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少爷,你说什么?」瞧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一定有事交代。

勾唇一扬,他眉眼浮上魅人笑意,「富贵,妳觉得少爷我长得如何?」他突然很好奇她是怎么看他的。

以往那些想跟着他一辈子的丫鬟,都是想当他欧阳家三少爷的如夫人,那她呢?真能不被他外貌所惑?真要忠心当他丫鬟一辈子?

富贵没多想就回答,这就跟问她肚子饿要不要吃东西一样简单,「很好看。」

「有多好看?」微闭着眼,他像在享受清风徐徐的吹拂。

「比老爷、夫人好看。」欧阳家的主子她接触不多,就那几个。

「还有呢。」

想了一下,她喜孜孜地说道:「比大少爷好看。」

「大少爷… …」只有大哥吗?低吟了一会,他缓缓掀开女子皆嫉妒的春柳长睫。「那二少爷呢,妳认为他有我的俊朗飘逸吗?」

「咦,二少爷… 二少爷… … 少爷,我们府里有二少爷吗?」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管事伯伯怎没通知一声?

闻言,欧阳灵玉手中名家绘制的折扇为之滑落。「富贵呀!富贵,妳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除了食物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吗?

「嘎?」少爷又犯病了吗?怎么连扇子也握不住。

跟了脾气时阴时晴的主子,富贵至少学到一件事,那就是得赶快把扇子拾起,用衣袖拭净扇面尘土再放回主子手里,主子就不会老念着她听不懂的话。

「没有二少爷哪来的三少爷,妳当府里只有两位少爷吗?」他手一扬,正好拿她刚拾起的扇子拍她脑门。

「我… … 我哪晓得,人家又没见过二少爷。」她不敢揉痛处,卖力地摇着芭蕉扇。

「也对,二哥镇日忙着风花雪月,在府里是少见到人。」顿了顿,他恣意的面容突地闪过一丝晦色。「别忘了,遇着他时闪远点,免得他饥不择食,把妳当上等肥肉给啃了。」

「啊― 二少爷会-… 会吃人… … 」富贵吓得脸发白,她贪吃,但比二少爷有原则多了,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人。

像是没瞧见她打颤的双臂,欧阳灵玉又若无其事地说道:「瞧妳肥嫩肥嫩的,一捏下去都是油,清蒸油炸应该很爽口,我倒挺好奇二哥会从哪开始吃妳呢?」

一想到二哥的风流性子,有可能一口吃掉他养得肥肥胖胖的小猪,他柔媚美眸顿时蒙上一层黑影,像在不满有人抢了他的东西。

「少、少爷 … 我想我以后还是少吃一碗饭,三菜一汤就很好了,我不胖!真的,你得帮我跟二少爷说。」呜… 她不要被吃掉啦!

「那妳怀兜里的饼还留着干什么?」他意兴阑珊地说着,他知道,那是管马厩的小厮给她的。

「我会饿… … 」

「嗯?」

一双锐利的眼一瞟,她含在口里的话全倒回胃里。「少爷,富贵真的会少吃一点,但这饼能不能留着应急?」有时候她不是故意的,但肚子就是不争气。

「随妳,反正会被吃的人又不是本少爷。」那圆圆的脸蛋透着春天的排红,看起来确实很好吃,让人想咬一口…

咦?他在想什么,居然对个胖丫头起遐思,想一尝多汁鲜嫩的小粉颊。

察觉内心异样的浮动,欧阳灵玉心慌地转开视线,猛摇扇子吹散身上莫名燥热,不去想那身白嫩雪肤有多诱人,一如饱实晶莹的和阗美玉。

「 … 少爷、少爷… … 你睡着了吗?你在冒汗耶!脸也好红,不会是人不舒服吧?」不好了,少爷要是染上风邪,她不仅会让管事伯伯念,晚上更别想睡了。

蓦地一回神,他冷沉着脸,不想让她发现心里的躁动,「嚷嚷个什么劲,本少爷打个盹也不成吗?」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她眼中流露出关心,但又不敢问太多,怕又惹她家少爷不快。

「瞧妳这身肥肉热得少爷我直出汗、站远点,别热着我。」嗟― 肯定是天气太热了,他才会一时晕了头,对会走动的肉丸子感兴趣。以为自己真的太胖才热着少爷,富贵二话不说地往旁边一移,手上的大扇子扇得更勤快,怕他真热出病。可她一站远,性情乖张的欧阳灵玉又不高兴了,少了富贵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他又烦躁的心火上升,借题发挥一阵狂吼。

「明天起食量再减半,把妳的小猪体型减成轻盈小鸟,要是敢在半夜偷吃,就罚妳一天只准吃一餐。」哼!他就不信瘦成皮包骨,他还会对她丰盈的体态起欲念。

「什… …什么?」头一眩,差点站不稳的富贵惊声一喊,手上的芭蕉扇也脱了手,硬生生的往主子头上砸… …

第三章

轻盈小鸟?下辈子吧!欧阳灵玉悠闲的摇着折扇,却在瞥见一脸灿笑的富贵时叹了口气,瞧那什么吃相?一手卷饼、一手糖葫芦,无论甜咸,尽往嘴里塞。

他真不敢相信,想到这丫头往后要跟着他一辈子,他就头疼。

「少爷,你想我们等会儿上哪用午膳?」塞入最后一口卷饼,两手再次恢复空荡荡的状态,富贵喜孜孜的询问待她愈来愈好的少爷。

虽说她运气不错,跟的主子都待她好,但她觉得他待她最好,以往不管主子们再怎么疼她,她终究是个丫鬟,

可是少爷对她就是不一样,甚至还会帮她出头。

就像这回上街,是因为账房的管事没有发薪饷给她,她原先还以为在欧阳家当奴仆就是这样,也没多想,直到少爷问起她怎么就这几件旧衣裳穿来穿去,发上连根钗子都没有,她才一脸茫然的拿出只剩一枚铜板的刺绣荷包。他一看,那生气的样子还让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头低低的直道歉,没想到,少爷二话不说找上账房管事,帮她讨回薪饷之外,还特地带她上街,说要让她买些布料裁新衣、买些零嘴解解馋。

不过从踏出欧阳府邸到现在,她还没掏过自己的荷包,花用都是拿少爷的银子,连身上这套细致轻盈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堂的衣服,都是少爷坚持买的,她还记得当时那店铺掌柜的脸色有多奇怪。

「妳不是已经用完膳了?」吃、吃· 吃,只会吃,打出门到现在,进了她嘴里的东西他已经数不清了,她还想吃?

但他也不得不说,骂她胖还真是委屈她了,看她这吃法,身子只是较一般姑娘圆润,加上招牌圆脸跟肉肉肚而已,实属不易。

况且,他也只是嘴上念着,真不让她吃也不行,前两天本来是想饿她几顿,却在她泪眼汪汪的喊饿时,心软了,特地叫厨子做了一桌子菜肴喂养她,这是出娘胎第一次干这种,他这主子当得真没威严。说到没威严,自从富贵当了他的丫鬟之后,为了适应他这丫鬟的生活作息,所以他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因为不能吵到他这丫鬟睡觉,所以他得乖乖服药、不能让自己咳嗽;因为怕他这丫鬟饿到头昏眼花,所以他吃饭的时候还得招呼她。

没想到,他这欧阳家最娇贵的三少爷,得这么「伺候」他的丫鬟,这丫鬟还真是人如其名― 富贵。

不过这也有点好处,他的作息正常多了,近日来少有发病,亥时上床,辰时起床,早膳必食,佐以药补,神色较以往清爽了几分。

身边跟了个贪图口欲的胖丫头,他自然也吃多,虽然不一定合胃口,但多少吃一点,对身体状况不无小补,连大哥、二哥都十分惊讶他能面无病容地走出洗云居。

若以往常来说,他十天半个月能出屋里就算不错了,而想跨过欧阳家大门门坎更是少之又少,一年若有两、三回上街,那表示他整整一个月未有病缠身。

这次他上街,还吓傻了自家门房。「用膳?没啊,才午时而已,况且少爷还没用膳,富贵怎么可能先用膳呢?这点规矩富贵还是懂的。」她刚刚只是在吃饭前填填肚子而已,免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在大街会给少爷丢面子。

「妳还没吃饱啊?富贵,要不是少爷我有点家底,还真是养不起妳这富贵丫鬟… …不,是千金。」边叹气,低声念两句,欧阳灵玉还是眉眼一抬,帮他的丫鬟寻觅吃食的地方。

大街上人来人往,无论男女都对他多投射了几眼,眼中欣羡、爱慕、忌嫉皆有,要不是他一双冷眼摆明了不好惹,怕是那些人也要往他身上挤了,到底他的确该找个地方歇息,避避烦人目光。

正好看到街口有块显眼的招牌「珍馑玉膳」,看这客栈好大的口气,很对他的味,只是他除了腿要往前迈之外,也得一手拉紧正皱着鼻头嗅蒸糕味的富贵丫头。

「少爷,我能不能吃… … 」好香喔,再瞧那白呼呼、软绵绵的样子,肯定齿颊留香的,才想着,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偏偏少爷扣着她的手… … 手?

「那、那个… … 少爷,富贵自己走就行了,你别拉着我的手。」看她急着要甩开他的手,欧阳灵玉脸色沉了几分,「不行,我不拉着妳,瞧妳那副嘴馋样,说不准等会我还得上哪个吃食摊子去领妳,少爷我可不做这么丢人的事。」

「才不会,我现在有薪饷了,我能自己买零嘴了。」

「是吗?那少爷我不管妳了,妳爱吃蒸糕、烧饼随妳,至于脆皮烧鸭、蜜汁凤翅、翡翠蒸饺就只好我自己吃了。」他作势要放掉她的手,可听他这么说,贪吃的丫头果然中计,连忙跟上他的步伐,还自动扣上他手臂,而他也顺势握住比蒸糕更软呼的小手。

富贵一听有更好吃的东西,以前跟她一起做事的姊姊婶婶,总在耳边唠叨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很理所当然的被她抛在脑后。

「少爷,你说那什么鸭什么饺的哪有得卖啊?」糟糕,她是不是口水又流出来了啊?要不少爷怎么这样看着她笑?

「跟妳说妳知道路吗?跟紧我就是了。」看着她脸上让阳光晒出的晶莹汗珠,他顿时生起一股怜惜之意,没多想就在大街上开扇,为她扇起风。两人相偕进了客栈,店小二先是上下打量两人一会,不做二想,当下弯腰摆手喊道:「两位老爷夫人请,本店二楼有雅座,小的为两位带路。」富贵一愣,连忙出声,「我不是― 」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让欧阳灵玉打断,「麻烦小二带路了。」

侧头看少爷不想多解释的样子,她也不好插嘴,只好脸红红任他拉着走。

店小二识人也多,兴许是从两人的穿著看出「财气」,一路上鞠躬哈腰不断,一会称赞老爷俊逸过人,一会赞扬夫人看来就是多福多寿之人,上了二楼,还特地挑了视野好的靠窗包厢给两人,嘴上更是滔滔不绝介绍店里的招牌菜色,听得富贵直吞口水。

看这小二这么识相,欧阳灵玉出手也阔绰,尽管是一只就要吃掉普通人家月余花用的蜜渍鹅也眼不眨的点下,更别说其它凡是能让小丫头瞇眼笑的菜名,他通通不吝啬的点了,这满满一桌的精致美食,让贪吃丫头跟狗腿小二都笑开怀。

末了,店小二的手一伸一收,袖口暗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清楚知道,这回是看对了眼、拍对了马屁。店小二走了之后,已经愈来愈习惯跟主子同桌吃饭的富贵也不客气,筷子一提,便开开心心的吃食起来,反观欧阳灵玉仍是不疾不徐,悠闲从容的进食。这是两人渐渐养成的默契。

约莫两刻钟过去,他停箸,嘴角含上一抹笑,他在等,等小丫头开口―

「少爷,你那鹅腿才咬一口是吧?不吃很浪费的呢。」桌上的东西差不多都让她一扫而空了,现在只能眼巴巴盯着他碗里的「腿」,一脸垂涎。

果然开口了。「嗯。」他将碗轻轻往前一推,她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害躁的接过他的碗。

她最喜欢吃鸡鸭鹅的腿,所幸主子不爱,时常都是让她吃下肚,就是他偶尔尝鲜也仅是咬上一口,终究能嗑进肚的是她。

虽说以前的主子也对她好,但大饼包子任她吃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有手上这只鹅腿?更别说其它那些少爷根本吃不下的菜,准是为了她准备的。

牙一咬,肉片滑开,富贵的眼眶微微泛红。

「怎么了?」让她吃只鹅腿也能让她感动成这样?那得考虑往后都让厨子备这道菜。

「没… … 没事… … 富贵想、想起姊姊们了-- … 少爷对我就跟姊姊们对我一样好… … 」不忘再撕咬开肉片,她有些含糊的许下诺言,「富贵说真的… … 富贵一辈子都跟着少爷。」

看她眼眶红、嘴角油,一脸认真承诺却又不放弃吃食的模样,欧阳灵玉失笑,却也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流窜。

「妳不是说妳姊姊们都对妳很好,怎么妳不想念家乡的亲人吗?若真一辈子跟着我,一年也就只能请上十多天的省亲假,妳没关系吗?」

本来傻气的吸吮手指的富贵,脸色沉下,吸吸鼻子,「没关系,富贵的姊姊们都失散了,不需要省亲假。」

他眉头一皱,「失散?」

其实会到大户人家当奴仆的人,大多家境不好,也都有本自家难念的经,他向来没兴趣也不会多问,偏偏小丫头难得怅然的模样,让他心头像被咬了一口般难受。

「嗯,当年我们穷到养不起自己时,就各自把自己卖了… … 那时我还小,姊姊们被卖到哪里也记不清楚了。」她甚至没把握再见到姊姊们时,她能认出大家。所幸,她还有姊姊留给她的信物。

「傻丫头,妳记不清楚了,总有人记得清楚。」她年纪小总不会大伙都年纪小,兴许她的邻居们也还记得什么。

「少爷,别人记得跟我记得有什么关系啊?」富贵挠挠耳后,不是挺明白的。

不过她本来就是乐观的人,店小二一送来甜点糕饼,那股愁绪就被她丢到脑后,两手一伸,迅速抓了一块酥饼、一块梅子糕。

欧阳灵玉手一伸,扇柄倒是扎实打在白誓小手上,满意的听到小丫头的哀嚎声,「就顾着吃,亏少爷我还想着要怎么帮妳找回妳的姊姊们。」

「真的?」大眼一亮,原来嘟着的嘴随即笑开,当然,仍不忘一口一个吃掉糕饼,继续含糊的说话,「不过少爷要怎么帮我?那都好多年前的事了,富贵都不记得了。」

她果然没有看错,少爷对她真的跟以往的主子不同,这回还要帮她找姊姊们呢!

「我敢指望妳吗?」看她还是一脸憨憨傻傻,他心里倒是有了主意,兴许他之前想做的事也能一起办了。「算了,跟妳说,妳那只顾着吃的脑袋能明白吗?少爷我自有主意。」

「喔,可是少爷… … 」

「又怎么了?」

「少爷,我明明是用嘴巴吃东西的啊,为什么少爷会看到我用脑袋吃东西?」

少爷的眼睛是不是也有问题啊?糟糕,她要是顾个人都能愈顾病愈多,肯定会让管事伯伯骂的。

顿时,欧阳灵玉脸一黑,「我看到妳全身上下都在吃东西。」

全身上下?富贵打了个寒颤,她死定了,好好的人真被她顾出问题来了,但她可还不想换主子啊!「少爷你 … 」

忽地,原本就人声鼎沸的大街,传来数十个人团围住什么、左一言右一句的声音,引起富贵的注意,她把头伸出窗外,低头一看― 大街上,一名穿着白衫的女子低着头,只能隐约听见有些哀戚的哭泣声,富贵从上往下看不清女子的脸,倒是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的大牌子放在街上,很清晰。

卖身葬父… …

她似想起什么,急急回过头,一脸企盼的问:「少爷,是不是只要是富贵的薪饷,富贵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欧阳灵玉霎时升起一股不安,总觉得这小猪仔话里不单纯,但她说的又没错… … 「嗯,妳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点点头,她手往大街上一指,「少爷,我要买她。」

喀喳一声,扇子掉在地上。

大街上,数十人围成半圈?议论纷纷的讨论卖身葬父之事,也有不少人打量白衫少女,但还没有人出手,直到一个脑满肠肥、下巴快顶到肚子的男子,率一干奴仆硬从众人间开出一条通道。他瞇着眼,上下瞄了少女一会儿,那看法像是当场把少女的衣服剥光似的,接着露出满意的淫笑,一使眼色,便有人往少女面前丢了十两银子,少女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没说话,也没有捡起银两。

「怎么?还不快拾起银两跟大爷我走?今天妳这丫头能遇到我可算幸运了,大爷让妳当我十… 十几啊?」男子才回头,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瘦黑男子随即上前,在他耳边提点一下,他笑了,「对了,就是十九,哎呀,妳这丫头真是好命,当得上我张金荣的十九姨太,一辈子荣华富贵啊。」

跪坐在地,一身丧服的简小乔瑟缩了一下,摇摇头,轻轻柔柔的开口,「不了,小女子谢过张大爷,可小乔是卖身当丫鬟,不做人家的妾。」

张金荣眉头一皱,瘦黑男子又立即上前,一脸不屑的教训起她来了,「妳这丫头可别不识好歹,我家大少爷看上妳是妳的福气,当人家丫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当我家大少爷的小妾可不一样,出入有轿夫抬着、丫鬟伺候着,身上不乏珍珠玛瑙衬着,妳不想享福吗?」

「是,谢过大爷的恩典,但小乔命贱,捧不起大爷给的福气。」为了不得罪人,简小乔恭敬的弯腰答谢,再把银两往前一推,摆明不从。「妳这该死的丫头,搞不清我张金荣是什么人,我告诉妳,我― 」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全让一声懊恼打断了。

「哎呀,好像不够耶。」富贵蹲在那块卖身葬父的牌子前,小脸都皱成一团了,右手抓着的,是少爷刚买给她的麦芽糖,左手摊开,躺着五两银子,她摇摇头,「早知道就不先买麦芽糖了,这会人家出价比我高耶,怎么办?」

谁让她一出客栈就先看到麦芽糖,那金黄的色泽对她来说,可比又硬又不能吃的金子诱人,她脚步一旋,自然就往小摊贩去了,谁知道一回头,别人已经先出价了。

这可怎么办呢?五两银子已经是所有的财产了,她拿不出更多银子… … 很自然的,她想起一个人,头一抬,她盯着「那个人」傻笑。

欧阳灵玉惬意的摇着扇子,没有回应她的笑,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少爷,富贵能不能先支后两个月的薪饷啊?」人还蹲着,头抬得高高的紧笑着,她只差没有伸出舌头,学小狗乞怜。

「不行。」一气呵成,他一收扇,扇柄往她头上用力敲上一记,痛得她脸又揪在一起了。「欧阳家没这规矩,既然有人帮她了,妳就把妳那多余的善心收起来,时辰也晚了,咱回府。」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丫鬟买丫鬟的事儿吗?况且她出得了这五两葬人家的爹,出得了后面的钱养人家吗?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钱救济别人?

「可是… … 」

「有什么好可是的,这丫头是卖身葬父,要当大户人家少爷小姐的丫鬟,妳是什么身份跟人家凑热闹?妳看过丫鬟身边还跟着个丫鬟吗?」他顿觉无奈,她就是非得要人讲明不可,脑袋瓜子都不做事的。

「嘎?丫鬟不能买丫鬃的啊。」她失望的一叹。

「哼,我还想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敢跟我抢人,原来不过是个丫鬟啊。」张金荣本来话被打断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虽然奇怪一身锦衣玉服的富贵只是个丫鬟,但一知其身份,声音又扬高,「去去去,没钱就别抢大爷的人。进福,把那跪着的丫头带进府里。」

「不,不要!」简小乔惊慌的摇头,急急撇开那叫进福的下人伸来的手,「我又没答应卖给你,你们怎么能抢人呢?」

「哈哈― 大爷我花银子买人已经是给妳面子了,妳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在这城里,我就是用抢的,都没人敢有意见。」张金荣贼兮兮笑了起来,一身肥肉跟着抖啊抖的。

进福也晓得自家主子的能耐,粗手扣上简小乔的手腕,就要把人拖走,一旁围观的人似乎也知道张金荣的来头,大伙窃窃私语的就是没敢上前救人,富贵站起身用眼神哀求主子,但欧阳灵玉仍是摇头,她也没办法。

突地,富贵的手让另一只纤细的手扣住,「小、小姐… … 救我,不管您出几两,小乔都跟您走… 救我… … 」简小乔挂着两行清泪眼巴巴盯着她。

她不要被一脸猥琐的张金荣带走,可以想见,她未来的日子会有多恐怖多难过,她刚刚也听到拿把折扇的公子说眼前的姑娘是丫鬟,但她宁可当丫鬟的丫鬟,也不做张金荣的十九姨太。

「可是… … 我养不起妳耶。」富贵脸上挂着为难,少爷说她养不起人家就别误了人家,她是想帮人不想害人的。

简小乔拚了命的甩开进福的手,换成两手都拉着富贵,「没关系,小姐有一碗饭,小-- … 小乔就跟小姐讨一口饭… … 五两已经够给我爹下葬了,小、小姐-- -… 您买我吧… … 小乔求您了… … 」

「钦,真的五两就行?那好,妳… … 」双眼一亮,富贵本来兴奋的要把人拉起,随即想想又不对,眼神暗下,「可是我… … 」

刚刚少爷提点她了,她自己都是伺候少爷的人了,怎么还能买个人回去?

她本来以为拿出自己的薪饷,能让这叫小乔的女孩办丧事就好,想想少爷担心的也没错,小乔一个女孩子家要在外讨生活多不容易,能有个主子跟着也是好事啊,她又养不起人家,现在给了小乔下葬的钱,万一小乔明天就饿死街头,那还不如让中年大叔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