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乖,姊姊这阵子还有事情要忙,等忙完了姊姊再带你和弟弟到附近的山里玩。」裘希梅摸摸妹妹的头,她从厨房端出一锅粥品放在桌上,锅盖一打开香味四溢。
没人喊每回都睡迟的裘希竹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他会自己穿衣了,但穿得不好,歪歪斜斜的,见状的裘希梅弯下身子,重新为他理理衣衫,将打错结的腰带解开再系好。
她对弟弟全然包容的疼爱看在一旁的管元善眼里,那是既牙酸又眼红,嫉妒得不行,心想要到哪时她才能眼泛笑意地拉拉他发皴的衣衫,拍拍袍子上的皱褶,眼底含情。
「一大早吃罗汉果焖瓜子鸡是不是太油腻了?你看这鸡腿肉油亮油亮的,吃多了积食。」管元善嘴上嫌油腻,却一筷子夹走盘中最大的一块肉,比刚要伸手夹的裘希兰快一步,神情居然是得意洋洋。
欺负小孩子,真丢脸。裘希梅在心底悄声说。
「希兰来,姊姊给你盛一碗豆泥红枣,我将红枣去子磨成泥,加入在清水煮好去渣的罗汉果清汤,再混入豆沙和红枣一起煮滚,只加少许的盐,口味清甜,适合小孩子的牙口。」她快换牙了,太硬的咬不动。
「姊姊是特地为我做的早点吗?」裘希兰漂亮的杏仁眼儿睁得又大又亮,好似无邪的不知忧愁。
「是呀,红枣性温,补血,对咱们女孩子家好。」虽然早了些,不过先帮妹妹养养身子也好,免得日后手脚冰凉,癸水一来痛得直打滚。
争食的管元善原本要将豆泥红枣整碗端走,一听是补血的,他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又悻悻然缩回。
便宜你了,臭丫头,我血旺得很,不用补。
管哥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还没长大吗?裘希兰眨了眨眼,捂嘴笑得有如藏食的小松鼠,好不骄傲。
「姊,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不知身边一大一小的两人战况正炽,裘希竹天真的指着黄黄的汤。
「这是奶蛋,用一碗羊奶混蛋汁放入蒸笼蒸,姊姊加了一点白糖,甜而不腻,你在长身子,多吃一点无妨。」男孩子要养骨头,羊奶和鸡蛋最好,以后才能长得高又壮。
一看又是小孩子的膳食,不感兴趣的管元善就不和呆呆的小鬼抢,他的敌人是装善良单纯的小妹妹。「怎么没有我的?希儿,你偏心,我也身虚体弱,需要补一补。」
一怔的裘希梅差点滑了饭碗,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的横了一眼。「豆豉苦瓜降火,你火气太大,去去火也好,早上吃得太油对身体不好,清粥配酱瓜爽口又清脆。」
「你虐待我的肠胃。」他很不满。
两只小鬼吃得比他好,真教人鼻酸,那些米呀、红枣、香菇、白果、桂圆、松子等干货都是他叫小厮扛来的,他多吃一点很过分吗?
他们排外,排挤他这个外人。
「虐待……」裘希梅差点因他委屈的神情而笑出声,一个堂堂六尺的大男人居然跟孩子计较,「鸡米松子给你配饭吃,晚一点我再烧麒麟鱼和栗子烧肉。」
她得买条大鱼,再切块猪腰肉,白面和玉米粉也要准备一些,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米粮消耗特别快,三、五日就得去补货。
裘希梅盘算着减少的食物,她没想过光是管元善一个人的食量就抵过他们姊弟三人,家中存粮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这还差不多,没把他漏掉。「快点吃,希兰妹妹,希竹弟弟,一会儿带你们去找采月姑姑玩。」
「采月姑姑是谁?」吃了满嘴蛋泥的裘希竹一口含糊地问。
「笨,是婆婆啦!管哥哥的年纪大,记性差,老是搞不清,婆婆说管哥哥要是早点成亲生子,他的儿子都比我们大了。」神情好不天真的裘希兰在管元善心口插上一把刀,不见血却痛得他想扭断她细小的脖子。
「喔,管哥哥为什么不成亲?」裘希竹天真的问。
「因为他没人要,娶不到老婆。」不厚道的裘希兰戳人伤疤,小脸笑咪咪。
「噗!」没忍住的裘希梅喷出一口汤,肚里直泛笑气。
而脸黑了一半的管元善眯了眯眼,看着好不无辜的裘希兰,他想着要挖多深的坑才能把她埋了。
他没人要……没人要……她哪只眼睛看到他没人要,小儿无知,是他看不上那些矫揉造作,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的大家闺秀,她们外表贤淑温良,大方可人,内在阴狠毒辣,心机深沉,成亲是为了联合两家的势力而不是与夫交心,在她们心里面,丈夫是用来掌控的,好进一步帮助娘家的父兄升官晋爵。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要找自己喜欢的执手白首,而非算计来、算讦去,夫妻不同心,各自谋划。
「好了,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裘希梅笑着说,结束谈话。
「二公子,你的笔拿反了。」
巡抚大人你也太明目张胆了,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超乎异常的明亮,直直地盯着某个方位……说白点,是某个人,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他们跟了他多少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关心某人,也不会特别准备一杯茶、一盘茶点、一碗放在碎冰上冰着的当季鲜果,还不时的轻言细语,小意讨好,问一句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喘口气,喝口茶润喉。
啧!这是明摆的假公济私,见色忘友呀!佳人在座便没了男人的骨气,唾弃他。
一次次看着管元善的殷勤笑脸,跟随他多年的幕僚们暗暗在内心淌泪,他们的付出不比人少,怎么得到的待遇却是天与地的差异,令人好不鼻酸,唏嘘不已。
当然,他们只敢在背后说说小话,这位外表忠厚,内在奸诈的二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人物,他气性大,心眼小,善记仇,喜挖坑,心黑如墨腹藏刀,张口一吐能毒死一城百姓。
「你们懂什么,我这是在沉思,曲高和寡的寂寞无人知,才智过人的苦恼你们怎么体会得到,一群庸人。」管元善手腕一转,拿反的象牙湖笔笔头向下,讽刺属下鼠目寸光。
一群「庸人」当下无语,木然地仰头看天。
二公子没救了,病入膏肓。
「曲高和寡出自战国时,宋玉答楚王问:『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意思是曲调高雅,能和者少,大人身侧的谋士个个才能出众,虚怀若谷,岂可说知音难寻。」会做人比会做事为佳,攻心为上。
「说的好,有学识。」莫晓生第一个叫好。
「梅先生见识渊博,熟读百书,实为智囊谋士。」不吝赞美的文师爷抚抚胡子,嘴角上扬。
「我家公子向来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气焰嚣张又不知收敛,实乃我等之忧虑。」成秀老泪一抹,颇为感慨。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二公子欠人管教,梅谋士身为颇受重用的幕僚,理应加以规劝,导正劣习,使其心态谦逊,为人谦和,心胸光明正大,磊落无私,敬人如敬己。
白话一点是没人拉得住的野马就你来吧!套绳,上鞍、用鞭子抽,只要能让其温顺听话,他就是你的座下骑。
他们佩服梅希的敢言,而且不惧强权,引经据典的把管二少的自负给堵回去,着实是英勇无比的女中豪杰,令人望尘莫及。
梅希是裘希梅一事,管元善身边的人全都知道,他们并未因她女子的身分而看轻,反而十分敬重她带着一双弟妹破夫家门而出,什么依靠都没有的弱女人竟敢与丁府恶犬周旋,智取贪婪无比的婆婆,痛快舍弃风流夫,大快人心。
最重要的是她压得住管元善这头凶狠大狼。
「你们吃撑了是吧?要不要我把粮饷减半,让户部少支点银两。」他还没死,用不着急得上挽联,缅怀他一生功过。
管二少凌厉黑眸一扫,闹人的吵杂声当下鸦雀无声。
他满意的一点头。「希儿,别理会这些吃闲饭的人,他们嫉妒我官做得比他们高,领的俸禄是他们的几十倍,心有怨言的俗人注定无法展翅高飞。」管元善摇头又叹气,可惜世人皆愚昧。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多么恶毒呀!一行人曰以继夜地为他探查江南贪渎案,从北城到南县,由知府到地方小官,无一遗漏地把老底都掀了,真正吃闲饭的闲人竟然还不满足,一桶污水当头淋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下去也得忍,谁教他们被欺压已久,敢怒不敢言。
「大人,你看看这一条,支出米粮十万石,但运送到江州的实重却不到五万石,其中的差距到哪里了,而秀水乡却平白多出五十辆大车麦种,麦的价低,不及白米的一半。」麦种带壳,自然比脱了壳的稻米便宜,米价攀高。
「希儿,不是叫你别喊我大人吗?管二哥多顺耳,也表示我们的交情够。」管元善一转头,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转为冷厉。「秀水乡是谁的管辖?去把那短缺的米粮给我找出来,还有谁在操纵米价,一并查出,想办法让他们贱价抛售。」想囤积米粮好从中获利,他非叫他们血本无归不可。
「秀水乡归温州知府所管,温州与江州相隔五百里,秀水乡在两州的交界处,我们查过那地方多山地少,丁口数不到一万……」莫晓生干笑着冷汗一抹,他查无异样,怎么小姑娘就看出细小端倪。
「梅希,你从哪发现不对劲?我在秀水乡待了两天,民风朴实,百姓安分,他们靠山维生,大部分是猎人和牧民,只有少部分种田。」小麦种子运到秀水乡哪有土地种植,难道要种到半山腰?
「不许喊她梅希,要恭敬地唤一声梅先生。」他家希儿是莽夫能叫的吗?满嘴的粪味。
「霸道……」对于管元善的无理取闹,莫晓生只敢咕哝两句。
「你们把这几本帐册合在一起看便明了了,上面动了手脚,单一本是看不出有何差异的。」裘希梅以朱笔一圈,点出做了记号的几笔,它们在各自的帐面上是打平的,可是互相对照后,甲册有进无出,乙册是出了粮却无收到的回条,丙册记了到粮日可无实收的粮据,丁册是空仓,但有人提粮。
其实很简单,就是偷天换日、移花接木,转运的过程中这里放一点,那里放一点,等运到指定的地点后已所剩无几,而接收的官员按原本的粮数收仓,做假帐乱真。
根据本朝律法,放置超过三年的白米以陈米价格出售,新米入、陈米出,新旧交替,淘汰出的陈米通常有霉味,通常价钱普遍不高,约新米的五分之一,无粮可食的穷人家才会去购买陈米。
换言之,官仓的官员先一步把新米以高价卖掉,待到三年后才用陈米的报价上报朝廷,这一买一卖价差四倍,教有心人怎不趋之若鹜,甘冒欺君之罪从中得利。
「唉,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当初看帐册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整本帐册翻来覆去还是一筹莫展,两眼看到花了还以为自己多心。」文师爷直搓胡子,感叹连连。原来是他找错方向。
「我爹生前曾经说过,秀水乡附近的山头曾闹过匪患,朝廷派兵团剿却无功而返,据说是有人先行通风报信,两千名土匪一夜隐匿,失去了踪影,而秀水乡多出了很多猎户。」她爹说要上书请王启大人派人调查,可没多久爹就出事了。
「你是说秀水乡有可能是土匪窝?」以轻松态度查案的管元善忽地脸色一变,剑眉拥高。
「我不敢肯定,那是我爹生前一个月在书房无意间提起,我正在看书,没怎么用心听分明,那时他很忧心,一再说土匪不灭,百姓何以为家。」可是没想到土匪未灭,他已因马车颠覆意外身亡。
「生前?」面上一凝的管元善和众幂僚交换一个微妙的眼神,这个时间点太凑巧,显然别有内情。
未确定前,众人有志一同的三缄其口,他们不认为裘老爹的死是意外,如果牵扯到别人的利益,他这挡路的人不得不死,为了源源不绝的财富,防患于未然的手段是必然的。
专心研究帐册的裘希梅没发现屋内的异状,她对自己能出一点力很开心,不希望人家认为她是绣花枕头,空有样子却无实力。
「咦?平溪县……」裘希梅讶异的低呼。
「平溪县怎么了?」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转向她,以为她又发觉他们疏漏之处。
「没什么,我父亲的好友丁旺海是平溪县知县。」平溪县距离秀水乡不到一百里路程,有条水道直通两地。
「啊?丁旺海不是你公公……噢!谁踩我的脚?」抱着痛脚直跳的莫晓生找着凶手。
「希儿,他这人没脑子,你看他一脸衰样就知道种不好,我们要怜悯他以后的子子孙孙,可惜没有好祖宗。」他是哪壶不提提哪壶,柱子没长脚,为什么不一头撞上去。
无故被踩一脚又被瞪,实在无辜的莫晓生有苦说不出,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为何就说不得。
「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丁家人是私心重了点,但未对我有任何伤害,你们不必藏着掖着怕我难过,其实我很高兴离了丁府。」她没有受委屈,在伤害来临前先一步脱身。
「希儿,我心疼你……」啧,闪什么闪,他会吃人不成。
裘希梅低身一侧,避开管元善大张的双臂。「只是平溪县这几年迁出、迁进的人口数有点异常,我怀疑实际上并无人迁移,你们不妨朝这方面查一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不是没看出管元善对她的心意,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几乎是昭然若揭。
而她不是不心动,而是不敢动心,在经历过婆婆贪财、夫婿风流的不堪婚姻,她已经累了、倦了,不愿将自己的未来托负在另一个男人手中,她输不起。
而且她也受够了门不当户不对的苦,连商户出身的丁府都瞧不起她,百般言语羞辱,身为高盛侯府的嫡次子,皇上恩宠有加的年轻大臣,他的前程无可限量,地位低微的她怎配得上勋贵子弟。
所以她不能回应他,这段不该有的感情要深深埋藏心底,等有一天他回京后自会忘了她,另寻与之匹配的大家闺秀,偶然相遇的云和月在风中分开,消失在江河倒影里。
「这次牵连的江南官员甚多,皇上的意思是严查轻判,只捉几个主谋与其党羽,其余若涉案不深顶多降个几级,如果丁府也受波及……」他是主审官,还能说个人情。
皇上不可能把所有的大官、小官全都送进大牢,三年一次的科举虽刚考过,但递补的新官尚不熟悉地方政务,若是江南无官可用,朝廷南方的政事将会停摆,进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因此皇上说了,要严查,将涉案官员列册候查,但有悔改之意,或被迫同流合污者从轻发落,先观察几年看是眨谪调动还是罢官免职,皇上仁慈,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公事公办,犯了法就该秉公处理,不能有所谓的法外施恩,否则人人都知法犯法,心存侥幸的恶人会越来越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做了错事就要勇于承担。更何况她与丁府情分已了,再无瓜葛。
「好,我听你的,前尘往事已随流水去,我们找个良辰美景放纸鸢去。」听娘子言,大富大贵。他娘说的,而他一向是孝顺的儿子,绝对听从母意。
「纸鸢?」不是在商讨江苏弊案,怎么一下子又跳到玩乐上?他又把人搞得一头雾水。
管元善一脸怨夫神情的瞅着她。「我本来想说找个良辰美景谈情说爱去,怕你脸皮薄给我一巴掌。」
「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他真是、真是……口无遮拦。
又羞又恼的裘希梅倏地起身,抱起正在看的帐册往书房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这些帐册等同于是证据,不能夹带出府,她又走回来,将帐册重重放下,神色漠然地再度走出。
从头到尾她没看故作小狗眼神的管元善,妍丽的背影走得匆匆,一群想笑不敢笑的下属绷着脸,憋笑憋得脸色涨红,一致同情出师不利的管二少,佳人心硬如铁呀!
「哎呀,女孩家都会难为情,在你们几双灼灼目光注视下,她当然要有女子的矜持,不好说我心同你心,愿结同心结。」管元善自说自话,一副已抱得美人归的模样。
「你确定不是自作多情?」花开跟结果是两回事。冷冽的厉眸一射。「上次我要你截走的那批盐呢?后续如何,别给我搞砸了。」
「我把盐运到江西,交给世子爷了,他说会以朝廷名义公开招标,价高者得,贩盐银两缴交国库。」那些贪官损失惨重,他们一向以劣质私盐充官盐卖,再把官盐大批运往缺盐严重的北地,以高于原价的七倍卖出。
「我大哥?」他怎么也来凑热闹?
「如今江南漕运圈子闹哄哄的,好几批人马同时出现在盐船被劫的现场,互相指责对方监守自盗,又推说此次的损失由监控无力的一方负责,谁也不认赔地打了起来,有几个官家子弟被抬回去了……」
【第八章】
「什么?!盐货被劫,那群不知死活的兔崽子还在江边大打出手,窝里反……」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小池塘的青蛙呱呱呱。
鲛绡糊成的窗纱映照出一道人影,屋内的烛灯因吹入的风而摇晃,窗户上的影子也跟着左摇右晃,能隐约看得出是个头不高的男人,有点胖,绾发的玉钗雕了一对形体鲜明的貔貅,据说它是上古时期传说中的神兽之一,十分勇猛善战,而它最为世人所知的是带财。
由物可看出配戴者的心思,是个对金钱执着的人,对银子的狂热犹胜于性命,只要是银白俗物他都收,金山银山堆满库犹不够,他还要全天下的财富尽在他手中。
他甚至买下一座绵延数里的山头,将其内壁挖空,溶铁以为墙,修砖砌成壁,建造一座又一座如同铜墙铁壁的库房,每座库房都有丈高的石门,不易开启,用来堆放他历年来收受的银两。
「陈知府的人把江总督儿子的腿给打瘸了,陈县令又把走船的漕帮分舵舵主给打破了头,这会儿还不知救不救得活,被打的人又聚众打回去,如今那江南地界乱得很……」根本没一块清静地,每个人都喊打喊杀地说要讨回公道。
「江苏巡抚呢?皇上不是派管家的小子上任,他没出面摆平他辖下的纷争?」他的银子啊,全都石沉大海了。
「那边的人回报,到任书已摆上衙门公堂,可是迟迟不见巡抚大人的身影,只有他的幕僚进进出出,而且每次衙门只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有事要找他,典史官只回一句:『没空,大人还在路上游山玩水』。」有这样当官的吗?未免太过分「,全然辜负皇上的厚爱。
灯影中,胡子半白的老者眯起一双利眼。「不对,高盛侯二子不是池中物,他同时兼任监察御史,不可能放着自身的责任不理,那小子一肚子弯弯绕绕,最擅长扮猪吃老虎。」
「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先让闹事的人安静下来?他们动静太大恐怕对我们无益,再者今年的税收又快要到了……」他们又能趁机混水摸鱼,以多报少,谎称荒年,将多出来的银两收入囊中。
「让老夫再想一想。」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一时半刻也没法想得透彻,管元善真是出京任江苏巡抚吗?
但老者没想太多,只当管家小子走到一半又管起闲事了,一遇不法之事便摆出监察御史的官威,把他认为有罪的人都关进牢里,待日后上书朝廷,由皇上来定夺。
他为官多年,门生众多,没有上千起码也有数百余名,他们在他有心的安排下去了民生最富裕的江南,绝大部分的人相当听话,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敢有所违逆。
除了那一人啊……太过刚直了,要他折腰,他竟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没有百姓,国之倾矣!」
所以他只好除了他,永绝后患,那个人的才智和能力他真的很欣赏,可惜不知变通,枉送性命。
「大人,不能再想了,我们位于秀水的粮仓也出了问题,好几千名土匪抢了就走,我们连年底要出仓的陈米也没了,北地的几间米铺等着运粮过去。」损失无法计算。
闻言,老者大惊。「怎么会有土匪抢粮,不是被我安插在秀水乡吗?王老六没把人砍回去?」
「根据温州知府的回报,那些人来得太快了,也不知打哪冒出来,半夜趁火打劫,我们粮仓建在西边,可东边的周富户家突然走水,大伙儿赶去救火,谁知累了一夜,日班守仓的人去换班才知粮去仓空,夜班守仓人被绑成肉粽丢在角落。」
他们先是吞吞吐吐说有好几千人,人手一把火把一窝蜂的涌入,人头攒动多不可数,后又支支吾吾说不到千人,是他们太惊慌看错了,一群人一拥而上的押人、绑人,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袋又一袋的米被搬走,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无声无息的出现,离开时亦全无声息,仿佛早有预谋,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盐被劫,后是粮被盗,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给老夫查,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夫查得一清二楚,看谁向老天借了胆,敢跟老夫作对。」他女儿可是正得圣宠的淑妃娘娘。
老者有恃无恐不只是因在朝中的势力,与众多门生扭成一条互蒙其利的线,最重要的是他有个入宫为妃的小女儿,他身为国丈,又是内阁重臣,朝廷上敢动他的人并不多。
而且他把自己隐藏得很深,表面上忠君爱国,看起来是个老好人,只为皇上尽忠,再无旁念。
他伪装得很成功,全无破绽,甚至多年同朝为官的老友也被他瞒在其中,老在嘴上骂他没出息,是个孬的,殊不知他私底下干的全是为人不齿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