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冷笑地讽刺道:「你才给我小心点,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你说话谨慎点,不要把我得罪了,否则受罪的人会是谁,你比我更清楚。」
「你……小人得志!」岳思源忿忿地道。
他冷哼,「小人又怎样,至少我制得住你,偌大的佟府还得看我脸色行事,你……啊!你撒什麽?」
白色粉末一扬,他惊得跳脚。
「我家师妹特制的痒痒粉,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这死太监以为自己的脾气能好到令小人嚣张吗?皇后他对付不了,宫里出来的太监还想他怎麽客气?
「你……你快把解药……痒,好痒……快给我解药……哇!抓破皮了,我在流血……解药……痒……」什麽鬼玩意儿,快把人痒死了。
岳思源表情漠然地推开他。「我要出趟远门,把门户给我看紧了,少了一个碗、一双筷子,我让你没皮没脸地当个血人蟾蛛。」
「解药……」不行了,他好痒,全身痒到不抓不过瘾……条条血丝爬满了脸皮。
岳思源终於抛出一只瓷瓶。「记住我的话,还有,不许回报宫里我有事云游,那边的人问起就说我上山采药,不日折返,不该说的话少说,闭紧你的嘴。」
跨过门滥出了门,走下石阶,岳思源拉了拉药箱的带子,他状似无意地多添了几句话。「忘了一提,在浴桶里泡上一刻钟冷水,痒痒粉的搔痒自会清除,不过要是吃下瓶子里「清风玉露丸」,原本两样药剂相生相克会产生剧毒。」
「什……什麽?!」李公公震惊得膛大双目,手指伸向喉间猛挖,想把刚吞下去的药丸吐出来。
岳思源是故意的,想一吐心中怨恨,他等人把药吞进肚里才开口,用意是让对方晓得他并不好惹,想活命就得乖乖听话,不要妄想和他作对。
不过「清风玉露丸」不是毒药,也不会令人致命,它是补气清血的清心丸,吃了以後气顺血畅,他拿来骗人正好,谁叫那人是无恶不作的马皇后爪牙。
想起马皇后,他不免想起被那狠心的女人箱制的父女俩,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师父,你老人家安好?
师妹,师兄无能,保护不了你。
神色抑郁的岳思源朝东门走去,他心口沈闷地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眉宇不展地刻画着苍凉,他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凶,没人可以给他答案,他只能尽力而为。
云南瘴地,苗族的故乡。
「哎呀!小夥子,走路不长眼,撞着了我老乞丐……」地下有黄金吗?干嘛低着头走路。
「抱歉。」他冷冷道,绕过大呼小叫的乞丐。
自讨没趣的朱角斜晚一眼,与他错身而过,微眯的眼阵闪过一抹厉光。
「哎哟!好疼,谁偷袭?哪个见不得人的小贼暗算小爷我……咦,啃得只剩下骨头的鸡腿?」这……这手法和某人很像,他的头皮在发麻了。
後脑勺一疼的阿龙本来想也没多想地破口大駡,直到他伸手抽出插在发上的「凶器」,骂到一半的气势忽地没了,表情一汕地缩缩脖子,左顾右盼地瞧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有谁会拿吃剩的鸡骨头当武器,普天之下也只有把尝遍天下美食当生平志向的老乞丐朱角会这麽干,他令人又惊又惧的顽童心性总是出其不意,神出鬼没地就蹦到你身边。
果然,拿着一只烤鸡啃地不亦乐乎的人不就是他了,肉剩没多少,完整的鸡骨架几可透光。
「是谁在骂老乞丐小贼呀?阿龙,你瞧见了没,把他嘴给缝了,咱们从鼻子塞鸡屁股进去。」油了点,不够香,肉也太柴,没莫香那「‘头的好手艺。
阿龙搓着手,诌笑地迎上前口「帮主,您老安好,看你气色好得红光满面,简直是二十郎当岁的白面书生面皮,光滑得蚂蚁走在你脸上都会滑一跤。」
「嗯、嗯,马屁拍得我喜欢,我那愣头小徒弟呢?」一个木头……个愣头,他可真命苦,收了两个徒儿全不贴心,还要他日日操心。
「在那里呢!我替您老守得紧紧地,没让人碰掉他一根头发。」他朝某户人家的屋檐下一指,屈身蹲坐角落的一沱黑影很阴暗,四周凄风惨惨。
「你们今天做了什麽?」
阿龙简单扼要的把乔灏在佟府门前流连,以及和那中年男子的对话说了一遍。
朱角沉吟一会,看了乔灏一眼。「你先走吧,我有事找他。」
「是的,帮主。」他也不多问是什麽事,反正自己该知道的人家就会告诉他口「啊!等一下。」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儿。
「什麽事,帮主还有吩咐……」呃,这有点过分吧!人家吃肉他喝汤,帮主啃鸡他……捧鸡的「屍骸」?
阿龙傻眼。
「拿去吃,不用客气……只鸡最补的就是鸡骨头,你看老乞丐我多疼你,把舍不得嚼碎的部分全给你,你太瘦了,要补一补。」朱角拍拍他肩膀,顺便把油腻腻的手往他衣服一抹。
「谢……谢帮主……」他眼眶含泪,啃着鸡骨头。
人饿的时候什麽都好吃,掉在地上沾满沙的饼屑都抢着吃,乞丐没得选择,有得吃就得偷笑。
可是丐帮成立以後,阿龙已经很久没挨饿过了,他也差不多快忘了饿到前胸贴後背的感觉,肚子饱饱的他被养刁胃口,以往「美味」的鸡骨头不再是首选,他……失了乞丐的风骨,开始嫌弃起食物。
其实他哪晓得是朱角故意整治他骂出的那句「小贼」,老人家的心胸不够宽大,又有点爱记恨,所以他只好多担当一点了,默默地接下帮主的惩罚。
而当他默然的走开之际,朱角脚步极轻的靠近乔灏,他半是试探,半是诱引地以话来试探他。
「听说佟太医目前被软禁宫中,皇后娘娘似乎想让他替她做什麽。」
宫里太医何其多,为什麽是他?朱角始佟想不通皇后的用意,十二皇子已被册封为太子,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她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佟太医擅长妇科,也许她觉得一个皇子还不够,要多生几个好确保万一。」後宫子嗣通常活不长。
心爱女子另嫁他人,因为此事备受打击的乔灏心神恍惚……时没想到这具身体的身分,他神色黯然地垂视地面,以沈子阳的语气说出一般百姓不会知道的秘辛。
这个八儿大大有问题!他想都没有想就能议论起後宫之事,方才听阿龙所言,他似乎认识佟太医之女,甚至在得知此女嫁人後,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为什麽?
想起那声始佟让他介怀的「子岳叔」,八儿的改变太让人匪夷所思,如今的乔灏和以前痴傻的八儿相差太多,这麽大的差异仅仅是因落水被救起的变化?
什麽脑中陈年旧伤癖血化开全是他胡诌的,他不禁怀疑,乔灏其实「另有其人」,反正原本的八儿,也不是什麽简单人物,他的模样、他背上的胎记……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太多了,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谁敢断定老天爷不会开个恶意玩笑,将排定的命运悉数推翻,重入涅案,创造出完全不同的局面。
「可惜太子死得早,不然皇后的十二皇子不会成为太子,毕竟年纪小了些。」四岁的太子尚有可塑性,就怕受了皇后影响,日後心性有所偏颇。
「太子不死怎麽另立新主,他挡了人家的路,不死不成,不死不成……」想起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眼睛酸涩的乔灏泪光浮动,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死前的一幕记忆犹新,恍若昨日才刚发生过,他还记得毒发时的痛苦,无法呼吸的窒闷锁住脑中的影像……口吐不出的浓血梗在胸口之中,他挣扎地想吐出来。
忽然间,利刃穿胸,他意外地有了解脱的感觉,那时的他已不知痛为何物,只是莫名的感到悲伤,他的母后、他未来的太子妃,她们可说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是他却死在两人手中,实在是一大讽刺呀!
「我说死得好呀!太子失德,还没行过礼就借酒装疯,染指娇滴滴的相府千金……定会是他的人啦!他多等几年又何你,干嘛猴急地强行霸王硬上弓……」这是宫中传出来的说法,是真是假有待商榷。
一听到惨遭设计的伤心事,乔灏愤怒得不能自己,双目赤红地抬起头,握起拳头咆哮。
「他们诬蔑我,我是被陷害的!是皇后召见我至慈惠宫,马玉琳和皇后合谋在酒里下毒,她们一个殷勤劝酒……个将刀放在我掌心,送入我的左胸……」他悲愤得说不下去,双手抱头低泣,发出近乎幼兽的呜咽。
幸亏这儿不算闹街,街口有一两人走动,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只飞鸟经过,否则这话要是被不相干的人听到,传了出去,不知又会闹出什麽风波。
不过朱角还是施展轻功,跃上屋顶,四周梭巡一圈,确定没有人才稍稍松口气。一只厚掌重重地压上乔灏肩头,刻意揉按了两下,「原来我的臆测并未有误,你果真是太子。」原来太子沈子阳是被害死的,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会死而复活。
对朱角来说,此事没有造假的可能,让一个傻子假冒别人?还是个死去的太子,这种事叫个正常人来做都办不到了,唯一的解释是—乔灏是太子沈子阳。倏地一惊的乔灏身子一僵。「什……什麽太子,老乞丐师父你几时来的,怎麽不喊我一声?」
「你方才说的那些事,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八儿过去生活单纯,心智更如幼童,别说怎麽可能认识八竿子打不着的佟太医之女,如今还因她嫁人一事暗自落寞,神思忧郁恍惚失神,脸上的难以置信和悲痛骗不了人。」
但如果他是太子,事出突然,他没法接受痛心的事实就很正常了。
「咱丐帮的人虽进不得皇宫,但也花了不少工夫从那些打宫中出来办事的太监或大臣那里听壁角,没人留心一个臭乞丐,更不会觉得他有什麽威胁。我听说过,太子和佟太医之女,两情相悦。」
「我……我……」乔灏语涩地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语,心慌又无措,面色惶惶然。
朱角神色泰然地拍拍他。「你连子岳叔也不相信?」
他含着酸意,嘎咽地红了眼眶,似由久远的记忆里拉出稚嫩的懦音。「子岳叔。」
一声「子岳叔」,老乞丐也两眼泛红。「好孩子、好孩子,你委屈了……」
委屈……顿时所有的心酸涌上,多少不能向人诉说的心事,多少积压的悲伤情绪,乔灏失态地痛哭失声,哭得不能自己,泪流不止地像个孩子。
六岁的太子目送朱子岳离去,那时他不知道什麽是别离,只是少了一个人陪伴,稍嫌日子枯躁些。再一次重逢竟在死别之後,两人境遇已大不如前,朱子岳落魄江湖行,成了酒不离身的老乞丐,太子沈子阳困在十二岁少年的肉体内,成为老将军乔繁的孙子,如此离奇的际遇怎叫人不悲从中来,想好好大哭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过了就要继续往前走,把眼泪收一收,告诉子岳叔,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做。」眼泪不是懦弱的藉口,而是奋起的力量,只有哭过才知泪水的重量,多麽不可承负,重到令人不得不振作。
在朱子岳面前,乔灏像个稚气未褪的幼子,以手背抹泪。「子岳叔,我要报仇,我要伤害我的人得到报应。」
「好,我帮你,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说给子岳叔听。」要有计划的复仇,而非仅凭一腔冲动行事。
「从十二皇弟出生时说起,皇后她……」乔灏将他已知的真相娓娓诉出,如今重整思绪,很多以前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变得破绽百出,他甚至明白马皇后对他的关怀备至是有目的,她的心藏着阴险狡诈,有谋画地盘算每一步。
人在遭遇了变故後才看得清真相,只是不知能成功挽回改变结局的又有几人?
「……皇后亲口说出她将九皇弟丢弃民间,使其流落为乞,只因国师推算他将危及皇后的地位,所以她容不下他……」心思何其歹毒,手段凶残。
听到这里,朱角眼神复杂地轻咳几声,「其实……呢,我找到九皇子了,他就是……就是……」
「子岳叔知道九皇弟的下落?」乔灏两眼一亮,欣喜不己,他不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有个手足。
「你。」
「什麽你?九皇弟如今在哪里?你快带我去找他。」他既兴奋又急切地追问。
朱角大口灌了口酒,入喉的呛辣让他吁了口气。「你,你就是九皇子。」
「我?」乔灏一怔,不明究竟。
「我之所以收八儿为徒,并耐心教他武功,那是因为我发现他背後有六星成斗状的胎记,九皇子的背上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当年皇帝津津乐道,期待这皇子会成为太子将来最得力的辅臣。
乔灏一愣,「你说八儿是九皇弟,我是八儿……九皇弟所以就是我……」他有些混乱了。
「这件事可能连七儿自己都不知道,丐帮里有个老乞婆,十多年前和七儿家同住一村,她依稀记得,七儿的父亲收养了两名弃婴,其中一个过於瘦弱,两岁大就夭折了,现在想想,那死掉的应该就是乔将军的孙儿,七儿当时年纪太小,也记不得这些往事,总之就是把你当成八儿看待,後来顺理成章的误认你为乔家子孙。」让他认祖归宗,改名乔灏。
他涩然道:「换言之,九皇弟也不在人世了,我重生在他身上,替他重活一回。」
朱角点头,「不论是你还是九皇子,你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马皇后。
第十一章、复仇第一步
右相马府「慢吞吞的在干什麽?叫你拿根簪子你拿到茅坑去了吗?笨手笨脚地半点用处都没有,真不晓得留你活着要干嘛,还不早早去死,擦亮眼睛找户好人家投胎,省得像你这辈子过得这般窝囊……」
朱颜玉面、眉目如画,妓好面容媚丽多娇,云鬓轻挽、别上碎玉流苏金步摇,吐气若兰的艳光照人,聘婷多姿的曼丽身影立於雕漆铜镜前,照出花样美人姿容。
点朱成绦唇,黛眉似远山,明眸恰如寒潭印月,粉腮轻绽出芙蓉花,美得艳光十射,皓腕赛雪塑,纤指比春葱,只见佳人一抬雪嫩细腕一撩如丝云瀑,那夺目的光彩瞬间进发,饶是婆金镶银的镜子也照不出她的绝代风华。
只是此时细长的柳眉微微燮起,横目冷眉地流露出一丝骄气,眼尾贴着金佃的丹凤眼浅浅眯起,不悦地责駡跪地的下人,十分不耐烦她的迟顿。
「你是哑巴吗?我念了这麽多句你不会回一句呀!装傻充愣地想让我对你视若无睹不成?本小姐告诉你,不要大白天作梦,这辈子你只能当个奴才伺候我,休想我有放过你的一天。」像个木头人似的,看了心烦。
穿着绦紫色绣菊衫衣,浅杏色云锦排绣田字长裙,色厉内茬的富贵千金横着凤眼,冷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奴婢,心头怒火越烧越旺,越看她越不顺眼,火气直窜眉头地抬起修纤玉足,朝她肩头瑞下去。
这不是第一回了,驾轻就熟,她狠狠地一踢後,心口也舒坦多了,巧目盼兮地又回头妆点起自己。
倒在地上的清雅女子动作迟缓地爬起,她面色平静地看不出被羞辱的气。质不平,好像浮云飘过湖面不兴半丝波澜,朗朗晴空依旧照着清湛湖水,涟漪不起。
不过眉心一闪而过的痛楚,还是显示出这一脚踢得不轻,即使善於隐藏痛苦的她也承受不住,默默地咬牙撑过这一波疼痛。
马玉琳凭镜端详着自己的花容月貌,越看越满意,得意之余又开口讽刺道:「从前你还不是挺得意嘛!想和我平起平坐,以为巴住了那个人就能一飞冲上天,乌鸦脱胎换骨当只凤凰,现在呢!呵呵,如意算盘打错了,沦为任人宰割的野鸡,你想那个人还会不会心疼你呀?!」
真想看看那个人的表情,肯定精采万分……她眸光忽地一冷,露出尖锐恨意,即使过了多年,她仍无法忘却那人的多情。
「不会。」佟欣月一张淡漠的脸宛若霜夜冷月,映出清丽秀雅的面庞,身形纤秀的她已褪去稚气,换上已出嫁妇人的装束。
六年了,从沈子阳死後,她脸上不再有笑容,眼泪像是哭干了,从此不哭不笑,没有任何情绪,表情淡得像戴上一层面具,叫人看不出是欢喜或是悲伤。
或者说,这世上再无令她高兴的事,是生也好,是死也罢,她已经不在意,人活着不过是呼吸而已。
「是不会心疼你,还是你早把他忘记了?真可怜呀!人一死什麽都没了,娇柔婉约的解语花,如日中天的富贵荣华,无限风光的大好江山……你恨吧?!贱人。」转眼成空的权势,低贱的她怎麽可能不怨不恨?
「他不会心疼我,死人没有知觉。」人死骨肉腐,不疼不痛,魂归仙乡,做了快活神仙,所以他不曾入梦来……次也没有。
「哎呀!说得真有道理,人都死了哪来的感觉,难怪你狠心绝情地把他抛在脑後,早早地找个男人嫁了,让我想为你多费心都很难。」马玉琳笑理云鬓,眉眼飞扬地笑脱她悲惨得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静水眸波动了一下,淡然。「人要往前看,走不出去只会苦了自己,我不是认死理的傻瓜。」
「那是沈子阳太傻了嗒?居然对你这样的薄幸女动心。」他若不是不顾念她,硬要纳这女人为侧室,也许她会多考虑一下,不敢那麽快对他下手。
是很傻,爱得太傻,以致执着不悔。
见她没回答,马玉琳自觉无趣的改变话题。「你那个男人呢?许久没见他入府为你送药,该不会是腻了,觉得不值得,把你抛弃了吧?」
「师兄有他的事要做,忙完了自会来见我。」她宁愿他不来了,她欠他太多太多,穷其一生也还不完。
那一年她私入福华殿为太子送别,原想待一会儿,多看他一眼就好,谁知哭得太悲惨了,竟没听见由远而近走来的脚步声。
在太子灵柩前,她和马玉琳撞个正着。
当时马玉琳恼怒她死也要纠缠,无视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存在,因此向皇后娘娘要了她,三不五时便召到相府中好生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没几日她竟突生奇想,想让她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宁可毁了她一生也不愿见她守着对太子的感情痴痴念念。
幸亏佟义方意外从马皇后口中得知这件荒唐事,他连夜备妥嫁裳、花烛,无宾无客无人观礼,让她嫁给爱徒,草草三拜礼叩谢亲恩,让她形式上成为人妇。
新婚夜,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恩爱谴蜷,有得只是父女二人对望垂泪无雨,而权充当新郎、不怕受牵连的岳思源满心愤恨无可解,磨了一夜的药口「就算他给你送再多的汤药也解不了你体内的毒,那是姑姑费尽苦心寻来的,要是不够罕见,医术高明的佟太医不就三两下就解了毒吗?」若不是用毒控制她,他们父女早就逃之夭天了。
「小姐多虑了,夫君送的是补药,我气血两虚。」她是从小补到大的药人,不可一日断药。
「啊!说到补药,差点忘了一件事。香荷,拿刀来。」今天初三了,该给宫里那位送药了。
「是的,小姐。」
一旁穿着素黄色衣裙的婢女照例取来锋利的小刀和彩釉白瓶瓷盅,恭敬地双手奉上,然後退到旁边。
「贱人,还不过来放血,要我命人用八人大轿把你抬过来吗?」马玉琳语气不耐烦,将刀子朝她一丢。
「是。」表情没什麽波动的佟欣月伸出布满刀痕的雪腕,毫不犹豫地一刀划下。
从小父亲为了调养她的身子,用了许多珍贵药材、疗方,经过这麽多年,居然养成药人的身躯,她的血液中含有药性,具滋补解毒的作用,能使一般毒药无法发挥作用。
但如今,这是救命的药,也是害人的毒血。
「喔……」马玉琳看着她那雪白皓腕流出的鲜红血液……滴滴流入瓷盅中,眼中闪现出残忍以及兴奋的光芒。
这折磨佟欣月的法子,是国师言无尽提供的,纵然姑姑与言无尽是另有所图,但只要能狠狠折磨佟欣月,他们有什麽目的她都无所谓。
佟欣月身上被下的是一种子母蛊毒,那无毒的母蛊下在皇帝身上,她的则是有毒的子蛊,这子母蛊毒有种特性,子蛊与母蛊间会互相感应,两者共存共亡。
子母蛊虫是夜行性的,尤其无毒的母蛊到了夜晚特别活跃,宿主将有如万虫钻心般疼痛,只得借由饮食子蛊宿主的血液抑制母蛊的活力,使母蛊进入沈眠,才能免除痛苦,但是子蛊宿主的血液会感染子蛊的毒性,即使解了母蛊所带来的痛苦,反而会中了剧毒。
言无尽与马皇后的计画是,利用佟欣月特殊的药人体质,血液中的药性能与子蛊的毒性相抗衡,虽解不了毒,但可延缓毒性发作,让中了母蛊的沈煜日渐虚弱,快速老化,到时从他的外表上虽看得出衰老迹象……般不识蛊毒的大夫却压根无法查明病因,只能束手无策,就算知道了,要解这种子母蛊毒也不容易。
对於沈煜的疼痛之症,他最信任的两位佟、甯太医,诊治後都说是难以治癒的绝症,病因不明,绝口不提是中了毒,唯一疗治办法是定期放血,再喝下打小以药喂养的佟欣月的血。沈煜深知佟义方爱女心切,断然不会拿女儿的身体来开玩笑,毫不怀疑的便接受他们的安排……月一次地喝下一盅鲜血以解难熬的疼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