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承你吉言,你这冬瓜做的糖真好吃,甜而不腻又顺口,一根接一根停不下来。」

「长得像欢喜佛的爷爷,您的黄金片,您老可真疼孙子,刚起锅的酥片脆口得很,多来几片吧,能管饱呢!」

「哎!小孙子贪嘴,也只好由着他去了,不给他,哭闹起来真头疼,就多秤些吧!」

「是,就给您包去。」

一口油锅,一口蒸笼,竹编的扁篮里满满是食指长宽的条状福寿糖,那是冬瓜切条裹白糖做成的冬瓜糖,另外还有栗子糕、枣泥饼、包馅的大饼和蜂糖糕。

小摊上,朱家的女人全出动了,朱小春一边切着土豆,一边翻看蒸笼里的蒸糕熟了没,客人等着出炉;李顺娘拿着大锅铲翻着切成片的土豆,等炸成金黄色后捞起,放在筐里放凉,再撒上细盐,色泽亮澄的黄金片便完成了。

依其色取名为黄金片,讨个吉利,实则为现今的洋芋片。

卖了山货的朱小蝉发了一笔小财,她想趁着年节再捞一票,于是央父亲将她那两亩旱地种的土豆、南瓜、冬瓜等作物全给收了,虽然不多,但做成甜点倒是薄利多销。

也因为产量少得可怜,所以她只打算卖三天,状元饼就是南瓜派,不过是在饼面上印着「状元」两字罢了,在家里先做好,借着量少为稀的心态,故意推出限量销售,一天最多只卖五百份,卖完了就没了,明天请早。

虽然如此,还是卖得热火朝天,顾都顾不过来,又包又秤兼收钱的她根本忙不过来,恨不得多生出三头六臂来,客潮多到她叫苦连天,直想哭。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还有好几锅黄金片,状元饼我也给你包起来……」

酸得手臂快抬不高的朱小蝉真想大喊不卖了,蓦地,一只光洁的手从后头伸向前,将她秤好的冬瓜糖用油纸包起,以草绳绑紧后交给买家。

「累了就去休息,我帮你顶一会儿。」

尚未变声的清声倍感亲切,让朱小蝉感动得快要落泪了。「秀轩哥哥,你怎么来了,还没回村子过年?」

他低头一笑。「等你们一起走。」

「喔!秀轩哥哥你真好……」他真是个好人。

「瞧你一脸倦色,快去歇着吧!我能的,别担心。」不就是包个饼、秤两个糖,还难不倒他。

朱小蝉抹了抹微沁汗的小脸,咧开菱形小嘴。「不累,赶快卖完了就能回去了,今儿个是最后一日了。」

「赚了大钱就来精神了是不是,一个小财迷。」他取笑她爱赚钱,不放过任何一个生银子的机会。

她大言不惭的点头。「有钱赚还累什么,我要给阿爹阿娘盖大屋,柱子天天有肉吃,阿姊攒嫁妆。」

「你喔!真是钻进钱眼了。」他为之失笑,轻点她鼻头,浑然不知看在封锦文眼中两人有多亲昵,更加落实「青梅竹马」的深厚情感。

第四章

马车在风雪中行进。

风很大,雪很小,细细地,雪花直落,一片一片如鹅毛纷飞在风中,看似不怎么冻人却寒意阵阵。

马车内架了炭火通红的红泥小炉,虽然不致使人暖和如春,但也驱走些许寒冷,多了温馨。

车内坐了朱家母女和马车主人王秀轩,几个女人都累垮了,眼皮沉重得直打架,上眼皮碰下眼皮的昏昏欲睡,频频打盹又努力撑住,尽量不在车里睡着,免得失礼。

但是朱小蝉毕竟年纪最小,养了许久的身子还是撑不住,又在熟人面前,她索性仗着年幼,脖子一歪便趴在椅垫睡去,还睡相不佳的滚来滚去,滚呀滚的滚到王秀轩怀里。

她还会挪位置呢,抱着人家的大腿当枕头睡得很熟,看得她娘亲李顺娘过意不去,频频道歉,想将女儿挪回来。

「婶子就别忙和了,让她睡吧!忙了好些天,她也着实吃不消,前些日子养出的肉又消痩了不少。」睡得这般香甜,谁舍得吵醒她,根本是一只好吃好睡的小猪崽。

看着女儿透红的小面颊,李顺娘心里一软。「这孩子也是命苦的,没得清闲,自个儿种了些瓜果也张罗着要换钱使,说来婶子也该谢你一声,那些种薯、种子还是你给她的。」

朱小蝉不会种田,她是凭着印象和农民书所载去试种,所以产量比预料中的少,而且个头都不大,不过她知足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她大概知道要怎么种了,下一次的收成就不会这么差,她会努力让废土变黄金。

王秀轩笑笑的一睨车上那些提都提不动的谢礼,有饼有糖,还有一大包的黄金片。「婶子赚了不少吧!」

她面赧的一笑。「还好,过得去。」

「这小财迷肯定乐疯了,她一直想给你和大叔盖大屋呢!」他取笑着,眼中带着宠溺。

提到女儿的大志愿,李顺娘的疲累一扫而空,笑得欣慰又满足。「也亏得她想到要赚新年财,把家里的南瓜、冬瓜给捣鼓一番,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吃食,倒让她弄出新花样来,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尽弄出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好看又好吃,还能卖钱。

「当然是银子长的,你没瞧她念念不忘的是银子。」朱小春揉揉困极的双眼,笑声很飘。

睡梦中的朱小蝉咂巴着小嘴,不知在念什么,惹得一马车的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而发笑。

「是呀!银子脑袋,以后就不愁了,咱们指望着她发财。」但愿日子越过越好,有衣穿、有饭吃、无灾无难。

李顺娘在心里默念。

雪停了,风还在吹。

比牛车快的马车不用两个时辰就从镇上回到山北村,一入了村口,天色已经暗了,狗吠声齐起。

年轻的车夫驾着马车到朱家门口,守在家里的朱大壮和柱子一听见马蹄声,连忙往外跑。

朱大壮谢过王秀轩,抱起睡得正熟的小女儿,一家五口有说有笑的走进屋里,一盏油灯照出和乐的身影,看得王秀轩十分羡慕,他家向来是安安静静地,少有笑语。

但羡慕归羡慕,他还是得回家,回到他重规矩又无趣的家,听着母亲千篇一律的训言,言行不一的说着训条。

隔日是除夕。

整整睡了一晚上的朱小蝉醒来,从床上一跃而下的第一件事不是到厨房帮忙阿娘、阿姊准备年菜,而是光着脚丫子跑到爹娘屋子,追问他们一共赚了多少银子。

「你喔!真像王家公子说的是个小财迷,眼睛一睁开就想着银子。」瞧那两眼亮的,像等着偷小鸡吃的黄大仙。

「阿爹,你别吊人家胃口了,我们这三天到底赚了多少钱?」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家有多少钱了。

朱大壮笑呵呵的取出装银钱的酸梨木漆红匣子,整个往外一倒。「你数数吧!阿爹怕数错了。」

朱家母女三人在镇上摆摊摆了三日,朱小蝉也是个狠的,因为她们做的状元饼、福寿糖、黄金片、栗子糕都是极其罕见之物,因此价钱喊得很高,高得李顺娘、朱小春两人直嚷着是来抢钱的,铁定卖不出去。

但事实上却是卖得很好,可说是抢购一空,一到年节,大家都很敢花钱,买几样稀罕物摆着也值得,亲朋好友来走春时瞧见了也有面子,贵一点有什么关系,有人还买不到呢!

她们是巳时过后才来摆摊,不到午时交接便卖光了,这还是因为蒸的、炸的出得慢才晚收摊,要不然不用一个时辰便被抢个精光,连渣渣都有小孩子争着要抢。

收摊后歇一会儿,再等着回村的牛车,回到村子都晚了,做个晚膳吃个饭,洗过澡后再准备明天要卖的材料。

也就是这几天是赚钱时机,人人赶办年货,这才让她们赚钱如流水,越忙笑得越开心。

不过辛苦是得到回报的,看着换成一锭一两的银子,朱小蝉笑得见牙不见眼,灵动的双眸都眯成一直线。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二十一……哇!有二十五两三百七十五文钱。」好多钱。

「有这么多呀!阿爹这辈子还真没有一次赚这么多钱。」他们把粮食卖了也只得几两银子,一家子省吃俭用熬过一年。

朱大壮有几分感慨,他从没想过银子会这么好赚。

「爹呀!我之前说要买旱地的事,你帮我问了没?」朱小蝉喜孜孜的数着银子,小手摸来又抚去。

「问了,你要半山腰那块荒地嘛!我问了村长,那是无主的,很便宜,阿爹帮你买个十亩、八亩如何?」钱是女儿赚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全无异议。

在以前,他哪敢大气的说便宜,就是半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宁可少吃一口饭也要省下一文、两文。

而今「财大气粗」了,一开口就要十亩、八亩旱地供女儿耍弄,半点不见心疼,只要她开怀就好,果然人有钱就不一样,手握银子底气足,心胸也变得开阔了。

「别冲动呀!阿爹,我只要两亩旱地,多了我也弄不来,你看我这身板种得了十亩田吗?」别田没犁好先过劳死,一个痩巴巴的小娃儿活活累死在田埂间。

想到那情景,朱小蝉打了个寒颤,劳逸要结合,她既要赚钱也不想太累,得量力而为。

看着女儿瘦小身躯,朱大壮挠着耳朵傻笑。「阿爹可以帮你呀!我们有钱能置地了。」

庄稼人的想法很简单,手中有银钱就想买田购地,田产越多越好,田地多种的粮食也多,也就不愁饿肚子了。

他们要的不多,衣食温饱而已,好好把儿女养大了,为儿女们置办聘礼和嫁妆,等嫁的嫁,娶的娶,生个大胖娃儿,咧开口喊爷喊奶,他们抱着软嫩的小孙子指着一大片土地说:这是我们的田地。

人的一生就这么过了,十分圆满。

「阿爹是兴奋过头了,你忘了我们还有水田吗?你就不管不顾的任其荒废呀!没了粮食你让我们吃土不成。」朱小蝉不得不泼父亲一桶冷水,让他回到现实别作梦。

能赚上钱是刚好遇上过年,而他们做的糕饼又十分稀奇,才能趁机大赚一笔,若是平时哪那么顺利。

而且他们做的那些饼呀糖的都不难,只要有心就仿效得出来,卖个一、两个月就不行了,人家专做这一行的很快就能推出更好的,他们是没得跟人比,也没那空闲一直做下去。

做事不能本末倒置,庄稼人的根还是在土地。

「对喔!开春后还要播种呢!咱们那四亩水田还得照顾,阿爹一个人真顾不来。」分身乏术。

「阿爹顾着咱们的田,给二妞有饭吃,家里那两亩旱地继续种着土豆、瓜果和玉米,你另外买两亩旱地给我种着玩,咱们别贪多,留点银子过日子。」要留些钱在手里才安心。

「两亩够吗?包括上次卖皮毛、山货,阿爹这儿有三十几两,你不用烦心银子不够用。」要不是女儿人勤快,脑子转得快,他们也赚不到这些钱。

「够了啦!阿爹,你想累死你女儿呀!我要是长不高全是你害的,人家今年才七岁,七岁哪!」虐待童工。

他憨憨地摸头一笑。「我老忘了这回事,我家二妞太能干了……对了,你真能种棉花吗?」

朱小蝉数着银子,一锭一锭放回匣子里,排得整整齐齐。「是想试试,我手上有些种子,但不多。」

「好吧!你就试一试,过完年我找村长谈一谈,把你要的那块地买下来。」反正种不出来也没关系,他们还有水田。

「阿爹,这件事不要声张,悄悄地办了,别让祖宅那边的人知晓,财不露白。」钱多引人眼红。

「啊!我本来想开春后翻翻屋子,弄两张炕床……」屋子太陈旧了,得修一修,还得补补漏雨的屋顶。

「过两年再弄吧!等我们有点积蓄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叔他……」撒泼耍滑、好吃懒做,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越是亲近的人越大胆,直接登门入室拿了。

一说到朱家老三朱实,朱大壮也无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个弟弟,实在是一大祸害。

原本是打算一家子到镇上摆摊卖年货,五口人同心协力,可是为了防朱实上门来偷东西,只好留朱大壮看家,省得累了一天回家后,发现家里略微贵重的物品全被搬空了。

柱子还小,所以也留在家里,刚抱来养的小黑狗断奶不久,咬不了人,所以暂时看不了门,顶多当柱子的玩伴。

「父女俩偷偷摸摸的躲在屋子里说什么悄悄话,年菜都摆上桌了还不出来……」李顺娘掀起门帘子一喊,一瞧见装银子的酸梨木漆红匣子,她怔了一下,登时失笑。

「二妞,在数你的银子呀!怕阿爹阿娘贪了它是不是?」果真是小财迷,非盯着银子不可。

「才不是呢!阿娘冤枉人,我是怕小偷来光顾,赶紧来帮你们藏银子,这年头贼比土匪还凶狠。」朱小蝉小胳臂夸张的一张,画了个大圈,暗暗影射这个贼大伙儿都很熟悉,他来去自如,防不胜防。

「再凶也没有我们二妞的牙尖嘴利,快把银子收好了,阿娘把它存着给你当嫁妆。」女孩子长很快,眼看着还是小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哭哭啼啼要嫁人了。

她很臭屁的一撇嘴。「给阿姊吧!她比我先用到,我的我自己赚,要十里红妆那么多。」

「少说到我身上来,爱说大话的小丫头,有几亩地陪嫁就该偷笑了,咱们村子里有谁家的屋子装得下十里红妆的嫁妆。」听到妹妹的取笑,朱小春在屋外反笑她异想天开,想多了。

「没人有那就自己盖大屋呀!谁说一定要嫁人,我就不嫁,陪着阿爹阿娘,奉养他们到百年。」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她不是能容人的人,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年代,男人一有钱就想纳妾,他不纳人家还拚命送,尤其是永远和媳妇不合的婆婆送得最殷勤,一塞通房二塞妾,塞得不亦乐乎。

「对,二姊不嫁,陪着柱子,以后我长大了养二姊。」也来凑热闹的柱子嘴上叼了颗肉丸子,嘻嘻哈哈的笑着。

「就养二姊不养爹娘了,你这不孝的儿子。」李顺娘好笑又好气地往儿子后脑杓一拍。

「哈!哈!不疼,我都养,阿娘不吃味。」他揉揉脑袋瓜子,一蹦一跳地满屋子胡闹。

「你这小子,谁吃味,快上桌,再不吃年夜饭就要凉了。」辛苦了一整年,总算能过个象样的好年。

年糕,象征年年高升,红烧鱼,年年有余,双拼凉盘,上汤鹅笋,茄汁腐丸,板栗烧鸡,清炒山菌,火腿炖甲鱼,三鲜鸭子,卤一锅蹄膀肉,蒜子烧黄鳝,冬瓜排骨烫汤,香炒沙蟹,豉汁凤尾虾……满满的一桌菜肴。

李顺娘把一家的碗筷排好,端上最后一道鸡丝粟米羹,比往年丰盛许多的年菜让人口水直流,等不及的柱子已跳上长椅坐好,捧着空碗眨巴眨巴地望着随后坐下的朱大壮。

朱小春、李顺娘依序坐下,最后入座的是藏好银子的朱小蝉,五口人围着坐不满的桌子,满心欢欣,谁也不去想老宅那边的朱婆子竟然没喊他们一家过去围炉,似乎已不把他们当家人看待,放任老二家的自己过年。

「赶快吃,还发什么呆,一会儿吃完了,阿爹带你们去放鞭炮。」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开开心心才好。

朱大壮的话一说完,几个孩子果然露出欢喜的笑脸,几双筷子齐下的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快活。

只是刚吃没多久,门外走进一位佝偻着背的男人,两手像长癖似的搓呀搓,一脸涎笑的冲着朱大壮叫二哥。

「哎哟!吃得比我们那边的还要好,有鱼有肉还有猪蹄膀,你们日子过得真不错,看来你们真的赚得不少……」

不等朱家老三说完,朱小蝉反应极快的一应。「是赊来的,我们跟人借钱过年。」

他们不能吃一顿好的吗?非要来坏人好心情。

朱实一听,噎了一下。「你们还能跟谁借钱?」

他言下之意一家子穷鬼,身边也全是一堆苦哈哈的穷亲戚,除了朱婆子外,谁会借钱给他们。

而他娘那儿的私房也被他挖得差不多了,哪有银子借人,朱大壮有没有去借钱他最清楚了,朱婆子是不可能有钱借老二家的,即使有也不会借,她向来不喜老二一家人。

「我姥姥家。」她外婆家也穷,但比他们好过些。

「喔!你姥姥家呀!」朱实不问自取的以手指当筷,拿走柱子正要夹起的鸡腿大门撕咬。「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们在镇上卖什么状元饼、黄金片的,还赚了不少。」

「是赚了一些,不多。」李顺娘面色微冷的说着,如非必要,她不想和自家小叔撕破脸,他的背后还连着护短偏心的婆婆,朱婆子一闹起来,这个年也不用过了。

「那就借点来给弟弟过个年吧!今年的收成差,想摸个两把都没铜板。」他很理直气壮的伸手要钱,丝毫不觉得羞愧,好像人家给他钱是天经地义,不给才是罪大恶极。

一听他要借钱去赌,朱大壮和妻小都脸色难看的直瞪眼。「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勉强能够养活罢了。你就忍一忍,别老是去赌,你也有儿有女,要为他们多想一想……」

赌徒最恨人家叫他戒赌,要不到钱的朱实刷地一下子沉下脸。「二哥,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大道理少说一点,大过年的我也不为难你,三、五两银子总有吧!」

朱大壮颈子一硬,粗声的说:「没钱。」

还三、五两呢!他女儿隔三差五的上山摘野菜,拾果子,拎一、两只小兽回来,弄得一身是伤,两脚浮肿,小小身子如今还没桌子高呢!老三一开口就想要走她的辛苦钱?

没门!

「二哥,我是好声好气跟你要,你别给脸不要脸,有银子不跟兄弟分享,要知道爹娘的奉养不只是我和大哥的事,你也得拿出银子照顾爹娘。」他口气变得有几分不快。

「我的那一份我自会拿给阿爹,你别想没钱就上我家耍赖,想当初分家时你多得了多少,我有多说一句话吗?」他咬着牙硬吞不公,当是孝敬两老了。

「二哥,你不要逼我翻脸,你要是不给,我自己拿。」朱实就是没脸的,说着说着就要往里头闯。

「你……」

「哇~呜~三叔不给二妞吃饭,二妞会饿死,三叔好坏……呜——是大坏人,二妞饿,好饿好饿,三叔坏人,二妞要饿死了,我们没饭吃,饿……」

朱小蝉莫名的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大老远就能听见她的哭嚎声,她一哭,柱子也唏哩哗啦哭起来。

「你……你们哭什么,不许哭!」

姊弟俩根本不理朱实的恫吓,照样哭得好不凄厉,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探出头询问发生什么事。

「好,好,算你们狠,这笔帐先记下。」朱实狼狈的跑走了,嘟嘟囔囔着什么丧门嚎。

他一离开后,朱小蝉马上不哭了,眼泪说收就收。

「阿爹、阿娘吃饭,阿姊吃鱼,柱子乖,二姊给你夹根鸡腿,快吃,你要快快长大,好防贼防盗防三叔。」

本来朱大壮、李顺娘等人还为她收放自如的泪水愕然不已,怔然的望着她,忽闻那句「防贼防盗防三叔」,噗的全都笑了出来,阴郁到不行的心情登时放晴了,可以再多吃一碗饭。

「中了,中了——」

「什么中了?」

「秀才老爷中举了,这会儿不能再叫秀才老爷了,要改口喊举人老爷,王秀才中了举人。」

「啊!真中了呀!前不久他的儿子才中秀才,现在老子也上了榜,两父子都给咱们村子争光呀!真是双喜临门。」

「是呀!真是双喜临门,人家是读书人,随便读读就能金榜题名,我们家那浑小子呀!还在泥土里翻……」

王至诚进了县城应考,考上第七名举人,原本也算有功名在身的他又进了一步,入了省城再考便是进士,那是能当官了,最少是七品县官,要不就是入翰林院当编修。

不论是举人还是当官,他都算是争得头面了,在这十乡八里的也是个人物,连县太爷也不敢小看他。

而举人老爷的儿子也一样了不起,才十二、三岁就中秀才,几年时间把稚嫩少年磨成温润儿郎,修长的身子如竹子挺直,清润的声音变得低沉,五官多了男子的轮廓。

这几年,朱老二家也越过越好了,好得让人眼红。

那一年,朱大壮花银子买下一块两亩大的山坡地,他们一家人花f几天功夫把杂草拔一拔,整出一块地来,一开春,朱小蝉就将棉花种子种下,勤于施肥除草。

头一年,收成很少,朱小蝉把闷头赚大钱的理论发挥到淋漓尽致,她没把棉花卖了,而是将取出棉籽的棉花裁制成棉被,母女三人花了个把月赶制出一百多件棉被。

一件卖几百文钱,最后赚了约莫百两银子。

那一年朱大壮乐疯了,心想终于可以翻新屋子了,他们可以盖不输老宅的大屋了,那些钱他根本花不完。

可是小女儿阻止了他,要他先别乐,要是他们发财致富,他们家贪得无厌的三叔还不找上门。

朱大壮一想,也对,于是按捺下来不再提。

第二年,朱家又多买了十亩旱地,这一回有经验了,棉花产量增加了,朱小蝉如法炮制请临时工合做了一千五百件棉被,一件七百文交给锦隆行去贩卖,入帐相当可观。

到了第三年又多出五十亩土地,不过他们种棉花的事也瞒不住人了,于是朱小蝉开始雇用村里人采棉、去籽,她不再制成棉被了,而是成捆成捆的棉花批给锦隆行。

因为棉花太多了,朱大壮家根本抽不出人手来裁制,光要管理工人采收、集棉就得耗费极大的心力,哪有心思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少赚一点无所谓,总比累死好。

不过为了防朱婆子、朱实那几个人,朱小蝉要家里的人统一口径,宣称他们是替锦隆行的东家代管,土地和棉籽是人家的,他们只是负责监工和收棉,绝大的利润还是别人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