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抿了抿嘴,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邪笑。李樗的甜食他也吃了不少,但是反射进镜子里的食物没有味道,只能吃出酥软和滑口,不过已是他十三年来唯一感到能入口的食物。
所以,他不会对她太坏,事实上在镜子里的他也动不了她,她是安全的,而且受到保护,他能看的只是她的品性。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深若寒潭,幽幽漾出一股慑人森寒。
他在看着,身着蜜荷色衣衫的曼妙身影走近,不施胭脂的素净小脸低头一视,弯弯的柳眉,红艳的小嘴,鼻头长了颗雀斑……长得不怎么样,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尚能见人,灵动而带着一丝俏皮,似乎总是在笑,没什么事能难得到她。
很好,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的丫头,不会硬碰硬,了解实力不足就绕路走,只要能走到目的地宁可多花一点时间也不冒险,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镜中白玉璇对她所下的结语。
「你看,这就是小樗,看着看着就顺眼了是不是?她在城里开了一间甜食铺,每天都做出好吃的甜食,客人太多了,我都买不到,我生气,她也生气,我们一起生气。」
他做出横眉竖目的表情,很逗人。
白玉璇生气吃不到,李樗生气他没买到还耍赖,两人气过之后就和解了,莫名其妙变成朋友。
「丑。」一句话。
「什么丑!跟你讲过不要说她丑,你又说!她其实也没那么丑,只是有一点点丑而已,你不能说她丑,要说丑得不难看……不要戳我背,我还没讲完……」白玉璇不理背后的干扰,很固执地要说清楚,头也不回的继续话题,「小樗不丑,真的不丑,她两个姊妹比她丑多了……」
「小白。」
「不要再戳我了,我会生气。」一直不让他说,他心里烧大火,母后说这叫怒火中烧。
「小白,你一口气说了十个丑字,是在指我吗?」

☆、第二十四章

呵,她有度量,能忍人所不能忍,猪要拉屎难道不让它拉吗?再臭也要忍着,人和畜生不同的地方是懂得忍耐。
「我哪有说你丑,我说的是……」一转身,他看见一张笑得很可怕的笑脸,不自觉地一缩头,露出讨好的无辜模样。「是镜仙说你丑,不是我。」
天水神镜只放在皇宫两个地方,一是御书房,二是皇上的寝宫,白玉璇从龙床下方的暗柜取出神镜时,人就在蟠龙殿,而失之交臂的小安子刚好飞奔至小厨房,一来一往错过了。
找不到皇上的小安子一脸惨白,抱着柱子嚎啕大哭着,他觉得自己是第一苦命的公公,明明该在御书房练字的皇上却老爱到处乱跑,他就算长了马腿也追不上,一天到晚瞎找人。
「镜仙?」哪有镜仙,他瞎说的吧!
「对呀!你看,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我比他美。」他指着镜中的自己,笑得满脸春花开。
李樗可是笑不太出来。「你要我看什么?不就是一面镜子,我只看到我不算很丑的脸。」
她还当是什么珍稀宝物,不过是一面年代久远的镜子,上头有几颗满值钱的红、绿宝石,若有人想收藏还能卖得高价。
「这里呀!你没瞧见吗?镜仙正在摸鼻子,他说你没慧眼,看不见他。」他又指着镜子,光洁一片的镜面隐隐闪着幽光。
「慧眼?」她还阴阳眼呢!看得见一群鬼排排坐。「小白,你跟镜仙说,要嘛让我瞧见他,否则就别装神弄鬼,他说我丑,我送他一脸唾沫,很公平,放心,丑人的口水不臭。」
「无礼!」见她真要一口涎往镜面呸,镜中的白玉璇恼怒大吼。
「小樗,不行,镜仙生气,他在瞪你。」哇,他第一次看镜仙变脸呐!眉毛、眼睛挤在一起。
「瞪我?」她不客气地朝镜面戳,还从羊脂白玉瓶倒出一些水,以指沾水在镜面上画乌龟。「你叫他有本事从镜子里爬出来呀!我必恭必敬的喊他一声「镜仙爷爷」。」
镜里的容颜扭曲变形,显然气得不轻。「跟她说,滴三滴眼泪就能看见我、听到我的声音。」
当年这面天水神镜是白鹤年与异邦勾结,以十座边城交换得来,他一直小心收放,不让人知晓这面镜子的存在,并用它进行更大的野心摄走小皇帝的几缕灵魄,图谋天机皇朝帝位。
只是千算万算不值天一划,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忽闻边疆告急,那时正值先帝过世不久,他急着立威,让百官臣服,因此忘了将神镜收回柜子里,随手摆放在紫檀木桌上。
这时好玩的白玉璇来到御书房,不小心撞到桌脚,抽抽噎噎地趴在桌上哭个不停,一滴、两滴、三滴泪滴在镜子上,忽地镜面白光一闪,一道听起来耳熟的男孩声音从镜子里传出,同时出现和白玉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没有流泪。
事后白鹤年千方百计想索回,但白玉璇怎么也不肯还,两人僵持好一段的时间,后来白鹤年退一步交给皇上保管,但他随时可借,此事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约定不能告诉第三人。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一晃眼,白玉璇长大了,当年的约定也渐渐淡忘,他把神镜当成私有物,在镜仙耳提面命之下,不太愿意出借神镜给王叔,十次有八次借故跑开。
而镜子里的男孩也随着白玉璇的成长有了变化,慢慢地抽长身子、声音变沉,模样也益发俊美,与白玉璇如一个模子印出。
「他说要三滴眼泪。」白玉璇转述镜仙的话。
「真麻烦,三滴泪就三滴泪,还好不是要我三碗血,不然我就砸了镜子。」眼泪、眼泪,你在哪里?
虽然只有三滴泪,可是取之不易,谁会没事哭得淅沥哗啦。
李樗掐手臂、捏大腿,对自己皮肉下狠手,勉勉强强挤出三滴泪,她根本不相信有镜仙,认为是小白的「童言童语」,不想他伤心才稍微配合一下。
没想到她眼角余光一扫,原本只有宫殿景象的镜面浮出人的脸孔,尚未干的泪水化开来,越来越明显的轮廓让她为之一惊。
「你、你怎么和小白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太玄奇了,在她「上辈子」的世界才有影像合成。
「小白?」镜中的白玉璇嘴角一抽,冷了几分。
「你是小白的孪生兄弟吗?我叫你小黑好了。」一黑一白相得益彰,瞧她脑子转得多快呀!
惊讶过后,李樗很快接受了镜子会说话一事。毕竟在科技日新月异的年代,3G视讯、智能型手机早就问世,大姊也替她办了一支,低头就能和屏幕中的人讲话,不论多远都能通,十分便利。
「不许叫我小黑。」俊美面容冷冷警告。
哼,谁理你,你只是一面镜子,还能咬人不成!
「小黑,你为什么在里面?是不是杀人放火、烧杀掳掠的坏事做尽才被关起来?你被关多久了?还是镜子就是你?你看小白长得美就用他的容貌出现招摇撞骗,其实你很丑吧!大小眼蒜头鼻,血盆大口麻子脸,说不定还暴牙,脸上长满一颗颗的疣,下巴一颗长毛的大黑痣,鼻孔朝天……」
「叫她闭嘴!」如果可以,他会亲手掐断她聒噪不休的咽喉。
耳朵震得有点发痛,白玉璇苦着脸捂耳。「小樗,镜仙生气了,你不要再说了。」
「有吗?我看不出来,你瞧我怎么戳他都没喊疼呀!可见他是脾气很好又善良的镜子,就算我打他、骂他、踹他的老窝,他还是面色如常,这么有气度、胸襟宽阔的镜子不多见。」哪天拿火烧烧看,也许会喊救命。
李樗有点恶毒的想着,若把镜子放在日正当中的太阳底下,不知能烧出什么?
「小樗,镜仙会痛吗?」玩心重的白玉璇学她以指戳神镜,然后捂嘴偷笑。
「你问他呀!他才是镜子,我不是。」会痛才怪,那是生物才有的反应,镜子?别逗了。
「丑女人。」镜中发出冷冽低声。
「再丑也没你丑啊,顶着别人的脸还自以为是美男子,自己丑得不敢以本来面目见人,人要有羞耻心呀!别厚颜无耻沾别人的光,小白这样的天姿仙容是世间仅有,你就别盗脸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她回得顺口。
「不假,这是我原本的面容。」他冷着脸,阴郁道。
李樗嗤了一声。「那我问你,你是人还是镜子?」
「人。」他的声音变弱。
咦!人?那他怎么会在镜子里?算了,跳过,她比较好奇的是——「你是小白的兄弟?」
否则怎会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
「小白的亲戚,他五百年内的祖先?」祖孙同脸也是有可能的。
遗传基因的伟大。
「不是。」不自觉中,他竟然接受小白就是白玉璇。
「既然不是兄弟又非同宗亲族,你为什么和小白长得一样?简直是镜里镜外同一个人,你总不是小白本人吧!」
小白还站在她身旁呢!总不可能一分为二,那真是神仙了,会七十二变。
「……」镜中人默然。
「我说,你也不用太沮丧,盗脸就盗脸,小白不会在意,他当照镜子……」等等,不对,他为什么一脸阴郁,好像被她说中似的。
李樗干笑地吞吞口水,认为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看了看镜外的小白,再瞧瞧镜内的小黑,她忍住不问。
面对无能为力的事,还是别多问,她是再平凡不过的重生女,再世为人的年纪也才十六岁,真要帮忙大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她只想吃饱、睡饱,当个逍遥自在的富婆而已,为何老是遇上令人头痛的事?
她真的没有三头六臂,皇家秘辛是多么重的大石头呀!请滚到一边,别来压着她。
她扛不起。
「啊!下雨了。」
听到小白的惊呼,李樗才从思绪中回神。
【第九章 恶整诸秀女】
「你就在蟠龙殿住下好了。」
午后的那一小黑点是铺天盖地的大乌云,顺着风由西边往东移,到了傍晚时分,豆大雨滴开始落下,渐渐变大,整个皇宫笼罩在雨幕之中,黑夜也来得比往常快。
没见过这般下不休的大雨,原本要持伞离开的李樗禁不起白玉璇可怜兮兮的请求,才留下来陪他用晚膳。
谁知御膳房的膳食实在太好吃,自告奋勇「试毒」的她有点吃得太撑,于是又留下来和白玉璇下几盘五子棋,殿内下棋,殿外大雨,轰隆隆的,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这样的天候谁走得了。

☆、第二十五章

「什么,跟你住?」他果然有害她之意,痴样根本是装出来,和镜中的小黑一样黑心。
「对呀!九折玉石屏风后面有张小榻,你先在那小榻歇休,等雨停再回小厨房旁的屋子,淋雨会得风寒,药很苦,不好喝,小樗不要生病,我不喜欢你跟母后一样老是躺在床上,喝着苦苦的药。」白玉璇皱着眉,好似很忧心。
想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错怪了小白。「还是小白对我最好,如此体贴……」
这、这叫小榻?!
绕到屏风后,李樗瞠目结舌,内心再度为皇家的奢华感到惊叹不已。
小白所谓的小榻是足以躺上三人的锦烟蓉覃湘妃榻,铺着秋香色金钱蟒大褥,还放了一条金色吉祥如意团花软毡和两只金线蟒引枕,菡萏色纱幕垂落,隔开八棱花窗。
窗外是见不着天幕的倾盆大雨,如瀑布倾泻而下,雨势滂沱地打在青玉琉璃瓦上,似有崩天裂地的趋势,将一片片细瓦打出惊人的声势,数不清的雨水迷蒙了视线。
外面风雨交加,里头风平浪静,下个不停的雨存心留人,在盛情难却之下,李樗无奈,只好睡一回皇上寝宫。
可是这榻实在太软了,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还是那面神镜,以及镜里的那张脸,微带讥诮的面容上是化不开的悒郁,似是坐困愁城、有志难伸,龙该腾云却被重重铁链困住,升不了空地咆哮。
他是镜魂吗?
还是被人困入镜内?
小白是天生痴儿,或是后天造成?他和小黑有何关系?是一体两面的善恶吗?若是能两者合而为一,小白俊美的容貌和小黑的聪明才智合在一起,该会是何等的风华。
「不行、不行,睡不着,这两个人太可恶了,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明明不一样的个性却不约而同地喊我丑女人,我哪里丑了,分明是宣蔻年华的俏佳人,没眼光的小白、小黑,下回在甜食里掺辣椒,辣死你们……」
辗转难眠的李樗干脆坐起身,她发了一会呆才下榻着鞋,信步走到窗边望着大雨,从窗缝渗入的丝丝雨气有桂花香气,窗下走廊放了几盆银犀,风吹雨打桂花飘,淡雅的白花吐出最后一缕香。
吸了口,沁人心肺,贴窗的葱指沾了雨水,有些凉意,她甩了甩手又走回榻边,本想躺下休憩一会,静待天亮,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足下绣鞋转了弯,走向龙床。
这个时分,蟠龙殿的内室并无宫人服侍,雨声盖住了李樗的脚步声,她轻巧地来到明黄软罗纱前,螭龙银帐钩勾住帐幕,露出酣睡的玉颜,绝代丰姿,只道潘安再世也羞斩。
「居然还踢被,你运气好碰到我,不然到了明儿个非着凉不可。」多美的睡容,好似天真无邪的孩子,长长的睫毛覆下,形成淡淡的阴影。
李樗笑着将白玉璇滑到腰下的锦被拉高,盖到下颚,又伸手把他压在颊下嘴边的大掌拉放入被中。
蓦地,睡梦中的人似受到惊扰,翻个身将令他感到安心的事物抱住,以有着玫瑰红印压痕的颊侧磨蹭几下,嗅着那教人眷恋的牛奶香,他一扬唇,笑着沉沉入睡。
「小白、小白,你压到我了……」要命,他也未免抱得太紧,他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的呀!
只见美男鼾声细细绵绵,胸膛一起一伏,呼吸规律地动着。
深吸一口气的李樗正对着一张令人垂涎万分的俊颜,内心天人交战相当煎熬。
老天爷呀!能不能别给她这么大的考验,她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可受不了,真是教人好生抗拒的诱惑。
「丑女人,是不是好想往他白润如玉的胸膛摸一把,看看是否如上等丝绸那般平滑细致。」
「是呀、是呀!太诱人了,你别再引诱我,我会控制不住辣手摧草……」定性、定性,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就别忍呀!瞧瞧那嘴儿多红润,像鲜艳欲滴的樱桃,白皙细滑的肌肤宛若轻凝的露珠,吹弹可破,不想吗?不要吗?瞧,你靠他多么近,触手他就是你的,快摸呀!别犹豫……」
「怎么能够不犹豫,小白当我是朋友,我怎么可以趁他不备上下其手,即使他秀色可餐,令人食指大动,可是做人要有原则,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要」而去伤害别人,做生意可以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但做朋友,那又另当别论。」李樗下唇咬出血,暗自纠结。
好半晌,恶魔的声音又响起。「眼前是你最好的机会,是你登上富贵荣华的天梯,攀住它,高高在上的地位、睥睨世人的权力、富甲天下的财富全都唾手可得,你,不动心吗?」
「盗亦有道,我宁可靠自己慢慢赚,反正我只有一个人,甜食铺赚的银子够我花用了,功名利禄如浮云……呃,等等,谁在跟我说话?」不会撞鬼了吧!
后知后觉的李樗还以为在与自己心里对话,善与恶各持己见争斗不休,她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干一回无耻行径,把这个睡美男吃下肚。
可是越到后头越觉得不对劲,她的声音有那么清澈低沉吗?而且近在耳畔,彷佛有人在耳边轻诱。
猛地打了个激灵,她由白玉璇的美色清醒过来,有些心惊地看看左右,被夜明珠照得通明的四下并无其它身影,唯有绣金的龙床上俪影一双,还以教人脸红心跳的姿态交迭着。
「没见过比你更迟钝的丑女人,在春梦里陶醉太久可不行,煮熟的鸭肉也是有可能飞了。」只有她不懂先下手为强,善用时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你是谁?」这声音很熟,应该听过。
李樗挪了挪身子,俯视睡得正熟的美男子,他微扬的嘴角似在笑,哂哂舌呢喃「香茜饺好吃」的梦话。
「看来你也只有做甜食的本事,脑子不甚中用,把他的锦被掀开,在靠近腰腹的位置,把我拿出来。」另一个他虽天真,单纯如白纸,但鲜少信任人,能得他所信之人应该不致太差。
「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正在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夜袭单纯的小白兔,你要我摸……哇!摸到了,好滑好嫩,那是他的大腿……啊!变硬了,他的那个……」小白呀!你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毁你清白,真的是不小心碰到的。
「认真点,在他左腰下方,有个圆圆的硬物,别再乱碰他身体任一部位。」产生某种感应的冷声又沉又硬,似是恼怒,又似在压抑某种不该有的冲动。
「我很认真,没瞧见我额头都在冒汗了吗?圆圆的硬物……圆圆的……听起来像镜子……咦!是这个吗?」指尖不确定地摩挲两下,李樗小心地不惊醒睡中人,又要挪开环得死紧的臂膀,十分艰难的取出一椭圆形物。
「不简单,丑女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到我,佩服佩服。」不过取一件物品而已,居然要等到茶凉。
看到是之前瞧见的那面神镜,李樗作势要扔出去。「反讽话越说越高明,什么叫祸从口出,你可能有必要了解一下。」
「住手,不许你任意妄为,镜子破了,他将永远是个痴儿。」镜中的白玉璇冷冷警告。
「什么意思?」手僵在半空中,她皱眉问他。
「你……」
「等一下,小白好像快被我们吵醒了,我挪个位置再和你好好秉烛夜谈一番。」好小白,乖乖睡,睡饱饱,明天请你吃白糕……她拍拍睡美男的背,吟唱着哄他入睡。
面冷的镜中人听着传入耳中的低柔歌声,虽然内容乱七八糟,让人听了很想冷哼一声,但他眉间拧起的皱折却慢慢松开,可笑中又有一丝暖意,丝丝流入阴暗的内心。
不动声色的,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移开搁在纤腰上的手臂,以不惊动睡中人、很慢很慢的动作,一脱身,又眼神温柔地将另一床被褥卷成长条状让他抱在怀中。
她是真心疼惜智力受损的痴帝,不因他尊荣的身分而有所图谋,柔和怜惜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只在一个人眼中看过。
他的母后。
「好了,小黑,你要说什么,为什么镜子一破和小白有关系?他不是一出生就缺少灵慧?」难道还能恢复?
李樗捧着神镜走向偏殿,那是历任皇上临幸嫔妃的地方。
「不许叫我小黑,丑女人。」他有名有姓,不容放肆。
「你还不是叫我丑女人,我姓李名樗,李府二小姐,你……你还瞪我,要不是和小白有关,我早把你这没有口德的妖镜给摔成两半。」一面镜子也这么猖狂,张口闭口丑女人的喊她,言语暴力往往杀人于无形,偏偏有些人还自以为幽默。

☆、第二十六章

「没有口德的妖镜?」他一哼笑,笑声中有着压抑的沉重。他何尝又愿意身在此镜中,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存在。
「好了,别给我看一张快哭的脸,我心肠软,你有什么身不由己的冤屈说出来,我能帮的尽量帮,你要找和尚还是道士超渡,香烛纸钱我全替你备着,盼你黄泉路上一路好走。」她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我还没死,活得好好的,你这丑女人少组咒我。」镜中人怒目而视,面色冷得像结一层霜。
「没死?」李樗哈了好大一声。「把你活着的证据给我瞅瞅,至少有个身体吧!有血有肉的,胸口有怦评的心跳,别给我一具尸体或是一堆白骨,我没通天本领能起死回生。」
「你、你这个……」他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为白,胸口起伏得厉害,最后又趋于平静,面若冷霜宛若不曾有过一丝波动。「我就是小白。」
「喔!你是小白……等等,你怎么是小白,小白他……他是你……」吞了吞口水,她陷入即将豁然开明的浑沌状态。
「我是从他躯壳中分离出的灵魂,我们本是一体的,是王叔在我七岁那年将我灵魄摄入镜中,现实中的小白才会变成痴儿,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你说的是当今的摄政王?」天呐!那是手掌半边天的大恶龙,区区平民百姓哪扳f#动。
「当年父皇中毒身亡,年幼的我登基继承大统,他把我困在镜中好独揽大权,若非对母后有份思慕之情,想利用小白牵制她,他岂会容小白存活至今。」说起这段过往,他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不带半丝感情。
「什么?叔嫂恋,他们年纪相差十岁有吧!他……呃,我是说能生出你这般天人姿容的太后定是美若天仙,难怪凡夫俗子会对她心生爱慕,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说错话的李樗以干笑打哈哈,暗流冷汗。
能入帝王目还能是丑妇吗?在三千宠爱中脱颖而出,可见当今太后美貌无人能及,绝代风华。
「我要你做的事是想办法破坏此次的选秀,其中有几人是王叔刻意安排的,绝对不能让她们留在宫里。」出身名门又如何,还不是王叔手中的一枚棋子,等到没利用价值就被一脚踢开。
「喂,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厨娘,面对全是家世显赫的官宦千金,你让我拿鸡蛋去砸石头,怎么不给我一条白绫让我以死明志算了。」必死无疑的事居然叫她去做,果真是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