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她毅然决然的痛下决定?那水亮眸子里是如此坚定,教人忍不住去探究她背后究竟隐藏何种辛酸的故事。
是遇到宠妾灭妻的渣夫吗?才让她迫不及待想逃离,男人一旦负心薄幸,十匹大马也拉不回。
或是如〈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不明事理的恶婆婆硬逼着劳燕分飞,使出各种折磨人的手段逼迫媳妇下堂,另外找了别的女人当备胎。
杭氏想了许多,却没想过裘希梅有着和她类似的奇遇,只是一个是穿越,一个是重生,她们在同一条轨道上分岔出不同的道路。
同样的,人生有再一次的机会,不论是魂穿或再重活一回,她们注定要和别人不一样,拥有无人能得知的秘密。
「娘,你可以放人了吧?梅希的画才画了一半,你总要让她完成才是,她等着银子用……」
不放心的管元善从门边探出一颗黑色头颅,他装傻地露出一脸痞相,大摇大摆的晃着身子走进房,看似漫不经心却有一丝不轻易显露的关心,含笑的目光往某人脸上溜了一圈,确定并无异样才安心。
「呿!你又晓得她有急用,她开口跟你借了吗?」不长进,鬼鬼祟祟的模样活似来做贼。
「除了娘你这个大富婆外谁不缺钱,你儿子也很缺呀,拿个三、五十两来救济吧,儿子感激不尽。」他装疯卖傻的背过手,在背后朝裘希梅挥了挥,要她没事先走。
管元善的出发点是善意,不想他家老娘闲得发慌,看到有趣的就拿来打发时间,让人不知该哭出门没看黄历,还是笑着感恩她的慧眼独具,雀屏中选。
可是有时候好心办坏事,知子莫若母,他遮遮掩掩的小动作落入杭氏眼中,抹上口脂的唇微勾,冷看他多此一举,心下有了盘算。
「一幅画百两,你倒是很阔气嘛!好在你也大了,自个儿挣得起银子,娘也不管你摆阔装大爷,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攒点老婆本,不然谁家闺女嫁你个穷汉子。」她语带玄机。一听和他婚事有关,他又装死了。「娘,你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是甩手掌柜,把我生下来了就是我的福分,以后的路由我自个儿去走,你生我两条腿是要我走出自己。」言下之意是他有分寸,不会走向歪路,她大可放一百二十颗心。
「你倒是会拿我的话堵我了,有出息。」她淡嘲。
杭氏不管儿子能走多远、做多大的官儿,她只求债不留儿孙,已经够对得起他们了。
管元善谄媚地捧起自家娘亲。「是娘教得好,儿子不笨,学你三成就顶天了,我争气你也风光。」
她一啐。「听听,多像逢迎拍马的贪官,梅儿呀,你给夫人我说说看,有哪个知书达礼的女娃儿会看上他,你若有什么还不错的姊姊妹妹,不妨给我这不肖儿牵牵线。」
梅儿?!
管元善面上的笑意一凝,黑眸深处闪过一抹锐光,他神情多了一丝警惕,留心地多看娘亲一眼。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难逃杭氏法眼,心中了然,原来儿子也是明白人,早就看出乔装下的女儿身,难怪母鸡护小鸡似的不敢有一刻放松,紧盯着就不放,唯恐她看出什么。
「夫人说笑了,令公子容貌端正,为人豪爽大气,品性上也是极其出色,不乏有众家千金倾心,我虽有一妹,但年仅五岁,无此等好福气。」高门大户高攀不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在熟知深门大户的作派后,裘希梅不希望妹妹再受她曾受过的苦,宁可安安分分的嫁给肯脚踏实地干活的,也不要攀那所谓的高枝。
「若是你呢?瞧不瞧得上我这傻儿子?」她有心试探。
一旁的管元善心口一跳,斜目一睨,娘的举动让他很不安,对他的终身大事她从未如此热衷。
裘希梅有些不解地一怔,以为杭氏要以她的观点说出时下女子的说法。「夫人问错人了,你该问管二哥瞧不瞧得上人家,凭他的外表和家世,他想娶,有谁不想嫁吗?」
此时的她满脑子想着的是尽快离开丁府,找个宅子将自己和弟妹安置好,再寻思防疫的药方,然后找个正经的营生,姊弟三人安逸生活。
再多了她也不敢多想,一样一样来,她得看能不能度过十九岁的死劫,嫁过一次的她已无心儿女情事。
或者说她对婚姻已失去信心,不愿再重蹈覆辙,试问这世间的男子有几人肯娶和离过的女子呢?即使有大多也是为妾,不可能是正室,而她不肯委屈自己,与人共事一夫注定是悲剧一场。
一生一世一双人……蓦地,裘希梅想起洪雪萍说过的话,她心生向往却不敢期盼,希望越大伤得也越重。
「管二哥?」杭氏似笑非笑的睨视神情局促的儿子,一双什么都看得透彻的眼令他心里发凉。「臭小子,想要给娘找什么样的儿媳妇啊,像梅儿这般伶俐又蕙质兰心的如何?」
如何?人家都成亲了,娘还来弄皱一池春水做什么。管元善没好气的一瞪眼,以眼神暗示娘亲别找他麻烦。
「这年头不见得每对夫妻都能白首到老,突生变故的话……」杭氏意有所指的点到为止,笑着看向露出若有所思的亲儿。
【第六章】
身为一个不忍心儿子老大不小还娶不到老婆的母亲,杭氏很好心地让丫鬟先请裘希梅到别处稍坐,自己和儿子开诚布公,开门见山的直指裘希梅急需要用银子的理由——她在等待适当的时机好向夫家提出和离。
在这件事上,被动好过主动,由对方先提起才有更多谈判的筹码,譬如嫁妆,以及离府后夫家给的赡养费用。
来自两性关系开放的现代,杭氏一点也不在意儿媳是不是原装货,嫁过人。
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倒霉在婚姻市场里站错边,被识人不清的爹娘配错姻缘罢了。
不论何时何地,人都有重来的机会,下一个会更好,从错误中学习到对的,不会再捉瞎了。
在杭氏正面教育下的管元善也不看重女子的贞操……呃,不是不在意,是在贞节和品格中,他选择后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的婚嫁向来不由自己做主,裘希梅也是不得不嫁入丁府的。
因此乍闻她摆摊卖字画,拚命作画攒银子是为了和离做得准备,他既是惊讶,又有一些难以置信,入门不到一年的她怎敢胆大妄为地休了丈夫,她不怕世俗的眼光容不下她吗?
但是讶然之后是窃喜,更多的欢喜涌了上来,占满了整个胸膛,管元善忍不住笑出声,两眼亮如宝石。
他一直压抑着不敢表露,只因小娘子有夫,所以他内心虽有好感却一再说服自己不可心动,他那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对她来说是一份灾祸,他可以当成是遗憾,但不能造成伤害。
可是从母亲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那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他双目发晕,无法相信老天爷如此厚爱他,将他所思所想化为可能,让他也能大大方方追求所爱。
没错,在几次的相处中,他发现她不只聪颖,还有一颗为人着想、柔软的心,虽然有些小老头性格爱引经据典,可也透露她凡事实事求是的可人处,让他渐渐地入了心,她的一颦一笑也成了他最移不开视线的美丽风景。
管元善知道这一切后,立刻去找裘希梅,表明自己的身分。
「你……你说你是巡抚大人兼御史大夫,南下江南是为了查案?」惊诧的裘希梅瞠大水亮杏眸,有些怀疑她耳朵出了问题,把话听岔了。
她现在表情比见到鬼还惊吓,耳内嗡嗡作响,久久不能从他的话里回过神。
巡抚的官很大吧!监察御史更是监督百官的京官,无诏不离京,在裘希梅的认知中,能升到五品以上的大官应该年岁都不小了,该是一把胡子,前呼后拥的排场。
而管元善太年轻了,即使他出身高盛侯府,立足点比别人高上几等,可也要从低品阶开始慢慢熬起,等过个好几年再蒙皇上赏赐得个五品官做做,三十岁能坐上三品官位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据她所知,只有世子才能袭爵,嫡次子的他只能靠自己打拚,纵然傍着一棵大树好乘凉,没点才能还是不行。
但是,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就是皇上疯了,居然弃朝中大臣不用,任命年仅二十三的勋贵子为江苏巡抚。
「我还知道你是名女子,打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晓得你是假男人。」管元善直接揭穿她的女儿之身,不拐弯抹角的绕圈子,遮遮掩掩反而像见不得人似的。
「什么,你……你知晓……」她面带慌色的退了两步,脸上尽是事迹败露的不安。
「莫惊,我没打算追究你刻意的欺瞒,我只是不解你为何隐去女子身分在市集摆摊卖字画,不过你的字和画有独特风格,不拘泥于百家内,我确实是为了求画才请你入府作画。」他没说得很白,以画为主轴做为开端。
一提到画,她略微一松地放下戒心。「既知我有意隐瞒真实身分,今日又为什么亲口点破?一旦戳破了这窗纸,日后行事便多有不便,男女大防横亘其中,你我再私下相见大有不妥,过府作画一事就此做罢。」
少了一笔收入,裘希梅不可说不失落,银子不嫌少,和离以后的生活也需要用到钱,多攒一些总是好的。
可是她也明白管元善已经帮她很多,否则以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后院女子而言,一幅画作哪有百两的高价,画得再好仍非名家,不具收藏价值,除非她以「梅希」之名一直画下去,画出享誉当代的名气。
「不,你误会了,如今我点破是因你有渊博的学识,又善于分析,对事、对人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观点,我此行是为了查江苏贪污案而来,想借用你的长才为我所用。」管元善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可是若仔细一瞧,他眼底有一抹隐隐笑意。
「查贪污案……」她若有所思的沉寂下来。
「我的人全由京城带下江南,他们接触的是京里的官员,对江南的人文民情知之有限,无法如当地人详尽,而说句实在话,没能证明清白前,我不相信地方上的知府、县官,他们有可能涉案其中。」没有大官加以遮掩,底下的小官敢贪吗?一层一层的往下剥削,用在百姓身上的能有多少。「可我是名女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裘希梅很犹豫,她心里很想一试,想将所知所学活用。
爹说她自幼聪慧,是个会读书的人,有状元之才,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出仕的才智。
「女子又何妨,聪明脑袋装的是智谋,好过浑浑噩噩的呆子,我娘常说女人也可以当官,而且能力不下男子,只是这世道太过狭隘,容不得女人出头。」虽然他不太认同女子为官,但不能否认,有些女子甚至比男子还有才情。
「可是我有夫家,不方便……」她不能常常出府,两三天一次已是险之又险,好几次差点穿帮。
「你不是要和离……」一出口,他顿觉失言,连忙补救。「我是指你依然能做男装打扮,以我幕僚的身分为我整理其他人收集来的消息,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管元善收口得快,但是睫羽一颤的裘希梅已然明了定是杭氏说漏了嘴,于是她直接了当的告知,「我确实有和离的意图,但是与旁人无关。」
「我可以帮你。」他不是旁人。
「帮我?」她失笑。
不轻易给予信任的裘希梅对他的好意抱持三分怀疑。
「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管元善信心满满的一笑,笑痕如碎玉般流动清润光彩。
裘希梅看着他俊朗的笑脸,不由得呆了,双颊也微微泛红。
于是没几天后,裘希梅又开始装病,她还狠心在自己的茶水里加入使身体变虚弱的寒药,又连泻了好几日,整个人看起来痩了一大圈,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连双生弟妹也被蒙在鼓里。
这两只小的以为姊姊真生了病,还是很重很重的病,眼眶红红的不离她寸步,深怕一走开就再也看不到她,是她以休养为名才把两人哄走。
她不久人世的消息在丁府内传开,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断气,她的存在碍了很多人的眼。
同时,杭州知州有事路过地头,特意前往丁府拜访,三杯黄汤下肚,言谈中透露有一女年方十六,至今尚未说定婆家,有意结秦晋之好,将女儿下嫁丁府长子。
这一下,丁立熙的心思活络了,一个是不能给他任何助益的病妻,病容憔悴不堪,毫无姿色可言,一个是让他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官家千金,可想而知他会做何选择,人是往高处爬,水才往低处流。
原本丁立熙对妻子有几分喜爱,对她的身子颇感兴趣,可是她不时的生病,想做点夫妻间的事她就病倒在床,一次、两次的扫兴,他也渐渐失去兴味,少往她屋里去。
不过风流成性的他并不寂寞,又迷上一个唱戏的戏子,包养在外头成了他的外室,有段时间常往戏子那里跑,连家也不回了,更遑论看重病不起的正室一眼。
但是最开心的莫过于嫌贫爱富的鲁氏,她终于找着名目能将看不顺眼的穷媳妇给赶出府。
「休……休书?!」
捧着朝她脸上丢来的一张薄纸,裘希梅激动得双手发抖,她双目迅速盈满泪水,顺颊而流。
在旁人眼中看来,她是不堪遭到休离的羞辱而心碎,痛苦得泪流不止,不肯相信夫家的无情对待,她此去前途茫茫,又拖着病弱的身躯,恐怕拖不了多久。
事实上她是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情绪激昂地颤抖不已,天空蓝了,花的香气浓了,就连苦得难以入口的汤药也变甜了,她的心里开怀得想大笑,大声地喊着她裘希梅不是丁府的媳妇了。
终于呀,为了让短视的丁家人主动提出休妻一事,她费了许久的功夫去安排,铺陈了下堂路,可是还不够,她要的不是休书,而是和离书,她不能带着污名离开丁府,影响希兰日后议亲。
「娘,这……这是什么……」裘希梅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滚动,欲落不落的噙着,显得好不委屈。
「亏你爹老在我们面前夸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能断文论策,题诗写词,我看也不过尔尔,全是夸大其实,识字的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休书吗?」真是晦气,明明是喜事一桩,她非要不识时务的哭丧。鲁氏不耐烦的斜睨,扬扬手上的锦帕假意拭汗。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媳妇做错了什么,夫君他怎能平白无故的休我……」她低声嘶吼,咳出一口血。
看到她吐血,鲁氏嫌恶的以帕子捂鼻。「你对我不孝,犯了七出之条,打你进门后就一直病着,晨昏定省你做了没?更别提在我跟前伺候,尽一个为人子媳的责任。」
「我也不愿意呀!我病了……」她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咳出来。
「是啊,你病了,恶疾也是七出之一,我们丁府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看看你一共喝了多少汤药,我们有吭过一句吗?可是你的病治不好了,干么还要拖累别人,我可不想熙儿背个克妻名声。」
鲁氏的意思是她要死就滚远点,不要死在丁府,免得污了他们的地,一口棺材摆在府里多不吉利。
「我……我不走,我是丁家的媳妇,离了这里我能去哪里呢?娘,不要赶我走,我会……咳咳,让自己好起来……我不吃药……」裘希梅把休书捏皱了,哭得不能自持。
「大少奶奶……啊!不对,是裘小姐,你也别硬撑,明知道快要不行了,何必再来祸害大少爷,何不好聚好散,分得干干净净。」跟在后头的冬香口出讥诮,在别人的伤口再踩上一脚。
「冬香,你不过是个……丫头,没你开……开口的余地,给我滚……滚开!」
假咳变真咳,她是被冬香的话气着了,这人真是小人得志。
裘希梅也不想和鲁氏等人多周旋,她是一刻也不愿待在丁府,但是忍了这些时日,不差一时半刻,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出丁府大门,而不是像丧家犬似的被丢出去。
「夫人您瞧瞧,她还当自个儿是府里的主子逞威风呢!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看她还有骂人的气力,想必还能自己走出去。」不忘落井下石的冬香恶毒地要人带病离府。
「裘希梅,别说我为难你,给你三天的时间打包离开,我丁府没你这个媳妇。」她要为儿子迎来知州大人的女儿,那丰盛的嫁妆啊……想想就让人喜得想明日就下聘。
三天?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我不接休书,你们不能休我,有疾可以医,不孝更是欲加之罪,媳妇不服。」
见她还想死赖着不走,鲁氏发出哼声。「还有无子,大夫都说了,你伤了身子,子嗣方面相当困难,我们熙儿可是长房长子,不能没有儿子传香火,你就死了心吧!」
「我……」她双肩一垂,一上一下的抖动。
「你不走也得走,我们丁府留不下你,再说白一点,我们已为熙儿相中一门亲,你不走,新人就无法入门,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熏臭一屋子人。」鲁氏挥着锦帕,表示很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自语,好像陷入绝望谷底,「要我离开丁府可以,但是我不要休书,换一张和离书来。」
「什么?!你还想要和离书?!」这女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给我和离书我就不走,我还要去巡抚衙门告丁府背信忘义,为攀富贵弃病中的糟糠妻不顾。」现在急的是他们,她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耗。
「你……你竟敢威胁我,我……我非……冬香,去书房让大少爷写张和离书,我要扔在她头上!」气得不轻的鲁氏用力吸了口气,脸色涨红的支使人走一趟。
「是的,夫人。」冬香应得欢快。
不一会儿,她脚步轻盈的跳进屋,额上有薄汗渗出,可见她赶得有多急,新墨未干还有一点点晕开,落款处的红泥指印艳得刺目,宛如人血。
看来丁立熙也很想休妻,急切地一刻也不肯等。
「你要的和离书,拿去。」
看着从头顶飘落的和离书,眼中有泪的裘希梅笑了。「我的嫁妆、我爹留下来的书,我屋里的东西我全要带走,还有……」
不等她说完,鲁氏冷笑地嗤哼。「都给你,都给你,也不值几文钱,我还贪你那点破东西吗?通通拉走,省得占地方。」「好,我明天就走,谢谢娘这几个月来对媳妇的照顾。」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未亏待她,只是冷待她而已。
「哼!」鲁氏甩手走人。
流言通常传得比风还快,不到半天,丁府上下已知晓大少奶奶被以无子、不孝、恶疾之名休离。
隔日,据说病得下不了床的裘希梅一脸神采奕奕的走出丁府大门,她左手牵着妹妹,右手握着弟弟的手,两小一大的人影立于朱漆门板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姊姊,我们被赶出来了?」两眼红红的裘希兰很不安。
「不是赶,是自己离开,姊姊跟你一样不喜欢这里,所以我们不要了,把它丢开。」是她丢弃了丁府,自愿下堂。
「那我们要住哪里?」他们没有家了,爹娘死后,她们的宅子被大伯母收回去了,他们无家可归。
裘希梅顿了一下。「放心,先住客栈再租个房子,姊姊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们,不怕。」
「嗯!我不怕,弟弟也不怕。」只要有姊姊在,她什么都不怕。
「不怕。」裘希竹跟着重重的一点头。
「好,我们都不怕,天大地大,什么都没有的人最大。」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姊姊,你在看什么?」为什么还不走。
「等树倒。」
离开前裘希梅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砍掉丁府门口的那棵老树,那里葬送了一条十九岁的生命。
「树倒?」裘希兰不懂。
斧头大力砍在树干的声音不住传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树要倒了」,下一刻,大树颓然倒下。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一道吊在树下的白色身影晃呀晃,足下一双绣花鞋磨得破损,在风中显得好不孤寂……
骤地,一辆素青车帘的大马车停在裘希梅姊弟身侧,一名压低斗笠、穿着下人服饰的小厮粗着低音一唤。
「夫人命小的来接人,裘小姐请上车。」小厮十分勤奋地将姊弟三人少得可怜的箱笼搬上车,还有三大箱书。
「多谢夫人,我们不劳夫人费心……咦?你……怎么是你?!」裘希梅看直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厮将斗笠往上一掀,露出一门白牙。「官要做得稳就得礼贤下士,我这不是亲自来接我最看重的谋士吗。」
管元善像戏弄人得逞的大男孩,朝错愕不已的小女人一眨眼,他压低声音轻笑,笑声清朗得宛如一泓清泉,悄悄地流入她干涸的心湖。
「丁府那门亲是你搞的鬼?」
厨房里,裘希梅正在煮饭,边弄边问着又跑过来的管元善。
一府长子与知州大人的女儿结亲一事闹得沸沸腾腾,旧妇出,新妇入,府里的仆从、奴婢,到洒扫的粗使婆子,全无一人怠惰地动了起来,忙里忙外的,全都乐不可支。
移花木、贴窗花、上新漆,挖起一池旧泥栽新荷,把旧的桌椅搬进库房里,再叫人打新床、买被褥,几个体面的丫头和管事婆子换上新衣新裙,准备大肆热闹热闹,连席面都预定了上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