滚的血海深仇与求死之心。倘若他不用一命相抵,此生都无法得她释怀。
而昨日的贼寇虽数以千人,却并不是他的敌手,暗中相随的暗卫任何一人都有以一敌千军的本领,而区区数千人他又岂会放在眼里?尸横遍野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然而他不负伤,暗卫不伤亡惨重,又如何平息得了她心中郁结之气?
暗卫自残,他身中毒箭,一切,不过都只为配合她而已。
盛绝灼灼目光将她注视,潋滟光华,眸色如海,而眼底那一抹宠溺极好的藏匿在深海之下,眸色中全是她颠倒众生的模样。她终被他瞧得面红,欲转身闪躲,盛绝长臂探过将她带回,道:
“钰儿,你若与我从来这般直言,你我之间又如何会添如此多误会?”
奚钰半晌不言,低声问了句,“我们之间有误会么?”
他此言何意,难道还想抹去他欲除她之本意?圣旨已下,凉州百姓被朝廷**,死伤无数,她身边之人连柔弱女子都未曾逃得余生,他还有何话要说?他下跪叩首对得起枉死之人,却抹不去这血书的事实。
盛绝伸手拉她一同坐下,沉声道,“对昨日的伏兵有何看法?”
奚钰一愣,当即道,“此事可与我无关,你的生死我仅仅不想搀和而已。”
盛绝伸手顺着她的发,道,“倒是直接,孤出宫南下襄阳连朝中大臣都甚少得知,为何孤的动向会被人掌握你可想过其中深意?”
奚钰心中坦荡,草草收起男女之防,她近日是因多了重女儿身份行为甚至思维都受了影响。而此刻盛绝与她对坐而谈撇去男女关系,他二人还是君臣。她毕竟还是身系朝中局势,并未因这数月来的颠沛流离便只顾逃命而忘了庙堂之势。如今再提朝堂局势,她自然极快融入。
王此言定已将局势看清,奚钰微微思忖,道,“这二月来朝局可有大动静?”
她指的自然是太师党的文臣与朝中的武将,这两方势力虽大却也相互牵制多年来也相安无事。而第三方势力便是以尚书为首的贤王党,这贤王自然指的是已殁的蛊王盛夕钰。这第三方势力虽强大,却终究没有任何界线和具体目标,唯一共同的便是忠君爱民,只是不愿同流合污所以便在尚书府与蛊王结亲之后自成的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