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着娶个有钱有势媳妇的鲁氏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心急如焚地遣人去探问,谁知被打了出来,原来这大人的女儿才六岁,那天是喝了酒后大舌头,把六岁说成了十六岁,结亲之事也不过是说着玩的。
乍闻好事落得一场空,鲁氏好不傻眼,没法接受到嘴的肥肉怎么飞了,她急得四处找人要讨个交代,他们把拜堂成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唯独缺个新娘。
可是谁理她呀,一没提亲、二没说媒、三没下聘,你们丁府着急个什么劲,死了爹都没那么急下葬。
丢了个大脸的暗亏只能闷声吞下,花了银子又没讨到好处让鲁氏气病了,大夫三天两头拎着药箱上府,她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整天哀声叹气的见人就骂。
至于丁立熙倒是无所谓,他又看上新丧的小寡妇,给她买了间宅子当落脚处,两人打得火热。
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居然没人想到下堂离去的裘希梅,以及那对讨人欢心的双生子,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轻易地被人抛在脑后,化为风中的尘粒遗忘了。
「你说什么亲?谁要成亲了?得看下帖的人是谁,远的包个礼,近的看交情,喜酒不能随便喝,远近亲疏先搞清楚再说,坐到政敌的酒席那喝什么酒都是酸的。」交朋友要睁大眼,别把香的、臭的全搅和在一起。
一肚子坏水的管元善睁眼说瞎话,打起马虎眼来比谁都还厉害,绝口不承认干了什么好事。
知州大人向来与他交好,酒量好得号称千杯不倒,从没醉过也未有结巴,背起律法来是滚瓜烂熟的流利,两个人就在管元善的书房见过一面而已,没两天就传出知州大人要与丁府结亲一事,说不是他在后头操纵有谁相信?
「管大人,你没什么事好做吗?不是要查案……」他尽在她眼前绕来绕去,也没分发活儿给她,害她像白领银子不干活的闲人。
「嘘,别叫我大人,跟以前一样喊我管二哥,嗯……元善哥哥也不错,我现在跟你同是当差的,不要泄了我的底。」看那些找不到门路的官员跟无头苍蝇似的瞎忙和实在有趣,不用赶着上面撤敲他们一棍。
「管大……管二哥,自劳于外,又竭心力,苟利于国,不惮其烦。领钱谷转输之重,资国家经费之本,务其省约,加以躬亲。大小之政,必关于虑……」他该为人强力,竭心奉国,勤勉政务。
「停、停、停,别再引经据典了,你再念下去我都要以为是捧着书本的老学究来了,你就饶了你元善哥哥吧!我可是背书背怕了。」管元善捂着耳朵,假装受不了。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然皇上派管二哥南下查案,你就该亲力亲为深入探查,巡抚大人不出面,群龙无首难免失了分寸。」衙门有事各管各的,谁也不服谁的瞎闹。
裘希梅离了丁府以后,受聘当巡抚大人幕僚,一出了大街便住进巡抚衙门后头的一排官舍,有独立的小院子和厨房,靠近卖杂货的西街,后门一开便能买些米粮菜蔬。
原本管元善希望她住到自己购置的私宅,一来他可以天天见到她,好培养感情,不致生分了,二来也能解决他娘的「恋童症」,她那双弟妹有不花银子的「奶娘」带,省得他们在谈情说爱时突然冒出两个煞风景的小萝卜头。
可是裘希梅坚持上下有别,既然当了巡抚大人的幕僚就该以衙门为家,哪有住在上司家的道理。
拗不过她的管元善只好鼻子一摸安排她住进官衙,并暗中叮嘱守卫定时巡逻,里外封得像铁桶,不准有宵小或歹徒靠近官舍半步。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干脆自己来了,打着关心下属的由头一早就来敲门,然后一来就赖着不走。
「你当文师爷、楼通判、牛典史和成主簿他们是吃白食的?若事事要我来费心,他们还不如回家砍柴。」他网罗这几个家伙是来办事的,可不是养祖宗,该干活地一个也别想懈怠。
文道同、楼西园、牛无为,成秀四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办差,暗自收集官员贪员的证据,可莫名地同时打了个哆嗦,背脊凉飕飕的,好像有阵不明阴风刚从背后吹过。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仍做男装打扮的裘希梅不希望坐领干饷,她良心有愧,心是虚的。
她想靠本事赚取应得的银两,而不是等人施舍。
偏了偏头,他故作思忖地搓搓下颚,「等把各处的帐册凑齐了,你再做文书列案,一一对比差了多少,所差的数目又去了谁的手中,谁和谁同流合污,谁又只手遮天,贪下一笔笔税收赈银。」
「这不容易,江苏的官员向来连成一气,很难看出幕后的黑手往哪里伸,你若要抽出线头,先要改变原本的同气连枝的状态,让他们各自防备,互相猜忌。」这世上最禁不起考验的是人性,利益当头谁都想分一杯羹。
管元善一听,双瞳发亮。「江南地头你熟,你说要怎么让他们起内哄,相互攻讦?」谁也不信谁自然产生裂痕,再出现个内贼立刻人人自危,为求自保互捏把柄,防着别人对自己下黑手,你疑心我,我疑心你,疑来疑去生暗鬼,此时再放出风声,说某某人向朝廷投诚,夹带着大量证据告发地方官员,那时耐不住内心恐慌的人就会纷纷冒出头寻求解套之法。
「盐和米粮。」
「盐和米粮?」
「盐走漕运,从水面过,河有河匪,米粮用车载运,走陆路,山贼肆虐,往年上奏的奏章都以两匪为患来隐瞒短缺的银两,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人劫下他们私扣的财物,让他们窝里反。」丢失了银子谁能不着急。
甲说你干么抢我的银子,乙说你偷我的盐,他说他没抢,我说我没偷,双方干瞪眼,互起嫌隙。
「妙哉!我马上让莫晓生去连络人,让他干票大的……啊!希儿小心,你怎么走路都走不好,左脚绊右脚差点跌个倒栽葱。」这腰真细,柔若无骨,不盈一握。
「……管二哥,我站直了。」明明是他伸腿绊了她。
「喔,站直了,很好很好,没伤到吧?」她跌得角度不对,应该绊她右脚,他站在左边接住她。
裘希梅加重语气。「我是说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没错呀,我的手好好地,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你很轻,没压伤我。」他身强体壮不怕压,只是她好像瘦了。
「管二哥,我没跌倒,也无伤着,你可以放开手了,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想捉弄人。
没往男女情事上想的裘希梅只当他又闲着没事找人来闹,可是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微微发烫。
「哪来的男女,分明是两个男人,我当你是兄弟,咱们勾勾肩、搂搂背,巴山话夜雨……」勾着勾着就勾出情,搂久了成习惯,亲亲热热地变成一家人……
「管哥哥,你又来蹭饭了?」
门口传来软绵绵的甜糯嗓音,神色微僵的管元善肢体稍硬地挪开放在裘希梅腰上的大掌,笑得开心地转过身,低头一看没有灶台高的小人精,内心好不悲凉。
「是啊,你家的饭好吃。」他能把她折进包袱里吗?换马不换人连夜送往边关当奴工。
「姊姊赚钱很辛苦,管哥哥你不要吃太多,我和希竹还要长大,饭被你吃光了我们会饿肚子。」一双大眼水汪汪,小脸皱巴巴,一副小可怜模样的裘希兰让人看了好心疼。
「……我下回带一袋米来。」天大的冤屈呀!他吃他们多少米?不过两碗饭,几筷子青菜,半盘豆腐和几块肉而已,以一个大男人的食量真的不多,能吃穷他们吗?
管元善在心里喊冤,他瞪……不、是看着五岁的小姑娘和他大眼瞪小眼,他心里是狂风直扫、雷电猛打,这么个小丁点的人儿,为什么这么古灵精怪,每回都来坏他的好事。
瞧她那多无辜的表情,好像他是做恶多端的坏人,偷了他们的鸡,宰了院子里养的羊,还把他们睡的床板给拆了带走,他简直可恶到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人人得而诛之。
「还有熏鸡和腌肉,烤羊腿、猪肋条,我们都吃完「。」裘希兰扳着葱白小指一一数着,还想着落了什么。
她是来讨债的吧!「柴呢?要不要送几车,大白菜装个几篓,你爱吃兔肉再拎十几只野兔来,别忘了河里的大虾和肥鱼,你姊煮的鱼汤鲜美极了,闻者口涎直淌。」
越听眼睛越亮的裘希兰吸着口水,点头如捣蒜。「麻烦你了,管哥哥。」
「你还真不客气呀!」他忍不住笑出声,大手揉揉她梳成双丫髻的头顶,一脸被打败的无奈。
「应该的,你天天来蹭饭,我天天看到你,我姊姊说不食嗟来食,你吃我们的,付出微薄代价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又不开救济院,没法救济你。」她算得很精,一点亏也不肯吃。
「你……」这还是小孩子吗?根本是成了精的童妖,一张口成串的童言童语让人哑口无言。
一个哭笑不得的翩翩公子,一个扁着嘴的可爱小女娃,两人年岁差上一大截,管元善若早点成亲,他的孩子也有五、六岁了,这一大一小竟然还能斗起嘴来,看得一旁炒菜的裘希梅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姊姊,你煮好了没,我肚子饿。」裘希竹揉揉惺忪睡眼走了进来,衣服穿了一半,一半挂在身上。
「怎么不穿好再出房门呢,姊姊不是教过你要自己穿衣穿鞋吗?」他都五岁了,不能事事有人帮他做。
「我不会嘛!」他软着嗓音撒娇。
裘希梅一看弟弟呆呆的模样,心一软,放下炒菜的铲子,帮弟弟将手伸进袖子里,一拉、一拢,立刻衣着整齐。
「弟弟笨。」裘希兰拉过弟弟的手,要他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他不服气的辩白。「我只是喜欢姊姊帮我穿嘛!」
只是喜欢……只是喜欢……看着姊姊疼爱弟弟,弟弟爱护姊姊的和乐样,管元善幽深地黑瞳闪动一缕缕柔意,他嘴角弯了弯,神情是难得的温柔。
「我决定了。」他大声一喝。
决定什么?三双长得神似的黑溜大眼齐齐往发了疯的男人瞧去。
「我也要搬进官舍和你们当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信朝夕相处下会摆不平裘家姊弟。
「咦?」为什么?
「啊!」他没事做了?
「喔。」又来蹭饭了。
关于管元善的决定,姊弟三人不予置评,他们安静的摆好碗筷,秀气而文雅的抢饭吃。
【第七章】
「希儿,我那件石青色绣翠竹纹长衫放哪去了,怎么我翻遍整个屋子也找不着,你来帮我瞧瞧。」
在屋外晾衣服的裘希梅似乎习以为常管元善时不时的差使,活似她是他家的丫鬟一般,不管她手头上是否有事在忙着,一张口随兴得很,全然不顾她的身分除了谋士外,还是名女人。
只见她神色自若,头也不回的照晾一件暗红色吉祥如意纹男衫,手脚俐落地朝屋内一喊。
「在你床头边左侧的柜子里,上头压着褐色嵌青纹缇花蟒绸直缀,别给掀乱了,我才刚补好……」
「那我的云底靴呢?我明明记得摆在床脚下,它长脚跑了。」连双鞋子也跟他作对,还能跑不成?
「我拿去洗了,靴底沾满泥砂,你去泥里滚了一圈是不是?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洗去靴面上那层厚垢。」比庄稼汉还能折腾,也不知他跑了多少地方,靴底都磨平了。
「那我穿什么?总不能光着脚丫子或踏草鞋吧!」
「看到那双玄色攒金丝短靴了没?就在黄梨木雕福寿连三几案下方,劳你弯个身就瞧见了。」希兰、希竹都没他麻烦,真不晓得他放着有人伺候的管府不待,跑来凑什么热闹,把她累得像老妈子似的。
一睁开眼就瞧见三张嗷嗷待哺的嘴,其中还有个死皮赖脸,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男人,很想偷懒一天不干活的裘希梅实在很无言,她不只一次望着床顶帐兴叹,仍不得不爬起来操劳三餐。
偏偏她是一个心软的人,见到把自己打理得一塌糊涂的管元善就无法狠下心撒手不理,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还是帮她甚多的恩人,累就累吧,不差他一个。
谁知这一妥协、到了最后居然要帮他洗衣补衣、收拾里外,将他随手一扔的东西归位,无微不至的照料。
他们此时的对话像一对感情甚笃的新婚小夫妻,丈夫是个楞头青,老是搞不清楚家里的东西搁哪儿,妻子贤慧性子好,不厌其烦的整理家务,伺候大老爷。
只可惜在旁人眼中,两个都是男人,哪里激得起火花,顶多觉得裘希梅的脾气太好了,连隔壁邻居也照顾到了,有一口吃的不忘招呼一声。
不过自从管元善包袱一卷搬进官舍为邻后,每日神色紧绷的裘希梅显然放松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看得出她比在丁府时惬意,偶而还会哼点小曲自娱。
说到底她也是完完全全的女儿身,官衙进进出出的以男人居多,她乔装得再像也掩不去真实身分,在衙门办差的人哪个不眼利,万一有谁瞧出她是女扮男装而心起轻薄之意,单凭她文弱女子哪招架得起。
防狼防贼防小偷,兼具看门的功能,这时的管元善真的很好用,他往前一站,冷脸一摆,黑瞳深幽地一凝,浑然天成的官威展露无遗,令闲杂人等莫再进步三尺。唯一令裘希梅不解的,是偌大的官舍有一整排,前后搭上院子也有十来间,可是都是空着养蚊子,入住的只有她姊弟三人,以及突然搬来作伴的管元善。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官舍里住了不少衙役、捕快,还有不想在外租屋,省房租的小吏文书,这些大刺刺的男人平时袒露着上身走来走去,言行粗俗,在巡抚大人的一纸命令下全部滚出去,他贴补底下这些人在衙门附近另行租屋。
「希儿,饭煮好了没,我饿了。」挠着一头乱发,管元善倚在房门口,深瞳明璨地望着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你哪一天不喊饿,真要受不住怎不从管府调个厨娘来,专门负责你的膳食。」他饿了随时有饭吃,不用等她忙完了手边的事再去弄,向来养尊处优的他是该有一堆仆佣伺候着,这位大少爷大概从来没有切过一块豆腐吧!更别提起灶升火了。
「没你煮得好吃,我的舌头被养刁了。」他走上前,从篮子里取出一件短衫递给她,洁白小手一接往竹竿上一晾。
「哪有你说的夸张,家常手艺罢了,我也是爹娘死后才学着做菜……」一提到死去的父母,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想当初她也是世家千金,虽然爹是庶出,但大伯父对庶弟一家一向照顾,她独住一座院落,粗使丫头、三等、二等、一等丫头少说十来个,管事嬷嬷和守门婆子再一算,她一个院子二十几个下人。
到后来爹离了兴昌伯府到王启伯父那做事,住的地方是小了点,可也有一位嬷嬷、四个丫头伺候着,她闲时看看杂书、做些女红、绣个帕子给爹当寿礼,旁的事不用她动手。
可是当一切都没了,她才明白凡事要靠自己,不会升火就摸索着学,活鱼不敢杀便一棍子敲晕,去鳞剖腹丢进油锅里炸了,饭煮得半生不熟,菜炒得不是太老便是太咸。
一开始她是和着泪水吞,慢慢地把手艺学出火候,到了丁府她又特意找厨娘学了几手,试试外面买来的菜谱再自行调配,几次以后也学出兴趣,她窝在厨房的时间比看书多。
所幸她的弟妹也不挑食,好养得很,乖巧又贴心,知道一夕家变的困难,她弄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从不叫苦。
「可别掉金豆子,我得拿个盆来接,被人拾走了多吃亏,你快些忍着等我拿盆。」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假。
管元善打趣的嚷嚷着,挤眉弄眼又装疯卖傻的,把眼眶一红的裘希梅逗笑了,冲散些许思亲的怅然。
「呿!不正经,亏管二哥还是个当官的,你这皮猴子样若让人瞧着了,谁还当你是回事。」他哪有巡抚大人的样子,要不是看了他的官印,她都要以为哪来的纨绔假扮三品大臣。
管元善故作委屈的叹了口气。「唉,我本来也不想当官,可我爹跟皇上交情好,他眼红我游手好闲,硬让皇上给我个官儿做,你看我多可怜,被亲爹坑害了。」
大脸一凑前,笑得俊朗,倒教脸一红的裘希梅心口一阵擂鼓,赧然的撇开脸,不看老是对她动手动脚,总说她是「兄弟」的男人,他举动有些过了。
她不是毫无所觉,多少品出味儿来,可是她有弟妹要养,不能当真,只要等他兴头过了自会平静。
「你就端着吧,把架子抬得高高的,分明乐意得很还叫屈,真不让你做了,还不跟上头的天闹。」拿了金子嫌重,换了银子喊轻,两手捧个满钵又抱怨金光银光闪得扎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她爹要考个功名多难,死前还是没品阶的幕僚,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当个为百姓出头的好官。
蓦地,裘希梅想到一心谋官的丁府,前公公丁旺海的官位是买来的,出身商贾的他本该就此满足了,可是他仍贪心不足的想要换更大的官做,以为花了银子便能成事。
人与人真的不能比,有的甘于平淡,有的汲汲于名利,有的一身富贵却嫌铜臭,有的坐拥却毫不珍惜。
闻言,他拍着膝盖大笑。「知我者希儿也,不埋怨两声,谁晓得我多辛劳,日出夜伏地尽干不是人干的事,你瞧我是不是痩了,你要好好的慰劳慰劳我,多帮我补一补。」
「管……管二哥你别闹了,快松手,要是教人瞧见了多难堪,你……你别胡闹……」她玉颜绯红,急着想把手抽回来。
管元善像是不知她为何挣扎般捉着她柔润小手往面上贴,上下揉了又揉,看看他少了几两肉。「没人在就不用松手了吧!我懂,我懂,你面皮薄,怕人背后笑你像个娘儿们。」
她本来就是娘儿们,难道穿上男子衣衫就变成爷儿们?裘希梅大力地抽回手,水眸一横。「别越帮越忙,快去洗洗手,净面换衣,我灶上炖着汤,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失去小手的温暖,空无一物的大掌顿时感到有点冷。「多只手好做事,哪是帮倒忙,你根本是嫌弃我。」
她一听,失笑。「那也要看什么手,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富贵手我可不敢使唤……啊!你……快放下,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你别拿……啊——不要看!」
「什么东西不能拿不能看,不就一件小衣……」骤地,管元善两眼睁大,耳后浮起暗红,脸色不太自在。
他原本以为是裘希兰或裘希竹的小罩衫,小小的一件没用到什么布,他拿在手上甩了一下抖开,准备顺手递给身边的小女人挂在竿上晾晒,哪知她竟会惊慌失措的大叫。
定睛一瞄,他自己也脸红了,薄薄的一块布是女人的兜衣,上头绣着嫩红色石榴花。
「转过身,不许多看一眼。」裘希梅没发觉她此时的语调带了一些对自己男人的娇嗔,飞快地抽走令人羞赧的小衣。
「不过是一件衣服嘛!虽然小了点,还没我一边袖子长呢,值得你大惊小怪的穷喳呼,活似我偷了你家的鸡没还。」背过身,他咧开嘴一笑,轻嗅拿过小衣的掌心,除了皂角香气外,仿佛还残留女子体香。
「我们家里不宽裕,要省布。」她恨恨地说道,雪面晕开一层薄薄的羞红,久久不散。
薄施朱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立近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她不施薄粉反生媚态,朱唇一咬,那小女儿娇态遮也遮不住,娇颜诱人心。
虽然嫁过一回,可是说句老实话,裘希梅也才十六岁,有些疼惜闺女的爹娘还不想太早嫁女儿呢,因此她跟个待嫁的小姑娘差不多,从外表看来不像嫁过人的小妇人。
「我银子多,送你几匹。」要不是她太固执,坚持不收外男的馈赠,他早把一半的身家搬到她屋里。
不靠高盛侯府,管元善的私产也不少,除了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外,他自个儿也有生财之道,庄园、铺子、田地都有出息,他银子多得可以再盖一座高盛侯府,手中金银啷当响。
「不用,我没空做。」她使起小性子,拎起空篮往屋里走,脸上的恼意带着几分无奈。
说实在的也不能怪罪管元善,他也是无心之举,谁知道他那么刚好捞起一件衣服是女子肚兜,若裘希梅不心慌意乱的大喊一声,谁会在意的多看一眼,平添风波。
她是怪自己太散漫了,女子贴身亵衣怎能拿到外头,日子过得太平顺让她有些疏忽了,忘了男女有别。
只能说管元善的无耻伎俩奏效了,他假意没分没寸的和人家凑在一起,言语间又是大开大放的不着调,把裘希梅小老头似的古板一点一点磨平,潜移默化之下,她也渐渐地放开心防,小打小闹地由着他胡来,得寸进尺地攻占她的小天地。
习惯是相当可怕的,当裘希梅习惯了管元善的存在,她就不知不觉把他当成家中的一分子,煮饭时多煮一碗,摆碗筷时多放一副,连煮宵夜给弟妹吃时也会想到隔壁的男人饿了没,不自觉地煮多了,等着他上门讨食。
「没关系,我放你假,你多做一件男袍,我穿。」管元善涎着脸跟进屋内,顺手把吃饭时坐的长凳挪正。
他简直是无孔不入,一逮到机会就要占便宜,就像这个时候,他又扶着踮脚取物的裘希梅后腰,有意无意地在她后背和细腰来回的轻抚细摸,还装出「你挺重的,我快扶不住你」的神情,转移疑心,掩饰自己的「兽行」。「姊姊要放假呀!好好喔,带我们出去玩,我要去看花、捉小虾,给姊姊编个花环戴。」软软的声音好不甜腻,让人一听心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