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有一半是我萧家的,我还没见过比我更张狂的人,你们要真敢造次,我灭你们全族!」一看对方实力不差,是有功夫底子的,面子挂不住的萧大公子讪讪然收刀。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问过君家人了吗?皇上有说过要让出一半江山吗?」夜隐华淡淡地道。
萧家的势力果然大到一手遮天,敢夸口均分天下。
萧天野撂完话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太大逆不道,没顺着说下去,但他心里已认定父亲成为一国之君只是迟早的事。
「皇上是你能挂在嘴边的吗?小娘子生得美貌,不如来当我第七房小妾,我就原谅你的出言不逊。」看见对方生得美,起了色心的萧天野语带轻佻。
「瞎了你的狗眼,上不了台面的腐肉,我姊也是你能调戏的吗?也不瞧瞧自己满脸疙瘩,想出来吓死谁?」
萧凤瑶长得那般妖媚,可知她的兄弟也生得不差,萧天野在外貌上还称得上赏心悦目,不少京城女子为之倾心,视其为良夫佳婿,夜隐月所谓的满脸疙瘩指的是他像癞蛤蟆一样恶心,妄想摘天上的明月,他只配烂泥巴。
「小月,文雅点,你是姑娘家,毛毛躁躁的不象话。」这丫头该管管了,心直口快,不知世间凶险。
「是,姊姊。」小姑娘低下头,规规矩矩的收起小爪子。
闻言,萧天野忽地太笑。「你胡乱喊什么姊姊?你姊姊在宫里,这辈子再也出不了宫。」除非死后送入陵慕,与皇上同葬。
「族姊也是姊。」夜隐华没透露身分,但也没想到萧天野眼拙到近乎目盲,居然没能认出她,不知是他太过自大,还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毕竟每年的节庆和万寿节,她总要出来露露面。
「夜家人不是快死光了,你们还有族亲?」萧天野嘲讽道,全然不把夜家人当一回事。
文武相忌,互看不顺眼由来已久,文官瞧不起武人粗鲁,有勇无谋没脑子,全靠一把力气拼命;武官鄙视文人的弱不禁风,满口酸言,光靠一张嘴就想谋划万里江山。
文人之首为夜家,三代为官,守正廉明,传家,以文正身,深受读书人推崇,视为楷模,是士子眼中一股不畏浊气的清流。
武将之首有二,一是肃王君无垢,一是护国大将军萧正赞,两派分庭抗礼,只在伯仲间,不过自从肃王去世之后,他的派系渐有消寂,萧家的人马一跃而起,成为朝中最大的势力。
所谓此消彼长,少了北境军的制衡,萧正赞这方日渐强大,而夜家人丁不兴,幼子又尚未长成,所以在朝廷抗衡中,文官的势力被压制,同时也意味着夜家在朝政上争不过萧家,有被压着打的趋势。
且由于皇后失宠,萧贵妃却受独宠,两家的胜负越见明显,恩德公府似在没落中。
因此萧家人在外的行径从不收敛,任意打压政敌,欺凌非同一阵线官员的家眷子女,逮着谁就朝谁出手,轻则言语羞重则还曾把人打残甚或活活打死,对方家人还得忍气吞声上门致歉,送上重礼。
「总还有几个得用的,倒是你们萧氏九族,大概离满门抄斩不远了。」夜家虽然人口不多,但总好过全家死绝,再无复起之日。
「大胆!你敢诅咒萧家,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怒极的萧天野再次举刀,同时以眼神暗示手下去找人来。
只是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他若往雅间外一看,准会看到那些人被倒吊在梁柱上,嘴里塞着木炭,一个穷极无聊的男人穿着黄色衣袍,命人在下面点火,烟熏人肉。
刷!刷!刷!罪恶值上升。
「你杀呀!你若杀了我姊姊,当真要被满门抄斩了,亏你还是朝廷的官,居然连我姊姊是谁都不认得,你这官不当也罢。」夜隐月翻了个大白眼,嘲笑他有眼无珠。
「什么满门抄斩,你当你姊姊是当今皇……」萧天野恼怒地正要上前,突地灵光乍闪,想到夜家的女儿也就那几人,夜隐月口口声声喊这个女人姊姊,就他所知,她唯一的嫡亲姊姊不就是……
皇后?
萧天野吓出一身冷汗,手臂瞬间打直,放下手中的禁军佩刀,再三打量眼前的女子,却不敢确定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因为他从未认真看过「那位」的长相。
「见到皇后还不行礼?」
冷肃的声音从雅间门口传入,一抹修竹般的身影立得笔直,眼熟的常顺弯着腰站在男子的斜后方。
「皇……皇上!」萧天野讶然低呼。
皇上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萧家的权势大过皇权,见了朕都不用行礼了?」
父皇走错了一步,原意是要牵制才遗命护国大将军为辅政大臣之一,没想到却养大了一头狼,给了他更多的权力。
野心是一把利刃,割开了欲望的绳索,让人拼命吞噬眼前的利益和权势,化为贪得无餍的巨兽。
「不是的,我只是没料到……」萧天野心急想解释,可越说越慌乱,完全忘了君臣之礼。
「我?」君无垢微一挑眉,瞥去一眼。
他的语声不严属,听在萧天野耳里却有如重锤一敲,让他的心狠狠震荡,他随即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臣有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呢?」真是一家独大呀,他们眼中还有谁?
正要起身的萧天野暗恨在心,又行了跪礼叩首。「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冒犯了。」
「不是第七房小妾,还怕冒犯吗?」居然敢说要把她这个皇上的女人纳为屋里人,看来这家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一听到这话,本来行完礼就要站起来的萧天野一动也不敢动,继续跑着,心惊胆跳,毕竟皇上就在旁边听。
「你要纳朕的皇后为妾?萧副统领,你有没有觉得搁在脖子上的脑袋有点重?」若非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一定马上让这家伙人头落地!
「戏言,臣只是和她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想过要当真。」她居然是皇后,那瑶儿呢?他妹妹为何没跟出来?
萧天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濡湿了,面上略显窘迫,但他对皇后的态度仍无半丝敬畏,认为她迟早会被废,后位是他妹妹的。
「『她』是谁?」君无垢的语气带着冷厉。
「她是……呃!皇后。」头一垂,萧天野有种被人在脸上狠狠一巴掌的感觉,火辣辣的涨疼,要向他所鄙夷的女人低头,真是奇耻大辱!
「记得了,她是皇后,是朕百年以后同葬一穴的发妻,你不准无视之。」她是他最重要的人,谁也不得任意侮辱。
「是……臣谨记在心。」萧天野一口气血翻腾,感觉一口血快涌出喉间,他向来最瞧不起的夜家人,居然有咸鱼翻身的一日。
心里呕,有口难言呀!
「起来吧!」看萧天野生生矮了半截,君无垢痛快是痛快,但此举难免打了萧正赞的脸,这只老狐狸向来狡猾,比小的更谨慎能忍,若是有一丝不对劲便会立即改变计划,以更周密的方式达到目的,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和萧家撕破脸。
「谢皇上不怪之恩……」起到一半,萧天野顿了一下,又朝皇后行拱手之礼。
「谢娘娘心胸宽大,不治臣冒失之举。」
他很聪明,两句话就想挡了皇后的惩罚,不罚他是大量,罚了便是自打嘴巴,皇后的公正受到质疑,她只能挨了闷棍不作声,冷看他得意轻狂,笑着给她使绊子。
可是夜隐华岂是他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人,她淡谈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的弟弟妹妹虽然顽劣,但也不到蛮横无礼的地步,你一个成年人还和孩子计较,是否太过了?」她摆明了护短。
萧天野年岁不大,刚出了弱冠,靠着父亲的牵线才当上禁卫军副统领,但和十三岁的夜隐月、夜隐真一比,那可是老了七八岁,年岁上的差距给了人垢病的余地。
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恶行,再加上他还有官职在身,罪加一等。
为官不是为了欺凌无辜百姓,更遑论是对未行及弃礼的幼女,乃至辱及皇室,蔑视皇后,未直接下旨赐死已经够给萧家面子了。
「皇后的意思是……」萧天野有不好的预感,脸色变得很难看。
「道个歉吧,以示反省之意。」夜隐华轻扬柔荑。
一听到要让大坏蛋道歉,夜晚月可得意了,腰挺直,扬起下巴,小脸掩不住笑意。
「什么,要让我向两个小鬼道歉!」皇后,你逼人太甚!萧天野双眼恶狠狠的睁大,目光发红。
夜隐华看了皇上一眼,见他乐呵呵的笑着,她也就安心了,毫无顾忌的为一双弟妹护航,「你口中的小鬼,一个是国舅爷,一个是清扬郡主,他们的品阶和地位都高于你。」
我是郡主?一脸讶异的夜二小姐指着自己。
「国舅爷?清扬郡主?」见鬼了,这是几时有的封号?萧天野因妹妹受宠自封为皇上的小舅子,但正牌的国舅出炉了,皇后的娘家兄弟才是名符其实的国舅爷。
「本宫刚才封的,你有意见?」夜隐华面瘫的脸特别有威仪。
「皇上……」这事你不管吗?
君无垢执起夜隐华的手,笑意缱绻地瞅着她。「依皇后的懿旨而行,夫妻一体,她的意思便是朕之意。」
第六章
「看路,你眼睛长在后脑勺吗?」
倒着走的夜隐月一脸崇拜,笑得嘴都阖不拢,眼眯眯的好不快活,一身锦白衣裳让她看起来像个淘气少年。
「姊,你真是太厉害了,笑也不笑的看着京城恶霸,他就忍气吞声地跟我和阿真说抱歉,那感觉真是……」太爽快了!
「笑不出来。」夜隐华说的是实情,但是一听到妹妹提到京城恶霸,她不禁想到当年鲜衣怒马的京城五霸。
一代新人换旧人,昔日的五人早已各奔东西,为日后前程打拼,新起的一霸耀武扬威,成为别人口中的恶人。
显然地,君无垢也想起同一件事,他看着容貌绝美的夜隐华,心里想着第一次与她相遇时,自己的无赖行径,几个平时玩在一起的好友嘲笑他被勾了魂。
也许该是时候和他们联系了,他在朝中的势力太过落弱,需要更多的助力,而他们正是他不可或缺的臂膀。
「姊,你别说笑了,怎么可能笑不出来?我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就怕笑出声丢了你的面子。」夜晚月拉着姊姊的手揉着自己的肚子,表示真笑疼了,她好久不曾这么开心了。
臭丫头,臭丫头,快放开你的手,那是我的女人,想撒娇找你的娘、我的岳母去,别来和我抢!
吃味的君无垢瞪着和他抢妻子小手的小姨子,希望瞪得她有自觉放手,可是被养得天真的夜隐月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怨气,照样拉着久未碰面的皇后姊姊,叽吼喳喳说个没完。
「大姊天生面瘫。」夜隐真小声的提醒。
在他的记忆中,他真没见大姊笑过,但是大姊对他们很好,很疼他们,会弄好吃的东西给他们吃,买书、买笔,或是一些稀奇的小玩意给他们,还会哄他们睡觉。
在他心里,大姊简直就是神仙。
据他所知,家里以前是很穷的,虽然是相府,可银子都拿来给娘买药,娘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长年卧病在床,每日喝药,要用二十年以上的参汤吊命,也因此下人很少,几乎养不起,他和两个姊姊共享一个奶娘,府里丫鬟、婆子各一名,看门的还得兼车夫。
后来大姊觉得这样不行,相府总有一天会被拖垮,因此才八岁的她便主动向祖父争取管家权,由她管理府中大小事务,她说不想再看到他和二姊因为肚子饿而哇哇大哭。
自从大姊开始掌家后,他们就没再穷过了,还一年一年的富起来,田地一块一块的买,庄子一座一座的盖,铺子也越来越多,甚至还开了京里最大的药铺,从此娘的病就不用愁了,药材由铺子供给。
他不晓得府里多有钱,但他曾偷听到祖父和父亲的交谈,他们说不算田地的收益,每年光是铺子的租金就高达十万两,他一听吓了一大跳,原来大姊真的很会赚钱,可这么多责任压在大姊身上,也一定很辛苦。
但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付出。
而也就是因为大姊太能干了才被先帝看中,挑了她为太子妃,想用她的聪慧和才能辅佐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
想着,夜隐真看了眼大姊身侧的男人,若有所思。他知道大姊嫁给皇上不开心,皇上对她很冷淡,今天却完全不一样,站在大姊这一边,大姊终于能够过得好了吗?
「啊!我忘了。」面上一红的夜隐月笑得很不好意思,小脸羞怯怯地往大姊的胸口一钻。
臭丫头,臭丫头,你太过分了,华儿的那里我都没碰过,你敢泥鳅似的往里钻,真当我死了不成?君无垢的心里万马奔腾,嫉妒得快要咆哮,牙磨得快崩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强到有些变态了,只要是活的物体靠近他的女人,他都会忍不住生出想把人丢得远远的冲动,但这他改不了。
「没事,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你的个头高了一点。」
夜隐华目光柔和的瞅着妹妹,抬手摸摸她的头,让她开心得咯咯直笑。
我也想摸摸……忍不下去的君无垢不着痕迹地拉开赖着姊姊的小姨子,一手顺势握住夜隐华的手抬起来,然而他太高了,她只到他胸前,她摸不到他的头,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将她的手按在胸口,近距离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很蠢的行为,他却暗乐了许久,自认为战胜了小姨子。
「皇上姊夫,你挡到我和姊姊了。」他一个大男人挡在中间,她们谈话很不方便。
脸皮厚到难以置信的君无垢一脸正色的揺揺头,「皇后身分尊贵,仅次于朕,虽是微服出巡也不能有失体统,要是和你这样打闹嗤笑,让人看见她的不庄重,对她名声不好。」
别以为喊他一声皇上姊夫他就会晕陶陶,他是堂堂的铁血将军,百战不败的肃王爷,别想收买他。
虽是这么想,但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愉快的心情,这一声姊夫他盼了多久呀,说是望眼欲穿也不为过。
「喔,那我也不能笑,要端庄秀气。」一哄就上当的小丫头一下子拘谨多了,学着姊姊装严肃。
「小月,你现在是少年装扮。」这丫头直傻,这份傻气怎么给她找夫婿?
经姊姊一提醒,娇笑似花的夜隐月才想着此时的她不是小姑娘,而是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皇上姊夫你很坏哩,欺负人。」
「出了宫我就不是皇上,前头两个字可以省略。」他可不想被一群百姓围住,口呼万岁。
「好,姊夫。」夜隐月乖巧的应了一声。
君无垢施舍她一个笑,很敷衍拍拍她的头,表示嘉勉。
「小月,真弟,就你们两个出府,怎么没带丫鬟或小厮?」夜隐华指着两人空无一人的身后,语气多了责备。
乐极生悲,才沉边在「大仇得报」的欢喜中,很快就迎来人生第一场悲剧,偷跑出来的挛生姊弟动作一致的僵住,接着笑得很羞涩的摸摸头,你看我,我看你的推来推去,谁也不敢开口。
「胡闹!」竟然未知会任何人,私自出府。
「爹……」两颗小脑袋同时低头认错,小声地喊着满脸怒色的父亲。
「晚上不许吃饭,全给我跪祠堂去,不到明天天亮不许起来!」宠之即害之,不能再纵容了。
「什么?」
「跪祠堂!」
两个打小没受过罚的小家伙同声哀号,两双大眼睛眨呀眨地想求情,那可怜的模样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对小动物和小孩最没辙的夜隐华一瞧见两人委屈兮兮的神态,心生不忍的想帮忙说话,只是小心眼的皇上爱记恨,语气凉薄的添了一把暗火,故意说出两个孩子跟人起争执的事,把人送进只有烛光环绕的幽僻处。
「皇上不宜离宫太久,稍作停歇就回宫吧!」太傅大人不敢留客,他承担不起一点闪失。
夜熹明做事直来直往,不拐别抹角,他不会为一己之私做出有违良心的事,讲求大公无私。
这也是他为文人所追捧的原因,也受文官的欣赏,凡是有风骨的读书人都以他为榜样。
「岳父,来下盘棋。」君无垢以女婿身分相邀,平易近人得毫无帝王的架子,随和得宛如自家小侄。
但是夜熹明却被那声「岳父」给惊着了,神情复杂的瞅着自来熟的皇上,明明他是想送客,没想到后来真下起棋来,还越下越惊心,眉头的小山越挤越高,他由皇上的棋风中看出杀伐果决,有在战场上一决生死的血性。
与其说是在下棋,倒似在布阵,一子一子下得像在厮杀,互相在斗智,全神贯注,不得有一丝马虎。
宫里的皇子都是他的学生,他每一个都用心教过,对于皇子们的心性和学习态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皇上,反而像……
连下了数盘,皇上输多赢少,可表情越来越凝重的却是夜熹明,他每下一子都觉得有千斤重。
身在在棋局中的君无垢也不忘他的皇后,眼角余光瞧见她走出书房,往清辉堂走去,他知道她这是去见祖父。
棋局继续着,另一头,清辉堂的灯笼高高挂起,闪着橘黄烛光。
「难看。」
「天生面瘫。」没法矫正的事,她也不想要。
「我是指你皱眉的样子。」年纪轻轻皱什么眉,他一脚进棺材的人还比她看得开,笑口常开。
夜隐华苦恼的回道:「皱不起来。」
闻言,恩德公哈哈大笑,把孙女的困扰当笑话看。「祖父我是神人,看得出你隆起的小山。」
「不好笑。」为老不尊,专爱戏弄小辈。
「怎会不好笑,你这张面瘫脸多看几回,人生多了多少乐趣,让人很想撕了你的面皮,看敷了几张面具。」不能笑有不能笑的好处,至少镇得住人。
「祖父,你不正经。」半百老人就该清心寡欲,过着闲道寻佛的老人生活,闲云野鹤等入土。
「正经能让我多活几年吗?还没抱过曾孙,教我两腿一伸也不闭目。」人生哪能没遗憾,就看如何调适。
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多生几个儿子,以至于夜家人丁凋零,儿子这一代也不是多子多孙。
「晦气。」她两眉动了一下。
「生生死死的事谁都会碰上,怎么会是晦气呢?说吧,你又在纠结什么?」她放着偌大的后宫不去整顿,任由它一日比一日更为乌烟瘴气,反而管起她不该管的事。
「府里的事为何不知会我一声?」她留了暗线,能与宫外的他们传讯。
大概是多年的保镖生活养成她的性格,她随遇而安,能够很快地适应融入各种环境,她认为调适自己的心情是最重要的一环。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回不去现代后,她便死心地把自己当成「原住民」,很愉快且无奈地当起吃米不知米价的孩子。
除了她的娘病弱得叫人难受之外,其它的夜家人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非常喜欢自己的新家庭,虽然有个无良的祖父怪招百出,但她也接招接得乐趣横生。所以她愿意为他们付出。
「有什么事?好吃好喝,有人伺候,每个月有人送银子来,你不晓得祖父这日子过得多快活。」恩徳公故意装傻,嫁出去的孙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自个儿都一堆麻烦事了,何苦再拖累她?
先是帝后失和,又是萧贵妃小产,然后她被幽禁凤仪宫,接着皇上昏迷不醒,国师连忙请出皇后侍疾,以天生凤命增强皇上的气数,强行和阎王抢命,把命给留住。
好不容易皇上清醒了,帝后也有和好的迹象,在眼看着情势有好转的时候,他只会为她高兴,不做坏人好事的绊脚石。
「祖父知道我在说什么。」夜了华水眸深如黑井,黑幽幽的瞪着不肯老实的祖父,很想扯掉几根他宝宝的胡子。
恩德公叹了口气,抚着他心爱的美髯,人老了,也只一下这个嗜好了。「告诉你又有何用,徒增烦恼。」
「我能弄死萧贵妃那个女人。」既然想作死,她不介意成全她。
明明无孕却谎称怀有龙种,再将掺有红花的保胎药栽赃到她头上,因为那汤药是她命人送去的。
如果她顺势而为,在碧瑶宫内点起要命的毒香,那么萧贵妃的身子便会因「小产」后处理不当而日见消瘦虚弱,只须月余便会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但她不屑使这种下流手段,也不愿弄脏自己的手,后宫的宠爱只有短短数年,等年华老去,定有更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曾经的爱怜如梦一场,消逝得比云烟还快,若真的什么人都要对付,她自己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闻言,恩德公轻笑出声。「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反而会使得前朝更加混乱,有她替你挡着,其它嫔妃才不会算计到你身上,你向来聪明,不用祖父教,必也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萧贵妃是个箭靶!把后宫女子的嫉妒、怨恨、不甘、仇视全收拢过去,她们忙着对付萧贵妃,从她那儿分宠,自是不会在意被皇上冷落的皇后,孙女在吃人的后宫里才能安生。
可是他身为祖父,又不希望帝后离心,每个做长辈的都盼望儿孙过得好,夫妻和睦,生几个孩子绕膝。
这就矛盾了,孙女嫁的不是寻常人,便有这种苦恼。
历代帝王少有专情的,他们的心装得下天下,自然也装得进无数的女人,若有一天皇上不再相信皇后了,那她的下场比死还可怕,什么人都想来踩一脚,踩得体无完肤。
所以他是盼着小俩口好,但又别太好,保持不近不疏的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