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自称大爷的人看起来一副讨人厌的样子,但说不定小乔跟她一样运气好,是遇上了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就跟少爷一样,是吧?
「拜、拜托… … 」简小乔看出富贵的犹豫,双脚便往地上一跪。只是这一跪,张金荣可没面子了,立即怒骂出声,「妳这丫头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当我张金荣的妾难道比不过当丫鬟的丫鬟?妳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回去妳就知道苦头了。进福,动作还不快点!」
进福一看主子没耐性了,动作更加粗鲁,他可不想回去挨鞭子。
看简小乔紧拉着富贵的手,他也不客气,右手一样扣住简小乔,左手则是搭上富贵的手,力道加重的扯着两人的手,要把她俩分开。
忽然「哎哟」一声,进福立即放开两人的手,右手改为抚着自己的左手,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条清晰红肿的痕迹,粗细就跟一旁那位贵公子手上那把扇子的扇柄一样。
扇一开,徐徐凉风又往脸上送,欧阳灵玉握住方才富贵被人扯着的手,脸上摆明了不悦,「走了。」真不识相,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负上他的人。
「可是小乔… … 」富贵的脸色迟疑,她实在不忍小乔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况且握着她的手还在颤抖呢。
「妳是我的丫鬟,我叫妳走妳就得走,至于… … 」他看了哭到眼睛都肿了的简小乔一眼,「妳自己的丫鬟要怎么处置,难不成还要我教妳啊?」
自己的丫鬃?那就是说… … 少爷答应了!圆润的小脸一亮,富贵连忙把脚边的人拉起,「小乔,少爷答应了,妳跟我们走吧。」
她就知道自家少爷嘴硬心软,实际上是个大好人,不管嘴上念她、骂她什么,到头来还是会帮着她。
闻言,简小乔松了一口气,连忙泪水一抹,连草席、木牌都顾不得收,急急忙忙就要跟着富贵走。
没想到,才踏前半步,三人就让张金荣的奴仆团团围住。
「等等。」张金荣气势张扬的睨着三人,口气凶恶,一双眼还死命瞪着要带头离开的欧阳灵玉,「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人也敢抢,听过我名号没有?」
欧阳灵玉扬扇遮住口鼻,一脸厌恶,「你的名号?是垃圾吗?我想也是,毕竟你可真臭啊。」这人一张嘴就一股恶气,熏死人了。
「你、你…… 你竟然敢骂我,你肯定还没搞清楚我是谁,我是― 」
「张金荣,张县丞的大儿子,这城里谁不知道。」光他那三层下巴就是活招牌了,加上张扬的行径,他就是不出门也知道这个人做过的事。
「知道你还… … 」
「我怎么样?我家丫鬟想买个人照料她,关你什么事?银货两讫,难不成还能叫你老头开堂审我们?」要先审也是审这色胚!
对方不敬的言语让张金荣气炸了,加上旁边群众围观,他这么让人羞辱,更是没面子,一只手指着欧阳灵玉抖啊抖的,「一个丫鬟凭什么买人,而且你这小子竟敢叫我爹老、老 … 」
「老头。我高兴叫他老头你管得着嘛你?我欧阳家的丫鬟就是比人尊贵,我高兴让她找个人伺候她,你又有什么意见?」不过是县丞的儿子有什么好嚣张的,他高兴让他老头帮他家丫鬟提鞋也行… … 嗯,这主意不错。
「来人啊,给我往死里― 」
今天张金荣流年不利,每每话才说一半便让人打断。
「大少爷等等、等等啊。」一直跟在张金荣身边的黑瘦男子急忙出声,一步跳到欧阳灵玉跟前,一改之前跟主子一样张狂的眼神,先对欧阳灵玉鞠个躬,吶吶的问:「敢问公子可是城东欧阳家的三公子,灵玉公子?」
「终于来个有眼睛的了,那你们还拦不拦我?」他就瞧这人有些眼熟,想来是曾在家远远见过一面,张县丞的刑事师爷李霖。
闻言,李霖暗自喊糟,他早该想到的,城里姓欧阳而能有这气度的必然是城东欧阳家。
说起城东欧阳家,政商界无人不晓,虽说欧阳家以做生意为主,但考虑利益跟通路问题,跟京城里的官家都颇有交情,且欧阳家自己就有不少亲戚在京里当官,上回县丞出了纰漏还是托欧阳家帮忙解决的,这欧阳家的三公子岂是自家少爷惹得起的啊?
唉,都怪他不早点认出,加上欧阳家三少爷向来只闻其人显少露面,他也无法马上联想到,现在只能希望赶紧让人走,别惹上麻烦。
思及此,李霖连忙在张金荣耳边说上几句,当下张金荣脸色也变了,李霖再说几句之后,他似乎很不甘愿,随手一挥就不想听劝了。李霖先是满脸着急样,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又在张金荣耳边说话,不一会,张金荣才点头。
「原来你就是欧阳灵玉,那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开头先说好话,这是李霖教的。
「嗯。」欧阳灵玉爱理不理的,他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眼。
「其实呢,我本来也不想为难欧阳家的人,但是… … 」张金荣刻意环视一圈才又接话,「这里那么多乡亲都看到是我先给银两要买人的,难道你就这么把人带走?说什么也该公平竞争吧。」
开玩笑,这么多人在场,他脸面哪拉得下来,不过是个商人嘛,哪有李霖那鼠胆小子说的严重。
「我没有… … 」简小乔急着要帮自己辩解,她根本没有要卖给张金荣,但欧阳灵玉扇子一比她就闭嘴了,她想,她家「小姐」的少爷会有法子帮她的。
「所以呢,你想怎么跟我比?」他倒要看看这猥琐的小人想怎么玩。
张金荣笑得狡猾,「不,如果是我们俩比有什么意思呢,说什么我也会敬你是欧阳家的三少爷,不敢出全力,那怎么称得上公平?」
「喔?要不我们各派一个人出来比试你觉得如何?」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走,果然就见张金荣狂点头… 呵,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家伙刚好给他当乐子逗。「但我们就三个人,除了我之外剩两个弱女子,说公平也牵强 --… 要不,你指定人,我决定比什么。」
「那没问题。」张金荣心想,跟女人比赛,不管比什么他都不可能会输,「我这里就派… … 丁壮你去比,至于你们嘛,我指定那胖丫头。」
看那丫头憨憨傻傻的样子,肯定比什么都不会赢,反观他派出的丁壮可不一样,丁壮人如其名,个头高壮又有武功底子,重点是还念过几年书,管那欧阳灵玉怎么出招,他都不用怕了。
被张金荣点名的富贵可是整张脸都皱了,看起来就是很苦的样子。
「少、少爷… … 怎么办?」她又乖又安静的吃麦芽糖也不行啊?怎么这比赛的事会轮到她头上,这可不行啊,她会的东西不多,就是贪吃比别人多而已。欧阳灵玉被她的表情逗笑,自然的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傻丫头妳怕什么?这次要比的可是妳的专长啊。」
「少爷,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专长?」
闻言,他摇摇头决定暂时保密,转身,颇含深意的对张金荣说:「好,我决定了,比赛的地点就在珍饯玉膳客栈,比赛项目是… … 」
第四章
食神榜― 珍馔玉膳客栈专门记录当代「食神」的排行榜。不过说是食神也是好听了,其实就是指食量很大、胃不见底、吃东西的能耐超乎常人的人罢了。
这是珍馔玉膳的掌柜想出来的噱头,凡是进客栈点「食神面」的人都可参加比赛,挑战者只要一次吃的碗数能超过食神榜上的第一名,不仅不用付饭钱,还有奖金可拿,且榜首每回来吃饭都不需再付饭钱,输了,也不过就是付自己的饭钱而已,没什么损失。
所以,不少人喜欢到这家客栈吃东西,要嘛自己比,要嘛看别人比也有趣,当然,这也是掌柜的目的― 冲人气。今天,连三年的食神榜榜首、人称「宰相肚里能撑船、阿广肚里住宰相」的城西吴广,一脸馋样、抚着扁扁的肚子,又打算到珍馔玉膳吃白食了。只是这回他一踏入店里,不再有热情的店小二招呼,客栈里的客人是多看了他一眼,但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兴致勃勃等他表演进食秀。
吴广顿觉不对劲,往食神榜前一站,差点吓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榜首城东小猪仔十二碗榜眼十里坡丁壮八碗探花城西吴广七碗
怎么可能?不过才两天没来,怎么可能就来了两位高手?吴广揉揉眼睛再看一次,才能确定自己所见,天啊!他从来不敢相信会有人超出自己的纪录,想当初,那七碗也是在极度饥饿状态下吃的,吃完回家还吐了,至此,连他自己都没打破过纪录,往后就是表演,也是意思意思吃个五碗,怎么可能有人能吃十二碗? 那可是食神面啊!一碗可比盛汤的碗还大些,里面的材料不含香料就高达十种,面的份量是一般汤面的三倍,一般壮汉吃上一碗就很饱了,到底是谁吃掉十二碗?
「这小猪仔跟丁壮是什么人物啊?」吴广抓着店小二劈头就问。
「嗟,你还不知道啊?这事扬州城里都传遍了。」店小二不耐烦的撇开他的手,以往吴广是他们店里的活招牌,但现在不是了,他也不需要特别客气。
「我这两天出城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两个人,我听都没听过,还有这小猪仔是什么名字,这么奇怪。」
「丁壮是张县丞家的人,那块头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吃面时又有气势又有速度,不过还是没有小猪仔厉害,明明个头不大,但一碗接过一碗、不疾不徐,才一转眼,那碗都迭到不见她的头了。」
吴广抓抓头,一脸疑惑,「咱城里有这号人物?我怎么没听过。」
顿一会,店小二左顾右盼,接着压低音量,「我偷偷告诉你,听说那个小猪仔是城东欧阳家的人… …
欧阳家不枉为扬州首富,连后花园的凉亭都特别费工,四根柱子特地雕上精致的图样,整块大理石打磨出的石桌石椅更是价值不菲。微风徐徐吹来,天气不错,欧阳灵玉一贯悠闲的坐在石椅上品茗,对面是目前欧阳家的主事者欧阳灵云,两人正闲谈着,一名奴仆前来打断两人交谈。
「三少爷,珍馔玉膳的掌柜又亲自送请帖来了。」门房恭敬的呈上请帖。
「嗯,放桌上就行了。」欧阳灵玉的扇子敲敲石桌,示意对方把东西放桌上,门房听话的放下告退。
「灵玉,这客栈的掌柜是发什么请帖给你?」欧阳灵云颇为不解,他这弟弟极少出门,识人也不多,怎会有请帖?
他们欧阳家就三个少爷,老二灵风生性多情、放荡不羁,宁可流连花街柳巷,也不愿插手府中事;老三灵玉生来带病根,就是想掌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府里大小事宜皆由他管理,府外的人也多是找他,找灵玉的倒是少见。说来会这般劳累也是自身娘亲种下的恶果,当年他的亲娘乃官家千金,多少有些傲气,加上生下二弟之前都颇为受宠,实在不料后来爹会再纳二娘,一时怒上心头才会犯下错事―
积怨颇深的娘亲,在二娘怀上灵玉的时候,乘机在二娘的茶水里下毒,想一举毒死两人,虽说后来爹靠关系找高人解了毒,二娘没事,灵玉却因此带上病根,打小身子骨弱,易受寒生病,也因此大伙都对灵玉有愧疚,才会凡事都让着他。
幸好这些日子,灵玉很少发病,气色也红润多了,看来那姓季的神算真没说错,替灵玉找个荫主的丫鬟就能给灵玉带福气。
「没什么,上回我出门的时候上那吃过东西,赞他客栈里的菜色不错,所以他有了新菜色就会给我寄张请帖,不是什么要紧事。」欧阳灵玉简单带过,摆明不想多谈。
其实他很清楚请帖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想要富贵上客栈表演表演,替客栈招些人气,但他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这也得怪他自己小看了那丫头的能力,原先打算让她跟张金荣底下的人争赢就好,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破了人家客栈的纪录,他一想到两人一出府就吃了不少点心,点心才吃完就吃午膳,不算她嘴里刚融掉的麦芽糖,就这么嗑了十二碗食神面… 愈想他就愈担心,那小猪仔不会是生了什么病了吧?这么能吃?
「能让三弟称赞的菜色肯定不错,改明儿也带为兄去尝尝鲜。」
「嗯,等大哥有闲暇时一起去。」欧阳灵云待他一向如亲弟,甚至比亲弟更好,所以他也敬他,「对了,方才大哥说到一半的事是什么?账房怎么了?」
「说到这… … 三弟,那林管事是怎么惹到你了?听说你狠狠发了一顿脾气,还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欧阳灵玉神色自若的饮了口茶,「怎么,那林管事有什么特殊才能,我想辞还辞不得?」
「那倒不是,只是你向来不过问府里的事,为兄好奇。」他想从三弟嘴里听听说法,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稍有惩戒也便算了,迟早得把人安插回去,毕竟动了这人他怕让人说闲话。
「那怪他自己暗动手脚,欺下瞒上私吞不该拿的银两。」这一点点小钱也敢贪,日后必定连欧阳家也给吞了。但他不否认,他真正气的是― 林管事私吞钱就算了,不犯着他,他也懒得管,但私吞富贵的钱就不行!
害他那丫鬟穿来穿去就那几套旧衣、身上没点女人家的小玩意、嘴馋了只能向厨娘讨几块饼,他一想到心头就怪怪的有股不舒服感,不说二话就让那管事走人了,省得他心烦。
「其实也就一点小钱,况且… … 你知道的吧?林管事是你娘舅那边的人,总不好不给霜姨娘面子… … 」欧阳灵云无奈的苦笑,这就是他顾虑的地方。
自觉亲娘对不住二娘,他当家后,只要霜姨娘开口,能帮忙的地方他断然不会拒绝,就是有时坏了规矩,这亏他也会自己吞下。
「你早知道有这回事了吧?」欧阳灵玉瞇起眼,微有怒气,但他不是对兄长生气,是对兄长的脾气生气,每每都抛不开上一代的包袱。「你胡涂了,管他是谁,大刀阔斧给办了,不用给谁留颜面。」
欧阳灵云温尔地一笑,不复在商场上的狠厉。「这样好吗?终究是你的亲人。」
「老鼠养肥了,米粮也空了,那种人不是我的亲人。」他转而对兄长说:「你。才是我的亲人,你不需要为难。」
「好好好,照你意思办。」眼眶一热,他点点头,三弟当他是亲人,不介意非同一母所出之分,他往后当然得更照顾他,「对了,难得你发这么大的火,账房里的下人全让你吓出一身汗,你说说到底是为谁出的头?」
耳根一赧,欧阳灵玉表情不自在的沉下脸,「哪有为什么人,就是恰巧知道这回事,不想让他掏了欧阳家的底,才办了他,没什么。」
欧阳灵云一笑,不戳破,其实欧阳家的事他怎会不清楚,账房里的人已经跟他报备,说是林管事污了富贵的钱才会惹三少爷生气。
他想,三弟能跟富贵投缘也好,他好不容易找来这丫头,若是像之前一样没多久人就让三弟赶跑,也就白费他一番心思了。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但张县丞那又是怎么回事?」这他可就搞不清楚了,等张县丞上府来苦苦哀求,他才大略知道好像是张县丞的儿子惹了灵玉,但详情张县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也说不清。
「哼,现在知道来求人了?」欧阳灵玉冷哼一声,「别理他,反正他跟他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给我当闲暇娱乐。」
他只能说那个张金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在他面前也敢嚣张,还让他的手下「伤」了富贵,富贵的手腕可是红了好一阵,他怎么可能吃几碗面就算了。
处理这事他也没麻烦大哥,不过就是在爹面前假意不明白的询问两句,说是不是他太久没出门不懂情势,原来现在扬州城里最大的是张县丞,爹说欧阳家人多了不起都是骗人的,他堂堂欧阳家的三少爷也是得跟县丞的儿子低头。
爹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立即修书去京,让叔伯们给他出口气,不过两天,县丞贬职的消息就下来了,再过两天扬州城就要迎新官了,新官还是他四伯的学生,听说到扬州的第一站就是欧阳大宅。
想必是来认识认识欧阳家的「所有」人,免得下场跟张县丞一样。
「你要真的太闲就来帮我,看你喜欢做哪方面的事,大哥都能教你,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太疲累的。」欧阳灵云想是不是这阵子三弟身子骨较好,不用躺在床上养病,因此嫌日子太无趣,但又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不用了。」他要真把事情揽下,欧阳家免不了要吵翻天,这也是他总是以病避事的原由,「要真把事教我,说不准哪天我生个病就走了,还费了大哥一番教导的心神。」
「说什么胡话,这种令父母伤心、手足心痛的自嘲不许再提,你会活得比任何人都久,大哥特地为你找来八字带福气的丫头,就是为了百年后才与你在地底相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会自责,自责不能让小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带福的丫头… … 」欧阳灵玉眼前闪过一张福福态态的圆脸,表情深幽难测。
原来那个胖丫头本来就是他的,就算他不开口索讨也会送到他跟前 … 这还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说来奇怪,这老跟前跟后要东西吃的丫头今天怎么那么听话,大半天都不见人影?
「你好好养着身子别胡思乱想,有事大哥扛着,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他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撑起一片天,这是他唯一能替自己娘亲赎罪的法子。
「小弟谢过大哥。」他漫不经心地言谢,眼神一飘,似在寻找什么,还低声的喃念,「奇怪,小猪仔真的这么安份,这会儿还不来觅食?」「你说的小猪仔指的是她吧?」眼角扫过一道鹅黄色身影,欧阳灵云也失笑了,他看那圆润的身子,一眼就能认出是他特地找来跟着三弟的富贵丫头。
欧阳灵玉抬头,瞇眼看着前方枝叶繁茂的大树一眼,随即站起身,下了逐客令,「大哥,等会应该还有事要忙吧?你去忙吧,不用拨空陪我。」
「你放心,今儿个我把事情都排开了,就是特地来陪你聊聊天。」他承认他是有点故意的,他还不曾见过三弟为谁恼火呢。
「大哥事多,不用专程拨空来陪我,你看我吃好、睡好,没消瘦一分,赶明儿还上山赏赏云海。」欧阳灵玉是在跟欧阳灵云说话,但视线全在眼前那裸树上。
看了看他脸上日渐红润的血色,欧阳灵云宽心地露齿一笑。「倒也是,你削瘦的面颊好像长了一点肉,那好吧,为兄就先告辞了。」
看弟弟愈来愈不耐烦的表情,他也知道分寸,打算离开。
只是当他起身告辞之际,他看似病弱的幼弟忽如由一只佣懒的家猫,变身为一头咆哮的猛虎,从他面前闪身而过,在凉亭前的大树下抬头,高声吼着― 「金富贵,妳立刻给我从树上爬下来… … 等等,妳那什么姿势?要是妳敢用跳的,我马上打断妳的双腿… 」
果然,是那富贵丫头!
负着手,欧阳灵云信步走出凉亭,见到丈高的榕树上趴了一头猪… … 啊,眼花了,是一位穿着鹅黄新衣的胖姑娘,她手里捉了一迭 … 呃,草纸?正摇摇欲坠地抱紧树干… …
咳!那截树干应该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吧!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欧阳灵云这么想着,枝叶繁盛的槭树传来树木断裂声,来不及尖叫的富贵笔直往下坠落,怀里还抱着一截树枝。
「咦,不痛?」富贵颇为疑惑,怎么在树上看起来很高,其实一点也不高,摔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 … 妳当然… … 不痛,痛的人是… … 我… … 」
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似喘不过气,而且好像 … 好像是少爷的声音,可是她看不到人啊?「咦!奇怪,少爷在哪里?我明明听见他在说话。」她左顾右盼还是没见着,这么大的人到底藏哪了?
「金富贵― 妳还不给我起来,妳当我死了!」他一定要… …一定要… … 谄死她。
一听「死了」,富贵连忙缩着身子、抖了起来,她最怕撞鬼了,「少… … 少爷,你不要吓我,富贵不是存心要气死你,我会给你烧很多很多金元宝,让你当少爷鬼。」
少爷鬼?好,她够种,他先送她下黄泉打点。
「少… … 少爷… … 我… … 我以后会认真的习字 … 不、不会让你有遗憾的 … 」她想少爷「死前」最后一次交代她的就是这件事,她得好好完成。
遗憾?很好,这丫头真要气死他了!「金富贵,少爷我命令妳马上站起来。」
「喔。」她不敢迟疑,连忙站起身,她还是没看到少爷,却看到大少爷往她身后走,一脸担忧的样子,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 拜托,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
无声胜有声。
有大半月没上门的汪大夫拎个蔺草编织的药箱,姗姗来迟地走向病人,他放下药箱先把起脉,仔细诊治一番,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回他不是来治病,而是疗伤。
当了人肉垫子的欧阳灵玉是没哈大碍,只闪了腰,头上肿了个包,肩骨略微移位,大致来说是小伤,休养个三、五日便没事。
可大惊小怪的大少爷风雷急电地请来大夫,让人以为三少爷又犯病了,暗地里下人们窃窃私语,猜测多病的少爷是不是快不行了。
要不是欧阳灵玉不让人探视,吼声连连赶走来访者,这会儿包准欧阳老爷和二夫人也来了,抽抽噎噎、唉天叹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