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蝉装傻的眨着眼,让一旁着浅绿色衣裙的小丫头把双胞胎弟妹带到后头换暧一点的袄子。「哪个人呀,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梦话。」
「真要我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才认帐吗?你这是睁着眼睛装瞎子。」那人的心意谁不晓得,明显到有长眼睛都看得出来,只差没走明路、央媒人上门提亲罢了。
「未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变化,世事难料,也许你认定是你的却偏偏不是你,别抱太多期望,顺其自然。」以她目前的身价也不是嫁不出去,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好吧,她是有点说气话,谁让这棵树是有人管的。
朱小春一脸胡涂的抚着肚子。「你在打什么哑谜,什么是你的又不是你的,要我说,王秀才才不会让这件事黄了呢。」
自从看见王秀轩偷握她妹子的手之后,朱小春也不是迟钝的人,渐渐看出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互有意思,只是他们未言明,她就当没这回事,默默的看他俩一来一往,越走越近,然后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也慢慢浮上台面。
基本上,朱老二家是乐见其成,他们都挺喜欢从小看到大的王秀轩,认为他人温厚,性情平和,有学问又肯上进,对人有礼不躁进,端方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王夫人。」朱小蝉直接点明。
蓦地一怔,朱小春苦笑。是了,还有个瞧不起朱家的王夫人,王秀轩他娘。
「那位夫人还是看你不顺眼呀?她也是商贾人家出身的,学识懂得比你少呢,凭什么端起架子,她再装也不是名门世家女,连书香门第都构不上。」朱小春从前虽是个软糯性子,但帮着妹妹打点几年生意、嫁人后,性格也强了不少。
王夫人是个爱面子的人,自个儿出身商贾,却特别看重门户,她觉得夫家是文人之家,士族大户,丈夫,儿子都是极其出色的文人,所以她往来的也是高门大户,三代余荫的官宦人家或名门世家。
她很努力维持和各家夫人小姐的来往,以为走动多了也能融入她们那圈子,提升自己的地位,殊不知别人在背后笑话她肤浅,见识浅薄,明明是乡下土包子还装有才气,诗词一句也对不上,聊天论事说得坑坑巴巴,毫无内容。
「阿姊,别这样说,反正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别和人家瞎搅和。」井是井,川是川,暂时没交流,她们何必在人后头议论是非。
「怎么,还没入门呢,你就护起婆婆了。」王夫人的装模作样最叫人瞧不上眼,喊她一声夫人是客气,真跩上了。
朱小春对王夫人没好感,不会自取其辱的上前打交道,王夫人看人是分对象的,对朱小春从未正眼看过,从前同一个村子住着,擦身而过颔首示意时,她总高傲的自以为高人一等,把别人的打招呼当成对她的恭敬。
「阿姊,你是嫌你妹妹的名声不够臭,想来补一脚是不是,我在咱们山北村是恶名远播。」多亏了朱婆子和朱实,这几年她成了不孝女,恶意殴打长辈的坏子孙。
不过她不后悔那一打,打了之后,她三叔也知道怕了,不敢招惹她,让她清心了一阵子。
想到小妹被自家人恶言毁谤,朱小春不由得气从中来。「哪里的话,姊是心疼你平白无故被那家人弄臭了名声,他们也不想想,同是朱家人,你若不好了,大伯家的宝莲、三叔家的青莲找得到好人家吗?」
今年十八岁的朱宝莲仍待字闺中,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没人要,朱婆子逢人便说朱大壮有多坏就有多坏,大的不会教子,小的不懂礼数,一家子全钻进钱眼里,只认银子不认老娘,兄弟手足是一堆债。
而朱实也不遗余力的散播谣言,说朱家根本没分家,朱大壮拿了朱家的钱去买地、开铺子,他赚了银子后一人独吞,把女儿养得跟他一样自私自利,六亲不认。
试问自家人都说得那么难听了,基于家丑不外扬,想必这一家人也不是什么好货,有钱的心狠,无银的口德差,一窝的老鼠屎,谁沾了谁臭,还是敬而远之算。
连带着朱牛头、朱实家的闺女也倒霉,被自家人给拖累,至今无媒人上门说亲。
朱小蝉一想到朱宝莲怨慰的眼神,不免有些好笑。「好在我们也少回山北村,那一家子的好坏与我们无关。」
「说得也是,谁管他们呀!老想从我们身上捞好处,真是讨厌死了。」居然还不要脸的到西山村,跟她丈夫要一百只鸭子,说他养那么多只鸭子,给个几百只算什么。
几百只?
亏三叔说得出口,难道买仔鸭不用钱,喂鸭的小鱼小虾是天上落下的?算算也是几十两的成本呀。
想要,拿钱买呗!他们又不是养着玩。
「阿姊,你嫁人以后变得敢说敢言了,不像以前老是轻声细语,要我们忍耐些,别闹不和。」那时的阿姊多温婉,却也有些怯懦,不敢强出头,凡事多退让。
朱小春一听,放声大笑。「没办法,生活磨出来的,不强硬不行,赵家只剩下我和你姊夫两个,奶奶和三叔又是那样的人,我不帮你姊夫顶着哪成,他也是命苦的。对了,不提我了,你今年都十五了,王家还没来话吗?你是做何打算也得跟我们说说,上回我跟阿娘聊起,她对你的婚事挺头疼的。」明明有那么个人在,偏偏无声无息,把一旁等着的他们都急坏了。
「等我十六了再说。」她不急。
朱小蝉真的不急,她身体里是成年女人的灵魂,拥有现代人晚婚的观念,十六岁还是中学生呢,结什么婚!骨架都还没发育完成,一旦成亲生子,那跟在鬼门关前走一趟没两样,她才不自找苦吃。
其实她的底线是十八岁,那是最起码的年纪,可是在这个坑爹的年代,十六岁不嫁已经算晚了,所以她只好把底线拉低两岁,过了十六再来谈终身大事,看能不能藉由筹办婚事再拖上几个月。
「什么,还要等到你十六岁?!」朱小春瞪圆了双眼。虽然她自己也是十六才嫁,但如今事关亲妹,她就急了。
她耳朵嗡嗡作响。「阿姊,你小声点,别吓坏我还没生出的小外甥,你的脾气越来越急躁了。」
她一手拍开妹妹伸来的柔荑。「少给我转移话题,那个王秀轩怎么说的,他是不是不想娶你了?!」
连名带姓的喊人,而不是王秀才、王秀才的唤,可见她有多恼火,想把耽误她妹妹的臭小子拖出来撕碎。
「阿姊,你太直接了。」这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她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出不了大乱子。
再说她也不是非嫁王秀轩不可呀,怎么每个人都把他们看成一对,要是此事没成,要怪到谁的头上?
「少废话,给我回答,再这么温温吞吞下去,我叫阿娘再另外给你找个对象,那个封家老三也不错。」她乱点鸳鸯谱,只觉得封锦文合眼缘,清清爽爽的,干净爽朗。
这什么跟什么呀!阿姊可真会扯。「我自有主张,你们不要插手,我们先谈谈柱子。」
「柱子怎么了?」一说到十三岁的弟弟,朱小春眼神就变得认真多了。
「他今年开春要考童试。」过了便能准备考秀才,等中了秀才,田里的赋税就免了,不用寄存别人名下。
「哎呀!真的好快,当初你坚持他一定要念书,我们家也出了个读书人。」看谁还敢说泥腿子养不出书生。
「那时我也是看秀轩哥哥拿着书看的样子真好看,身若修竹,高雅如菊,白衣玉带好似神仙人儿,要是咱们柱子也跟他一样高洁如玉就好了,阿爹阿娘也有盼头。」
「嗟!还神仙人儿呢!说你心里没有他谁信,分明是春心萌动,情根暗种。」两情相悦的小两口。
朱小蝉不作回应,但笑不语。
第八章
「轩儿,你过来,这是文家表妹婉贞,小你一岁,你还记得她吗?小时候你还常跟她玩在一块呢!闹着说要娶回家当娘子,瞧她长得亭亭玉立,温柔婉约,秀外慧中……」
每年腊冬过后的农历十五起,苍云学院便会闭院一个月,放学生回家过年,一直到元宵过后才又开课。
一如往昔的,今年的年关将近,在学院习课三年多的王秀轩也早早收拾了行囊,归心似箭的带着小厮得禄、得福踏上归家的路途,满心喜悦的期盼见到萦绕心中的那人。
其实他最想做的不是回到山北村的王家,而是位于柳镇的朱家,当年的热切少年已长成沉稳踏实的青年,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如期的往预定的道路走,并未走歧路。
不过他还是得回家一趟,拜见久未碰面的爹娘,做为长子的请安不可避免,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他爹王至诚考上同进士后,当了正八品同知县县丞,在地方上待了两年,在已升为二品官的堂伯父操作下升任正七品知县,但他爹并未接他娘同往,反而在当地纳了一位姓方的姨娘伺候。
三年了,夫妻俩分隔两地,其中还夹着一个据称才貌双全的年轻女子,年华渐老的王夫人心有妒忌但不敢表达,多次写信欲与夫婿相聚皆被拒,独身一人被留在家乡形同守寡。
直到这一年,王至诚回乡了,身边多了个貌美妾室,粉色襁褓中是六个月的小女婴,很是白胖逗人。
王夫人恐慌了,她觉得失去了丈夫和在娘家文家的地位,感觉自己即将被陌生女人取代,因害怕而更想捉住什么,于是儿子成了她手中的利器,她必须掌控他,让他同她母子一条心。
因此王秀轩见到母亲的第一面,不是她嘘寒问暖的关怀,而是将一名眼生的姑娘推到他面前,笑得有如老鸨的介绍表妹容貌如何出色,精于诗词歌赋。
「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没和表妹一起玩过,也不曾说过任何天真童语,想必是母亲记错了。」王秀轩语气稍嫌冷淡,目视前方,看也不看满脸娇羞的文家表妹一眼。
他热火的心被浇熄了一半。
闻言,王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略带难堪。「那是你忘了,你那时候还小,才五、六岁……」
「我记得三岁以后的事,而三岁以前,父亲似乎不赞同你与外祖家走得太近,前后数年你返乡省亲不到三次,儿子不曾跟随。」他和外祖家并不亲近,是近年来才有往来。
商贾之家并没有不好,但文家的家风……有点不妥,男子大多风流成性,妻妾成群,而后院女子则碎嘴,喜谈他人闲语,不时挑拨两句造成他人家庭不和,夫妻失睦。
他父亲看不上母亲这样的妇人,娶她是逼不得已,当年两家祖父有通财之义,王家欠了文家一个莫大的人情,因此自幼便定下儿女亲事,以秦晋之好共结百年之谊。
是长辈促成的婚事,父亲只好娶了,但他明显的不喜表达在日常生活中,夫妻长期聚少离多不说,父亲的书房从不允许母亲踏入,两人在家中亦鲜少交谈,感情清淡得不像夫妻。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娘才说一句你就顶撞十句,你还有没有将娘放在眼里。」王夫人刻意加重声调,用以标榜她在家里头仍有十足的分量,是不容轻待的。
当儿子的在外人面前揭母亲的底,为人母者哪能不生恼,然而她心有不悦仍摆出慈和的一面,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母子俩并未如表面所见的和睦,还带着不冷不热的隔阂。
「母亲言重了,孩儿一向对你并无半丝不敬,是你想多了。」她小小的无理取闹尚在可容许范围。
见他一如往常的恭敬,王夫人不安的心略定。「好了,娘也不是责怪你,过来娘身边坐坐,和娘聊聊天,你和婉贞的年纪相差不大,应该很有话聊,你陪陪她……」
一旁的文婉贞面带羞赧的垂下头,粉色面颊轻抹胭脂,羞红着面庞不时以眼角余光偷猫清俊儒雅的表哥。
「不了,父亲在书房等我,意在商讨此次的春闱,父亲的性情你也明白,对官场的事相当看重。」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丝毫不留情面,母亲的作为让他十分不。
她的手倏地捉紧繍有蝴蝶戏猫的锦帕,面上仍露出和煦笑容。「你爹找你的事不急,让他等会儿吧!有红袖添香,哪会记挂咱们母子,你我聊一聊,说说趣事。」
「孩儿没什么趣事可言。」他直言道。
王夫人双瞳缩了一下,对儿子的不识趣感到恼怒。「怎会没什么好谈呢!你在书院读了什么书,交了哪些朋友,他们的家世如何,是否和我们的门第相当,交朋友很重要,要看清对方的身分,不可结交轻狂无状之辈。」
她只差没点明不准和背景低微的穷小子来往,要他往高处挑朋友,文人子弟是不错,但家里有人当官更好,可以对他的未来有所帮助,让他的官路走得更顺畅。
还不会跑就想飞,王夫人的眼光太高了,看不见低处的风景,只知越飞越高越好,全然没想过她的地位有没有那么高。
「我们在书院只求学问,不做其它。」王秀轩说得很简洁,有意透露他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
「那平常呢?你总有到外头走走吧,婉贞是第一回到咱们王家做客,你有空就带她出去走走看看,连络连络久未相见的感情,别给生疏了。」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王夫人看自家的外甥女,越看越顺眼,自觉自个儿没做错,多天造地设的佳儿佳女,一眼看去,美好得叫人心情愉悦。
「我要看书。」没空。
「姑母对婉贞的疼爱是婉贞的福气,秀轩哥哥若要看书我就陪他一起看。秀轩哥哥,你要看什么书?婉贞在家中也多有涉猎,说不定能和你讨论一二。」看似羞怯的文婉贞主动出击,说起话来落落大方。
秀轩哥哥?王秀轩双眉轻颦,小有恶感。「我看书不喜人打扰,母亲,有女眷在我不便久留,你与她闲聊便是,我先回房整理我带回来的书册,孩儿告退。」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没瞧见身后咬着下唇的文婉贞倾慕又哀怨的眼神,不相信他竟然无视她。
「秀轩哥哥……」她莲足轻跨了一步想追出去,但基于女子的矜持,跨出的小脚又悄悄的收回。
「轩儿你……唉!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贴心,老是不知在忙什么,连我想跟他说一句都匆匆忙忙。婉贞,你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性子,对人没什么笑脸。」王夫人尴尬的解释,但是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有鬼。
她太想掌控儿子了,偏偏又能力不足,老以为一切胸有成竹,实际上不过是别人故事中的过场,无足轻重。
「姑母说哪儿的话,我们是自己人哪需客套,表哥是读书人,自是木讷了些,婉贞……婉贞很是中意。」她随即羞答答的垂目,双颊飞红,娇媚的表达出爱慕之意。
「好,好,这件事姑母做主,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轩儿都十八了,早该娶妻生子了。」她也有孙子好抱。
文婉贞好不欢喜的娇着嗓音。「婉贞都听姑母的。」
这边是喜上眉梢,媚眼生情,那边的王秀轩却是面色清冷,眉目俊朗得宛如玉盘翠影,流泄着碎玉光华。
「嘘,嘘!大哥,看这里!」
树影摇动的月洞门内,一颗黑色头颅紧张兮兮的探进探出,拿着鸡腿……没看错,是拿着鸡腿的手在那招呀招。
王秀轩一瞧,不免失笑。
「秀材,你在干什么?」
「喔……」先是沮丧的声音逸出,而后是和王秀轩有三分神似,有点婴儿肥的脸孔探出。「大哥,你可不可以叫我二弟,别喊我的名字,秀材秀才,可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不要再叫我看四书五经了,我的脑袋快爆掉了。」
「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在自个儿家中还躲躲藏藏,真是不象话。」读书有那么苦吗?分明是一件乐事,可瞧他眼、耳、口、鼻都挤皱了,一副被荼毒甚深的模样。
王秀材伸出食指抵唇。「嘘,小声点,不要让爹听见,他派了得喜监视我,我只能溜出来一会,我的好大哥,你要解救解救你的亲弟弟,跟爹说我不适合走科举之路。」
「那你想做什么?」王家人不参加科考,他的路很难走。
「行商。」他两眼发亮的说道。
「行商?」王秀轩讶然。
「是呀!大哥,你说朱家的丫头跟我同年,她怎么那么厉害,又辟棉田,又用水田养鸭法提升稻米质量,同时又开烤鸭铺子,她赚得钵满盆满呀!让人看了好生羡慕。」他也想成为大财主,挥金如土的让所有人看他脸色。
「朱家丫头?」不会是他认为的那一位吧?
「就是大嫂呀!她赚钱的本事是我想学习的。」哪有女子像她这般洒脱,想赚就赚,不想赚就收手。
「大嫂?」王秀轩颇为愉悦的扬唇。
王秀材促狭的以手肘顶了兄长一下。「大哥,我早就看穿你的心意了,不用藏着掖着,像这样的大嫂我接受,早点娶进门吧,可别像那个文家的表姊,看了就叫人讨厌。」
「你几时见过小蝉妹妹?」他怎么毫不知情。
「素闻闻香居的脆皮烤鸭很好吃,可惜我去晚了买不到,她知道我是你弟弟就送了我半只,我问她为什么不多开几间,她说她是小财迷不是钱奴才,钱财够用就好,多了徒生烦恼,当时我一听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我要的。」随心所欲的当一名不受拘束的商贾,铺子赚钱就好,不用在意钱的多寡,是人在花钱,不是钱在驾驶人。
「不是每一个生意人都能一帆风顺,其中付出的精力和辛苦并非你能想象的,还要有经商才能……」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不稳,想得再多也枉然,全是空想。
「我知道,我知道,总要试一试嘛!如果不去做,怎么晓得做不做得到,大嫂说人要为自己而活,做过了才不会有遗憾,至少没有白来人世一回,对得起自己就好,管他日月春秋,那是别人的历史,不是自个儿的辉煌。」他听了以后激动不已,觉得找到知音。
「的确像她会说的话。」那个胆大的丫头,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带给他莫大的惊喜。
「所以说我可敬可佩的大哥呀!你千万不能受娘亲摆布,文家那表姊是双面人,太假了,虚伪得要命,看两本书、读几篇酸文就自认为是大家闺秀,还摆起千金小姐派头。」忸怩作态,真够恶心人了,还以长辈自居。
「她来多久了?」一提到文婉贞,王秀轩松开的眉头又轻拧,露出一抹疏离的冷意。
王秀材嫌恶的撇撇嘴。「来了十来日!一开始还有做客的客气,见人便羞怯的打招呼,娇娇弱弱的惹人怜惜,可是过没几天就端出大嫂姿态,居然带着关怀语气要我虚心向学,不怠惰或贪玩,还隔三差五的督促翠芜妹妹要勤于女红、刺绣,否则她没法替她找个好人家。」
王秀轩听后,目光深冷。
「听听,我们的爹娘还在呢!何需她越俎代庖,就算是亲大嫂也管不到小叔小姑的婚事,最多从旁协助,她凭什么说出扰乱人心的话,把翠芜妹妹吓得日日躲在屋里,十只手指都是针扎的痕迹,她呀!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一找到宣泄口,埋怨声成串的王秀材就停不了口,一下子抱怨家里来了个外人管太多,快鸠占鹊巢的让他没有活路可走,一下子怨他娘里外不分,搬了座大佛来让家人难过。
很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到了他口中便成了抄家灭族的大事,从他口中说来精采万分,宛如是说书的,硬是说得口沫横飞,欲罢不能。
总结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们的娘找来娘家人当王家长媳,完全不知会一声自作主张,以为两人连手能霸占王家。
显然他们的爹新纳的姨娘是主因,她给娘带来极大的危机感,不论受宠与否,她都觉得自己的地盘被侵占,她必须找个足以信任的帮手助她巩固在王家的主母地位。
「我明白了,她不会在王家停留太久。」他是不会允许有人算计他的,即使是生他的亲娘。
「真的?」王秀材欣喜的咧开嘴。
王秀轩笑笑的拍拍他肩头。「她总要回去过年,没得外姓女不回家围炉还待在姑母家的道理。」
他用力的点头,表示赞同。「嗯!赶她走,哪有死皮赖脸不走的大家闺秀,就用这点扎她。」
单纯的王秀材没见过世面,心性如孩子般不设防,随便哄两句便信以为真,若是文婉贞坚决不离王家,王夫人又执拗留人,王家父子也不能真的撵人,让人在小年夜赶路。
只不过王秀轩心意坚定,不可能让一个怀有野心的待嫁姑娘留下,瓜田李下,人心难防,他得避嫌,不能让有心人制造假象,散播流言。
「好了,你回屋子好好想一想,真想走上商道再告诉我,我找父亲有事,先走了。」弟弟的路,很艰辛。
「嗯!那我回屋了,你要跟爹提一声,我不读书,咱们家当官的人太多,我就不掺和了。」王秀材边说边回头,目露希冀。
「知道了。」
王秀轩到书房时,见坐在书桌前练字的王至诚身旁站了位美丽女子,绾着垂云髻,发鬓插上一对对簪和珠花掐丝金簪,身形袅娜的挽起袖子研墨,面若桃花的笑着。
那是王家家主新纳的姨娘,姓方。
「你先出去。」王至诚对方姨娘说道。
「是的,老爷。」方姨娘福了福身,低眉顺眼的退出书房,一言一行都十分有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找我有事?」他声如洪钟,低沉有力。
「娘把表妹找来的用意,相信父亲也知深意。」他不直接说明来意,用迂回的方式表达。
未显老态的王至诚有着中年男子的成熟沉稳,他抚须冷笑。「由着她闹腾几日,她蹦跶不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