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岁呀!八岁、九岁,最多十岁。」这么小的孩子他也下得了手,真不愧是妖鬼将军,太凶残了。
「十三。」玄子铁抿着唇。
韩若晓愕然。「你在开我玩笑吧!就她那模样有十三岁?」
医术上他不敢称第一也有第二,代表脑子不差,他不能这样羞辱他。
「她装的。」一说起宫清晓,面具下的脸不禁柔和起来。
「装得真像。」他不信的撇嘴。
「三十七道伤口。」
「嗄?!」什么意思?
「她缝的。」他眼中流露出自己所不知道的宠溺。
「她缝的……」韩若晓先是不解其意,而后似想到什么的眯起眼,缓缓坐正。「是她?」
「是她。」他给了肯定。
「缝得不错。」他还没想过伤口可以缝合。
他扬唇,如自己受到称赞一般。「她胆子很大。」
「是蠢到无脑吧!」一个受重伤的男人也救。
「韩若晓,我不想揍我的朋友。」他是他少数的知己。
「我们是朋友吗?」他挑衅的一斜眸。
「暂时。」他没危害到他。
「好吧!暂时,不过你想对她做什么?」他对那丫头似乎好得过头,七、八千两的首饰眼不眨的送出去。
「拿下她!」志在必得。
韩若晓先是怔了怔,继而放声大笑。「怎么你说话的语气像被逼上梁山,有誓死如归的味儿?」
「那丫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看似很好拿捏,实则柔韧,任你百转千回,她轻轻一抽腿便脱身。
「为什么我听出不一样的意思,你觉得拿下她这件事有难度?」他明白的嘲笑,堂堂妖鬼将军竟不敌一名弱柳扶风的小姑娘。
如果韩若晓知晓他口中柔若柳絮的小丫头非常 「强悍」,不下妖鬼将军的凶残,恐怕他会笑不出来。
玄子铁冷瞪了他一眼,「她会是我的。」
「你不觉得她太小了吗?」他真难想象稚嫩可欺的模样也能装得出来,分明是真实面貌。
宫清晓高明的化妆术连神医都瞒过去,掩去了眼底的清媚,再装出天真无邪的表情,配上孩子气的语言和动作,很少有人能看得出她是装的,她的小萝莉扮相独一无二。
她是萌系控。
「小的是年纪。」不是心智。
「你这是害人。」他有必要加以提醒。
「因为她小?」他冷哼。
「不,因为将军府是狼窝。」群狼环伺。
玄子铁一滞,目光深沉。「我太久没回府了。」
「这和你回不回没有关系,有些人的心被养大了,回不了头。」人一旦起了贪婪,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也有责任,是我的纵容。」他一心为父兄复仇,全然未顾及家宅的不同心。
玄子铁想到他装出伪善面容的二叔父、二婶母,他们毫无顾忌地挥霍将军府的银钱,把皇上给他的赏赐全占为己有,用他妖鬼将军的名头欺男霸女。
而他的大堂兄玄子锋俨然是一家之主,他倒像是打酱油似的,他的将军府不为他所管,大半的仆婢都是二房用他的银子买进,他们只听命手握卖身契的人,不事二主。
没有卖身契,整顿起来非常困难。
☆、第二十二章
不过他是何许人也,岂会被这小小的困境困住,二叔父他们所依赖的是将军府的银两,他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库房的锁换掉,另打上结实大锁,派私兵重重把守。
他最不缺的就是人,京畿大营二十万兵是他从战场带回来的,除了皇上,便只服从他的命令。
「对,所以你得收拾,可是拖个丫头进来干什么,你能时时刻刻盯住她吗?」人就怕有弱点,一旦这个致命的弱点曝露在敌人面前,饿惨的狼群会群起攻讦。
「我没说是现在,至少等她及笄后。」还有两年时间,够他扫平一切荆棘,他会给她一个完全无虞的府邸。
「万一你又领兵出征呢?」他大概没想到这些吧。
要嘛一次斩草除根,否则就什么都别动,打蛇不死可是会被反咬一口,这一次他们会更机敏,让人捉不到把柄。
玄子铁面上一冷,「短期内应该不会……」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北蛮是被你打趴了,但北戎和南夷呢?他们近年来的动作也不小,囤积粮草,训练兵马,聚集散居的草原部落……」看来要有一番作为。
「我以为你只是一名悬壷济世的大夫。」玄子铁嘲讽他知道太多,家国大事该隐于口。
韩若晓不屑的嗤哼。「我走南闯北惯了,这双眼是白长的吗?而且我医的全是达官贵人。」
怕死的人是守不住秘密的,一有病痛就难免向人倾吐,大夫是最佳的聆听者,无一隐瞒。
「说到达官贵人,有件事要你出手。」他最适合。
「什么事?」他会请他帮忙?老天要下红雨了吧!
「弄个药让武定侯长病不起,三、五年内汤药不断。」他的小丫头也敢觊觎,为老不尊的老货。
武定侯爷若知道自己暗暗被人记恨上了,肯定会大声喊冤,他也不过年老想找个伴,安度晚年而已,娶个年轻妻子看了也舒心,并一定非要宫府六小姐才行。
不是他主动找上宫老夫人,是她透过人说家有适龄女子数名,愿与侯府联姻,静待佳音。
也就是说,这全是宫老夫人搞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玄子铁应该找上她,武定侯爷是无辜的受害者。
闻言,韩若晓眉头一颦,「你几时连个半百老头也不放过?」
「你只说你做不做。」他完全不需知道原因。
长相清雅的韩若晓低哼一声,「我不是你麾下的小兵。」
玄、韩两府是世交,打他们祖父那一代便互以兄弟相称,到了玄子铁这一代,玄府长房逐渐雕零,后来韩府看不惯玄府二房的行事作风,加上玄子铁长年不在府里,往来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到了最后几乎是不往来。
但是无损玄子铁和韩若晓的交情,两人都是长房排行第三,韩若晓大玄子铁三岁,可生辰是同月同日。
他们也和宫府孪生姊弟一样,打小吵吵闹闹长大的,互相踩对方的痛脚,一见面便是唇枪舌剑,偶尔还会互看不顺眼,给另一人下绊子,脸红脖子粗的不欢而散。
可是他们自始至终没交恶过,闹也罢,吵也罢,下回碰面把酒言欢,再话当年,谁有难,另一个二话不说的立即出手,虽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两人曾因偷饮酒而被各自的父亲打得皮开肉绽。
男人的情谊建立在一起做过坏事,一起挨过罚。
「我以茶代酒,在此谢过了。」玄子铁举杯一敬。
表情很不满意的韩若晓又歪着身体斜躺。「没诚意,茶太淡,没味道,我记得你府里有七年酿的桃花酒……」
半脸面具下的脸微起了变化。「我只得了五坛。」
那年的桃花树下,一位身着雪白衣裙的小人儿,如桃花林幻化出的轻雾欢快的在花海中穿梭,仰高的小脸上像被撒下一层金粉,灿烂夺目的叫人睁不开眼,她笑得好开心。
小哥哥,你记得这几棵桃花哟!我在底下埋了酿好的桃花酒,一年后就熟成了,你要来取……
风,很轻。
花,很艳。
花在风里舞动,风在花里欢笑,甜软的嗓音飘送在桃花盛开的三月,云也浅浅,雨也浅浅。
他一直没去取,府里不断有事发生,直到去年他才拨了空,在几千棵早已变了模样的桃花林中挖出她特意留给他的十坛桃花酒。
「『才』五坛吗?铁子呀铁子,你这人最不擅长的便是说谎,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可是我这个酒肉朋友,一眼就能将你看穿。」若是只有五坛他不会实说,数量会减一减。
「其他的我喝了。」他说得极快,像是怕人来抢。
「五坛。」是兄弟就别藏私。
「休想。」他一口否决。
「武定侯老当益壮,把人弄得半死不活有伤天德,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很缺德,再缺下去就六亲不认。」你自己看着办,看要和我笑谈春秋呢!还是咱们再来吵一架。
玄子铁咬着牙,一脸冷然。「两坛。」
「四坛。」瞧!他也是能讨价还价的。
「最多三坛,不要得寸进尺,大不了我自己去灭了他。」他杀人不手软,手起刀落就解决了。
「好,成交,既然你千求万求……」呵!赚到了,他原本以为能要一坛就很走运,他把那些桃花酒藏得可隐密了,偷都偷不到。
「我没有千求万求。」他不过顺口一提。
「好啦!别咬牙切齿了,为了几坛子桃花酒伤感情可不划算。」韩若晓假惺惺地安慰失酒人。
「那你可以不要。」装什么好人,浑人一枚。
韩若晓露出 「你在说笑吧!将军大人」的神情,好不容易才拐到的酒哪有可能还回去。
「铁子,三坛,别忘了,几时我收到酒,几时武定侯爷卧病不起,你自个儿衡量。」
「你威胁我?」他黑眸一眯。
「不,是提醒,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我这般合作愉快。」下点药嘛!他拿手,谁比他更熟知药理。
「你应该当个奸商。」一本万利。
「我能当这是你对我的赞美吗?」他笑得很是猖狂。
「你的脸皮厚度和某人有得比。」玄子铁开口讥讽。
「阁下说的莫非是方才那位小丫头?」敢用不到一百两的银子抱走几千两的首饰,还要求要用上等的黄花梨木匣子装着,这份 「气度」绝非寻常人有的。
玄子铁眼眸闪了闪。「她是宫府六小姐。」
「宫府……听起来很耳熟……唔,是了,文阁大学士宫谦的孙女。」前阵子常听人提起。
「宫谦?」那个老古板。
文臣和武将一向不对头,常在朝廷上针锋相对,这位老先生仗着在皇上跟前还有点分量,不只一次上书弹劾他残杀成性、刚愎自用,劫掠行为如盗匪,有辱我国威。
他回了老先生一句————那你阵前杀几个贼兵来瞧瞧!
老先生当下一噎,甩了个后脑杓给他,咕哝着:竖子难教化。
一挤眉,韩若晓神色古怪的桀笑。「说件让你逗乐的事,不久前宫府老夫人还逢人便说她家三儿有个闺女温柔婉约,秀外慧中,貌美如花,像玉人儿一样好看,不知谁家有心迎回去,她就盼着这孙女觅得好良缘。」
「她在作梦!」居然敢算计他的人。
「是呀!真是作梦,耳闻不如目睹,真见到人呀!老夫人应该羞到无颜见人,哪来的温柔婉约,秀外慧中,还貌美如花……啊!你拿什么丢我?」本来就言过其实。
「你话太多了。」他看中的人不需要他来批评。
长年看自己的脸,玄子铁对美丑的感受并不深,他看重的是性情,能不能让他的心有一丝波动。
那一年,他爹的尸首被送回府,看着惨白无血色的面容,他竟觉得陌生,这是他爽朗热情的爹吗?
几年后,他护送大哥的灵柩回京,那几无完肤的躯壳惨不忍睹,他忍着悲痛走上几千里的路,黄土一坏,一座新坟,刻上的是玄府儿郎的名字,他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一次次的面临死亡,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他以为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再也不会跳动。
可是她出现了,虽然说话很膈应人,一副 「我很嫌弃你」的现实样,但他冷掉的心却被她熨热了,让他深切的体会到他不是一个人,不管他是富贵,还是落难,都以一样的态度对待。
「不过说来也好笑,宫府六小姐回府里,可是官宦圈子却无一人见过她,连带着宫府其他几位小姐也少出外走动,现在想来是打脸了,老夫人臊着不敢出门了。」
☆、第二十三章
要是人家问为什么不带六小姐出来见见世面,她能说这是我孙女吗?
话说得夸大了收不了场,身为祖母,她连自家孙女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吗?这脸丢大了。
「最好一辈子龟缩在宫府。」那老太婆太多事了,看来他得给她找些事忙,省得她心眼没地方使。
「你给我说句实话,那位小姑娘真的有十三岁吗?」若是身子上出了问题,他可以替她开几帖药。
「我有必要骗你吗?」他冷诮。
「那她没什么毛病……好好好,是我口误,她一点事也没有,你别用眼刀射我。」他消受不起。
「我初见她时,她身量到我大腿,再见时已长及腰际,如今约有我胸高,小小变化不大地是她的脸……」五岁和十岁时的差距很大,那时夜色不明已可见日后的娇色,反倒是过了三年后……难道容貌上也能乔装?
玄子铁心生疑窦,但他不会追根究柢地查个彻底,她若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他了解的她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从不会让人决定她的命运,或挡住她的路。
「等等,你说她叫小小?」吓!恶寒,他怎么觉得有种恶梦重现的感觉,他名字中也有个晓字。
晓(小)哥儿、晓(小)兄弟、晓(小)儿郎、晓(小)大夫……他从小到大都只能当小,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的小名。」挺可爱的。
「你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韩若晓一脸 「你丧心病狂,人面兽心」,非常痛心鄙夷。
女子的闺名一向不为外人知,遑论是自家人才知晓的小名,若是此事被好事者知情,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在家庙终老,一是落发为尼,再无其他可能性。
玄子铁双眉一拧,「我第一次见她时也只知她小名,是何姓氏、家居何处一概不知,她娘喊她:『小小。』」
小小,他记忆中的一个烙印。
一直到多年后的今时,他才知道她姓宫,全名宫清晓,小小取其谐音,也有珍爱的意思。
「你就这么惦记上了?」韩若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也不是惦记,自然而然的跑到我脑海……」玄子铁倏地嘴一抿,冷冷的瞪视捧腹大笑的男人。
「果然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鬼将军也有他的克星,这会让很多人乐得整夜不眠。」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有了软肋便不再无敌,他处处是破绽。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要应付的不只是朝廷上的权力斗争,还有他二叔父、二婶母贪心不足的嘴脸,里外夹攻。
而此时两人口中的那个丫头正喜孜孜的返回宫府,她有些小恶意地带着小九儿去摆显,童心未泯的宫清玥不知道自己做了枪使,和宫清晓一人一语的炫耀首饰有多便宜、她们捡了多少好处,可惜姊妹们不在,要不然人手一份。
这把心高气傲的宫清漪气得柳眉倒竖,眼眶里泪珠滚动,一回到院子就把种了多年的海棠花拔了,撒成一片片。
【第十章 争回一口气】
到了该摊牌的时日。
温氏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宫老夫人许久未见动作,她以为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有了佛心,决定放过三房,不再当他们是可以议价的物件。
可是她并未掉以轻心,真的认为人的本性会变,婆媳多年,她深知老夫人这人从来不会承认她做错事,永远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让她堵心,她把气出了有什么不对,这府里除了老太爷外数她辈分最大,她想做什么还用小辈点头吗?
孤傲、固执,是非不分,眼中只有自己和她亲生的孩子、亲孙子孙女们,其他人全是来和她争抢的祸害。
果不其然,宫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在看到三房的小丫头拿了一万两买下价值不到一半的破酒庄,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人拿着刀割她的肉似,把她看得到、摸不到的银子散出去,这得有多败家呀!
人家还理直气壮的回道:「这是我娘的体己呀!我娘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不缺这点小钱。」
不缺?
多霸气的语气,一万两叫小钱,省着点用全府能用上一年半载,她不缺,宫府缺,有银子为什么不拿来孝敬嫡母?
宫老夫人当下气到心口疼,捂着胸口直喘气。
「娘。」温氏恭谨的一福身。
「嗯!你来了呀!」神色平静的宫老夫人状若无事地以杯盖拨着茶杯里的茶沫。
「是的,娘,你一遣人来传,媳妇一刻也不敢耽搁。」她低眉顺眼,语气轻柔,一副温婉似水的好媳妇样。
「我找你来也不是什么急事,明彰、明彦、明元、明骏他们都已有家室,就连小六明槐也定下亲事,这些年你们三房不在京里,没个长辈操劳这些小事,我想我这祖母也不能干晾着,该为明湛、明溪着想着想……」
她一想算计人就会转动佛珠,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有如菩萨般端和,以慈悲心来化解世间的苦难。
「娘的一番心意令媳妇为之动容,每每感念其恩,可是明湛那孩子在上京前就定下亲事了,对方是布政使之女,媳妇不敢悔婚。」她毕恭毕敬的垂眸视地。
其实之前和锺家的婚事还在商议阶段时,双方尽管都有意愿两家做一家,可是却被老夫人一封信棒打鸳鸯,再无下文。
在女儿的出谋划策下,温氏悄悄派信得过的人往江南送信,并把儿子的庚帖送往锺家,若是对方还有许婚的意思,便将锺家女儿的八字送来,婚约便算成立。
该说宫明湛长得太过俊秀了,在屏风后头偷偷瞧过一眼的锺小姐一看就喜欢上了,缠着母亲非君不嫁,这才撮合成了这门良缘,早老夫人一步议定宫明湛的终身大事。
不过困难的事还在后头。
「父母在,定什么亲,你们有没有把我和你公公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居然说也不说一声,擅作决定,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和林千总的夫人说定了,要把她的庶女嫁给明湛为妻。」
她说出的话没人敢说不,她不信三儿媳妇敢忤逆。
庶女?她优秀儒雅的儿子就只能配个庶女吗?老夫人是有多恨三房,恨到要将他们踩到泥里?
当温氏听见婆母为长子挑的对象是个庶女,她几乎要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随即被一股怒气充斥胸口,强压了下来。老夫人已经毁了她的丈夫了,难道连几个孩子也不放过吗?
「娘,我们不是不顾及你和爹的想法,可是早些年我们写了不少信给爹娘,却一封回信也没收到,多年来不闻不问,我们以为你们忘了三房。」断了银两是想逼死他们。
「你是在怪我了?」宫老夫人冷眉一横。
「媳妇不敢,媳妇和夫君是想孩子都大了,是时候准备准备,刚好在上香时巧遇偕女同行的锺夫人,她一见咱们明湛就很中意,拉着我的手直喊亲家。娘,媳妇只是平头百姓,哪能和当官的叫嚣。」
温氏的这番话全是宫清晓教的,管他真假为何,先把老夫人糊弄过去,姿态摆低点,要算帐时再一起算。
反正宫清晓有恃无恐,她有老和尚做 「伪证」,七十高龄的圆一大师一开口,连锺夫人都相信确有其事。
「不行,我不同意,去把这门亲事退了,我不能失信千总夫人。」宫老夫人不能接受别人违抗她的意思,她就是要三房过得不痛快,最好一次打得他们这一房没有声音。
「娘,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您和林千总夫人只是口头约定,而我们是正式交换庚帖,也定了婚期,只待走完六礼您便多了个孙媳妇。」为了儿子的将来,温氏丝毫不退让。
「可是这家人不好,这个锺字不吉利,送锺,送终,这是要送谁的终?我不喜欢,退掉、退掉。」她飞快的转着佛珠,神情介于盛怒和对媳妇不满之间。
「娘的要求恕媳妇不能遵从,为人处事要依礼而行,父亲身为文阁大学士最重礼法,媳妇不能逾礼而为。」居然要把一个不知哪个旮旯扫出来的庶女硬塞给她品格高洁的儿子,老夫人此举太欺人。
「不过是一个外放官而已,比得过为官多年的京官吗?你到底会不会盘算,你这坑害自个儿儿子的娘亲真是祸害。」她非让老三休了她不可,孰重孰轻竟然分不清。
「娘,布政使起码是四品官,而四叔也才是六品小官员。」官大一级能压人,不论是不是京官,要能升官才有底气。
☆、第二十四章
「你……你……你竟敢说自家人的不是,你四叔只是一时的不顺遂,等我们拿银子为他疏通疏通,他成就会比布政使差?」在宫老夫人眼中,她的儿子没有一个不好的,只能说他时运不济,半句实话也听不得。
果然说到银子了,女儿猜得一点也没错,老夫人只会在这上头作文章。「娘,我们说的是明湛的婚事,您离题了。」
见她没提到银子一事,嘴比蚌壳还紧,宫老夫人面上生恼。「哼!林千总夫人说好了,每嫁一个庶女压箱银是五千两,连同陪嫁的铺子、庄子和一些金呀银的,少说一万两,年底前过门,咱们只需走个场就好,聘礼方面不必太费心。」
这是多么想嫁女呀!连聘礼都可有可无,肯定有内情,温氏暗忖。「李嬷嬷,把铜红匣子给我拿来。」
「是的,三夫人。」
李嬷嬷有五十多岁了,是温氏的陪房,也是她奶娘,她把温氏当亲生女儿疼着,主仆俩感情深如亲人。
「娘,这里有两万两银票。」温氏把四方匣子打开,厚厚一迭的银票现于眼前,每张银票面额是千两。
「两……两万两?!」即使是手掌中馈的宫老夫人,一见一笔大钱就在跟前,她转动佛珠的手还是微微一颤。
她的眼发着狼光,盯着银票不放。
「如果娘首肯的话,就用这两万两买我儿子的婚姻吧!」女儿说得对,钱能解决的事就不要避讳拿银子砸人,对付老夫人这种人,咱们就是财大气粗,她能咬咱们一口吗?
看到宫老夫人双眼倏地一眯,迸射出欲将她撕成碎片的凌厉冷光,温氏觉得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讨回来了,她心中没有怨慰,只有从头到脚的舒坦,银子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