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对外朱大壮家是赚了一点钱,但赚得不多,没有想象中富得流油,刚好够翻修屋子而已。
所以第三年朱大壮家的旧屋子全部推倒了,很是热闹的盖起坚固大屋,正堂左右两间主屋,一间是朱大壮夫妻使用,另一间空着,等柱子娶老婆时当新房用。
另外东边有三间厢房,分别住着朱小蝉姊妹,一人一间屋子,另一间是客房,无人入住却有整套梨花家具,是朱小蝉买来备用的,平时是上锁的,外人瞧不见里面摆放了什么,想偷?没门。
主屋的西边也有三间厢房,柱子住了一间,另外两间空着备用,而屋子后头则盖起三座仓房,用来储放棉花和米粮。
朱小蝉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要在屋子外围筑起两人高的石墙,墙头插上尖锐的瓦片、碎陶片和尖石。
果然有先见之明,还是派上用场了,她三叔不只一次想翻过墙「借」钱,长成成犬的大黑狗吓不跑他,唯有扎得人两手鲜血直流的高墙才能略微挡一挡,阻止他侵门踏户。
今年是棉花开花的第四年,朱小蝉十一岁了,而十三岁的朱小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二姊,你听到了没,秀轩哥哥中秀才了,他是本县最年少的秀才哪!」他的脑是怎么长的,这么厉害。
已长出少女体态的朱小蝉胸前微鼓,面皮白嫩得有如剥了壳的水煮鸡蛋,嫩得足以掐出水来。「跑慢点,看你跑出一身汗来,也不怕着了凉,你都九岁了,还要姊姊替你操心。」
「九十岁也是二姊的弟弟,二姊得替我操一辈子心。」朱仲夏顽皮的吐舌,拿起桌上的羊奶便仰头一饮。
「羞不羞呀!还好意思跟二姊耍嘴皮子,等你九十岁我都老得走不动了,谁还管你死活。」朱小蝉纤指嫩如春笋,朝没皮没脸的弟弟眉心一戳。
当年黑不溜丢的瘦干丫头在经过几年的细心保养后,如今不仅个子抽高了,皮肤也白得有如三月春雪,细致如玉,水灵灵的俏模样不可同日而言,出落得秀丽清妍。
虽然构不上令人一见便惊艳的大美女,但也是回味无穷的俏丽佳人,多看几眼有种绮丽的美,宛若枝头盛开的桃花。
「管啦!管啦!我让你管到九十九,二姊不可以不理我。」长成少年的朱仲夏快比朱小蝉高了,但那张脸仍稚气得很。
她拍开他拉着她手臂的手。「想得美,二姊可不想那么命苦,老了还过不了快活日子,你找个老婆管你。」
朱仲夏露出她残害幼苗的夸张表情,大呼小叫。「二姊,我才九岁耶!你怎么可以摧残我,你和大姊都还没嫁人呢,怎能推我入火坑,人家……人家还没长大……」
瞧他装害羞、装女孩的样子,朱小蝉很想抡起拳头扁他一顿。「别拿我和大姊跟你比,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将来的顶梁柱,这个家要你一力顶起,不许再嬉皮笑脸。」
「哎呀!我好怕喔!二姊好凶。」他扮了扮鬼脸后又一脸认真地将头往二姊肩上靠。「二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当你和大姊嫁了后,我会当你们的靠山。」
小时候畏畏缩缩、反应迟缓,有些呆滞的小男孩在吃好、睡好、有人引导下,灵智渐渐开启,恢复了正常孩子的灵巧,甚至更为聪明了,不仅能读书识字还能算术。
朱小蝉花了很大的功夫教他,她也尽量让家里的人都识字,能做些简单的加减,除了朱小春本身的意愿不高外,朱大壮勉强能看懂半本书,而李顺娘的算术颇佳,家中的帐也能帮上一二,写上一手不差的好字。
「别撒娇,一边去,看到你就烦,为什么我要辛辛苦苦的干活,而你只需要吃吃喝喝当闲人。」看到他太快活她就不痛快,很想把他当牛羊奴役,尽情使唤。
「因为你嫉妒我好命呗!」一见二姊举起手要打人,他溜得比谁都快。「二姊,秀轩哥哥中秀才呢!你不去瞧一瞧,我看见好多村子里的人备了大礼小礼猛往他家里送。」
秀眉一扬,她笑得云淡风轻。「既然有那么多人去凑热闹,我们何必去锦上添花,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想沾点光,趁机趋炎附势,那多冤呀!我们又不靠他吃饭。」
朱小蝉这话说得有点酸,她最瞧不惯逢高踩低的人,偏偏她大伯家的宝莲堂姊就是这种人,才十四岁就装得妖妖娆娆的,每天擦红抹绿的等在路上,打算和秀才郎不期而遇。
她也不想想她和朝中有人为官的王家匹配吗?光是一个门当户对就足以压死人,更别提她还目不识丁,大字不认得两个,她凭什么认为构得上人家的门坎,进而一偿所愿?
自个儿丢脸也就算了,干么拖累朱老二家的,人家一提朱家那个脸皮特厚的闺女,她和阿姊同样受到牵累,邻里间不会去区分哪个兄弟的女儿,而是直接称呼「朱家的」。
这叫无妄之灾,朱小蝉这阵子出门都遭受不少指指点点,旁人看她的眼神也带了点鄙夷,她不想解释是怕越描越黑,谁知堂姊的举止越来越放浪,不时以秀才娘子自居。
「二姊,你是不是生秀轩哥哥的气?」看她的神情不对,朱仲夏问得小心翼翼,把顽色收起。
「生气有饭吃吗?」她问。
他摇头,但是……「你看起来没特别高兴呀!我们都晓得你和秀轩哥哥感情好,他的事你一向最为看重。」
朱小蝉忽然板起脸,神色严肃。「以后感情好这种话不能乱说,我们都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肆无忌惮,男女大防要严守,不能落人话柄,你记清楚了没。」
「嗯!我知道了。」要少说多做。
「对了,阿姊呢?你有没有瞧见她,我有一本帐簿要和她对一对。」去年的棉花收了多少斤总要报个准数,来年才知是丰收或减产,他们的棉花量还是赶不上市场所需。
朱小蝉心想她手上已经有几十亩种棉的旱地,还需要置地吗?要买多少才够?
她手边的人手是否应付得了?棉花价高难种,是不是要扩大栽种面积,让别人也来分一杯羹?
其实她赚得够多了,并不缺钱,只是低调的不让人知晓朱老二家是富户,他们仍过着很简朴的生活,不铺张浪费,连衣服也是用最普通的料子做,不偏执于丝绸缎锦。
唯一的奢侈品大概是买了一头驴子吧!而配备是一辆有遮风挡雨功用的青帷驴车,四面是架高的棚子,从后头掀帘子上车,棚车两侧分别留个四角方窗,一样以布帘子当窗帘,方便一家老小进出。
朱小蝉不想更有钱,她认为够用了,再多反而引人觊觎,起了恶心,诸如老想从别人身上捞好处且不务正业的三叔,以及一帮游手好闲的闲汉,他们一双双贼眼老盯着朱老二家,想着多多少少捡点便宜。
「阿姊不是到山南村姥姥家,大舅舅家的二表姊要许亲了,她去添妆。」大姊和淑卿表姊感情最好,总有说不完的话。
闻言,她轻呼着一拍额头。「啊!我都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还打了一支蝴蝶簪子要给二表姊呢!」
她懊恼自己记性差,事多都忙忘了。
「哈!难怪封三哥老说你少年老成,原来你已经老了……啊!你用橘子扔我头,把我扔笨了你怎么赔我。」被橘子砸了一下的朱仲夏顺手一接,十指剥起橘子皮,一掰开,拎了一瓣往嘴里放。
「少和那块油得滑手的猪皮揽和太深,他油嘴滑舌,不是好货……」朱小蝉话说到一半,乌木大门传来大力的拍门声,她一怔,眼波儿流转。「去开门,不会又是三叔带着一群猪朋狗友来打秋风吧!」
听着院子里传来狗吠声,朱家么儿不情不愿的拉开门,他本来想说家中无大人,准备赶人了,哪知抬头一看他便愣住了,好不心慌地朝内喊人,纷乱的脚步声大得耳背的人都听得见。
「二姊,你快来,大姊受伤了,她身上有血……」
有血?!
朱小蝉一听也略慌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她急忙走出,正巧与一位背着朱小春入内的年轻男子碰个正着。
「叹!你是?」有点眼熟。
「我姓赵,叫赵越冬,你姊姊在回村的路上被一辆急驶而过的马车逼出路面,一时脚没踩稳滚下山坡,然后在找路回来的途中又迷了路,跑到我们西山村。」很倒霉的,又扭伤了,跌倒在他常经过的山路上。
「是越冬哥哥吧!麻烦你把家姊背进屋内,我让弟弟去找个大夫来瞧瞧她的脚,柱子,快去找陈大夫。」谁家的马车这般缺德,村里的路本来就不宽,急驶什么!
朱仲夏跳了起来,飞快地往村尾的陈大夫家跑去。
「应该只是扭伤,没有断,贴几天药就没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赵越冬不习惯和女孩子说话,黝黑的脸颊有些泛红,急着要离开。
「等一下,越冬哥哥,留下用个饭吧!我阿爹阿娘一会儿就从田里回来,你救了我阿姊,让他们谢谢你。」朱小蝉有礼的留客,她看这个赵越冬很顺眼,觉得他是脚踏实地的厚道人。
「不……不用了,我还要趁太阳下山前收猎物,我……呃!我是打猎的。」他眼神不敢乱瞟,不太自在。
「那你住哪里,回头我跟我阿爹阿娘说一声。」天哪!他居然在害羞,她多久没看过会脸红的男孩子。
她越看越有意思,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朱小蝉看了一眼头低低、粉颊红如映霞、特别安静的朱小春。
「我……我是西山村的人,住在两棵梧桐树旁的石头屋。」一说完,他走得极快地离开朱家大屋。
西山村呀!好地方,该和阿娘提一提。
第五章
「秀轩哥哥。」
一袭白衣翩翩,神采俊秀的少年走近。「小蝉妹妹找我有事,许久不见你,又清瘦了不少。」
小姑娘长大了,再唤她二妞也不合适,他早已改口叫她的方式。
「秀轩哥哥的眼睛长歪了,我哪里痩了,是长高了,你看我都到你胸口了。」
以前她踮起脚尖只到他腰际,跳呀跳的像只兔子,盼着能多长几寸,现在可好多。
他看了一眼,以手一比,笑了。「是高了不少,有大姑娘的模样,只是眉眼尚未长开。」
朱小蝉娇嗔的一瞪。「秀轩哥哥说什么呀!要不是我们太熟了,我还真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轻薄。」
她眉眼长不长开关他什么事,她又不是待嫁闺女,等着人相看,那是她大姊的事,她起码得再等上两、三年。
乡下人家婚嫁得早,十二、三岁大的丫头就差不多有人开始问亲,一来一回的探问,约十四岁订亲,看男方的意思,十五及笄或满十六岁再行婚配,很少有十八、九岁未嫁的大龄姑娘,早婚现象相当普遍。
今年十一岁的朱小蝉虽然尚无女人的风情,可是那眼角儿一瞟,正值青春少年的王秀轩心口仍不由动了一下,有些迷了眼。「我是说你快要是大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
记得当初她还那么小一个,他一只手将她抱起时完全感觉不到重量,只觉得她痩得像只幼猫似的,让人想抚抚她,多疼惜她几分,希望她能平安的长大,从此无忧无虑的一展欢颜。
如今他几乎看不到她瘦弱无助的样子,取而代之是「益娇俏的笑颜,神情闲适,眉宇飞扬,越来越有姑娘家的娇态,连身形都婀娜多了,一摇一摆如同弱柳迎风。
「人是会长大的,总不是一直停留在过去,啊!差点忘了,恭喜你了,秀轩哥哥,你考中秀才了,以后我不能喊你秀轩哥哥了,要改口秀才老爷了,你老了一辈。」
见她俏皮的调侃他,他没好气地一弹她额头。「调皮。」
「大家都这么说嘛!你现在身分不一样了,高不可攀,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最好不要离你太近,免得玷污了你文曲星的神气。」那些人是故意说着反话,明明一个个想高攀秀才郎又故作清高,藉此先清除掉有相同想法的人。
王秀轩不轻不重地往她额顶一拍,小指不经意地勾住她柔细黑发,丝滑的手感让他有些留恋。「你是大家吗?这话由你口中说来比较像讽刺,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她不会记恨人,但爱恶分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使未曾言明也会令人感觉到她的憎恶。
「也许喔!秀轩哥哥要好好反省。」她说得不明不白,留给人猜测的空间。
「小丫头。」他笑啐。
「好啦!不贫嘴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柱子今年都九岁了,平时是我教他看书识字,可是我想让他比我更好,想送他入私塾让正经夫子教教。」不求当官,考个秀才、举人也不错,他的路可以比他们更宽。
「这事你问过你阿爹阿娘了吗?」要她的父母同意才行,一味的自作主张总是不好,毕竟她是女儿而非长辈。
朱小蝉点了点头。「我跟阿爹阿娘说过了,也问过柱子的意思,他没反对,我想不必太会读书,就像你一样中个秀才,有了这层关系,嘿嘿,或许我们田里的税不用缴,每年能省下不少钱。」
他一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财迷,你就惦着你的银子,这几年你可没少赚,还心疼呢!」
「哼!银子有人嫌多的吗?能少缴点税金就少缴一点,我的银子也赚得很辛苦,干么要缴给朝廷,其中不知经过多少贪官污吏的手,进的不是国库而是私库……」
「朱小禅——」王秀轩语气一厉。
知道说错话的她微低着头,装出认错的模样,一双水灵灵大眼往上一瞅。「秀轩哥哥,我不敢了。」
「你记住,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出口,在我面前还好,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这张嘴就惹祸了。」她还真是口无遮拦,不经大脑的抨击朝官,朝廷中的事不是小老百姓管得了的,一句话失言往往已祸从口出,招来祸事。
「知道了,我只是被驴踢了脑袋,一提到银子就脑子犯傻。」她嘟起莹润小嘴装可怜。
明知不该笑,一看她故作无辜的神情,王秀轩憋不住笑出声。「哪里驴踢了,我瞧瞧。」
「这里。」她随手比了个位置。
「嗯!嗯!伤得不轻,都肿了,果然被驴踢了。」他假意拨开她柔顺发丝,查看不存在的伤处。
你才被驴踢了。她在心里骂人。「秀轩哥哥,你可以帮我问问私塾收不收人吗?我想早一点把柱子送进去。」
「应该不难,回头我帮你问一声,你先帮柱子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我那儿有以前用过的书,不用再买,晚一点我让得禄拿给你。」新的夫子教得不错,就是眼界高了点。
得禄是王秀轩三年前买进的小厮,十五岁,还有一位叫得福的,才十二岁,但很是机伶,他们相约在河边相会便是透过得福的传话,避开王夫人无所不在的眼线。
「嗯。」私塾在镇上,柱子一天来回不太方便,也许他们该考虑在镇上买座宅子,反正她手上的钱还够。
朱小蝉是朱家……或者说是山北村最有钱的人,这几年卖棉花让她荷包饱饱,虽然家里的人也分了一些,但她拿的是最大一份,且大部分的棉花田都是她父亲买在她名下,预先给她存嫁妆。
朱小春也有,但不多,不过朱大壮并不偏心,他私底下添购了三十亩水田,其中十亩上等水田给了大女儿。
「还有,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你家的田地放在我这儿,这样就不用缴税了。」
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得以免除税额,好让他们安心求取学问,专心科举,不必为生计烦心。
「真的?」她喜出望外,两眼亮如星辰。
看到她骤然发光的双瞳,王秀轩又不由自主的心跳了一下,只觉此时的她分外好看。「我几时骗过你。」
「可是被你娘知道的话……」肯定又是一场有理说不清的风波,王夫人的眼中只看得见出身好、地位高的世家闺秀。
听说她扬言要为才学优秀的儿子择一门官家千金为妻,目前正在物色中,非家世上得了台面的大家闺秀不娶。
朱小蝉有点恶意的想着,若是不幸让她宝莲堂姊那类的女人入了门,王夫人还不哭死,届时殷勤盼望成了自打嘴巴,三、五年内恐怕没脸出门见人吧!外头那些嘲笑的耳语就足以让好面子的王夫人羞得出不了门。
「谁会在她耳边嚼舌。」王秀轩脸色微沉,秀逸的脸庞布满不符年龄的冷凝,一如上位者的沉肃。
她笑咪咪的双手捧颊,装出很受教的表情。「那就拜托秀轩哥哥了,我的身家财产就交托你了。」
「鬼灵精。」他伸手一揑她鼻头。
「啊——」她突然大叫。
「怎……怎么了?」他吓了一大跳,以为她被蛇咬着了。
叫了一声的朱小蝉又恢复淘气的表情。「我是大姑娘了,书上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秀轩哥哥不能碰我。」
「你……你真是……」他被她气笑了,想说她不对,却句句在理,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心口堵着,很不舒坦,对她的小狐狸样又气又恨,这丫头简直是他的冤家。
「秀轩哥哥,你生气了吗?」她偏过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盈盈水眸映出他的好笑又好气。
「没有。」对她,他气不起来。
也许是她这条命是他救的,他对她特别宽容,只想对她好,看她生气勃勃地放声大笑。
「怒易伤肝,秀轩哥哥要好好保重自己,在我家柱子考中秀才前,你一定要没事。」话落,她咯咯笑出声。
很无奈,但又无可奈何,王秀轩几乎是纵容的看着她。「你哟!就不能乖一点吗,老是一肚子捉弄人的主意。对了,你常在棉花田里钻来钻去,头发容易乱了,这把梳子给你梳梳头。」
「咦!这是……象牙梳子?」很漂亮,梳子尾端雕了一朵半开的海棠花,象牙表面透着光泽。
「我下个月起要到苍云书院就读,路途有点远,可能没法常常回来。」看不到她,他会想她吧……
想到见面的机会变少了,朱小蝉没想到她会不舍,一时脱口而出。「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他一听,牙咬了一下。「你可以还我。」
「不要。」她将梳子收入腰上的香袋。
「你不怕私相授受?」他忍笑的问。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谁也拿不走,而且上面有我的名字。」她喜欢的东西才不还人,她一直想要一把象牙梳子。
「哪里有你的名字?」他不记得有刻上她的名。
「海棠花里有探出头的半颗蝉首,我,朱小蝉,夏蝉就是我。」她理直气壮,毫无羞赧。
为之失笑的王秀轩揉乱她的发。「小指指片大小的小蝉子你也瞧得见?眼睛真尖。」
「当然,我视力好……啊!视力太好也不好,我好像看到脏东西了。」朱小蝉在心里哀嚎。
「脏东西?」什么意思。
「我堂姊。」她撇了撇嘴。
「你堂姊……」他错愕。
她堂姊是……脏东西?
蓦地,一股笑意油然而生,由胸腔发出震动,不受控制的冲向喉间,直逼舌尖,王秀轩险险才压住。
远远走来的朱宝莲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插了一朵大红花,脸上擦红抹绿,轻抛媚眼的朝两人越走越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呛鼻的水粉味,大概扑了一盒廉价的香粉吧。
若没有脸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以农村百姓的眼光来看,刻意扭腰摆臀的朱宝莲不算太丑,尚可一看,毕竟是朱家人,朱家的闺女都长得不错,她也不致于差到哪里。
可惜她性子像了朱小蝉那刻薄的大伯母,凡事爱计较,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自以为貌美如花而不自量力,别人一句客套的赞美便会当真,还真当自己是村子一朵人人抢着要的香花。
「小蝉妹妹,令堂姊……很不一般。」说不出毁人的字句,眉头一皱的王秀轩往后退了一步,迎面而来的浓香叫他承受不住,只觉得河边清新的水草味都因此染上一股污臭。
「海畔有逐臭之夫,哪里有牛屎,苍蝇就往哪里钻。」朱小蝉很隐喻的暗示,聪明人一听便知。
他是牛屎……眉间的结打得很深。「平日我待你不薄吧!替我应付一下,夫子布置的功课尚未完成……」
「来不及了。」她不想承认自己在幸灾乐祸,但是……
身为一个灵魂年纪长他许多的「大姊姊」,朱小蝉实在是同情「青少年」王秀轩,家境好、出身优,又是世人所敬重的读书人,年纪虽然小一点,不过以这年代的婚姻市场来说,他真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肥肉,稍有想法的人家都不会放过他。
乘龙快婿难找呀!难怪到了适婚年龄的朱宝莲会盯上他,她一向就想攀高枝,嫁入大户人家,有丫头服侍,婆子帮着做事,她不要再下田干活,整日忙着厨房的事和家务。
其实村子里有很多人都和她一样,盯牢了秀才家……不,是举人老爷的公子,只是他们不像她这般主动,曲解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之意,以毫不遮掩的行动力表达她的倾慕之意。
「王——公子,到河边散步呀!这儿虫子多,又有蚊子叮人,我陪你到林子边走一段,看看风景、谈谈心。」王家公子怎么看怎么好看,白白净净的面皮好像奶奶昨夜蒸的白面馒头,香软得让人想掐一把。
矫揉造作的朱宝莲捏着嗓音拉长音,她一来就用丰腴的肥臀挤走纤秀的小堂妹,很明显的嫌人碍眼,要她哪边凉快哪边待,别来妨碍她的好事。
很无辜的朱小蝉从善如流的往旁边挪两步,她是不屑堂姊不入流的手段,也觉得丢脸,堂姊的作法太无品了,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都是一家人、朱老头的子孙,在外人面前还是给她保留面子,否则自家人残杀实在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