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会杀小白?」有了新皇还要旧皇何用,最狠的杀戮来自皇家,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就算不死也是终生圈禁,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别说你无权无势,你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依他对你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你要对付区区几名女子并不困难。」小白只是天真了些,论起「玩」,他半点不输人。
听到他的称赞,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你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你从镜子里弄出来,让你和小白合而为一。」
「我?」他眼神一黯,唇抿成了一直线。「若是可以、我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白是小黑的身躯,小黑是小白的灵魂,他们合而为一才是完整的一个人,若是小黑夭亡于镜中,小白不但一辈子沦为痴儿,甚至有可能死于白鹤年之手。
镜里镜外两种迥异的性情源自同一人,不论小白或小黑都有存在的必要性,缺一不可。
但他们却是从小被人分离,过着各自的生活,一个单纯天真,无忧无虑地活在别人的安排中,一个心思敏锐,善于谋略,却一直被关在打不破的神镜里,有志难伸。
看似没有关联的一人一镜,事实上,却为命运共同体,谁也不能脱离谁,否则形神俱灭,其中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不能独活,魂体相依,缺一不可。
关键点,还是在摄政王白鹤年上。
走出蟠龙殿的李樗以手遮目,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黎明时分停歇,日头一出,朗朗晴空一片湛蓝,看不出被风雨肆虐的痕迹,除了地面上一洼一洼的积水,以及满目的残红。
风是带着凉意,吹动树梢,叶上雨滴扑簌较落在李樗的发间、眉梢、瘦削的肩上,整夜没睡,致使眼中布满红丝,微乱的发、发皱的衣裙,听了太多要命秘辛而发软的双腿,她像朵被蹂躏终宵的花儿,娇软无力。
「你……你怎么在这里?。」昨夜被余来锡以「皇上已安歇不用人伺候」拦在殿外的小安子一早匆匆赶来蟠龙殿,看到李樗,他尖声惊喊,比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昨晚睡在蟠龙殿里呀!你不知晓吗?」他干么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她是尚未净面,但也没留下两坨眼屎在脸上。
「什么,你睡在蟠龙殿?!」她、她和皇上……他们昨晚……在一起……
天呐!圣洁又美丽的皇上居然被她给「拔得头筹」,天理不公,人神共愤,他小安子不服啊。
「是呀!床榻有点太软,睡得我腰酸背疼的,还有呀!你家主子睡癖实在太差了,压得我差点起不了身。」抱人的习惯就别说了,给小白留点面子,他好歹是个皇上,要做万民表率。
「你……你还嫌弃皇上他……李姑娘,你太教人失望了,皇上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待,你却辜负他的信任。」小安子悲愤不已,又急又气的涨红脸,忘了身为近侍最重要去敬事房做登记。
李樗一脸疲惫的掩口打呵欠,不太有精神。「对呀!我跟小白是自己人,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要尽快让小白与小黑合而为一,以防摄政王下毒手,天真无邪的小白根本不懂得防人,还是让小黑来操心这件事,他看起来比小白聪明多了,应该知晓如何自保,以及应付居心叵测的坏人。
唉,天家亲情薄如纸,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你争我夺以血铺路,连稚嫩的孩子也下得了手,着实太可恨。
小白的纯真面容、小黑的阴郁神情,两张俊逸脸孔不断在眼前交替,害她心里乱糟糟的,提不起也放不下,情绪跟着低落几分。
啊!她为何要这般苦恼,这是他们姓白的「家务事」,关她一个外来客什么事,她只管吃饱、穿好、睡得香,把逃命的银子勒在裤腰带上,天下乱不乱她真的没法管呀!
「你……你——」她跟皇上是自己人,还说以后会好好照顾皇上……
皇上,您睁开雪亮的大眼呀!这个民间刁妇不适合您。
「我回去补眠了,你跟小白说,今儿个别去找我,晚点我自己来寻他。」李樗挥手打断他的欲言又止,没正眼一瞧他面上又是挣扎又是愤慨的复杂神色,痛惜皇上的失去童贞。
咦!手好痛,她几时受伤的?啊!被那面古镜的棱角割伤,难怪痛得要命,得回去上个药,伤口可不小。
当小安子冲进历代皇上宠幸嫔妃的偏殿时,床榻上几点血渍形如梅花般晕开,他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几抹红,双肩像战败的士兵一垮,为时已晚地招来敬事房公公誊上纪录。
于是那一夜之后,宫里便有这样的传言——御膳房的小厨娘爬上龙床,极有可能珠胎暗结,因为一直未赐下避子汤。
传言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李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日后。
「啊!蜘、蜘蛛,我的床上、衣箱上为什么爬满毛绒绒的蜘蛛?快来人呀!快把它们全部赶走,一只都不准有,否则……否则我让我爹治你们服侍不周的大罪!」
「这……这是什么?快、快拿走,琉璃、翡翠,它们会飞……啊!要咬上我了,我不要,娘,救我,雪儿好怕……」
「怎么有蛇?它爬过来了,侍卫、侍卫,把蛇捉走,它们有没有毒,要是咬着我,你们十条命也不够赔,我是皇上的妃子,要入主中宫,谁让我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就等着人头落地。」
「呜呜,我要出宫,我要出宫,好多的毛毛虫,常姑姑,我不要选妃了,皇宫太可怕了……我要回府,皇上的妃子让给别人当,我要我爹和我娘,呜呜,我不要嫁给只会傻笑的痴帝……」
☆、第二十七章
「癞虾蟆,谁放进来的?彻查,一定要彻查……什么,我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有尿骚味,还有我的水粉有一粒粒老鼠深也不能用,首饰盒呢?我的红玛瑙簪子、鸭青点翠凤头金步摇、琥珀杏坠……全完了,没有好的衣服和首饰,我怎么见皇上呐,丢死人了……」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
宫女在庭院里扫着落叶,以木勺舀着桶里的水洒在地面,防止尘沙飞扬,修剪枝叶的太监架上高梯,将染上污渍的树叶一叶叶拭净,还以原来的青翠和蓊郁。
一个个水灵的宫女穿梭回廊间,捧的铜盘里是温热的洗脸水,几片鲜艳花瓣浮在水面上,舒展开的红瓣宛若姑娘家点了绛红的樱唇,煞是好看。
东方天空一片鱼肚白,煦煦金阳由云雾中破空而出,徐徐洒向青玉琉璃瓦,复照郁郁苍绿,欣欣向荣的景致正迎接崭新的一日,朝阳花迎风招展,招来满圜的鸟雀欢唱。
储秀宫里,各府闺女理应鱼贯而出,等着学习宫中礼仪。
依选妃惯例,秀女皆得在储秀宫里待上三个月,由司礼女官负责教导她们进退应对等各项宫中礼节,确定言行举止端正方可参与选妃,进而有见到皇上的机会。
但这一天却是从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声中拉起序幕,一个个花容失色的美人儿衣衫不整地从各自房里奔出,发丝凌乱、面容惨白,脚下的绣花鞋不成双,还有人裸着白皙藕臂,仅以薄纱披覆。
几乎没有一个人的穿戴是整齐的,不是耳坠掉了一只,便是发上的珠钗插斜了,面上脂粉未施微露病态,罩衫穿得歪斜,亵衣外露,杏白玉带松松垮垮的系着,要掉不掉的。
要命的是,储秀宫里不只有服侍的宫女和太监,惊心动魄的尖叫声一起,守在月洞门外的上百禁卫军以为有刺客闯入了欲行刺皇上未来的妃子,齐齐拔剑,以守护之姿态聚在储秀宫前的空地上。
男人、女人,秀女和禁卫军,一群不该撞见的人撞个正着,有抽气声、有惊叫声、有呜呜的低泣声。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更棘手的是,有些秀女刚起身尚未梳妆,身上穿着薄透的寝衣,十分贴身的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娇胴若隐若现,曼妙生姿。
而这些尽落宫中禁卫军眼中,她们虽未失贞却已名节尽毁,掩面羞愤,轻泣出声。
即使是寻常百姓家的闺女,一旦被人瞧见一小片肌肤,不是被迫嫁给此人便是以白绫悬梁,以示贞烈,何况是出自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她们的贞操更是不容丝毫瑕疵,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宁平侯之女马丹颜、兵部尚书千金于折燕、武威将军二小姐罗梦容、华宰相嫡女华相思、御史大夫之女方凭雪等等,皆是此次选妃的主要人选,其中以宁平侯之女马丹颜与相府千金华相思最有登后之相,其余四人则是贵、淑、德、贤四妃。
但今日一看,这几位问鼎后妃宝座的望族之后,已经无晋位机会,殿前失仪,妇德有损;衣不蔽体,妇容不保。,再加上高声喧嚷、惊惶失措,何以为妇道之典范。
所以在看见大批禁卫军涌进储秀宫前时,她们自知大势已去,有的顿失血色、满脸慌张;有的如丧考妣、目光呆滞;有的痛哭失声、双手掩面,更有的企图以螓首撞柱挽回劣势,储秀宫内外一片愁云惨雾。
「小樗,那个人不会真撞死了吧!我只在她床底、衣箱放几十只老鼠而已,她干么要去撞柱子?」哭得真难听,不就披头散发没打扮嘛!寻死觅活的成什么样,他也常常不梳发跑给小安子追。
「放心,死不了,你瞧她身边的教养嬷嬷不是「及时」拉住她,好言相劝她要保重凤体。」还凤体呢!百鸟朝凤,只有皇后才能称凤凰,那位眼尾上勾,看起来刻薄的嬷嬷准是摄政王派来的耳目,两人演的这出戏也未免太假了。
想死?方法多得是,何必在人多之际寻死觅活的,而且表面看是扑向嬷嬷身侧的柱子,实则是撞上那张开的双臂,一个假意踉跄,一个迎面扑去,配合得刚刚好。
到了这节骨眼还想玩把戏,这位对后位誓在必得的秀女实在太有胆量了,可惜她是徒劳无功了,皇上是天下第一人,纳妃迎后当贤淑,被上百个男人从头到脚看个精光的女子如何入得了后宫。
就算痴帝白玉璇肯,摄政王也丢不起这个脸,这是国耻,贻笑四夷。
李樗坐在丈高的大树上,旁边是穿着金线绣云纹锦袍的白玉璇,两人像是恶作剧得逞的淘气孩子,相视而笑。
「她们好吵呀!一群丑女人,王叔要她们进宫干什么,吵得我耳朵好痛。」笑过之后,白玉璇嘟着嘴捂住双耳,不想听底下吵吵闹闹又哭成一片的噪音。
水眸一瞟,带了几许酸意。「她们可是你后宫的小云雀,日后要唱歌、跳舞,逗你开心,有了她们的陪伴,温香暖玉,包管你日日乐不思蜀,从此君王不早朝。」
「什么早不早朝,我从不上朝的,王叔帮我管着文武百官,不用我来,而且我不喜欢麻雀,很吵,我只喜欢跟小樗玩,吃小樗做的甜食,今天我要吃十个椰茸软糯糕,你答应我的奖赏。」他比出十根手指头,笑得开怀。
看他全无心机的笑颜,李樗有小小的不安和愧疚。「小白,我们做的事是不对的,那些人当中有几个是你日后的娘子,我害你娶不到漂亮的老婆,你会不会怪我?」
摄政王的权力再大也无法将所有秀女都当成棋子,总有几只漏网之鱼,以小白的年岁是该有妃子侍寝,尤其他身为一国之君,生下后嗣,也有安定民心之用,那是最正统的皇室血脉。
「什么是娘子,可以吃吗?是蒸的还是炸的,上次的南国红豆糕就很好吃,可是小樗说吃多会积食,只准我吃两块,下次我少吃点饭,可不可以多吃一块,就多一块好不好?」
「不行。」李樗一指顶开凑到跟前的大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让她好笑又自觉庸人自扰。以他七岁孩子的心智哪懂得男女之事,只怕还以为小孩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此时,甜心甜食铺后院。
「天呀!累死我了,二小姐为什么要我们在三天内捉齐蜘蛛、老鼠、蜈蚣、蟾蜍、蛇这些吓人的东西,她要做五毒大饼吗?」他宁可窝在厨房里揉一整天的面团也不愿满山遍野的找,入秋的季节根本很难找得到。
已有大丫头架式的柳绿,朝瘫在地上喘气的陈德、陈忠一人赏一记栗爆。「二小姐做事由得你们说嘴吗?你们只管达成使命,少说废话。喏,这是赏你们的,一人一锭银子。」
「啊!多谢二小姐,也谢谢柳绿姑娘的提携,以后再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俩。」
捧着白晃晃的银子,陈家两兄弟笑得嘴都阖不拢。
「还有呀!你们去打听打听,夫人有没有缺钱急用,她在城外那一千亩田地和林地卖不卖,让账房先生出面找掮客,尽量把价钱压低,但不能让人晓得是二小姐要的,晓得否?」她又塞了几两碎银在他们手中。
「知道了,我们马上去办。」东家嘱咐哪能迟疑,他们一家能够翻身,全靠二小姐栽培。
拿了银子的两人满脸笑的离开。
抬头看看天色,柳绿以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再看了眼几只空了的竹篓,这才转身走入又增建的两层楼房,算盘一拨,算起二小姐又增加多少资产。
【第十章 魂体合一】
「你说什么?相爷把女儿带回府了,宁平侯的千金身染重疾,不克参加选妃,于尚书、罗将军、御史大人方静的千金都自以妇德不足为由整装出宫,还有几人抱病不起,唯恐疫染宫人而闭门谢客?」
看着一份又一份呈上来的退选奏折,白鹤年笑脸越来越僵,眉头皱痕越聚越多,眼角笑纹逐渐被阴色取代,勾起的嘴角是阴沉的笑意。
华相思为后,马丹颜为贵妃,淑妃柳月儿、德妃于折燕、贤妃方凭雪、宜妃罗梦容,其余的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名,宝林、御女、采女若干,全都圈选在御封的红帖上,入住的宫殿早已拨出,题字立匾。
而他亲自挑出的后妃人选竟有大半不肯入宫,在他措手不及之下纷纷打退堂鼓,打乱他安排好的计划,让他有种被人踩脸的不快。
为什么一心想攀上高枝的她们会在只差临门一脚之际萌生退意,让到手的尊贵身分从手中飞走?当初她们不是无比欣喜的等着入宫,为了得到后位而对他输诚,父兄皆为他所用,共谋大计而结盟?
☆、第二十八章
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是巧合,抑或是人为因素,谁在背后里搞鬼?
眼眸一眯,白鹤年以指轻敲桌面,将手边奏折丢在一旁,他半垂着眼,面上无波,沉静得宛若在品一壷茶,他在静待茶香散逸,抿一口最初的清香,使心胸开阔。
「是的,王爷,侯爷震怒,说欺人太甚,要王爷你给他一个交代,他娇养多年的女儿不是进宫让人羞辱,还有华相爷也不是很高兴,板着脸不接受内务府的致歉,他已三日未上朝以示不满,言明相府与皇家无缘,勿再提起选妃一事。」两位朝中势力颇大的重臣都不愿与皇家缔亲,皇后一位怕是会空置。
「知道她们为何不愿意留下吗?皇上英姿不凡,年少貌佳,见过其绝世丰采无不拜倒,她们会突然自请出宫,这太不寻常。」情窦初开的少女,谁不深深为俊美的皇上倾倒,芳心暗许,遑论一攀上他立刻成为人上人。
「卑职问过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她说蛇鼠为患惊扰了姑娘们,当下仓皇出逃,仪态有失不够庄重,她们自觉羞愧,不配皇上恩宠。」几近裸露的身子都被皇上以外的男子给瞧了,她们还有何颜面陪伴君侧?
白鹤年发出冷诮。「本王要听实话。」
「实话?」身着石青色蟒纹片金边朝服的中年武官微微拭汗。「启禀王爷,是卑职失职,没能约束底下人,教他们擅闯了储秀宫……」
「擅闯?」双眸倏地一睁,迸出阴狠的锐利。
「不知为何?储秀宫一夕之间涌进无数虫蚁小兽,把秀女们吓得花容失色,惊慌不已,因时值寅卯交接时分,天色微亮,刚起身的秀女们被突生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因此仅着单薄寝衣、披头散发就奔离居处,此一混乱皆落入前来护卫的禁卫军眼中。」可惜了那些精良侍卫,经此一事后恐怕性命难保,大有来头的秀女出身显贵,他们的父兄留不得他们。
「原来如此。」本来凝着脸的白鹤年忽然笑了,眼中精光一敛,露出他一贯的温煦微笑。
「王爷,卑职去查,马上彻查,一定能查出可疑之人。」他看得冷汗直冒,背后衣服湿了一大块。
笑面佛似的圆脸发出呵呵笑声。「鱼思渊,本王提拔你为禁卫军副统领是为了充当本王的眼睛,本王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你倒是给本王砸了锅,是不是要本王挖出你的双目以示惩戒?」
双脚一抖,鱼思渊跪地叩首。「王爷饶命,卑职知错了,请王爷给卑职将功赎罪的机会,卑职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那你说说看宫里近来有何动静?」禁卫军的调派由他决定,什么人走动频繁他理应最清楚。
鱼思渊吁了口气,拱手禀报,「清平侯府似有变动,自从侯爷宣病告假后,往日不常进宫的小侯爷频频入宫,直奔慈宁宫拜见太后。」
「侄儿找皇婶人之常情,哪值得你大惊小怪。」白罗玉那老匹夫早就是一个废人,不足为惧。
一年前,清平侯仗着是皇室宗亲,要求摄政王还政于皇上,由皇太后垂帘听政,另选五名辅佐大臣教导皇上治理国家大事,摄政王不得介入太多。
此事引起一阵轩然大坡,朝中议论纷纷,一分两派各有主张,一是忠于君王的保皇派,即使皇上是心性如幼童的痴帝,一是力挺摄政王的势力,以华丞相、宁平侯为首。
双方争执不下,一上朝就吵,清平侯早年陪先帝征战沙场,老当益壮、声如洪钟,华丞相等人常被他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过了不久,清平侯府忽然传出老侯爷身染恶疾,终日茫然不知所云,故而告假养病,再不上朝论政。
保皇派失了马首是瞻的清平侯,势力大减,还政一事不了了之。
事实上,任何一个与白鹤年作对的人只有一种下场,就是灵魄被摄入天水神镜内,如今的清平侯如同白玉璇一般,身体无恙却心智如稚童,每日只会和孙儿玩七巧板却总是输。
而如他这般的官员不在少数,大都是保皇派,不过他们不像清平侯是皇室宗亲,能长期托病不上朝,故而通常由家人代为辞官。
「不,大有蹊跷,据卑职所知,小侯爷似乎在调查什么镜子的下落,还私下查访辞官者的近况,近来好像查到什么,所以他频频入宫向太后请示。」至于小侯爷与太后谈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慈宁宫是他唯一安插不进自己人的地方。
鱼思渊原本是摄政王府的一名侍卫,因为受白鹤年赏识才进了皇宫,成了他在宫中的眼线,专门监视宫里的动向,以及渗入皇宫内院每一角落,确保没有其它势力入侵,坏了摄政王全盘计划。
「嗯,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原来还有人不死心,处心积虑想扳倒他,实在太有趣了。
「不用卑职派人潜入慈宁宫吗?查探小侯爷的用意。」他想戴罪立功,重获重用。
白鹤年眯着眸笑,视线落在迭成小山的奏折上。「不了,太后的身子不好,积郁成疾,本王想她是不管事的,就让她安心养病吧!别去打扰她。」
「是,卑职告退。」鱼思渊低着头,退出御书房。
天水神镜不在御书房的暗柜里,摸索了老半天的白鹤年冷冷一笑。看来神镜又被一心想做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皇上拿走了,爱美的白玉璇向来镜不离身,想必又在蟠龙殿照他的倾城容貌。
呵呵,不打紧,他还是不懂世事的痴儿,就算整天带着走也不晓得神镜的奥妙。普天之下只有他白鹤年知晓开启的办法,而他绝不向旁人透露半分。
「落英。」
话落,手一抬。
一本、两本、三本……奏折丢进火盆里焚烧。
既然没用了还留着做什么,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真当他无计可施了吗?
「是,属下在。」
一道暗影从天而降,一身暗红色劲装,腿肚上绑着一把锋利匕首,单膝下跪。
「听到鱼思渊的话了吧!白罗玉那老匹夫活得够久了,早该入土为安。」
当初放过他一马是念在堂兄弟一场,没想到他儿子和老父一个样处处针对他,非要探个水落石出,让人很不快,如鲠在喉。
「是,属下明了。」
红影正要起身,头顶上方又落下几句交代——
「还有,斩草不除根总是祸害,带一百人去清平侯府,不留活口。」早该如此,妇人之仁总是坏事。
白鹤年口中的一百人指的是他豢养的死士,共有三千名之众,为他铲除异己和通讯之用,落英是死士首领,随时听候差遣,是他跟前淬毒的一把刀。
而他不想再宽容了,谁敢挡在他成就千秋大业的路上,他便用这把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顺他者生,逆他者亡。
清平侯府的灭门之祸是自找的。
「是。」
落英如来时一般,走时也悄然,如一抹深红划过天际,很快隐没在层层相迭的宫阙之中。
刀要出鞘了。
持刀之人却笑若弥勒佛,眸心不带笑意地看着铜盆里的火,烧尽最后一本退出选妃的奏折,灰飞烟灭,只留下一颗冷而无温的心。
不过,还有个人能让白鹤年死灰一般的心激起圈圈涟漪,他让人收拾盆里的灰屑,蹒跚地独自走向慈宁宫,那名至今仍如花一样鲜美的女子是他少年时的一个梦,一个永远也成真不了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