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少夫人,奴婢们很守规矩。」她很委屈的说着,话语中透了些口风。
「意思是别人不守规矩喽!你……咦,今儿个怎么没听见冬菊的声音,她不是向来最爱抢话?」青玉毫笔放下,沾墨的笔头搁在紫玉笔架上,她抬眸一睨,剪剪双瞳如秋水凝霜,带了淡淡冰冷。
「冬菊,过来。」
「……是。」冬菊走得很慢,有些回避。
「抬起头。」
她双肩一缩,感觉像怕人瞧见什么。「奴婢没事。」
「没事?」她轻笑的拿起笔,在砚台旁点了点,再提笔绘下小鱼被大鱼一口吃了。「等我哪天两眼一闭,腿一伸直,我便看不见也听不到了,可如今我还好端端的呢。说吧,你肿得像猪头的脸是表小姐打的?」
听到蒲恩静如此直白的话,几个丫头忽然感觉脚底有点凉,齐齐看向冬菊头发覆盖下的红肿肉饼脸。
就连安静作画的兰瑞杰也被蒲恩静的耸动字眼震住,他边画边好奇的抬头一看,见到冬菊脸上红到泛紫的五指印,也有点被吓到,人口简单的兰家不兴处罚下人这一套,因此乍然一见冬菊的惨状,他的眉头又拧起来。
「不……不是表小姐,是……是……」冬菊不想给主子惹麻烦,吞吞吐吐地想含糊带过。
自家带来的和蒲家的家生子确实不同,看缃素、绮罗无动于衷的神情,再瞧瞧冬菊、冬麦慌乱维护的行为,蒲恩静心里苦笑。能折服人心,折服不了人性,那是与生倶来的。
「日前我绣了一件以兰锦技巧为主的绣件,刚好完成了,冬菊、冬麦留下,顾好正睡着的青青小姐,帮杰少爷铺纸研墨,好好服侍着。」她的人由不得人欺负。
「是,大少夫人。」
「是,奴婢看着小姐,少爷。」
一高一低的回应,同样带着下位者的卑怯。
「缃素捧着绣件,绮罗打伞随我出去,这天气热呀,人的火气难免大了些。」
得煮些香软的绿豆汤来降降火。
「是。」
夏日炎炎,吹来的风亦是热的,蒲恩静走得不快,徐徐上了廊桥,捉了把鱼饲料喂鱼,看色彩斑斓的锦鲤抢食,她咯咯笑出声。
下了桥,她又悠哉悠哉的在朱漆小亭歇脚,仰面迎着风,感受热气中荷塘的水气。
她不争,是因为没必要,得之在我,她有谋生技能不必依靠他人,丈夫只是多个人陪伴,但其实她一直认为她比较适合一个人,多了个伴反而容易分心。
主子不急,丫头急,捧绣作、打伞的缃素、绮罗跟在后头,她们看蒲恩静越走越慢,甚至有赏花游园的闲情雅兴,一身汗的她们双臂微抖,小腿打颤,直想求她走快些,她俩快撑不住了。
她们小心的将心中的不满藏好,任由汗湿了衣襟,不断冒出的汗水打花了妆容也不敢擦,模样狼狈至极。
直到蒲恩静觉得敲打够了,才缓缓走向待客的正厅。
当她走到厅堂口,耳中传来令人反感的娇笑声,以及那听似言之有理,实则狗屁不通的非议——针对新上任的表嫂。
「真讨厌啦!姨母怎么脑子不清楚了,竟让一表人才的表哥娶了个小镇村姑,她识字吗?能吟几首诗?该不会连百家姓、千字文都没学过吧!」她有什么不好的,姨母竟然舍她就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
「唉,天气真热,连着数日无风也无雨,田里的庄稼大概没得好收成。绛衣,回头让胡管事去交代一声,让庄子上的下人多打几口井,别到了要水用时没水。」
看来是个热夏,端午一过是火烧天,得在屋里多备几盆冰。
绛衣,绯衣,绫衣,缇衣四人是胡氏身侧服侍的一等丫头,绛衣稳重,不苟言笑,却最能配合兰夫人一时兴起的装傻。
「姨母,你看我不比那个村姑差呀,为什么不让表哥娶我?!我饱读诗书,更弹了一手好琴,是江苏一带颇负盛名的才女,娶妻当娶柯丽卿,多少人为求我一诗而甘愿受风吹日晒雨淋啊。」可她看都不看一眼,一心痴恋着充满男子气概的表哥。
「果然一入夏人就发懒,老是和瞌睡虫有约,坐也坐不住的直打盹。绯衣呀,拿点清凉膏来抹抹,好醒醒我这脑袋别老往下沉。」兰夫人又顾左右而言他。
「姨母,你说我若与那村姑论诗,谁会胜出一筹,呵呵呵……想当然耳,我想让也让不成,人家随口便是出口成章,没学识的村姑会什么,一片、两片、三四片的数叶子吗?」她眼中迸射出妒恨之光。
兰夫人眉头一蹙的揉揉额侧。「是不是昨夜的汤不新鲜了,我这肠胃闹腾着,绫衣,我的白花油呢?快拿来,年纪大了不是这边遭灾便是那边遭难的。」
一个说东一个答西,终于忍不下去的柯丽卿帕子一扔,不满的哼道,「姨母,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和那个不要脸的村姑有关。」
惯于矫揉做作、惺惺作态的柯丽卿是胡氏的外甥女,她母亲是胡氏的庶妹,因嫡庶有别的关系,姊妹的感情比水还淡,少有往来,挂着姊妹之名却无姊妹之情。
再者嫡长女嫁得好,十里红妆嫁入巨富兰家,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羡煞不少待嫁闺女。
而庶妹的婚姻却充满坎坷,嫁妆少不说,还嫁了个会朝妻子挥拳的丈夫,从年轻就是个命苦的,直到生下柯丽卿的弟弟柯正文才稍微好过些,有儿子当靠山底气也足了。
但是人是不知足的,家境还算过得去的柯丽卿羡慕兰家的富裕生活,才六、七岁大就常往兰家跑,撒娇、卖乖地缠着她表哥不放,打小就立定志向要嫁入兰家享福,谁也不能阻止她,她可是当少奶奶的命。
胡氏从外甥女小时看到大,对她爱夸大、自我吹捧的个性知之甚详,因此十分不喜,也从没想过让她嫁入兰家。
可是小辈来走动,她总不能毫无理由便将人赶出去,只能装作不知道外甥女喜欢自己儿子,每次都故意把话题转开,免得她自作多情,得了个话头便会错意的四处宣扬。
尽管如此,柯丽卿还是不死心,想尽办法要接近兰泊宁,一副非他不嫁的模样,直到他火速订了亲,将蒲恩静娶进门,她才气得扭头就走,好一段时日不肯再到兰家。
「够了,左一句村姑,右一句村姑,你真当自己是名满天下的才女吗?写两首见不得人的酸诗就沾沾自喜,有本事上京考状元,我便用金子给你打座「女状元」匾额,让你背着游街。」沽名钓誉的草包好意思自称才女,可笑。
金子做的「女状元」匾额?那得多重呀!
听着始终坐在一旁的丈夫毫不留情的讥讽,厅堂外的蒲恩静又开心又觉得好笑,暗暗动容,女子再有才也考不了科举,更遑然是榜上抡魁,他是舍不得她受辱方说这话。
「表……表哥,你怎么可以对我这般恶毒,我对你这些年的情意你会不知吗?我的心,我的身都是为了你而生,就连你包下挽月阁的水灵月我也睁一眼闭一眼由你去,我是个能容人的。」虽然私下里她巴不得撕了那贱人的脸,让她再也不能以妖媚的艳容魅惑男人,但明面上绝不会表现出来。
水灵月?外头的蒲恩静轻盈若蝶的长睫轻轻一扑。
「我已经成亲了,多说无益。」兰泊宁冷酷地挥开表妹的手,对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视若无睹。
他是有妻子的人,岂能和别的女人勾缠不清。
见他不为所动,毫无怜惜之色,柯丽卿做作地放软了嗓音。「那是你不清楚那村……那女人的底细,她在嫁入兰家前就有个相好的情哥哥,人家自小两情相悦,情意绵绵,听说都论及婚嫁了,只差请媒下聘。」
「丽卿,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要仔细衡量,不要以为说出口的话不用负责任,我们兰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兰夫人语重心长地看了向来不亲的外甥女一眼,眼中流露出对她人品的失望。
「姨母,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到卧龙镇上随便捉个人一问,都能倒豆子似的把这事说得详尽,还有人说她自杀过一次呢,就为了那负心的男人。」
「住口,你再多说一句,不要怪我把你扔出去。」兰泊宁冷着脸,两眼着火似的通红。
「大家都知道的事又不是我不说就无人知情,那女人的父亲是教书先生,她在耳濡目染下对喜读书的文人情有独锺,表哥你是生意人,哪能和她那一身书卷味的青梅竹马相提并论。」她就不信拆散不了他们。
柯丽卿所知的种种传闻都是从她最好的闺中密友那听来的,她的好姊妹出身良好,拥有几件「锦上添花」的绣裙,两人闲聊时聊起这件事,好友才一脸神秘兮兮的转述这些传闻。
当时她一听,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以兰家的家风绝对不可能接受不贞的女子为媳,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
「表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说出实情,不想你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耻笑,你要是喜欢挽月阁的水灵月就纳她为妾,我很大度,能接纳她,你实在没必要为了心中有别人的女人煞费苦心,人家放在那男人身上的感情有多重……」
的确很重,到了不得不寻死的地步,那个傻女孩把男女情爱看得太重了,所以才有她的附体重生,门外的蒲恩静心中附和。
这是个历史课本找不到的时代,不像唐朝开放,有些类似明朝,男女防线十分严谨,见了面也不可多谈两句。
因此原主与顾云郎的书信往来、私相授受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她不死,没法见家中娘亲,厚颜活着只会沦为耻辱,在被背叛与他人不认同的煎熬中,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解脱——死亡。
感觉眼中有什么热热的,许是原主死前残留的最后一抹悔恨吧。蒲恩静抬高藕臂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嘴角的笑意苦中带涩,她觉得太阳很大,晒得人眼睛发酸,起雾了。
「大少夫人不进去吗?」看她往原路返回,绮罗忍不住问出疑问。大少夫人为什么转身就走,不为自己辩白?
摇着头,她轻笑。「一张全无花样的绣布是素洁的,它是红花绿叶的荷花帽,或是描龙绣凤的花裹肚,还是象征子孙绵延的丹凤朝阳,胖娃坐莲,百子千孙图,全在绣娘的针线上,一线分乾坤,尽在掌握中。」
「奴婢不懂。」大少夫人说得太深奥了,有如天书,她只知道若换成是她,准会冲进去与表小姐理论一番,甚至大打出手。
抚抚发,蒲恩静浅浅一笑。「永远不要懂,不懂是福气。」
唯有伤过、痛过、哭过、绝望过、死过方能透彻的觉悟,那种感觉太辛酸了。
「嗯?」什么意思?而且,大少夫人说不懂时的眼神,为何让人感到浓浓的哀伤……
「关于使兰锦更上一层楼的织法,我有个大概的想法,你听听看可不可行……」若能试验成功,兰锦的华美将无与伦比,更具立体感和真实感,栩栩如生。
「这事你不用问我,你在刺绣上的天赋是我所不及的,犯不着事事请示我,你决定就好。」面无表情的兰泊宁似在欣赏挂在墙上的「山居客图」山水画,神色专注。
「可是你对兰锦的制作过程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我想你来听听妥不妥当……」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凡事一意孤行难免有所疏漏,互相讨论才会更臻完美。
「我很忙,不能常在一旁提供意见,你认为好就好,我会全力支持你。」他说「支持」时,双唇薄得抿成一条线。
蒲恩静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她有些愕然地看着始终不肯正眼看她的男人,心中打了个突。
「你……」他不是一曰三问,像个好学的学生,不弄个明明白白绝不罢休,夜里还会反复起身研究吗?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态度?
「我去巡铺子了,会晚一点回来,有事你交代胡管事处理,别等我了。」一说完,他立即匆匆离去。
蒲恩静眉头一皱,晚一点是多晚?还是干脆不回家?
一次、两次,她还会认为是巧合,自己想太多了,男人在外打拚免不了要应酬应酬,少了朝廷贡品这名头,兰家绣坊在苏家的打压下,业绩确实不如之前。
可三次、四次、五次以后,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不只两人以前无话不谈的聊天变少了,他也时常早出晚归,看也不看的避开她眼神,好似她一夜间头上长角,令人望之生惧。
有时她入睡时他尚未归来,一大清早起来又没瞧见人影,要不是床的另一边有睡过的痕迹,她都要以为他彻夜不归,宿于别处,家只是他不得不归的港口……宿于别处?
蓦地,蒲恩静心里咯噔一声,她想到柯丽卿口中提到不只一次的水灵月,莫非他去找她了?
那名传闻中才貌双全的青楼女子,慕名而去的文人雅士多不胜数,而她独锺兰家绣坊少东家,兰泊宁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
唯一……这个独有的情分何其可笑,卖笑维生的花娘也挑恩客?
「大少爷又走了呀?他不会真休了大少夫人吧!」书房外的冬麦说着听来的传闻,面上忧心忡忡。
「胡说什么,少乱嚼舌根!大少爷费尽心思才娶回大少夫人,就算为了她那手好绣技,也断不可能休了她。」难得说句中肯话的,竟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绮罗。
「可是我听见表小姐逢人便说起大少夫人的事,她还特意在大少爷面前提起,有些话我听了都臊人,大少夫人以前真像她说的那样吗?j
冬菊、冬麦是蒲恩静临嫁前才买的丫头,对蒲家的情形还不是十分了解便随主子嫁到兰家,期间脚不沾地的忙着备嫁妆,学规矩,绣荷包,根本没有空暇听那些闲话。
到了兰家以后,人口简单的兰家人自然更不会说起这些,兰老爷过世了,胡氏和白姨娘主仆情深,相处和睦毫无芥蒂,自然无妻妾之争的纷争,二少爷兰瑞杰话少得有如影子,哪会说什么。
从蒲家到兰家一直是平平顺顺得掀不起风浪,因此也没有得知这些传言的机会。
直到表小姐的到来才给了穷极无聊的下人们捕风捉影的机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各种流言。
而奴才们是眼尖的,看出夫妻俩之间有些不协调,虽然没有吵闹却显得冷淡,这么一来,风言风语又传得更盛。
「你不晓得表小姐喜欢我们大少爷很久了吗?她说的话十句中有八句是假的,她是个不能容人的,凡是有女的和大少爷走得太近她都会看不顺眼,明里暗里使绊子。」在她们之前还有个服侍大少爷的小婢被乱安了个理由,狠狠抽打了一顿,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差点活不成。
当然曾有做妾心思的绮罗和缃素也没少被折腾,表面笑脸迎人的柯丽卿最狠毒,稍有点风吹草动便先杀鸡儆猴,把兰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因此兰夫人才不喜她。
「那大少夫人和顾……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她真为……薄情郎轻生过?」她眼中的大少夫人是个温婉沉稳,遇事沉着冷静,一点也不像会和男人胡来的人。
绮罗没好气地往她眉心一戳。「你是傻的呀!你才是跟着大少夫人入门的陪嫁丫头,是不是有谁比你跟冬菊更清楚,你们可是日日夜夜服侍在大少夫人身边的呀。」
冬麦一脸委屈的扁着嘴。「我们是从好远好远的乡下被买来的,翻过好几座山,走过几条大河,一到了蒲家就被拘在屋里做事,我连左右邻居生得是什么模样也没瞧过。」
「原来你这么可怜,没见过世面又呆得很,难怪大少夫人挑上你……缃素姊,你拉我衣服做什么,小心扯破了,这是大少爷赏我的锦布所裁成的衣裙。」她一直舍不得穿,怕弄脏或穿旧了,这半匹锦布可是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银啊。
「大少夫人……」她无声的用嘴形暗示绮罗噤口。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在里头看绣布的册子,她还没让人传膳呢。」她们这做丫头的其实很清闲,主子是事事不烦人的个性,凡事喜欢自己来,别人收拾了还嫌把她的东西摆错位置。
看绮罗和冬麦一样呆得不开窍,看不出暗示,缃素无奈起身,向她身后一福身,低声的喊了句:「请大少夫人安。」
大……大少夫人在她后头?!倏地脸一白的绮罗嘴唇轻颤,惶然地起身回头。
「吃得饱、睡得好,还能不安吗?」比起为一家三口生计奔波忙碌,日夜接单绣花绣到手抽筋的生活,这会儿有吃有住的养猪日子有什么不好,再不知足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只是日子过得好可不表示心里也舒服,蒲恩静心中冷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面上不显的他真信了柯丽卿的一番说词,对她心生隔阂,真叫人料想不到。
难怪他日趋冷淡,话也说不上几句,日复一日地冷落她,她一开口他便逃开,怎么也不肯和她同处一室,终究是在意了吧!这笨男人,心里有疑问可以来问她啊。
蒲恩静笑得淡淡的,一抹黯然划过浮着水雾的眸子,她鼻头微酸的想着好在她不爱他,他们只是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他不必懂她,她也不须迁就他,人的一生不就是这么过的?反正她还有刺绣和娘亲。
只是她还是会难过,心口闷着痛,不被信任的感觉太伤人了,她觉得全身都在痛。
「大少夫人别放在心上,奴婢们只是在闲聊,不会当真……」话一出,缃素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真是脑子糊了面团,犯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多话。
一看到她惊慌不已的表情,蒲恩静反而平静的笑了。「跟我到静思堂找夫人吧,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大少夫人不会被大少爷的冷淡气到想回娘家哭诉吧?那她还回不回来,该不会……
和离!缃素脑海中忽地浮上这两个字。
她的想法和时下的妇人并无不同,女子婚前和男子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是不贞的大事,没有一个丈夫能忍受妻子别有所爱,那是最大的耻辱。
由大少爷近日来沉默不语的反应看来,可见是相当在意的,不休妻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吧。
在静得叫人心不安的情况下,表情各异的四名丫头安静地跟在蒲恩静三步后,低眉敛目,脚步放轻,与主子一同缓慢的进入兰夫人所居住的静思堂。
「你娘病了?」看着面容清减的媳妇,兰夫人微露讶色和心疼,毕竟宅子里发生的事她少有不知情的。
「是的,送青青回去的婆子回来时说了,我娘那季节变化就犯哮喘的老毛病又发了,青青还小,照顾不了娘亲,为人子女岂能看母亲受苦而置之不理。」
「你是个好孩子,娘知道了,看需要什么养病的药材自个儿去库房取,别客气了。缇衣,去我的匣子取根人参包着,给大少夫人带回娘家给亲家母。」看着媳妇的模样,兰夫人心里有数她是想回家疗伤。唉,那个脑子打结的傻儿子到底在干什么,妻子都快没了还执拗个什么。
「是的,夫人。」缇衣转身去拿来一只雕花螺钿小匣,里头躺着三根上好的百年人参。
看到这么贵重的药材,蒲恩静连忙推辞。「不用了,娘,有大夫开的方子,照药方用药就好。」
「拿着,拿着,人参补气,切两片含着也好,人没精神病就好不了。」底子打好了,百病不侵。
婆婆的坚持她无法拒绝。「好吧,媳妇代替我娘谢过了,我就做一回婆家贼,给我娘家送礼去。」
「你喔!还调皮的逗娘笑。」兰夫人呵呵低笑。
「一会儿收拾收拾,媳妇就回娘家住几日,家里的事就劳烦娘多费心了。」她福了个身,姿态婉约。
「住几日……」兰夫人笑意微凝,她果然没猜错。「好吧好吧,你快去快回,别给耽搁了,代娘问候亲家母一声。」
她不会一去不回……吧?兰夫人心中难免忧虑。
「是的,娘。」说完,她盈盈退下。
回屋收拾行囊的蒲恩静带着沉重的心走出院子,她将细素、绮罗留下,只带走较为亲近的冬菊、冬麦。
谁知才走了几步,便遇上不想撞见的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柯丽卿似乎刻意在垂花门边等她。「你……」
不等她开口,蒲恩静像看一只虫般睨视她,樱唇轻启。「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芦花都不见,五片六片七八片,化作梅花枝上雪,九片十片留年末,再剪一枝春插瓶。」
「你怎么……」她错愕的睁大眼。
「不是做了几首酸诗就是才女,摘花成画,剪叶为雅,信手拈来都是文章,何须卖弄。」
「你偷听我和表哥的谈话?你真是不要脸!」柯丽卿伸出指头向前一指,直指向那张的娇颜。
「何必偷听,表小姐兴高采烈的娇笑声传过好几个院子,捂着耳朵还能听见呢!」捉到一点小错处就得意忘形,实在成不了大事。
蒲恩静同情她的愚不可及,就算兰泊宁因妻子婚前在外的名声不佳而厌弃了她,他也不会休妻,光凭自己那一手「锦上添花」的绣技,舍了她,将是兰家绣坊的重大损失。
「哼!别太猖狂了,表哥很快就会休了你,娶我过门,我的才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你以为你随便念一首烂诗就想超过我……」柯丽卿又打算自吹自擂,抬高自己。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