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就等着。邵小蓉眨了眨眼,装出乖巧温顺的模样。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尽说我听不懂的话,怎么你肾亏我不晓得。」柳公谨也是个心黑的,明明听懂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还刻意在火上加把柴,让火越烧越旺。
「公谨,我们很久没较量较量拳脚了,今儿个我精神颇佳,不如来过两招。」他手痒,很想找个人打一打。
闻言,柳公谨摇着蒲叶走开。「蓉儿小嫂子,你那两个丫头没事了,我仔细诊断了一番,并未伤到筋骨,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便能干活,我留下一瓶「百花露」是去疤的,不贵,一两银子一瓶,淡淡抹上一层就成了。」
真的不贵,一百两一瓶,他会记在某人帐上。
「太好了,我终于能松口气了,我一直担心她们,大少奶奶的心真狠……」最好别让她逮着机会,否则一报还一报,她的心软是看对象的,人家给她一巴掌,她绝对打回去,有来有往不相欠。
「好什么好,小嫂子就小嫂子,女子的闺名是你能喊的吗?以后把你的嘴巴栓紧些,不要见了人就套交情。」
赵无眠冷眸一闪,带着警告——她是我的,你少打她主意。
啧!玩真的呀!不就有些许中意,犯得着打翻醏坛子吗?「小嫂子,诊金一事是与你闹着玩的,别放在心上,我是宅心仁厚的大夫,怎会被阿堵物迷花了眼,」
黄金白银是俗气了些,不过她多多益善。邵小蓉承认自己市侩。「那就多谢你了,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的,但这次我受了莫大的冤屈,大爷肯定会好好地补偿我才是。」
这般理所当然的口气,讨补偿讨得天经地义,两个男人同时一怔,露出古怪神色,朝笑得喜孜孜的小女人一瞟,就见她板起手指数着她「应该」得到的好处。
「咳!小嫂子的失忆是否有好一些,近日来可有想起什么?」他岔开话题。
都快忘了有这回事的邵小蓉神情微僵,讪讪一笑地挥挥手。「只有些模糊的影像,不过想看清楚就没了,总觉得有爹有娘,还有人喊我姑姑,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其实她哪晓得这具身体的前主是谁,都是她不着痕迹地从丫头、嬷嬷的口中套话,假装似有印象的闲谈,不疑有他的细柳,似巧,甚至是郭嬷嬷便会不经意地说溜嘴,她才从只字词组中拼凑出前主身分,以及她首经发生过什么事——
虽然不多,但起码她知道前主不叫邵小蓉,而且可能是落难的官家千金而非商户之女,不过并非原主的她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是重新来过的人,何必为了不属于她的烦恼烦心。
柳公谨意味深远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小嫂子,我再为你杷一次脉,看看妥不妥。」
「不用了,没病看多了也会得病。」她能吃、能睡,上梯子能爬墙,看什么大夫。「落英,你来了。」
一听到落英,柳公谨脸色微变。
「是的,主子。」
「搬好了吧!你们各自找间屋子住下,东边空着的厢房有一整排,一人一间屋。」
身为主人的赵无眠马上开口,「等一下,一人一间屋是什么意思,搬什么东西?」不会是他以为的那样吧!
邵小蓉理直气壮的回答,「大爷,我很怕死,而且胆子真的很小,要是你家夫人动不动命人到茱萸院看我睡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衣服穿得暖不暖,那我还有活路吗?」
他一听,气笑了。「所以你把丫头、嬷嬷搬到秋锦院,拿我当挡箭睥?」
「谁教你是我夫、君。」有箭他去挡,有难她先跑,分工合作嘛!各人做各人擅长的事:听到她逗趣的话语,柳公谨忍不住大笑,而夫君赵无眠脸黑了一半,瞪视这嚣张的小女人。
普陀寺是一座百年古寺,位于京城外二十里处的普陀山半山腰,以马车来回约半日,环境清幽,风景宜人。
虽然有马车道让马车直接上山,方便体弱的达官贵人,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走「千岁阶」,从山下到庙宇共有一千阶,每走一阶代表一岁;一千阶是一千岁,意喻长寿,不少人为了家里的老人家特意来走,祈求一家老少平安:但是普陀寺闻名遐迩的却是三月的桃花,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有如林间妖精,艳而多娇,引人入胜,让游人们趋之若鹜,纷纷赶在桃花盛开时节上山礼佛。
只是桃花开尽香客也少了,僧人便在寺庙后头栽上九百九十九棵梧桐树,梧桐栖凤,九是至尊,隐喻着此处是吉祥地,梧桐花落如飞雪,亦是吸引许多百姓上山赏景。
因此每年的三月到七月,不论是本地人或外来客,总会到普陀寺走一趟,赏花、观景,拜菩萨,一直到九月重阳过后才会恢复宁静。
「老太太,你小心走,有台阶,石阶上长青苔了,缓着点,不急,别滑了脚,我们是出来赏五月雪,梧桐花期是一整个月,还等着老太太呢!」早到晚到无所谓,主要是心情开朗,笑着出府,尽兴而归。
「多亏你这娃儿不嫌烦,陪着我老太婆慢慢走。」唉!人老了,走几步路就不行了,喘个三口气才顺。
「不烦不烦,乐得很呢!像陪我亲姥姥,祖孙俩亲亲热热地挨着身子说话,你挽我的手,我牵你的手,天伦之乐让人羡慕。」她外婆也这般慈祥,总瞧着她笑。
「呵……呵……我爱听,咱们让人羡慕羡慕,有你这样乖巧的孙女陪伴,我少活三年也值得。」难得开心的老太君轻拍邵小蓉的手,那眼底的欢喜是骗不了人。
「旺旺旺过路神明莫听莫惦记,我家老太太说的是浑话,你们可别当真,她要长命百岁给我的孙儿挂满月金项圈。」邵小蓉一脸虔诚地四方合掌一拜。
「你这才叫浑话吧!我曾孙子还没影,你就想抱孙?没那么便宜的事。你夜里别害臊,和眠儿怒力点,明年给我个白胖曾孙。」她也没什么愿望了,儿孙有福便圆满了。
她真脸红了,脸蛋儿发热。「大爷还在服药,房事不宜,柳大夫说了,要等停药了才能怀子。」
柳神医这般说了吗?当然没有,是她自个儿胡诌编出来的,柳公谨治病的药单照开,与药方子不符的药材她照熬,只是熬出的汤药大少爷不喝,喂了两株牡丹,硬生生把两株宫里赏的牡丹给养死了。
「你还没得手?」和赵无眠落在后头的柳公谨笑着问。
「收起你下流的想法,我们虽然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但是她睡榻,我躺我的大床。」就是有点空,睡得不踏实。
「我指的是证据。」他失笑,得意自己捉弄了赵大少。
赵无眠面色难得发红。「我说的也是证据,她夜里容易惊醒,不好下手,我一有动静她立即睁开眼。」
他不知道的是,那是她以前看护病人练来的警觉心,前些日子她便是醒醒睡睡的照顾他反复的病情,不曾睡得深。
「在我面前用不着硬撑,我还看不出你脑子在转什么念头吗?要不是看在你这小子难得动心,我早就把人偷走了,哪会宁可自己黯然神伤的让你。」要放下不容易,他还在适应。
「用不着你让,她本来就是我的。」赵无眠脸色微沉,不太乐意有人凯觎他的女人。
柳公谨轻笑,却有些无奈。「看得出她对你有一些在意,不过那一些些在意不会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的妻子、你的身分、侯府严格的规矩,在使她却步。」
「……总会改变的,她和老太君很合得来。」出平他的意料之外,一老一少好得像亲祖孙,连他都冷落了。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老太君向来孤僻,看谁都不顺眼,怎么偏偏和小嫂子投缘。」缘分真教人难以理解,有些人死命求呀求偏是求不到,有些人得天独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拥有。
说不嫉妒是假的,赵大少的运气比他好一点。
「公谨,小心你的说词,孤僻的老夫人是我祖母。」他说得,别人说不得,他护短。
柳公谨呵呵低笑。「晓得了,我们过去和她们会合吧!你再望着她,希望她回头看你,都要成了望妻石了。」
「哼!」他冷哼一声,随即跟上前面一老一少妇人的步伐。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祖母是有了蓉儿忘了孙儿,瞧你们聊得多开心,孙儿都成了风景的点缀。」语气吃味的赵无眠笑嘻嘻说,亲眤地挽着祖母的手,把老太君逗得哈哈笑。
一边是孙儿,一边是孙媳妇,三人手挽手缓步而行,像是和乐的一家人,落于后头的柳公谨是随行大夫。
「哇!瞧你这话多酸呀!我和蓉儿亲近你还眼红不成,去去去,碍眼。」老太君假意推了推他,要他别来妨碍女人家说心「不酸、不酸,瞧!笑着呢!」在祖母面前,他始终表现出轻松快活的一面,好似没长大的小孙子。
他这是尽孝,让老人家有生之年都能喜乐开朗,身体康泰,不为儿孙事烦恼操心,毕竟若问这世上还有谁拼了命真心护他,唯有老太君了。
「呵!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淘气,男子在你这年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你几时才有个曾孙让祖母抱抱,祖母可没几年等你。」她颇为感叹岁月不饶人,一转眼两鬓霜白。
「不急,总要等孙儿养好身子再说,没办法活蹦乱跳,哪来整日吵着跟祖母要糖吃的胖曾孙。」赵无眠略带深意地看向邵小蓉,只见白皙颈项微泛绯红。
老夫人呵呵地咧嘴笑,十分欣慰。「蓉儿也跟我提过,你的病尚未完全根治,服药期间不宜同房,我想着也是这道理,所以就没催你们小两口,身子骨养壮了才有小壮丁。」
「蓉儿这么跟祖母说?」他挑了眉,暗笑。聪明呀!懂得找理由搪塞。
「你也别怪她,她是为了你着想,怕我多提几回你心里难过,要不是先前娶了那不安分的,我倒更乐意蓉儿当我的长孙娘妇。」
「孙儿与祖母一条心,亦有此意。」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某人磨得没法子,拖着「病体」上山散心。
听着祖孙俩的话题一直绕着她打转,还是会难为情的邵小蓉微臊地打断两人的话。「老太太累了吧!咱们找个亭子歇歇脚,一会儿到庙里吃斋饭,填填肚子,别给累着。」
「好、好,还是你贴心,你放心老婆子还有力气走两步路。」这儿风景好,风拂过都带着花香味。
一行人到了望月亭休憩,跟随上山的明秋、明意取出三层食盒,摆出糕点让主子们食用,边看山景边闲聊,和乐融融,跟着老太君多年的周嬷嬷知其习性,架起小火炉煮水烹茶。
待众人歇息够了,便又继续拾级而上,进了普陀寺。
毕竟是上了年纪,近年又鲜少出府,老夫人参拜完便面有倦怠,于是由身边的丫头、婆子扶着去庙里的厢房休息,由柳大夫把过脉确定无碍后便睡起午觉了。
山里比城中凉爽多了,雪白的花儿陆着风从头顶洒落,闭着眼睛敝开双手,走到后山林中的邵小蓉彷佛又回到她记忆中有风的山城,见到撑着阳伞的情侣走过身侧,笑着说今年的桐花季真热闹。
「你在想什么?」
一只男人的手臂从身后搂住她腰身,熟悉的气息吹拂在她颈侧,轻声低喃。
「想着人生的际偶真奇妙,芸芸众生中我竟会遇到你。」她忽然觉得人世间有很多事都是自导烦恼。
明明是段该珍惜的缘分,她却在意得太多,而忽略了摆在眼前的真心。
「对我很不满?」他臂膀收紧,将人拥入怀中。
她心中迷雾散开美目晶莹透亮。「大爷,蓉儿已经很久没抱怨了,你对我的千般好都记在心里呢!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总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未来想要怎么过。」
「如果我允诺只有你一人呢?」他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她眉间总带着淡淡的轻愁,为走与不走都为难。
一怔,她蓦地目光一亮,却又一黯,想到了席梦芝。「你这病要装到何时?」
「快了。」他们的部署差不多了……思及此,赵无眠轻笑着,深墨色瞳眸里有着浓浓情意,如丝缠绵。「我心悦你,你可知?」
脸一红,她眼神慌乱地不敢直视他。「大爷,厚情难承,你别捉弄我了。」
「叫我夫君或直呼我无眠。」他一吻轻印在微红粉颊,低醇笑声由胸膛发出。
「夫……无眠。」她终宄不是这年代的人,开口喊夫君太别扭,她喊不出来。
「以后没有外人在,私下你就喊我名字吧,甜甜的软嗓我听了喜欢。」他亲昵地以唇擦过红艳唇瓣。
骤地面红耳热的邵小蓉想推开他,反而被抱得更紧,紧紧相拥,没半点缝隙。
「不怕被人瞧了害臊,咱们毕竟在外头不是府里,规矩、规矩,不能失了颜面。」
「你羞了吗?」他笑道。
她不满地捶了他一下。「脸都红了还不羞吗?谁像你脸皮厚如城墙,一无赖起来神仙难挡。」
「不走了好不好,陪着我看山看云,看日落日出,我心中只你一人,白首不相离。」一心愿得一心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生相偎、死也缠。
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不会让小蓉儿尝到和他娘亲一样的苦。
「我……」明明想着要离开,她却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心,几乎要被他说服。
咦!好眼熟的背影。
邵小蓉正为感情纠结,双目慌乱地飘移,忽地一道撤金红绡绣花罗衣从眼角余光闪过,感到似曾相识的她定睛一瞧,顿时讶然的睁大眼。
「席大少奶奶」她怎么也来了?
因为怕席梦芝趁他们不在侯府加害她的人,她把养伤中的细柳、似巧和郭嬷嬷也带出府了,只是她们伤势未愈,就留在停放山脚的马车里,由清河、缤纷等人护着,而落英跟着上山,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让落英和柳公谨走得近一些,两人之间常有走动,难保不暗生情愫。
「她不会是你我之间的阻碍,我从未有过一日当她是妻子看待。」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迎娶她过门。
「我是说大少奶奶在桃花树下,她好像不是一个人……」隐约还有个男人的身影。
「她?!」赵无眠双眸眯了眯,进出锐芒。
「也许是我看错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少奶奶应该在府里……」呃!抱在一起了,还真是热情。
偷情——小蓉脑子里倏地浮现这两个字。
「你没看错,是她。」心里暗嘲的赵无眠没有一丝绿云罩顶的难堪,反而露出「解放」的神情,居然还能笑出声。
「大……无眠,我们要去捉奸吗?」邵小蓉两眼发亮。
听着她无比兴奋的声音,他也笑了。「不能把自己绕进去,就让别人去撞破这好事。」
「那要怎么做?」不能亲自动手好遗憾哦,她真想看看大少奶奶乍青乍紫的脸色。
赵无眠扬起下巴一比。「看到林子外的贵夫人们吗?一个是和亲王妃,一个是小王爷的正妻,还有丞相府夫人、尚书府夫人、长公主府邸的贵人,若是她们瞧见了呢!」
邵小蓉忍不住想,这男人果然心肠黑到底了,居然用这么阴损的招式,给予致命一击。
席梦芝果真是胆大包天,狂妄到几乎无法无天的地步,一门心思只在如何做才会使自己更快活上头,只求一时的痛快不在乎其它,反正她的靠山够硬,嫁的又是庶子,侯爷和夫人不管庶子后宅的事,偶尔偷欢又何妨,谁教她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沉溺于情欲中的她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的丑事会被揭穿,她自认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里里外外都有她的人守着,于是放纵地在桐树林中苟合。
处于狂喜中的男女没听见几声人倒地的闷哼,急切地褪去衣物,追求销魂的极乐。
以长公主为首的夫人们一踏人林子,便见到教人难堪的画面。
一瞧见骑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和亲王妃的脸都绿了,银牙咬啐了句「贱蹄子」,而她身后的世子妃则脸色一白,怒火难消,双手握成拳,几欲冲上前殴打两个不知羞的男女。
此事很快的惊动在厢房小歇的侯府老太君,她不敢相信会发生此等败坏门风的丑事,痛心得久久无法回神,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虽然她不喜席梦芝这个过于张狂的孙媳妇,也有意寻个话头将她送到庄子上,可是她没想过席梦芝连女人最重要的名节也不要了,与人私通,无视侯府体面。
她是既伤心又难过,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侯爷,没能教好府里的女眷,更愧对向来疼宠的孙子,后悔当初没全力阻止这桩婚事。
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这场精釆万分的戏是由她最疼爱的孙儿和他的小妾所主导的,让生性髙傲的席梦芝百口莫辩。
戏落幕了,处置得回府商量,是以众人准备回府。
邵小蓉和细柳、似巧,以及郭嬷嬷和落英、缤纷几个女眷挤了一车,赵无眠和柳公谨坐在最前头的马车先行一步,她们落在取后。
中间的马车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老太君,被堵了嘴捆绑的大少奶奶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满脸泪痕却发不出声音,周嬷嬷和明秋、明意冷眼以对。
「姑姑,姑姑,我是涛哥儿,你等等我呀……姑姑……雪姑姑……哎哟!好疼……鸣一鸣——姑姑不理我……雪姑姑不理涛哥儿……我好痛……」
邵小蓉听见孩子的呼唤声,困惑的掀开车窗帘子一角,瞧见个孩子追着马车,下一瞬却跌倒了。
「咦!有个孩子跌倒了,快停车,我下去扶扶他。」
男孩见到她走来,豆大的泪珠又掉了下来。
「雪姑姑,雪姑姑你不认得涛哥儿了吗?姑姑,姑姑!呜……呜……」男孩因跌倒浑身脏兮兮的,脸和小手、小脚都沾上泥沙,还擦破了皮,鸣鸣咽咽地抽泣。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处境的艰难,因此哭得有如幼猫鸣咽。被邵小蓉扶起时,小手紧捉着她荷花纹长裙下摆。
咦!他喊她姑姑?这孩子认错了吧!心生怜悯的邵小蓉让落英取出干净的水,将帕子浸湿、轻拧,轻轻擦拭男童脏污的脸。
小脸一干净了,五官也露出来,大大的眼儿小小的嘴,看起来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心中怀疑,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往她陪嫁的丫头、嬷嬷一瞟,心里更加狐疑了,她们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见鬼般,有着掩不住的惊喜,以及复杂的恐慌。
见状,她苦笑着,做主让孩子上了马车。
车辘声嘎,吱嘎吱作响,小孩的抽噎声也被掩盖。
「姑姑忘了涛哥儿了吗?你说要给我打个如意结挂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时给我……」但是没有生辰宴了,好多带着刀的坏人冲了进来,奶奶抱着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涛哥儿叫什么名儿,姓什么,今年几岁?」如意结呀!她只会打蝴蝶结、平结。
「我姓江,名成涛,今年五岁。」江成涛板着细细的小指头,手臂可说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么名字呢?」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养很好,却落魄如乞儿,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阵腹鸣声刚巧响起,清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细柳年岁较大,认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爷,哽咽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孩子的理解力虽差,但他终宄是官家的小少爷,早读书,奶声奶气地说话不含糊,咬字还算清楚,能完整的表达意思,才能让人确定他身分。
「姨奶奶,孩子胡诌的话当不得真,你别多想。」姑爷提醒过要三缄其口,绝不能泄露一丝,让小姐记起过去。
「郭嬷嬷,我自有盘算,你把食篮里没吃完的大饼拿出来,孩子饿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爷夫人的嫡孙、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会儿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后的事再好好盘算才是,要不,兴许小少爷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着小姐一起丧命了。
「够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睁睁地看他饿死街头吗?」换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万万可怜的流浪儿在挨饿受冻,她虽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着了这一个,不管是不是血缘至亲,她也要给他屋顶遮风避雨,让他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郭嬷嬷眼眶红了,没法说出绝情的话。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弃旧日的小主子于不顾。
接过一半包肉馅的饼儿,大口一咬的涛哥儿不忘有礼的道谢。「谢谢雪姑姑。」
「你还没告诉姑姑,姑姑叫什么名字呢!小口吃,别噎着,吃完还有,没人跟你抢。」她要确认,是不是身体原主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