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他不挑明,由着她故弄玄虚。

「问你那两位眼眶含泪的丫头。怎么我既没打她们骂她们,还让她们像小姐似的养尊处优,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看过比我更善待丫头的主子吗?」她一脸不解的摆手,模样娇俏,可透着一丝俏皮的淘气。

他进房前,肯定看到门外跪了两个可怜兮兮的美人儿,居然这么好耐性,到现在都没问她。

他失笑,将人抱坐在大腿上,鼻尖蹭着她的玉雪珠耳。「你只是把人晾着,啥事也不吩咐,一座院子只有你我两个主子,主子不开口,她们就是虚的,无所适从自然慌。」

「你怪我?」她偏过头,躲过他落下的吻,听见他大为不满的嗤哼。

自己的娘子还亲近不得?

「不。」她做得好。

「有奖赏?」她两眼亮晶晶。

兰泊宁嗤笑,朝她脑门赏了一记栗爆。「她俩本来就归你管,没管好是兰少夫人的责任,你好意思要我打赏?」

内宅的丫头、婆子、嬷嬷……凡是下人,全在兰少夫人蒲恩静的管辖之内,她是这些人的主子,有人犯错、偷奸耍滑的,她便有权处置,或罚,或发卖。

而兰泊宁管得可宽了,小厮、杂工、管事乃至于外头的铺子,只要是事儿他都得管,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阴招。

「兰少夫人……」挺新奇的头衔,她没想过会当上少夫人,还以为只会平平凡凡过一生。

「不顺眼就卖了,此事我不插手。」不过是两个丫头,为她们置气实在不值得。

卖了?他说得真惬意,好歹是个人,怎能随意买卖。「你没打算收了她们?」

贴身丫头等同暖床通房,随时能被主子收用,而且养到十六、七岁了,花朵儿似的美人儿早该配人了,主子却没发话,那就有收房的意思不是?

所以她们有那点心思也是正常的,宁为富人妾,不做穷人妻,习惯了兰家的富贵后,怎么肯屈就管事、庄头这样的婚配,嫁得再好还是奴,不若姨娘是半个主子。

一个是伺候人家一家老少,家中里里外外一手包办,要受婆婆、妯娌的气,还得洗手作羹汤,忙里忙外还得不到一个「好」字。

一个是被人伺候,每日打扮得明艳动人,四季有衣物、首饰,每月有分例,出入有丫头婆子跟着,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身分比下人高上许多。

两相比较,少有人不选后者,只要给丫头们机会,十之八九会选择高攀,为了富贵荣华甘于折腰。

穷人无骨气,富贵迷人眼。

兰泊宁手臂一勒紧,在她贝耳一咬。「爷看不上眼,为妻不贤,为妾不够媚,当通房嘛……我有这么缺女人?」粉嫩嫩的小娘子在跟前,他还会看上别人?

湘素指的是浅黄色的布帛,绮罗是上等华美的丝织衣物,两名婢女人如其名,缃素秀婉清雅,浅笑若菊;绮罗心高气傲,妍媚娇艳,如盛放的茶花,各有各的美丽。

但诚如兰泊宁所言,为妻不贤,因为善妒,而且也不能娶婢为妻;而当妾嘛,就要有伺候男人的本事,在床笫间要花样百出,媚态横生才能把男人的魂勾住,而她们都不够格。

「那你缺什么?」她问。

「我缺儿子。」他勾唇低笑。

蒲恩静在心里腹诽,自己去生,有本事,要生十个、八个都由他。

「包子呀包子,几时才会长大?」隔着衣服,他揉着她胸前的小玉兔,叨念着快快长大。

两颊倏地飞红,她羞恼地咬着下唇。「不是不缺吗?你嚷个什么劲,包子该大的时候就会大了。」

「你少喂了它?」他轻轻一捏,不太满意手心的重量。

她觉得脸快烧起来了,这个口无遮拦、荤素不忌的恶徒。「不要调戏我,臭流氓。」

「明明是香的,哪里臭了,你闻闻,我与娘子调情是情趣。」他笑着挨近她,又亲又吻。

「不……不要闹我了,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拟明天回门的礼单。」她怕痒的直闪躲,咯咯发笑。

「我让胡管事准备好了,东西全摆在二门,明儿一早就能搬上马车,我陪你回门。」那天的奶冻他没尝到,得让她再多做些,一个也不便宜那个只会哭闹的小娃儿。

蒲恩静讶然。「你准备了?」

那她忙了一整天在干什么,为了一张报废的纸?

「放心,不会太显眼,只是一些日常所需和次等的布帛,岳母平常用不到昂贵的东西,实用的东西较适宜。」他考虑到寡妇独居,送得太好反而招祸。

像腊肉、熏鸭、卤白菜、油、盐、米等,再添上妇人首饰,缝衣刺绣的顶针,小孩子的玩物如木鸭、布娃娃……

兰泊宁虽对老和他抢食的蒲青青小有微词,可心里还是疼爱她的,凡是有适么口她的物件总不会落下她。

听他用寻常语气说着家里事,蒲恩静心口一暖,动容的将螓首靠向他胸口。

「谢谢你对我娘家人的用心。」

对她的家人好比对她好更让她感激,爱屋及乌,他正一步步偷走她的心,使她沉沦。

外人眼中的兰泊宁冷酷严峻,不通情理,站在理字上头就不饶人。

可是她看到了他的柔软、坚毅、刚直,嗜好甜食,对他认定的家人倾力守护,不让家人受到任何伤害,他犹如一只翼长百里的大鹏鸟,将所有人护在羽翼下。

由小看大,由细微处看天下,能全心全意为家人付出的男人,还有什么不能托负呢!

良人非狼人,他坏,但坏得有格调。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谢我做什么,真想谢我的话,不如……」他两眼盯着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雪嫩胸脯,目光微黯。

「不行。」她倏地捂胸,春光半点不露。

他微带恼意地咬了咬她的葱白小指。「你是我的妻子,连肉都不让我尝,至少让我啃几口过过瘾。」

「回门后,我就到兰家绣坊教几个手巧的绣娘那「锦上添花」的技法。」她的回报是实质上的。

「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你要补偿我肉体上的损失。」娶了个小妻子却碰不得,他憋屈得很。

她失笑,谁知道冷峻的活阎王私底下竟是彻头彻尾的无赖。「那你允诺我的分红呢,几时要给我?」

闻言,他一瞪再瞪,恨不得咬下她一口肉。「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分你我。」

「错。」

「错?」

「你的银子是我的,我的银子还是我的,只有攒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那是女人的私房钱!」她理直气壮的宣告。

他瞪大眼,指着她鼻子。「算你行,真是个守财奴。」

第六章

「来了来了,二姊姊回来了,我看到漂亮的大马车,还有好漂亮的马,马脖子上的铃铛也好漂亮……」

蒲家门口,搬了张凳子站在上头的蒲青青高兴的挥着手,手舞足蹈地向屋内大嚷,小胳臂摇来晃去,小小的身子快要站不稳,可又稳稳地踩在木头凳子上。

三辆青帷软绸华盖大马车,马车两旁挂着八宝银穗子流苏,马车声辘辘,一辆接着一辆,停在蒲家旁的大树下。

兰泊宁身手俐落的先下马车后,便转身往马车旁一站,一只素白皓腕探出,手指修长的大掌随即握住,扶着车里的人缓缓下车,即使落了地也不松开,始终轻柔地将柔荑握在掌中。

第二辆马车下来的是丫头冬菊、冬麦和几个粗壮的婆子,此刻正忙着将马车上的回门礼搬下,一箱又一箱,除家居用品外,以腌熏制品居多。

「回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别傻乎乎地站在外头吹风,回自个儿家自在些……青青!你马上给我下来,要是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来,有得你哭……真是让人操心的孩子……」

一见到二女儿回门,董氏内心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酸涩,思女心切,开心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整个人像飞起来似的不真实。总算,盼星星、盼月亮的伸长了脖子,终于将引颈期盼的人儿给盼回来了。

她一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忙了,宰鸡宰鸭的,还请了相熟的老街坊来帮忙,没一刻空闲地只希望快点把招待的事做好,好有时间和女儿、女婿多聊两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没瞧见人又隔了几个年头呀!

女儿还没嫁人前,老是在跟前绕来绕去,她只觉得孩子还小,不过刚学会走路,还是那个瘦痩小小、爱粘爹娘的小皮猴。

可是欢欢喜喜地将女儿嫁出门后,家里一下子变安静了,空荡荡地,不再见绣花架子前绣花的身影,一颗心顿感失落地慌得很,连着数日恍恍惚惚地,好似丢失了魂。

孩子是娘亲身上割下的一块肉,丢了谁都难受,她心头很空,老在夜里摸着女儿的床落泪。

大女儿被迫入宫,她不舍,二女儿成亲,她虽喜亦慌,两个女儿都让她牵挂得夜不成眠,就怕哪个没安生。

「娘,走得这么急干么,小心摔着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见你了,没少块肉、掉根毛,你女婿胳臂虽粗,可也没把我当牛羊打,你看我还胖了!」

胳臂粗?当牛羊……她打他还差不多!简直无法无天。神情严峻的兰泊宁一挑眉,由着满嘴胡诌的妻子毁谤,看着蒲恩静如春光明媚的笑脸,他心头的一处也柔软了。

不承认是宠老婆,只是不知不觉地将她视为兰家人,免不了要护着、关心着,让她笑着和亲人闲话家常。

「傻丫头说什么糊涂话,女婿是你的半边天,哪能挂在嘴边闲话。」董氏深怕女儿的不懂事在日后会受委屈,叨念了几句又看向令人生畏的冷倨男子。「静儿还小不懂事,说起话来随意了些,她若有什么不对你就管着,把她的孩子心性给消磨了。J

其实在董氏心里,女儿没有丁点不好,既乖巧又孝顺,还很听话的帮着家里赚钱,除了做事慢、说话慢、走路慢,什么都慢吞吞地不急不躁外,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娃儿了。

只是她眼中的乖女儿到了别人家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夫家接受?婆母会不会难相处?天底下的婆婆都是会刁难媳妇的主儿,人情世故懂得不多的女儿是不是每晚躲在被窝里抽泣,怨她这有私心的娘逼她嫁入豪门。

可是在看到笑颜依旧如往昔的女儿,她的忧虑总算可以放下一点,少些忧心。

董氏眼尖地瞧见长袖覆盖下交握着的大手包小手,嘴角的笑意变深了,眉间的愁色淡了,心也安了不少。

和和睦睦的才好、和和睦睦的才好,老天保佑静儿少吃点苦,能得夫婿的宠爱,让她折寿十年也甘愿。

明白董氏话里透出的爱女心切,兰泊宁缓道:「娘子在家可比我受宠多了,娘疼她疼得像亲女儿似,连我都得排在她后头。」话家常的同时,他走进蒲家正堂,目光所及,令他眉头微皱了下,却在几不可察中迅速的松开,面色如常。

对他来说,蒲家就是个穷人家,屋子小得难以住人,就连兰家的下人房都还比这宽敞些。

不是厌恶,是嫌挤,但兰泊宁尽量表现出随遇而安的随和,给顾家的小妻子做面子。

「真的?亲家母不嫌她笨手笨脚又不太会说话?」才几日而已,董氏不相信亲家那边真会视媳妇如己出,顶多不刁难、不端长辈的架子,让新婚的小俩口过几天安稳日子而已。

日久见人心,一切都还说得太早。

不过这传说中眼高于顶、行事狂肆的女婿肯为女儿拉下身段,态度温和,言语客气的讨好妻子的娘家人,她怎能不欣慰?这女婿为人是好的,不若坊间传言的那般骇人。

甫坐下,兰泊宁便自动自发的拿起搁在桌上那妻子亲手做的回门礼,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烤得香酥的核桃酥饼。「能把富贵牡丹绣得像画上去的,还能说是笨手笨脚吗?」

「她也只有那巧慧的刺绣技法拿得出手,别的还真是愧对女婿了。」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一心一意像个傻子似的。说好听点是心细,不肯马虎,实则是执拗,见不得半丝不好,外表柔弱的女儿实则外柔内刚,性子比男子还刚强。

「还有做得一手好甜点……」他脱口而出。

「咦,你说什么?」他嘴里含着糕饼说话太含糊了,董氏没听清楚。

一时不察把心底的话说出口,兰泊宁亡羊补牢的赶紧将嘴里的核桃酥饼咽下,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掩嘴轻咳。「女婿是说娘子样样都好,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他说着好话,没一句挑剔,把丈母娘乐得笑眯了眼。

此时,一杯清茶送到他手边,正好口渴的他急忙喝下一大口,顺便冲去差点嘻住的糕饼。

不过入喉的清凉感却让他为之一讶。他怔然地低视几片浮在茶水上的绿叶,不解清茶为何如此冰凉沁心,让人顿时心清脾凉,仿佛置身微风徐徐的青青草原里。

看出他心中的纳闷,蒲恩静在他饮尽的杯中注水,并将早先放置一旁的小叶轻轻折了几折,待凉味沁出,便丢入茶杯中。

「这叫薄荷茶。家里穷,买不起好茶叶,便在屋前种了些薄荷。薄荷味凉,消暑止渴,用来待客倒是合适。」就怕享受惯了的他喝不惯,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大概没吃过粗食。

「我不是客人,是你的夫君。」兰泊宁语气稍沉的横睇了她一眼,略表不满她当他是外人。

她笑了笑,纤纤葱指轻柔地抚过朝她跑来的妹妹汗湿的额头,并以帕子轻拭,动作缓慢而优雅。「你本来就是来作客的,连我也是客人,出嫁从夫,打嫁你的那天起我就不姓蒲了。」

她是兰蒲氏,若无意外的话,日后兰氏的宗祠里只有这三个字的牌位,没人知晓她的本名。

「嗯!」客人就客人吧,好歹是两个人一起。

心里不快的兰泊宁勉强接受妻子的说法,自从定下蒲家这门亲后,他便把蒲家母女也归进自家人中,不当自个儿是外人。

瞧他多自在呀!如入自家,想拿什么就拿、想吃什么就吃,连瞪人都那么随兴,从未过问主人一句。

「二姊姊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你又偷吃我家的东西。」蒲青青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望着篮子里越来越少的甜点。

那是二姊姊特地做给她吃的,却被不要脸的小偷拿着吃,眼看就要吃光了,只留给她几片小小、快碎掉的甜饼。

「青青,想挨板子是不是?快叫二姊夫!」董氏管教孩子,不许她在女婿面前无礼。

闻言,蒲青青只好一脸委屈兮兮的撅着嘴,娇软童音软乎乎地喊道:「二姊夫。」

「嗯!小妹乖,这个拿去玩。」绷着能吓哭小孩的冷脸,兰泊宁从腰带解开一只翠绿玉佩,漫不经心的丢给小仇人。

他是不想送人的,还很想掐掐这张老和他作对的小胖脸,可是在瞧见神似妻子的眉眼,那一丝丝不耐烦不禁化为乌有,柔和了语气。

微凉的指尖抚过妻子为他缝制的金丝绣边松鹤腰带,冷硬的心回暖,嘴边不自觉地逸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慢工出细活,妻子花了三日亲手为他缝制的绣件,一针一线都是为人妻的心意,让向来独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个有妻子的人,不禁心口暖暖地,很是满意。

「哎呀!不行,这是麒麟玉佩,一看这质地就是块好玉,青青只是个孩子,戴不起这等贵重物。」董氏不安地想推辞,可蒲青青却一把捉住,两只白胖小肉手紧紧将玉佩握在手心。

「娘,你就收着吧,跟你女婿客气什么,你瞧他通体的贵气,哪一样东西不是好的,一、两件小玩意他还不放在眼里,你要不收他反而觉得你瞧不起他。」没待兰泊宁开口,护妹的蒲恩静慢条斯理地帮娘家人行抢自家夫婿。

「可是……」董氏还是认为受之有愧。小孩子玩玩纸鸢、波浪鼓就好,通体沁绿的玉佩肯定价值不菲,收着不安心。

「娘子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一块破玉不值什么钱,小妹拿着玩不碍事,回头我送盒珍珠给她当弹珠。」把快满出来的库房清一清也好,太久没清,堆了不少东西。

兰家数代积富,他最不缺的便是银子,钱会赚也要会花,不然就是死物,一箱一箱的银子若堆着发霉、结蜘蛛网,蒙上一层厚厚灰尘,银子也会哭吧!

「不可以给她。」

「不成,你这是害死她。」

闻言,董氏和蒲恩静同时脸色一变,异口同声的阻止。蒲家是什么人家,家无三两存银的穷户,突然天上掉下来一笔横财,还不叫人眼红死了,存着心思的拐哄抢骗?

「好啊好啊,我要玩珍珠……」唯有蒲青青天真无知,听着有好玩的只管要,不知怀璧其罪的凶险,还兴高采烈的咧着嘴,小胖手一伸,要得理直气壮。

「生意人讲究言出必行的信用,兰家绣坊能在商场立足靠的是诚实不欺的卓越信誉,说出口的话岂能收回,我说送就送……」嘶!这女人居然……谋杀亲夫!

蒲恩静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绣花针收好,转而对小妹道:「青青,二姊夫答应要送你的珍珠,二姊姊先替你收着,等你抢了个壮实的相公入赘时再给你当嫁妆。」

「你让她抢婚……」这是什么姊姊,教坏妹妹。

乍见银光又闪,手臂的疼痛感还在,兰泊宁黑瞳微眯。哼!大丈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隐约地,外人惧怕的土霸王有畏妻的趋势,堂堂昂藏六尺男儿渐渐往妻管严之路迈进。

「我、我听二姊姊的,二姊姊对青青最好了。」仰着白胖小脸,笑得不见眼的蒲青青撒娇地抱住二姊姊大腿。

兰泊宁为此感到刺眼,娘子的腿连他都没抱过,这头小白猪敢抢先一抱。

「也不怕你二姊姊把你卖了,她不让你嫁人哪来的嫁妆,肯上门招赘的男人是吃软饭的闲汉,你的一生……啧啧,就这么毁了。」好汉不入赘,入赘非好汉,稍有志气的男人谁会吃妻子那口饭,祖宗八代的脸全丢光了。

小孩子很容易受骗,商人那一张似是而非的嘴巴天花乱坠的说上两句,好坏分不清的蒲青青不禁苦恼的皱起眉。

「二姊姊,什么是招赘?」好像不太好,嫁妆没了。

「招赘是娶夫……嗷!蒲恩静,你还真扎下去……」天哪!最毒妇人心。多话的兰泊宁嗷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

「青青还小,你不要做错误的引导……」看到微弯的针头,蒲恩静柳眉轻拧。

「你的皮真厚,才戳了两、三下,我这根小针就废了,婆婆打小喂你吃什么?怎么皮肉厚得堪比牛皮。」

用这根小针绣花瓣上的细脉最合手了,针脚细密得看不见针穿过的痕迹,挑、扎、缝皆相当便利,可惜广这针。

他一听,气了,睁大了双眼。「娘子,为夫的皮不厚,不信你夜里摸摸就知,比剥掉蛋壳的白煮蛋还滑嫩三分。」

蒲恩静没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佣懒地一扬手,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娘就生了我们姊妹三人,家里没个男人。你常在外走动,帮我留心哪户人家的儿子生得多又养不起,日后我多照应照应,好招个童养夫。」

从小养起才不会变坏,依幼松调枝法好好的调教,一点一滴的塑骨修形,调整成与蒲家同心的好儿郎,孝顺亲长,疼妻护子,顶起门户,为蒲家开枝散叶。

「娘子,要不要顺便挑挑身高、年龄、长相,否则生出个斗鸡眼的丑娃儿也挺让人失望的。」兰泊宁气笑了,故意说着反话。

可惜某人反应慢,没听出言外之意,真把他的话当回事,点头如捣蒜。「那要个儿高的,不能胖,十岁以下,五、六岁的为佳,五官端正,家里无人生怪病,会识点字更好……」

「静儿。」董氏打断女儿数着指头的盘算。

「什么事?娘。」她还没说完呢,总要替青青挑个好丈夫,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的机会。

看她面无异色的缓慢抬头,董氏暗叹在心。「娘早先杀了只鸡,你来看看是炖鸡汤好,还是大火快炒。」

明明是灵巧聪慧的人儿,怎么一嫁人就变了样,笨得不懂以夫为天,三两句就把女婿的脸气黑了一半。

「娘,你不是早准备好了,我看里头摆满了一桌,我们也就两个人,吃不多……」一见董氏猛跟她使眼神、嘴一努,蒲恩静顺着她歪嘴的方向一睇,顿时了然的笑出声。

「娘,那是你女婿,不是你债主,咱们家这点破事他还不放在心上,你别担心他一回兰家就会给我脸色看。」她朝兰大少爷踢了一脚,「还不跟我娘说说,她被你的臭脸吓着了。」

「我臭脸……」见妻子露出恳求的神情,兰泊宁胸口那抹小火苗如冰雪消融,瞬间被浇熄了,眉眼齐扬,笑若春阳。「不吵不闹不成夫妻,我们在家里也是这么闹着玩,越闹感情越好,你瞧,只有娘子管着我的分,妻贤夫祸少,岳母养了个好女儿……」

见状,原本董氏还担心女儿嫁入豪门会受委屈,打从女儿上花轿她就吃不下、睡不着,惶惶不安地数着回门的日子。

可是一看到小夫妻有说有笑的斗着嘴,虽然女婿面若冷霜却也是疼妻子的人,由两人细微的互动中,她看得出小夫妻似乎相处得还不错呢!

看到女儿一如往常的笑脸,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放下了,她终于能好好地睡个觉了,女儿是会过日子的人,不用忧心。

三日回门后,接下来便是蒲恩静忙碌的开始。即使夫婿和婆婆胡氏都希望她多歇两日再说,但是答应人家的事没做到,她总是心口吊大石,过意不去,想早点完成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