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宫书谨、宫明湛父子俩将宫书净抬到榻上,不忘在他身上盖一件薄被。
这事解决了之后,宫清晓回到暂作待客处的偏厅,几个大房、二房的姑娘正在这里等她。
「六妹妹,你可真会跑,我们要找你还找不到。」说话的是大房庶女宫清兰,她一向是嫡姊宫清漪的应声虫,宫清漪不想出面的事就由她当箭矢,嫡姊指谁她便射谁。
按照排行,宫清晓是清字辈的第六女,也就是六小姐,五小姐是宫清兰。
「大姊姊、五姊姊,咱们府里好大哦,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我问了好多人都不肯帮我指路,他们瞟了我一眼之后就走开。」今日瞧不起三房,明日有得他们哭了。
宫清漪美人蹙眉。「你真的有十三岁了?」为什么稚气得很,连别人的轻蔑都看不出来?
宫清晓一脸憨然的笑着。「是呀!我十三岁了耶!大哥、二哥说我是大姑娘了,他们不能再背我,要我踏踏实实的走路。」
「你还让人背?」宫清兰目露蔑色。
「我自己的哥哥有什么不可以,只要我一佯哭他们就没辙,每次都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是……嘻嘻!最后一次没完没了。」她的哥哥们最受不了她撒桥。
「你哥哥真好。」二房的四小姐宫清琦满脸羡慕。
她神气兮兮地鼻孔朝天。「当然,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他们跟我爹一样的宠我。」
「我哥哥只会叫我走开,不要挡路。」她好想当三房的女儿,有爹爹疼,有哥哥哄。
「那你哥哥一定是坏哥哥,跟我家宫明沅同样的坏,他常扯我的辫子,把小青蛙放在我床上。」可是他之后下场都很惨,她把他的眉毛剃光,再摆了十几条假蛇在他房门□。
「宫明沅是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弟弟吗?」他们真的好像,除了身高不同外,面容相似的都认不出来。
「对呀!不过他真的很坏,你千万不要靠近他,他一发起脾气来会咬人。」她尽情地抹黑亲弟弟。
又不是狗怎会咬人,偏有人信了。
「真的吗?」咬起人来会不会很痛?
宫清晓重重一点头,表情、动作都看起来更稚嫩可欺。「我不骗人,你看我都离他离得远远地,不跟他玩。」
其实她是怕把唯一的弟弟气到气血充脑,俗称脑中风。
「似乎是……」她很少看他们同进同出,毫无双生子的亲昵,她还看过宫明沅瞪他姊姊。
两人越谈越投契,把大房的姑娘冷落了,面有不悦的宫清漪轻轻一咳,她的打手就跳出来了。
「六妹妹,你刚来京城不久,还没逛过这里的商铺吧!我们特地来找你,一起出去逛逛如何?」她眼睛闪呀闪呀!好似有无比的诚意,让人一定要相信她。
「你们要带我出去玩呀!好咧!好咧!这几天待在府里都快闷坏了。」宫清晓笑得好不开怀,仿佛是无忧的孩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宫清兰故作犹豫的提醒,「京里不比江南的老家,这儿的东西可是很贵的,你别买不起还打肿脸充胖子。」
原来如此,盯上她三房的银子了。「不怕,我要多少我娘都会给我,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句话让人听了很恼火,几位宫府千金表情各异,看向宫清晓的眼神都快喷出火了。
身为大房的嫡长女,宫清漪的心情很纠结,她对向来无足轻重的三房很不屑,不齿与之往来,可是她娘说三房今非昔比,大房要拉拢他们,看能不能从三房手中抠下一点好处。
而三房上下最看重的便是这位行事天真的六小姐。
所以她才好尊降贵的贵脚踩贱地,来到三房的院子,试图搭上宫清晓这条线,哄驱她拿出更多的银子。
「你们要去哪里?」
一出院子,她们便遇到年仅七岁的九小姐宫清玥,她是奉母命来找她爹,爹还没找到先碰到一群姊妹。
「我们要出去玩。」
宫清玥一听,两眼发亮。「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不行,你太小了。」宫清漪摆出大小姐的姿态,她不想多应付一个拖油瓶,小九太缠人了。
「不要不要,我要跟,你们不能落下我。」
大概是慑于长姊的淫威,大宅子长大的孩子都有好眼力,专挑最软的赖,她一手拉住宫清晓衣袖。!
有眼色,知道谁是好人。「大姊,多一个也是带,没差啦!我小时候也跟九妹一样爱玩。」
你现在也还是小时候!众人看了宫清晓稚气的脸庞和打扮,暗暗在心里鄙夷,十三岁的她跟七岁的宫清玥没两样。
殊不知在她们嘲笑宫清晓时,她同样在蔑视她们,最简单的化妆术居然看不出来,她不过把眉画疏一点,再将唇抹成婴儿般的粉嫩,把脸画圆些,还在发育中的少女是很容易掩饰过去的,可清妍,可稚嫩,浓淡两相宜。
「大姊……」宫清玥露出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几双眼睛盯着她瞧,下不了台的宫大小姐只好点头。「你不能吵,不能闹,乖乖地跟在我们后头。」
「好。」只要能出府,她什么都愿意。
最后多带一个小九儿。
不过……
「有羞耻心的女子都不会抛头露面,要戴帷帽。」
宫清晓指着自己,「你看我这张脸需要吗?」
她又不是做了坏事,遮头遮面见不得人似。
宫清漪无言。
六小姐和九小姐是唯二未戴帷帽的小姑娘,她们被归类在还没长大的小丫头。
「六姊姊,那是锦绣阁,那里的衣服都好漂亮,我想买一件,可是我娘不让。」她娘说太贵了,一件衣服上百两,而她的月银才二十两,买不成。
「没关系,姊姊买给你。」多暴发户的口吻,财大气粗。
「谢谢六姊姊。」她笑得露出六颗小米牙。
宫清晓当真带着小九儿进了锦绣阁,她对着挂在墙上的衣服看了看,很不满意的摇头。
「哪里漂亮了,很丑。」
古人的眼光都这么差吗?
掌柜的一听到这话,抚着八字胡看向嫌货的买家,他心里是有点不舒坦,锦绣阁是全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没人敢说他们的衣服不好,只有买不起的人说酸话。
但是上门就是客,他还是带笑迎上前。「这是本季刚推出的新货,本店只剩下这一件了。」
要买赶快下手,晚了就买不到,时机不等人。
「这么丑也叫新货?」盘扣少了花纹,腰身收得太松,衣服上的绣花乱七八糟,套在身上像穿麻袋。
「六姊姊,我要。」没什么眼光的宫清玥拉着她的手。
真是没眼光的孩子,丑成这样还当宝。「好吧!好吧!喜欢就买,掌柜的,多少钱?」
宫清漪等人听见她毫不犹豫的口气,顿时起了一点小心思,互相使了眼色后各自散开,挑选中意的衣服。
掌柜面无表情道:「一百两。」
她一听,很不痛快的嚷嚷,「就这种货色你要一百两呀!怎么不去抢,这花绣得多难看,我娘随便绣朵花上去都比它好看,要不是我妹没眼光我才不买。一口价,六十两。」
「这位姑娘……」你砍价也砍得太凶了。
「你是不是看我们年纪小就想坑我们?我告诉你,要是欺负我们年幼无知,我就到大街上嚷,说你们是黑店,货不等值的坑人,借着锦绣阁的名头坑骗女人的银子……」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嚷呀!六十两就六十两,钱到交货。」就当遇到瘟神。
「喏!给你。」她不快的抽出一张银票。
掌柜一见到银票的面额,当下脸色发绿,「小姑奶奶,本店找不开呀!」
「怎会找不开,银子太重了,你就给我九张一千两跟九张一百两的银票,再换四十两的银子,这么大的店不会连几张银票也没有吧?」她一脸蔑视,好像这间铺子是买空卖空的假店。
「这……」掌柜苦笑着往二楼去,找东家挪借。
一会儿,掌柜拿了银票下楼,连同四十两银子递给宫清晓,同时把买下的衣服用细棉布包好。

☆、第二十章

「九妹,这十两银子给你当零花。」她喜欢当散财童子,见到宫府那几位倏地双眼发亮的小姐,更是娱乐了她。
「要给我用?」宫清玥欢喜得跳起来。
「六妹妹,一起结帐吧!」
宫清兰若无其事的撩发,眼眉生波的把挑中的衣服往柜台上一放,脸微红的宫清琦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很想装清高的宫清漪看见两个妹妹都挑了衣服,她略显不自在的看向挂在墙上的烟紫色织彩百花飞蝶衣裙,眼儿飘呀飘地同时手一指,好像她不经意的动作别人一瞧便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傲娇,想要又绝不开口,打心底瞧不起三房却要与他们往来,她是降低身分的嫡小姐,三房识时务的话就该主动地来巴结她,她还能在祖母跟前为三房说点好话。
「你们也买衣服呀!明明很丑还抢着要,改天我开一间更好的,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衣服……」说了老半天发现她们都没动,她一脸困惑的问:「你们不是要结帐?」
一年后,京城多了一间 「绣心坊」成衣铺,东家不详。
「是你结帐。」宫清兰耍蛮地把衣服塞给她。
「又不是我买衣服,为什么我要结帐?」唉!一些有貌无脑的草包,看不出姊在耍着你们玩吗?
宫清晓不否认自己在报复,父债子偿,当年她爹受的欺负她要一一讨回来,她可是乖女儿呢!
「你帮九妹结帐。」宫清兰指出差别待遇。
「九妹妹是妹妹呀!你们是姊姊耶,我跟我哥哥们出门时也不用付帐,他们都会把帐付清。」她的意思清楚明了,姊姊照顾妹妹天经地义,哪有妹妹反过来照顾姊姊的?
「你是说你不替我们付帐?」宫清兰顿时拉长脸,表情难看。
「没这道理呀!我娘说比我小的是妹妹,要爱护她,可是你们都比我大。」看到她们的脸红得快滴出血,宫清晓差点破功的笑出声。
宫清漪率先甩脸色的走出锦绣阁,接着是恼羞成怒的宫清兰,最后是一脸惋惜的宫清琦,她还频频回首,希望宫清晓能改变主意,她身上带那么多银票,随便丢下一张便可如愿。
「六姊姊,你真好。」轻易倒戈的小九儿决定从今天起,她最喜欢的人是六姊姊,不会有第二。
「买衣服给你就是好呀!」她也太容易满足了。
「我娘都没对我这么好。」她娘常说要知足常乐,不能被富贵迷花了眼,人一旦贪了便万劫不复。
五房的水氏出身书香世家,她爹虽在朝廷当官,但是一再告诫她做人要有骨气,不可被世俗名利所迷惑,她也以此来教育孩子,克勤克俭,不做奢靡的花费。
「那六姊姊再对你好一点,我们去首饰铺子打点首饰。」一般首饰铺子的花样太老气了,她喜欢新颖的。
想到刚坑了人家的爹,过意不去的宫清晓便补偿到九妹妹身上,至少她良心过得去,不会纠结如麻。
【第九章 亲如真兄弟】
一进了 「珍宝斋」,宫清玥快活得像回到林子的雀儿,欢快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很快地远离宫清晓的视线。
「喜欢这些东西?」
醇酒般的厚实嗓音在身后响起,头也没回的宫清晓以为是掌柜的,随口一应,「还好,手工差强人意。」
「改天我送你一匣子宝石,你自个儿画花样让人镶嵌。」那玩意儿他多得是,拿来当珠子都嫌腻。
「送我宝石?」觉得不对劲的她这才抬起头,入目的是半脸银色面具,面具上是上古神兽,朱雀。
「不想要?」她这人不是从不知客气怎么写?
「你给我就拿,不过我们很熟吗?我好像不认识你。」她记得在入城的那天见过,他骑在马上,可是连话都没说过呢。
玄子铁嘴角一勾,「三十七道伤口。」
「三十七道……啊!你是玄……」居然是他!
一只长满茧子的手指点上她柔嫩如桃花花瓣的唇。
「你怎么一点也没长大,梳的这是什么小髻,你以为你还八岁吗?」因为完全没变,他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武定侯府。」
他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家老夫人觉得我秀色可餐,决定把我卖了。」听说价钱还不错,聘金两万两,外带一座庄子。
「那个老得一只脚快进棺材的臭老头?」玄子铁锐利的墨瞳中射出森冷寒光,凛冽骇人。
「我不知道他有多老,但他确实想讨年轻姑娘当续弦。」她不幸雀屏中选,成为那个幸运儿。
「我替你灭了他。」他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太凶残了。」她不赞同。
人家只是想娶老婆,又不是杀了她全家。
「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被个糟老头惦记上,想想都作呕。
宫清晓忽然笑咪咪地抚上他面具。「玄哥哥,你怎么越变越丑,没有好看的一天吗?」
他嘴角一抽,右手五根手指头蠢蠢欲动,目标是她纤细的颈项。「你没听过我的名号吗?小儿听见都会大声啼哭。」
「什么名号?」要够吓人才有趣。
「妖鬼将军。」他语气冷冽,面如冻霜。
「啊!原来你就是妖鬼将军呀!久仰大名。」她装模作样的拱手一揖,但眼底的谑意看得出她全然不怕他。
也是,他们认识太久了,从他是青涩少年到妖名满天下的将军,不论他哪一回见到她,她都是从容不迫的,表现和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合,她早慧的像一名看破世俗的老僧,片叶不沾身。
「不过你干么要戴着面具,遮丑吗?我保证不嫌弃你,反正你最糟糕的样子我都看过了,不在乎多丑几回。」在心里嫌弃不过分吧!心包在肉里,看不见。
玄子铁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上下抽动。「你的保证很不中用,像是善意的敷衍。」
「玄哥哥,做人不能太实在,戳破别人的好心会被雷劈,好在我这人一向心胸宽大,原谅你的心直口快,以后说话要衡量再三,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我这般善良。」看着面具下初生的青髭,宫清晓有股冲动要剃了它,男人留胡子真的很丑,感觉黑漆漆的一片很脏。
吃东西不会沾到胡子吗?她一直有此疑惑。
「你常常这样自说自话,不会被口水噎到?」他好笑道。
她一嘻,面露不快。「我们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宝石匣子记得送来,人就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
一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可一只钳子似的大手箝住她细腕。
「一路顺风?」
她没好气的一瞪眼,「一路顺风做神仙。」
闻言,他低笑,「这么想我死?」
「神仙是羽化不是坐化,以你的命格少说还能活五、六十年,祸害通常都很长寿。」
人称妖鬼,还能不活上八百年?
妖能修行,进化成魔,他离化魔不远了。
「你在生气?」她很少这么横眉竖目过。
宫清晓把眼一横,稚气的脸庞出现少许的清媚,再过个两年眉眼长开了,,她的媚眼一凝能令男人酥软了骨头。
「谁喜欢被人说破,何况我还是有羞耻心的大姑娘,不发点小脾气你当我好欺负。」
她不否认她就是在拿乔。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老娘不是不发威,是还不到时候。
「你这模样像是大姑娘?」他拉拉她的小髻,粗长的指头在她滑细面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温泉水滑洗凝脂……莫名地,这句话飞入玄子铁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抱持着什么感情,但只要一遇到她,他的心情就会特别轻松,好像什么话都能跟她讲,不受拘束。
一个古里古怪的小丫头,却让人打心底乐于接近。
「藏锋、藏锋,你不晓得吗?亏你还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示弱是一种战术,消与敌人的防心,混淆他们的判断力,以不变以应万变,再把他们全收拾了。」
她装出一脸凶狠的神情,好似嗜血如命的魔头,可是玄子铁一看到她那张纯真如白纸的小脸,只觉滑稽,没有威吓感。
宫清晓把小白兔模样扮演得太成功了,有时连她也会忘了这个无害的小东西不是真实的自己,入戏太深的两眼放空,很是无辜的眨着澄净双眸,让人觉得伤害她是一种罪过。
「你不是在打仗。」他一凛,为她深知兵法而讶异。
宫清晓眼珠子一转,语气很不以为然,「这句话你跟我家老夫人说,为什么内宅如战场,单单我们三房是她的背上刺,非拔不可,而她还装得贤良大度,留下好名声。」

☆、第二十一章

「你对你家老夫人颇有意见?」看得出她是打心底不喜,毫不掩饰两人的对立立场。
「猫和耗子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吗?」要不是她还有一点点敬老精神,她早把一迭银票往老夫人面上扔,买断三房和宫府的关系。
宫清晓只能发发牢骚,她也清楚三房不可能完全脱离宫府,没有家族庇护的人像无根的浮萍,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轻视,不被人尊重,遭族人遗弃何以立足天地间?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分家,净身出户也无妨,反正以三房的身家不怕饿死,老夫人还反过来要求他们给点肉末。
「很有趣的形容词。」面具下的墨瞳闪着愉快的笑意。
她不小心声音高了些,「一点也不有趣,如果你是那只无处可逃的耗子,哼!我不喜欢等死的感觉。」
所以她会反击,她爹娘不能做的事她替他们做。
「小小。」他突然声音放轻,轻得让人寒毛直竖。
「干么?」她尽量和他拉开一臂的距离,假装在挑簪子。
这朝代对女子的名节很是看重,她可以装嫩,但遮掩不了她已到议亲年纪的事实。
「我一直想说一句————谢谢。」她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影响有多大,要不是有她,他早已化身为魔。
那日伤重,他的人找到他,他们一路疾行赶回军队营地,他连连高烧了半个月,连军医都放弃的摇头。
你真的不可以死,我们打勾勾。这句话支撑着他活下来。
在他能下床、重入战场之前,得知他二哥战死噩耗的娘真的撑不住了,不到一个月撒手人寰,在短短时日内他同时失去两位亲人,他成了整个家中唯一被留下的那个人。
那时,他真的万念倶灰,心如枯槁,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但是一看到身上被缝得像绣花的伤口,耳边又传来软软糯糯的嗓音————玄哥哥,你真的不可以死,我们打勾勾。
是呀!他不可以死,他死了那丫头该有多失望,他想看她笑如桃花地喊他神仙哥哥。
于是,他振作起来,重新投入战场。
此后三年他经历了无数战役,戴上妖鬼面具大开杀戒,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即使在危急之际,他心里也不断地传来一道声音,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所以,他活着,成为传奇。
「哎呀!你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温情,我会吓到。」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果然不适合煽情。
「我会负责,我说出的话不会反悔。」他脸色不自在的撇开脸,与其让皇上赐婚,他当然要自己心仪的女子。
宫清晓起先不解他话中之意,但是看到他别扭的神情,笨蛋也猜得出他在说什么,何况她聪明绝顶。「不劳费心了,以身相许也要看长相,你这么丑,配不上貌美如花的我。」
她真的没往男女感情的方向去想,只以为他有恩不报心里过不去,才想把她纳在羽翼下,继续当无害的小白花。
孩子当久了会忘了大人的思维,她还当自己在襁褓中,不到恨嫁的年岁,十年后再说。
她被父兄保护得太好了。
他的脸一黑,「信不信我办了你!」
「什么办了我,你禽兽呀!」这人是萝莉控?
「你……」一遇到她,就像泥土遇到水,全然无辙,玄子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间铺子是我的,你看上什么尽管拿走,我送你。」
她轻呼,「你这么有钱?」
他眼角又抽了抽,「你不知道打仗很赚钱吗?」光是掠夺部落就能载走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三分之一上缴朝廷,三分之一留给前方将士,剩下的全是他的。
「哎嫩!那怎么好意思,平白收别人的好处我过意不去,为免多了私相授受的恶名,你就算我半折价再打三七折。」她有付银子的,绝对不是白拿人家的,有私无受。
这和白送有何两样?玄子铁很想抚额。
「九妹妹,快过来,你看中了什么,老板跳楼,伙计家失火,看上什么随便挑,六姊姊要撒银子,多买多划算,你存起来当嫁妆。」有便宜不捡是傻瓜,多多益善。
「真的吗?六姊姊,什么都可以?」宫清玥喜得小脸发光。
「能入你眼即可。」
她喜孜孜的挑了丁香色耳坠子,又拿了三个一串的银圈儿,宫清晓看她不够大气,直接挑了一副赤金头面。
一千两的首饰最后只卖了十两银子,掌柜的脸都黑了。
「你下楼就为了见那个小丫头?」
一名男子穿着白缎窄袖绣无光暗纹长袍,神色慵懒地斜倚长榻,面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微勾唇。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离得近闻不到,反而要隔得远才有味儿若有似无的飘来,不难闻,很清爽。
「什么时候管闲事成了你的第二嗜好?」玄子铁目光冷冽,全然少了适才的谑色和笑意。
「你跟她很熟?」看得出他在那位眼神灵黠的小姑娘面前显得相当放松,毫无一丝防备,那定是一个令他完全信任的人。
但是……一名稚龄女童?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叫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