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传言毕竟是传言,倚门卖笑的妓女还端什么架子,讲什么清高,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恩客想买就得曲意相迎,由得了她目中无人的挑客吗?
温道江最爱的还是银子,虽然也眠花宿柳但只是逢场作戏,他会到青楼舒解舒解一番,可是从来不会被花娘妓女迷昏了头。
艳名在外的水灵月对他而言不过是长得好看点的女人而已,他想过一亲芳泽但也并不执着。反正女人在床上的作用只有一种,貌美貌丑并无不同,他只求畅快,图个身心倶畅。
「是啊,原本小的想让她来陪大人解解闷,可是小的砸下重金只换来金嬷嬷的一句,姑娘病了,不接客。」
「喔,病了呀,那得好好休养才是。」他抚着八字胡,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下颚。
「是病了,病得起不了身。」苏晖明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本府既然来了就去探望一下辖下的百姓,沾沾本府的福气,相信她的病情必有好转。」温道江甩开贴在胸前的半裸美人,笑着起身,高声喊着老鸨金嬷嬷。
金嬷嬷连忙进房,「大……大人要去看月儿?!」这……这不就穿帮了。
「还不带路。」狐假虎威的师爷大喝一声。
「是、是,这边请……」形势比人强,金嬷嬷只好低头做人。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
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鬓云乱洒的颦眉佳人斜倚窗旁,眼带忧愁,面含黯然,朱唇轻喟,可怜一身雪肤玉肌无人惜,独自上楼望月思君,君不来,月圆月缺转瞬间。
不笑也媚人的姿容堪称绝色,可是美人命运多乖舛,想爱不能爱,沦落风尘,无力抗拒。
蓦地,一阵破门声响起,难得的宁静又被破坏,清艳无双的美人儿蹙眉不悦,手快地拉拢单薄衣袍。
「喂!你们想干什么?!我家姑娘今儿个不接客,你们不晓得她被兰大少爷包了……啊!你怎么推人……」
伺候的婢女香儿被人推倒在地,数名男人闯入内厅,见状水灵月的脸色蓦地发白,她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过了,纵使先前有兰泊宁护着她,可兰泊宁毕竟只是商人,知府大人一句话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况且他已成亲,也许不会再来她这摘月轩了……
摘月,摘月,月亮一旦从天上摘下来就不值钱了,贱如泥。
「管她被谁包了,大爷有钱还玩不了一个卖身的妓女吗?叫她过来服侍。」苏晖明财大气粗地把几锭银子往桌上一丢。
从未受此羞辱的水灵月身形一晃,脸色苍白地几乎站不稳,她摇摇晃晃之际,一只油滑的手已揽住她细腰。
「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了呀!真不愧是挽月阁的当家花魁,这腰比我的腿还细。」嗯!真香,美人香。
「苏大爷你……你放手,月儿身子有恙,怕是无法伺候……」她推拒着,但推不开,毕竟男女气力有别。
苏晖明多次点明要她陪侍,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即使推拒多次,这次仍躲不过了吗?身在红尘,半点不由人。
「你有恙,我无恙,你只需躺平了,一切由爷儿接手,听说出出汗,把体内沉癎之气逼出来,病就好了。」他邪笑地搂住不及盈握的腰身,凑上前欲吻娇艳欲滴的朱红樱唇。
「苏大爷……」扭着身,她泪眼含怨。
「做妓女就别指望立贞节牌坊,本府看你气色还算不错,应付苏老板一夜不成问题,本府可不喜欢妓女太矫揉造作,卖谁不是卖,早就脏了的身子还当白玉无瑕吗?」
温道江这话说的重,也深深地打击水灵月向来傲气的自尊,她泪水噙在眼底不甘落,泪眼朦眬地眼看话一说完便带走闲杂人等,只留下满脸淫相的苏晖明。
「呵呵呵,还想兰家那阎王来救你吗?他都自顾不暇了,哪有空怜香惜玉。」
他一把将人抱起,往被褥上一扔,健瘦的身体随即一压,覆上娇软香躯。
「他怎么了?」听闻放在心头的那名,水灵月忍不住心慌。
兰泊宁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能让她挂念的情郎,明知不该爱,她依旧飞蛾扑火,泥足深陷。
苏晖明俯下身,狠狠地吻住她朱唇。「很快地,江苏城里不会再有兰家绣坊,我要他一蹶不振。」
「你……呃——」身下被猛地贯穿,她愕然的睁目。
两人身上还穿着衣物,唯有相连处是一片光裸,水灵月痛得咬唇,感觉自己快被撕成两半。
「凡是属于他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包括你。」苏晖明下身伏动,语气冷酷又得意。
水灵月无语,徒留泪两行。
一夜灯花,两样别情。
美人泪,泪不尽。
「呵呵……别跑呀,小淘气,让我抱抱你……啊!真香呀!比抹了花蜜还香甜……来,我香一口,别跑远了,我可追不上你……」
「不要不要,好痒,咯咯……不给香,我香喷喷的,要招蜂引蝶,把蝴蝶、蜜蜂的全引来。」小小的可人儿笑着扭腰摆臀。
招蜂引……蝶?就凭那小身板。她忍不住大笑,「引来蝴蝶倒不打紧,蝴蝶花中舞,彩衣翩翩扬,可小心飞来一大群蜜蜂,叮得你满头包,让人见了直喊有鬼!」
「我不怕鬼。」娇软的嗓音说道。
「你不怕?」倒是个大胆的。
「二姊姊说人比鬼可怕,鬼可以用符咒、黑狗血消灭,可人心难测,看不到也摸不到,而且无所不在,就算我不想害人,可只要有利益可图,人家就会来害我。」她要变聪明点,保护娘和大姊姊、二姊姊,让别人害不了她们。
「哟!这话说得多流利,完全看不出是个三岁娃儿会说的话,媳妇儿,你家的孩子是怎么教的,尽是聪明伶俐的,叫人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瞧瞧这小手小脚的,软乎乎地,让人一捏就上瘾。
心知兰泊宁心疼兰瑞杰这个话不多的弟弟,为了让见人就避开的小叔卸下心防与人亲近,蒲恩静灵机一动,便将嘴巴甜的萌小妹蒲青青接来兰家玩。
一来她有借口回去探望娘家的亲人,不时的帮衬一二,让心有邪念的亲戚休想起歪心,二来也好藉由孩子的天真拉拢兰瑞杰,两小无猜常玩在一块自然就亲近了。
谁知此举造福的居然是一心想要有女儿的兰夫人。
声音软糯的蒲青青纯真可爱,见人就笑,兰夫人一见她心就软了,深深地被打动了,眼眶湿润的低哝:「我的儿呀!」
来过几次以后,蒲青青成了兰家最受宠的孩子,上上下下,包括门房老王都爱到不行,快把她宠上天了。
不过蒲青青的到来对兰瑞杰这别扭少爷也并非全无进展。或许是因为兰家没有这么小、爱笑又多话的孩子,被甜软笑声吸引来的小少爷先是在一旁闷头画画,而后觉得软软嫩嫩的小女娃很逗趣,不自觉地越坐越近,偶尔还会回上两句。
「娘别把她娇惯得没了分寸,我家青青打小就话多,不让她说话还不行,话一说多了也就利索了。」
蒲青青是蒲家的宝,董氏最疼宠的小女儿,也是蒲恩静心中的柔软地,因为青青的存在抚慰了她,她才决定成为真正的蒲家人,视董氏为母,当蒲家为家,接受穿越成古代人的悲伤。
「会说话才好,总比不会说话一开口就惹人头疼的好。泊宁呀!你还不去绣坊瞧几眼,刚上架的那几匹锦上添花也该卖出好价钱了。」大男人整天守着小妻子成何体统。
气定神闲的兰泊宁坐得四平八稳,伸手拿起圆饼大咬一口。「没卖,被人预订了。」
「被人预订了?」不是昨儿个才悄悄放上,且价格定得高,想多放几日招揽客人、试试反应。
「娘,夫君根本就没打算卖,他把我和绣娘们绣出的织锦当成致胜武器了,先晾出来吊人胃口,等货足了才一口气推出,毕竟锦上添花不易绣,几十人绣了十来天才绣成七匹,光是熟客就不够卖,哪能人手一匹。」
还有不少需要改良处,大批布料上市求的是货源的稳定性,良莠不齐的绣娘绣的锦布有好有坏,她正设法改善她们的品质,以分工的方式进行分组训练,十个当中最少磨出一名堪当大任的,分担她肩上重担。
「知我者,娘子也。」兰泊宁装模作样的做了个「娘子有礼了」的动作,滑稽的举动让一旁皱着眉看蒲青青、不知她为何而笑的兰瑞杰回头侧目,眉间的折痕又多了一折。
兰瑞杰大概认为这些人都疯了吧!小的整天咯咯笑,好像没烦恼,谁和她玩都很开心,大哥是妻子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一张冻人的冷脸最近老是嘴角弯弯。
大娘也是,不过是别人家的孩子,又吵又闹,嗓门又大,叽叽喳喧的说个不停,到底哪儿可爱了?怎么大娘心肝、心肝的直叫,一抱住就不肯放手,捏着人家的小脸呵呵自乐。
最奇怪的是长他没几岁的大嫂,明明个子没高他多少,可是似乎什么都懂,还会画奇怪的画,他不理她,她也不理他?,他发问了,她还是不理会,只画画给他看。
兰瑞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眼神流露出困惑。他觉得大嫂嫁进来以后大家都变了,让他很不习惯。
蓦地,一只小手拉拉兰瑞杰衣服,低头一看,一双明亮的杏色大眼就这么毫无戒心地映入他眼中,他想挥开的手像是被线拉扯的傀儡手臂,不由自主的抚向黑而亮的头发,轻揉了两下。
画也似的小女娃笑了,他也跟着扬唇,接着手上多了一颗用油纸包住的五彩糖,让向来没有神采的五官忽地发亮。
「不是我会掐指一算,换成是我也会观望一番,先抛出个诱饵把大鱼引来。毕竟锦上添花的制作快不了,慢工出细活,目前能供给的数量还是太少,即使物以稀为贵,但单单一、两家出货是没法打响兰家绣坊名气的,反而会引来豺狼。」蒲恩静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好东西总引人觊觎,秃鹰看到腐肉也会俯冲啄食,这是天性,之前的兰锦被窃也是因为这原因,树大必招风,名高定招嫉,必有不轨者会紧盯着这块肉。
不卖,是吊人胃口也是自保,打探不到织锦的好坏便会犹豫不决,时机是关键点,一旦错过了,想再来比较就迟了。
既使卖,也只卖识货的行家,由他们口耳相传的把兰家织锦传出去,一来是造势,引来更多的关注和询问,二来有充裕的时间准备,把名声打响了,还愁客人不上门吗?
所以,不用急,慢慢来,好酒沉瓮底,想尝醇酒就要有耐性。
一听到「豺狼」两字,同时想到苏家那头饥不择食的饿狼,兰泊宁锐目一凝。
「那你说以兰家绣坊的锦上添花能拿下目前宫中贡品苏锦吗?也就是我们被窃的兰锦。」
「兰锦?」她双目一亮,「一半一半的机会,你得告诉我兰锦是怎么织就而成。我试过以盘针套入双合针绣,以滚针、抢针迭成彩绣再纳入点绣,可成品却少了光泽,楼台花鸟的针线显得不够细密……」一说起最爱的刺绣,蒲恩静总是停不下来,意犹未尽。
本以为一个大男人谈到女人的绣品会不耐烦,可令人意外地,惯用冷面吓人的兰泊宁反倒是兴致勃勃,脸上没有半丝不高兴妻子插手生意上的事,反而滔滔不绝的向她解说。
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这一行,并非因家业传承而不得不为,一谈起兰锦便眉飞色舞,好不热烈,与蒲恩静那专研锦缎织绣的父亲很像,两人对织锦的热爱有不少共同点。
于是蒲恩静也不吝惜地将所知的各式布料织法及技法一一说出,再指出优劣点和改进方式,如数家珍的神情神采飞扬,如玉脸庞发光似的,看得兰泊宁很是心动,忍不住轻拨她散落耳边的发丝。
无形中,两人的距离拉近,夫妻的感情更为坚定,似乎到了无所不说的地步,仅凭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接什么话,兰夫人也乐得静坐一旁享受着全家欢乐时光。
「什么,棉花?」他……他拿来做什么?
「有什么不对?」她为何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
「棉花不仅仅可做棉被、塞棉袄用而已,显然身为绣坊东家的你不够尽责,棉花还能制成布呢。」
「棉花可以制布?」他第一次听闻。
「棉花喜热、好光、耐旱、忌渍,它的产量高,适应性广,纤维……也就是纺成纱线,还有一种亚麻较棉更为强韧,也能织成上品衣料……啊!有提花机就好了,能快速的将亚麻编织成布……」她越说越兴奋,想着她看过的古代提花机,她会操作,但要组机成型很难……
「静儿,你说慢点,什么是亚麻?什么是提花机?宫中织造厂有机抒,是不是你说的提花机?」他突然发现他所知的太少,跟不上妻子对布料的了解和熟识。
蒲恩静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已有织布机和梭织机,但对于提高衣料品质的提花机、印染机则未有所见,平民百姓只能穿粗麻布。
「机抒跟提花机是不同的,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让我想几天看能不能画出来。」大致的原理她还记得,可是零件的组合才是一大问题,她大学念的不是理工科。
「你还会画画?」他惊讶地喜笑。
她会绘画很惊奇吗?通常善绣的人亦通工笔,她们在刺绣前得先在绣布描上花样,「我的水墨画更精湛,横是青山水点墨,纵看流水小桥边,飞莺落花一笔起。」
「那你……」
兰泊宁本想说:你画不画人物,替为夫画上一幅。谁知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啊——我的起司焙果,二姊姊替我做的起司焙果,你这贪吃鬼竟然吃光了!」
闻言,众人的目光落在已空无一物的细白瓷淡墨莲花纹盘上,再移到某位贪吃鬼的手上,当场逮获的证据还留存着——吃了一半的半月形胖饼。
「咳咳,儿子呀,你很饿吗?娘刚刚还看到盘子上放了四、五个焙果。」绝对够分。
神色微僵的兰泊宁有刀剑穿不透的厚脸皮,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半个饼一口吃掉,还云淡风轻地拍拍沾上碎屑的衣袖。「还不错,就是甜了些。」
他说了违心话,他认为再甜一些就更合他胃口了。
「婆婆、二姊夫吃了我的焙果,青青生气,你叫二姊夫吐出来还我。」她才吃了一个而已,还想吃。
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的蒲青青流了满头大汗,见状,兰夫人慈爱地以丝帕为她拭汗。
「叫你二姊夫给你当马骑,当补偿你好不好?待会婆婆让人包一篮子芙蓉糕给你带回去吃。」
可是她不喜欢米蒸出来的糕饼呀,二姊姊做的甜食比较好吃!扁着小嘴的蒲青主目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蒲恩静,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让人好笑又心疼。
「娘,我才是你儿子吧!你这偏心也偏得太过分了,我在自个儿家里吃着自个儿娘子亲手做的糕点,旁人是客,客随主便,当然是有食我先尝。」这些多余的人真碍眼。
「满嘴歪理,倒和个孩子计较起来了。」兰夫人气笑了,啐了儿子一口。
「青青,不能喊婆婆。」婆婆是祖字辈,辈分有差,蒲恩静特地纠正妹妹的错误。
「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嘛,爱喊什么就喊什么,别拘着她,婆婆也很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的略顿了一下,目光一柔地摸摸蒲家小妹的头。「我缺个女儿,不如叫我干娘吧!」
「干娘?」不解其意地蒲青青偏着头靠向姊姊。
兰夫人当她应了,当下笑得眼都眯了。她取下腕间的羊脂白玉镯放在蒲青青手上,当作干娘送的见面礼。「乖,干娘疼你。」
被亲了一口的蒲青青好困惑。「二姊姊,干娘是什么,娘有分干的和湿的吗?那我要叫我们的娘是湿娘吗?」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长大了,会举一反三。
「你喔,怎么这么惹人疼,干娘都舍不得放你回家……啊!干脆住下来,反正兰家地方大。媳妇儿,也把你娘接过来同住吧,你也省得担心亲家母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不同意。」光是几个兰家人就分走妻子陪他的时间,再来蒲家两母女,他还找得到妻子吗?兰泊宁面露不快。
被婆婆的提议吓到的蒲恩静哭笑不得,虽然她很想点头。「娘,哪有娶媳妇陪嫁娘亲的,你想让我娘臊死呀!她最看重老祖宗留下来的礼法。」
「唉,不行呀……」兰夫人十分失望的叹气,一再用依恋的眼神瞅着白嫩的女童,看着看着,她又突然笑出声。「瞧瞧,咱们杰儿懂事了,会疼妹妹了。」
原想趁人不注意将东西偷塞给蒲青青的兰瑞杰,两颊倏地一红的飞快抽回手,差点把刚才大嫂拿给他吃的起司焙果掉在地上。「我……妹妹想吃,给她。」
大家看他那羞窘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
第八章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不好了,表小姐……表小姐她……她来了,来了……」而且好凶!
冬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有鬼在身后追着,不跑快一点会被鬼吃掉,尸骨无存。
跟在她后头入内的是螓首低垂的冬菊,一向她话最多的,爱挑刺儿,今日却反常的紧闭着嘴不发一语,头一直往下低,两颊的头发往前拨,盖住了大半张脸。
「嘘!小声点,大少夫人正在教杰少爷画画,三小姐在睡午觉,别吵醒她。」
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银却做三等丫头的粗活,在被晾了一阵子后,有意爬上主子床的缃素、绮罗熄了当姨娘的念头,她们不是笨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执念太深而已。
尤其在看到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插不进第三人,大少夫人根本不怕有活阎王之称的大少爷,以为丫头们没瞧见时还会偷掐或捏大少爷,而大少爷不仅不生气还笑着说她手劲轻,用来搔痒还差不多,两人从没吵过架,只有偶尔大少爷爱吃味,嫌大少夫人陪他的时间不够多。
丫头是下人,主子是主子,如果连主子都伺候不了,留着丫头有何用,她们可以随时被转卖,即使容貌比正牌小姐出色也没用。
在一番不打不骂的敲打下,两人终于明白了软刀子比打骂还伤得疼,不想再被当作不存在的人看待,昔日的傲气和棱角也磨平了,如今温顺谦和,完全把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大少夫人当正经主子服侍。
一指放在唇上,冬麦把声音压低。「缃素姊姊,你知不知道兰家有位凶巴巴的表小姐,笑起来很甜,可是……可是……我不晓得怎么说,就是怪怪的……」
「很假。」一旁分着绣线的绮罗冷着声音道。
「对对对,就是假假的,明明在笑,我却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有千根细针在扎着,虽然不痛,可叫人忍不住打哆嗦。」她到现在还毛毛的,浑身冒着汗珠似。
「那位表小姐惯会作戏的,你们离她远一点,有多远就闪多远,能不和她碰面更好,她是个不饶人的主儿。」吃过亏的缃素说着过来人的经验谈,她吃过的苦头也不少。
「如果……呃,碰上了呢?」多远才叫远,即使她们都隔了一座荷塘,表小姐若在对面招手,她们不过去也不行。
「那就赶紧逃,别回头,逃过就没事了。」以大家千金自居的表小姐绝不会丢脸的拎高裙摆追人。
「也不早点说……」她声若蚋蚊的嗫嚅。
「你说什么?怎么把话含在嘴巴里,叫人听不清楚。」她们不会真遇到爱摆谱的表小姐吧!
缃素是四个丫头中年纪最大的,她有种领头的自觉,认为自个儿年长,有照顾其他妹妹的责任,一遇上事她会先问仔细,能处理的就处理,反之则想办法告知主子。
不过她也不是强出头的人,向来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丫头再大也大不过主子,若是真闹起来她会选择明哲保身,绝不以卵击石,落得里外不是人。
因此她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问了,虽然隐隐知晓冬麦、冬菊大概遭遇了什么,但她们不说,她也当没事发生,继续干她的活儿。
只是几个丫头的交谈声再低,还是传到花厅旁那特地为蒲恩静辟出来的小书房。
书房里三个放书的架子高过人头,大约摆了八分满的书册,其中以丝绸、刺绣类的书居多,其次是游记和杂书,诗词方面的反而很少,而且全摆在最角落的边上。
「进来。」
「是的,大少夫人。」
听到传唤,四个丫头依序走入书房,画着鹅戏母鸡的兰瑞杰上半身几乎趴在桌上,因为腿不够长的缘故,人影晃动的明暗光线让他不自觉地身体往内缩。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厌恶,总之由他的细微举动看来,十之八九是不耐烦,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尚未完成的画。
「你们刚才在嚷嚷什么,我在里头都听见了。」蒲恩静皱眉。好像是表小姐来了,表小姐来了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没……没什么……」看带头的缃素没说话,挺起胸的冬麦先迟疑了一下,继而回答。
「没什么也值得你们喳喳呼呼的?我是不太管你们,可你们也要懂得分寸。」
持笔的蒲恩静说得缓慢,不疾不徐的一笔一划画出景致幽美的荷塘春色,一只刚长毛的小白鸭划着水,要追上前方已游远的母鸭,一群小鱼躲在细荷叶底下。
小荷初露尖角,几只蜻蜓停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