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顼,是长子,娘是刘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见了,好多、好多的血,他们一直杀一直杀……」他小小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邵小蓉慌忙将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没人伤得了你。」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江成涛吃不下饼儿只顾着落泪,两眼红如兔儿眼。「秋桂抱着我躲在翻倒的马车底下,我没事……」
他看到了奶奶、婶婶、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则一动也不动地被娘抱在怀里,秋桂捂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让他喊娘和妹妹,他们一直躲着,躲到天黑了才出来。
「秋桂是谁?」怎么没跟在涛哥儿身边。
「是少爷的……」忍不住开口的细柳连忙闭上嘴,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头。
邵小蓉瞟了小丫头一眼,用鼓励的眼神让江成涛往下说。
「秋桂是娘的丫头,后来跟爹在一起,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没人伺候,我走不动了,秋桂抱着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因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着他到大树后头如厕,然后来了很多骑大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刚好马车被人弄翻了,倒在离他们不远处,他们俩个子小就钻到底下躲了起来。
等到他们从马车底下出来时,再也看不到一个人,活的、死的都没有,只捡到他娘缝在腰带内的金链子。
他们走到个小镇典当了金链子,靠着那些银子,他们才徒步回到京里。
「秋桂呢!在哪里?」肯把孩子送回来,没中途丢下他或是卖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涛眼里的金豆子就不断往下掉。「秋桂说她没钱了,养不起我,她带我到庙里找老和尚,她说当了小和尚就有饭吃了。」
「是到普陀寺?」
「对,可是涛哥儿不想当和尚就跑了出来,看见姑姑上了马车,涛哥儿就在后头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没看他。
邵小蓉苦笑着。这也是缘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几个月,第一次死缠活赖,还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门,没想到就撞见这具身体的侄儿,还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许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将两个在世上无亲人的人和在一起,成为彼此的牵挂,也好过孤伶伶地存活于世。
「落英、缤纷,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容得下他吧?」他已无处可去,除了她,无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脸讶色,不解她何来有此一问。
「主子。」缤纷颦眉,想着主子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马车里不只她两人。
「我知道你们是大少爷派来保护我的人,看在我从没把你们当外人看的分上,先别告诉大少爷此事让我缓上数日,我会亲口把这件事告诉大少爷。」她需要时间沉淀,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养一个孩子不是一只碗、一双筷子,他至少是往后二十年的责任。
「主子?!」落英与缤纷同时惊愣得睁大眼。
邵小蓉笑了笑,轻拍江成涛的背,哄着终于把饼吃完的他睡觉。「你们家主子看起来很傻吗?有两个会武的丫头在身边,我没脑子不会看不出你们非常人,只是我人钝,过了好久才瞧出你们是大少爷的人。」
一开始是怀疑,毕竟赵无眠是出气多、人气少的病人,快死的人怎有余力安插人手,她当是巧合,反正给个地方窝着,于她并无半丝损害。
直到她发现赵无眠装病,再看他对落英的美色不为所动,怀疑终于成了确定,她们果然是他暗中安排的护卫,如影随形随侍在侧,怕不只要确保她的安全,还有……以防她逃走。
「主子,我们是奉命行事,请你见谅。」
「主子,我们只是行分内之事,并无加害之意。」
两人紧张的请罪。
她懂,她都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只不过有点不太痛快罢了,赵大少居然派人监视她!「我不怪你们,有你们在热闹多了,我也不用担心大少奶奶来找我麻烦。」
邵小蓉的不满是针对一肚子坏的赵无眠,她是非对错分得很清楚。
落英、缤纷沉默不语,向来少有表情的面容露出一丝愧色和羞惭。
邵小蓉转头一瞧,不禁噗哧一笑。
「细柳、似巧,把你们的嘴巴闭起来,你们家主子不养蛤蟆。」谁教你们没眼色,看不出高手在身边。
「小姐,人家不是癞蛤蟆。」老是改不了口的似巧年纪小,一被调侃就鼓起腮帮子,活似哑咽叫的小绿蛙。
「姨奶奶,她们真的是……呃!我还使唤她们倒恭桶……」天呀!她真是活腻了,没让人大半夜给挑了脚筋手筋算是有福了。忽然觉得背有点凉的细柳,暗吁了口气。
「这事就揭过了,谁也不许提,我们就如同往日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别太刻意了,反正你们都是我邵姨娘的丫头。」身分不变。
「姑姑怎么变成邵姨娘……」揉着惺忪双眼,终于找到亲人的江成涛吃饱又安心了就想睡,趴在姑姑腿边昏昏欲睡。
「乖,快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慢慢长大就好。」不要急着面对险恶的世界。
「嗯!」哭累了自然就倦了,他点了点头又阖上眼,小嘴咽吧咽吧地似在回味方才吃到的美味。
马车缓缓驶向侯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与前头两辆马车相距一大截,远远落于后头,载着正经主子的马车走前门,四扇门板大开任其通行,而邵小蓉是入不了族谱的小妾,一路往后门驶去,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子开了门,马车直驶入后宅。
不过邵小蓉去的不是秋锦院,而是她以前住的茱萸院,马撕撕地停在正屋前,她先让落英、缤纷下车驱散院子内的闲人,只留下自己人,她再小心翼翼地抱下睡得很熟的小男童,快步进入打理整洁的屋子。
把孩子放下,盖上被子,睡着了的江成涛仍有些不安地拉着她的裙摆,亲眼目睹亲人惨死刀下,又吃足了苦头千里奔波,小小的心灵还是充满恐惧与害怕。
「你们先出去吧!我来照顾他。」既然是她把他捡回来的,他便是她不可推拒的责任。
「主子……」真要隐瞒下来吗?
「去准备热水,再找几件小孩子的衣服,他这一身脏也该洗洗了,等他一睡醒就把这脏小孩丢进浴桶里,全身上下洗个干净。」他有家了,不用浪迹天涯。
落英没再多话,看了主子一眼便退下。
一屋子清空,只剩下姑侄俩,邵小蓉看着和她这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小脸,突然感觉到她是有家人的,暖暖感动流进心窝,很充实。
「你喔!不知是不是来讨债的,我这下子真的走不掉了,你成了我的包楸。」多了一个他,想走也走不远。
邵小蓉抱怨着却笑得温柔轻点小小的鼻子,看他不耐烦地皱皱鼻头,她笑得更开心地捉弄他,睡梦中的江成涛一翻身,小手挥了下,手指头不意勾到她的头发,一扯,没绾紧的发髻散开来,哗啦啦的金钗、银簪掉了一地。
蓦地,她注意到其中一根丹凤金钗的落地声怪怪的,似乎是中空的。
好奇心人皆有之,邵小蓉将两根差不多大小的钗子放在手上一枰,发现镶红宝石的丹凤金钗好像轻了些,她放在耳边轻摇隐约有沙沙声,她讶异地瞠大双目。钗子内暗藏玄机?
她并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觉得知道越多死越快,但她在把钗子往妆盒丢时,稍一用力按住凤目的红宝石,金钗忽然从中断成两截,卷成长条的纸张从钗内滑出,就掉在她往上的手心里。
这该不该看呢!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把卷纸摊平,细细麻麻的小字让她一时看花了眼,有些想放弃,但是细瞧之后,她差点一头磕向床板,这是……
「休妻?!」
正当邵小蓉欲哭无泪的拿着烫手山芋不知做何打算时,侯爷所居院落正厅也上演一场教人颜面尽失的「休妻记」。
除了侯爷夫人、老太君等女眷,和亲王朱德昭、致远侯赵梓林,乃至于亲家老爷席复久,几个重要人物几乎都到场了。
因为小辈胡作非为,身为长辈的不得不出面调解,即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一件,和江山社稷一比微不足道,可是闹大了也没脸见人。
只是做人还是有私心,席梦芝模样狼狈,被捆得像棕子的压制在地上,她的嘴被破布堵上,鸣咽着开不了口,而朱玉鸿却若无其事的端坐大椅,一旁还有小厮为他倒茶,身后两名貌美侍女为其持扇握风驱热。
身分不同就有不一样的待遇,纵然犯的是相同的下流事,流有皇室血统的小王爷能平安无事,身为武将之女的席梦芝哪配和他相提并论。
与男子私通、无视礼法的罪,席梦芝是背定了,还有口难辩,因为她被逮个正着。
「不休妻难道要纵容这个淫妇继续偷人,你们不怕丢脸,我这张老脸皮可挂不住,伤风败俗、无耻下贱的事也做得出来,我们致远侯府若再留她。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满京城的勋贵没一人看得起。」老太君手重重往扶手一拍,怒声喝道。
席复久听了先受不了,「老太君口下留德,别太气恼,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一时行差踏错并非无法原谅,不就是胡闹了些,失了点分寸,看在赵、席两府深厚的交情,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是没这回事如何?」何必闹得京城皆知,大家都不好过。
看见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嫡次女被缚绑手脚,神情狼狈地丢在众人面前,席复久不是不心疼,他几次差点想冲到堂下,抱起他的女儿,解开缚了一身的粗麻绳,可是她已为人妇,虽是席家女儿却是赵家媳,亲生父亲都算是外人,他怎么也不能越过侯府替女儿讨公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果然是带兵打仗的武夫,不用识礼义廉耻、三纲五常了,只要会杀人就成,难怪养出不知羞耻的女儿,父亲不以识礼为本,德行传家,自然儿女也无礼无德,什么低贱事也做得出来。」
「老太君,我对你客气是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分上,不要以为我没脾气能由着你辱骂,女儿在我府里可是循规蹈矩,温良谦恭的好姑娘,怎么到了侯府里就变了个样,是不是被你们祖孙逼出来的?」不过是资质平庸的庶子而已,他女儿肯下嫁是瞧得起他,他居然还有脸冷落她,女儿回家老抱怨丈夫与老太君的冷漠。
老太君冷哼,「亏你有脸说出循规蹈矩、温良谦恭这八个字,那她大白天裸着身子抱别的男人大喊情郎又是怎么回事?!」
「你……你……」
「别你呀我的,偷人这回事在你席家不也有过几回,还是小叔子偷兄嫂呢!难怪令千金有样学样,真是家学渊源呀!」
站在老太君身后的赵无眠一言不发,装出难过又痛心的神情。他低着头彷佛承受不起妻子的背叛,无神的眼中是凊楚,以及大悲之后的莫可奈何与对人的失望。
事实上,他暗自佩服祖母的犀利反击,句句刺中痛处,让人痛到极点又无法说不对。席复久的五夫人是庶兄的妻室,他在新婚夜就霸了兄嫂的清白身子,而后互通款曲一年多。
其庶兄死于非命,有传言就是他下的毒手,为夺兄妻。而庶兄死后不到百日,他便娶嫂为妾,还大摆筵席宴请交好的官员,甚是张狂。
「母亲,就事论事,勿道是非。」见两人几欲扯破脸,赵梓林出面打圆场。
老人家火性大得很,重重一哼。「我也不想让人太难看,可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女儿偷人叫一时胡闹,要咱们当没这回事,那你把他的五夫人偷来睡几回,看他当不当回事。」
「你敢碰我的幼娃,我砍死你。」七个妻妾当中,此妇为席复久最为爱宠的。
虽是气话,闻言的赵梓林满脸尴色,微愠地瞪了他一眼。
「你的夫人别人碰不得,我孙儿的媳妇却是人尽可夫,你要让你的女儿为妓,当初就应该送到青楼,何必来污了我们侯府门霉。」
「什么人尽可夫,也不过一个而已……」席复久话到一半就收了,憋屈得很。
得理不饶人的老太君步步逼近,把矛头对准朱玉鸿。「老身要问小王爷一句,老身的孙媳妇你睡得好不好,妥不妥当,伺候得让你满不满意?以你尊贵的身分用不着偷来暗去,想要就带回去。」
朱玉鸿当下羞得满脸通红,话到嘴边吐不出来。
「咳咳!老太君,这件事是你的孙媳妇不守妇道,放浪形骸行勾引之举,你若要放休书本王绝无二话,我儿也是一时胡涂,被那贱妇所惑。」朱德昭把罪推得干净。
一时胡涂?这「一时」真好用。赵无眠在心里冷嘲。
「老身求的也是王爷这句话,犯了七出之罪的妇人本该被休下堂,而她无子、不事姑舅、口舌、嫉妒、淫佚,七条就犯了五条,教我侯府如何能容得了她,你说是吧?侯爷。」她回马一枪射向欲置身事外的赵梓林。
「是的,母亲说的极是。」赵梓林故作恭敬,表现得事事以母命为先,克尽孝道,不落人一句闲话。
「想当年我那苦命的媳妇绮萝也是遭人横刀夺爱、硬生生地抢去丈夫,落得一场悲京,没想到我今日的孙儿也和他娘亲同样的遭遇,真不晓得是欠了哪个薄情寡义的。」
老太君一次打了两家人脸面,和亲王之妹朱纤曼夺人所爱、逼妻为妾,赵梓林为攀富贵,弃妻另娶,长孙的媳妇又和和亲王小王爷行苟且之事,母子俩全为朱姓人所祸害。
也就是说,寡廉鲜耻的自成一派,与这两人走得近的席复久也不是好东西,一丘之貉。
「祖母勿为孙儿挂忧,如此恶妇舍了便是,何须为那些不要脸的伤了自个儿身子。」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赵无眠面色愁苦地奉上热茶,那没用的样子让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是,不挂心,何必呢!」老太君以杯盖拨了拨茶叶,先细细地闻香,再吹凉茶水才抿了一口。「拿笔墨纸砚来,由侯爷亲手写下休书,这门亲事是你牵成的,自是由你终结。」
赵梓林一听,脸色无比的难看。「母亲让儿子来写是否不妥,此妇乃无眠之媳……」
其实公婆休媳并不为过,古今皆有,只是他不想担上这件事,同时得罪和亲王和征南将军。
「侯爷,绮萝在看着呢,看你怎么对待她的儿子,她一口怨气还没散去,就不知夜深人静时会找上谁叙旧。」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以为伤天害理的事做了没人瞧见。
赵梓林怒在心里。
「写吧!不过是一桩两相憎恨的恶缘,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朱德昭淡淡开口。侯府老太君手段了得,连他也不得不服。
朱德昭说话,赵梓林才挽起袖子,以笔沾墨,在席复久的怒目横视下,汗涔涔地写下一行字……
「侯爷,记得把她的淫佚行径写得清楚些,别让死人看了笑话。」老太君嚼了口茶,语气轻柔,含意却重若千钧。
「……是的,母亲。」赵梓林手中笔如千斤重,句句斟酌。
由于他一笔一划勾写得甚慢,一封休书几乎丢上三盏茶才写完,哭得满脸泪渍的席梦芝早就昏死过去,根本不晓得今日过后她便成了侯府下堂妇,被以与人私通的罪名遭受休离。
「母亲,请过目。」墨迹未干的休书送上前。
老太君接过一看,嘴角扬起冷笑。「嗯!写得通情达理,我儿厚道,给人留了颜面,想必再嫁并不难。」
明明白白的讽刺让席复久脸色又一阴,席梦芝这般名声,还有谁敢娶她。
「是,母亲谬赞了。」赵梓林面上恭敬,内心咒骂:先忍你一时,等王爷大业已成的那一日,你就和你的爱孙回老家守宅她轻哼,「这些可憎的嘴脸真不想看,眠儿,扶着祖母,咱们到祠堂让老太爷瞧瞧,他儿子写得好休书。」
「是。」赵无眠躬身一扶。
「送母亲。」赵梓林恨恨地装孝子。
不过老太君的厉害不仅止于此,在快出正厅前,她再一次打了所有人的脸——
「周嬷嬷,叫几个人把这贱妇送到和亲王府,既然小王爷喜欢贱人,咱们也不便失礼,以后小王爷戴了绿帽就不干咱们侯府的事,他乐意戴呢!」
老太君畅快的笑声出了厅堂,祖孙俩相扶持的背影渐渐远去,周嬷嬷命四个婆子将大少奶奶……不,是下堂妇抬出府,送上了马车直驶和亲王府。
朱德昭、席复久、赵梓林,乃至于小王爷朱玉鸿,以及在水墨八仙屏风后偷听的赵无痕,一群人脸色青红交加,个个目光由阴转沉。
「太过分了,那个死老太婆做法太恶毒了,她怎么能用几近羞辱的语气逼父亲和舅舅让步,我去杀了她!」赵无痕最先压不住脾气。老不死的仗着长辈的身分压人,他干脆一刀了结,让她没法再开口。
「放肆,。可对祖母不敬,她端的是道理,讲的是规矩,仗的是礼教,条条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她人老成精,要对付她并不容易。赵梓林何尝不恨。
「爹,她不过是半条腿入棺材的老女人,咱们还怕她不成,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几滴毒药就能要了她的命。」看她还怎么端出老太君的架子,死人就会安静地闭嘴。
「痕儿,爹这么多年都忍了,还忍不了这一时吗?总有机会收拾她。」
当年的曲向天虽然不是赵梓林亲手害死的,却和他脱离不了关系,是他把布兵图和粮草分布图交给北夷人,以至于战无不克的兵马大元帅兵败受困,自刎而死。
而后也是他联合和亲王等人收走了曲向天的兵将,使其为已效命,且又使计打压曲家人,让他们从战场上退下来,从此不能领兵作战。
因他的一已之私造成曲向天的壮烈牺牲,曲绮萝悲愤而死,曲家全族失去建功立业之机,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赵无痕不甘心,他缺乏的是耐性。
「世子,听你爹的话,不要冲动,我们等待的是时机,而非逞一时之勇斗气,老太君是聪明人,她还不敢明着和我作对。」
朱德昭冷笑。要对付她还不容易吗?
是人就有弱点,她最放不下的是流有曲元帅血脉的孙子。
「舅舅,她这还不算给你难堪吗?她当着你的面命人把那贱人抬到你府邸,存心让文武百官看你笑话。」一条白绫吊死算了,她名节已毁,还有什么脸面话在世上。
一声哼由鼻腔挤出。「世子爷记性不差的话,你口中的贱人是本将军的女儿,咱们往后还要合作,做不成嫂子也该客气些。」
赵无痕一噎,略显尴尬。「我是说离了赵无眠那废人也好,跟了他比守活寡还惨。」
「咳!咳!无痕表弟,你在调侃小王捡了废人的破鞋,比废人还不如?」他还挺担心府里的母老虎会不会撕了破鞋,他的妻子可不好惹。
又是贱人,又是破鞋,爱女心切的席复久越听脸越黑,恨不得大刀一抽,将两个小兔崽仔面前的大桌劈成两半,让他们知晓他席某人的女儿不会任人随意欺凌。
「我……我只是不服气,老太婆凭什么盛气凌人的不把爹放在眼里,我替爹抱不平。」
「因为她和太后是相交几十年的好姊妹。」她的靠山是宫里的,连他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赵梓林的一句话堵住儿子的嘴,他气闷。
「世子,别着急,眼前的局势对我们有利,皇上尚未立储,太子之位空置,一旦他有个不测……」这天下就是他的。朱德昭噙着誓在必得的冷笑。
「舅舅,我不贪心,封个亲王给我做做就好,我誓死效命于你。」赵无痕谄媚地涎笑,未有功,先讨赏。
「好,说得好,事成之日你就是礼亲王!」他得意地仰头大笑。
赵无眠喜孜孜地拎着鸟笼踏进茱萸院,伸手要拉正在莳花弄草的邵小蓉。
「蓉儿,我为你买了一对黄莺,唱起歌来很好听……」望着落空的手,微微一怔的赵无眠目光闪了闪,极其无奈又好笑地看着闪开的人儿,心里无奈笑叹,这只自称胆小又怕死的小兔子不知哪里又不顺心了,跟他闹起脾气。
芙蓉院基本来说已无主了,几道进出的月洞门,小偏门已上了重锁,不许再有人出入,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不是卖了,便是请到城外的庄子。
而他身边只有她一名女子,她虽是妾室身分他却视她为妻,到底还有什么事令她不开心,终日与花草为伍。
莫非是「兔死狐悲」?
可她又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要她为席梦芝的下场难过……她大概会以「你疯了的眼神睥睨他一眼,然后仰天大笑,对她而言,恶有恶报,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不过本该沉塘的席梦芝非但没死,反而过得比在侯府的日子还快活,在征南将军三番两次的上和亲王府关怀、问候下,她由没名没分的侍寝一跃为侧室,在和亲王的默许下与正妻平起平坐,毕竟朱德昭想真取天下必须仰赖席复久的兵力,于他多个儿媳也是值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