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颤,加紧了步伐,他余下的话飘散在夜里…
回到房里,已是异常疲惫,桌上几个盘子,有碗倒扣在上,我揭开碗,是谁给我留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我不是傻子,再倔的脾气也不会拿自己身子赌气,何况,我要逃走,必须得有充足的体力,是以,不加多想,端起碗就猛吃。
而后,连梳洗都嫌累,将自己扔上床,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我发觉自己想要逃走是多么不易的事。
且不说几个家丁看得紧,今日还多了一个人,自早上我出门他便远远地跟着,我在绣庄一天,他便在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地方守了一天。无论我面朝何处,都能感觉一双目光如影随形黏着我。到了晚上,他又默默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回府。
我开始变得焦躁,回府后便想着怎么去找找骆福,今天一天还没和他说上话呢!
正想着,后窗想起剥啄之声,我心头一跳,打开窗,一封信便扔了进来,窗外人影瞬间无踪。
我急切展开信笺,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几行字:风紧,只能安排在三日后大少爷纳妾之期,东西在老槐树下深埋。
我将信捧在胸口,心一阵狂跳,怕这信被人发现,置于烛火之上烧了,黑灰色灰烬飘落,我凝视跳跃的火花,出了神。
他三日后便纳如烟为妾了吗?依稀还记得他的誓言,若纳妾,则不得好死…
我不禁叹息,他和她是如何有了孩子我不想再纠缠,或许是无意,或许有隐情,但只要有了,无论作为高家长孙,抑或是作为一个寻常男人,都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我忽又想起,若他依然是个傻子,他会怎么做?说不定倒会拼了性命护着我,不理会所谓的道义责任,亦不会管什么孩子的死活,傻傻的他,心中倒真真只有一个我…
苦笑,也罢!只当是命吧,我命中注定是个离人,不是吗?
正出神间,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少奶奶!”
好像是如烟!
“什么事啊?”我赶紧将信笺的灰烬清理干净,方开门。
如烟看着我微微忙乱地样子略感诧异,“少奶奶,如烟是来告罪的。”
告诉过自己无数遍不在意,心中还是刺痛了,轻轻一笑,“何罪之有?该恭喜你才是,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她听出我的嘲讽,脸色尴尬,“歌儿,在如烟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恩人,我的歌儿,如烟对不住你,可如烟不会和你抢少爷的,少爷还是你的。”
她又叫我歌儿了,怎么不叫少奶奶?是觉得自己即将为妾,地位提高了吗?
我这回是真的笑了,“如烟,你当我是什么?少爷就那么稀罕吗?人人抢?我可是无所谓的,你以后啊,就和娉婷争去吧!或者今后还有三姨太,四姨太,像他老子一样,十三姨太?十四姨太?这些可都跟我无关了!我如今只是个绣女!”
她眼圈便泛起了红色,“歌儿,其实少爷只对你有心,相信如烟…”
我未等她说完,便打了个呵欠,“好累!我得睡觉了,姨奶奶!明天还得干活呢!”
她识趣的住了嘴,欲言又止,缓缓转身离去,在门口的位置终忍不住回眸,唯恐我阻止般,飞快地说了句,“歌儿,我和少爷其实只有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有,相信我…”
“够了!我没兴趣听你们那些恶心的事,以后你们爱怎么就怎么!”我感到自己的心在猛烈收缩,只因脑中想象着如烟和他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深深呼气,“出去吧,顺便给我把门带上。”
风动,烛灭,我微微一笑,睡觉,期待三日后…
这三日于我真度时如年,从次日太阳升起之时就开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怎奈时间过得太慢。
午后,怜香捧了一叠鲜红的缎子来,放在我面前,“这些,两日内绣完,三日后急用,图样在这。”
又是三日?真巧合!我摊开这上好的缎子,发现是整套的床品,图样是鸳鸯,看来似乎是成亲用的。
怜香又道,“仔细着点,是大少爷三日后纳妾要的!”
我捻针的手一抖,针尖刺破手指…
指尖立时浮出一颗血珠,来不及擦拭,滴落在红缎上…
背上忽挨了重重一击,怜香尖着嗓子嘶叫,“你个死蹄子,想害死我啊!都跟你说了是大少爷成亲用的!如今见了血光,叫我如何交差!”
死蹄子?很久没人这么骂我了,乍一听,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怜香手执一块缝纫尺狠狠打着我的背,我的腰,我的胸,隔着薄薄的夏衣,身上火辣辣地痛。
“死蹄子,jian丫头”的叫骂还在继续,依稀忆起多年前的我躲在那个八岁男孩的怀里哭泣,“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我浑身一凛,反身抓住她的尺子,大喊,“别打了!我不是死蹄子!不是jian丫头!”
这一喊,似将数日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般,久久压抑的泪也畅流不息,只反复呜咽,“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怜香被我的反击怔住,眨巴几下眼睛后勃然大怒,松开尺子朝我劈头盖脸又抓又打,我也疯了,咬牙揪住她头发拉扯,痛得她哇哇直叫。
绣庄里的绣女都围了过来,也没人解围,只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吼,“住手!”
狂乱之下,我辨不清是谁的声音,只拼了命和怜香厮打,似乎她便是我痛苦的根源一般。
猛然,有人提住我后领,将我和怜香扯开,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怜香似挨了一记耳光,被扇倒在地。
而我,被人搂进怀里,温暖的手掌抚着我的头发。
我哭得泪眼模糊,不想辨别眼前这人是谁,只觉淡淡的香味很熟悉,似乎又回到五岁那年,在那个八岁男孩的怀里诉说委屈,“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似有温软在我头顶辗转,有人哽咽,“是,歌不是死蹄子,不是jian丫头,我来晚了,害歌受委屈!我总是不能好好保护你!”
听着这声音,我渐渐清醒过来,这近在鼻息的香味并不是墨香,而是属于某个人的暖香…
擦干泪,我冷漠地推离他,拾起地上的红缎,一针一线重新开始绣拿对鸳鸯。
他立在我身边,一把抢过缎子,似乎十分气恼,“绣什么绣?有什么好绣的?”
而后,又把怒火指向几个家丁,大骂,“叫你们几个护着少奶奶,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慌忙跪下,直叫饶命。他们眼中的大少爷是温文尔雅的,几时见过少爷发火?
他是真的生气了,指着怜香的手指在颤抖,“你们几个,把这女人拖出去杖打四十!逐出绣庄!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不要让我在这镇上见到你!”
怜香便哭天抢地地撒泼,还吵着要见老爷。
晚玉便悄悄上来扯逸君的袖子,低声告诉他,怜香是老爷的人,只怕老爷那里不好交代。虽是低声,可也足以让每个人听见了。
我只觉好笑,这一大家子,老的如此,小的也如此,实在糜/烂之极。
我知他不会买老爷的帐,怜香算是倒霉透顶了。
果不其然,逸君挥袖掀开晚玉的手,咄咄逼人,“老爷的人?那我的人就活该被欺负?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这女人算什么?贱/人一个!敢指手划脚?今天老爷在这里,我也要治了她!你们几个,还不动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绣庄的院子里很快传来怜香的哀嚎,众绣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纷纷散开,这屋里便只剩下我和他。
“歌,她们并不知你是我…”
“我本来就不是!”我知他要说什么,抢在他之前否定。
“歌,跟我回家吧,别苦自己了!”他站在我对面,手中握着我刚开始绣的锦缎。
我微笑站定,“我何时苦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
他忽而向我靠近,“果真开心?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我不敢,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流泪,只低声说,“谢少爷相助,今日离歌大不敬,竟让新缎见了血光,离歌会求神拜佛,保佑少爷美满。”
此地风俗,新婚是绝对不能见血的,否则便是大凶之兆…
他便不言语了,只呆呆和我面对面站立,许久,哽声道,“歌,要如何你才原谅我?我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这个错,可好?”
“少爷,离歌要做事了!”我从他手里拿过锦缎,坐下来继续绣,丝线在抢夺过程中纠缠不清,我扯了几下扯不开,索性一剪子剪断。|
他看着我的每一个举动,忽然大吼,“不许再绣!”
声落,我手中一空,锦缎便被他夺去,“嘶啦”一声,缎子竟被他一撕为二。
红云落地,顿时寂然无声…
许久,我长叹,“何必呢!少爷这叫离歌如何交差?老祖宗会责怪的!”
他便流泪了,颤声道,“为何要交差?我不要交差!不要纳妾!不想纳妾!”
我心中冷哼,谁也没逼你和如烟上/床,不是吗?
转身离去,任他留在原地,对着那匹大红的缎子发呆,一直到日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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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眼即到,逸君要当新郎,自然不能再随着我转悠。()
自那日逸君治了怜香后,无人再敢寻衅我,我在绣房有意磨蹭到天黑无人,才慢慢收拾东西。
骆福便悄然出现,“离歌小姐,快!你去取东西,我去打点船,码头等你。”
“他们几个呢?”不知会不会被其余几名家丁发现。
骆福笑了笑,“他们刚刚喝了有迷药的酒,昏了,快点吧!”
“好!”我连绣庄的锁也没落,直接奔出门,朝骆福所言老槐树而去。
老槐树指的便是我和夏生初时定情之处。源于自幼听来的戏文,董永和七仙女,以槐树为媒定终生,夏生便将我和他的名字刻在闵家老宅后院最大的那棵槐树下。
闵家败落,这老宅倒是没人去动它,亦是源于风俗,祖宅未经主人同意,是断不能动的,否则,便和挖人祖坟一般的罪孽,要遭报应的。是以,尽管闵家惹了是非,这百年老宅里倒是完好无损保留下来了,这亦是骆福放心把东西埋在树下的原因吧…
时值盛夏,园子里花团锦簇,只是杂乱无章,无人打理。
心里眼里一时全是当初和夏生一起捕蝶逐叶的画面,奔至槐树下,旧日的字迹已蒙上斑驳的岁月颜色,印记却愈加深了…
哀伤涌动,来不及梳理,匆匆挖出树下的包袱,油纸包了好几层,内又用布包了的,便是沉甸甸的金条。
我稍加查看,绑在身上就跑。
码头,风清月明,青石板的石级蒙着淡淡水雾。
数十只乌篷船凌乱罗列,一副万籁俱寂的夜色图,我不知骆福在哪艘船上。
某个黑暗处,油灯微弱的亮光点燃夜色,点燃我的希望。
“离歌小姐,这里!”刚刷过的船发出清冽桐油香,摇乱夜江水波。
我循着亮光走下码头,潮湿的水汽润了满肺,这便是自由的气息吗?我欢喜,而伤感…
“来!我扶你上船!”骆福站立船头,伸出一只手。
我搭住他的手,一只脚迈上船板,船身微微一晃…
忽然,周围火光四起,将这夜色笼罩的码头照了个透亮。
我心头一惊,迈出去的脚缩回码头。
码头的船只逐渐靠拢,而几乎每一艘船上都站着举了火把的人…
骆福的脸变得煞白,“离歌小姐,是高家的人!”
我一笑,反而坦然了,“别怕,我定保你周全!”
我自己会怎样,我早已不在乎了!只愿此时别连累骆福才好…
“请少奶奶上轿回府!”管家自黑暗处现身,面色平静。
我僵直了身体,“不可为难骆福,是我逼他的!”
“少奶奶,小的不敢,回府自有老祖宗定夺!”管家作了一揖。
夜色茫茫,乌篷船荡起微波爬上青石板的码头,转瞬又逝去,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水润的印渍,潮涨潮落无自由,我,又如何能有自有?
苦笑,上轿,不做任何幻想…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高家。红影乱,月半弯,应是良辰美景不虚设。
我终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四下张望,最后凝滞在红窗影内,烛光摇曳处。
那烛火,似舔舐着我的心,灼烧之痛,火/辣辣蔓延。
“少奶奶,老祖宗在等。”管家鞠躬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假装若无其事,在管家指引下来到老祖宗面前。
只觉周遭肃然,我无心去观察老祖宗脸色,因,我不在乎。随她怎么处置吧,大不了再浸一次猪笼…
无人说话…
沉默是更加让人惊惧的场景…
忽的,老祖宗低沉了声音,缓缓道来:“骆福!好大胆子,竟敢勾引少奶奶私/奔!”
我惊愕,怎么罪名变成这个了?
“我没有!”我急忙辩解,在接触到老祖宗犀利的目光时,我选择了放弃!算了,随她怎么说吧!有什么过错,我一人担了就行!
“证据确凿!还说没有?来人!将骆福关起来,明日一早送报官府,我高家要请河神!”
我大骇,请河神是镇上最残酷的刑罚,据说用于惩罚淫/乱通/奸之人,其过程是将人肉一块一块割下,洒入江里,喂小鱼小虾,请求河神宽恕世人的罪孽。是比浸猪笼残酷数十倍的刑罚。
然,这只是传说而已,自我出生并未见人使过,想不到竟然真有此事。
我亦清楚,此时,虽已有所谓的警署司法,但在这乱世,似乎仍相当尊重地方民俗,比如,浸猪笼就还一直沿袭,若请河神是镇上传统刑罚之一,那实在是太残忍!
只短短瞬间,我脑中已千回百转,当即求老祖宗,“老祖宗明察!你说过,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那你定知道真相,离歌绝不是和骆福私奔!”
“我说是!孤男寡女,你拉我扯,同乘一舟,已是伤了风化!你还要怎的?你是仗着逸君太疼你,不会把你怎样吧!”她沉着的脸如一块铁板。
我知什么叫有理无处说,被管家抓到和人出逃,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好,若老祖宗定要如是说,那一切皆因离歌而起,就用离歌一人祭河神好了!”我说过要保骆福周全,可不能食言!
哪知老祖宗却阴冷一笑,“把你拿去祭?回头逸君再跟我拼命?就如上次浸猪笼一样?我可不干了!好在还没做出有损我高家颜面的事,我只惩治这奸/夫就好!”
“你这分明是故意为难骆福!”我开始气愤,自如烟事发以来,我一直未曾表露过自己的怒气,此时忍无可忍!
老祖宗淡淡一句,便四两拨千斤,将我的怒气击得粉碎,“我偏是与他为难!他要拐走我高家的人,这就是结果!”
我双拳捏得铁紧,全身都在发颤,高家究竟要将我逼到何种地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横竖看我不顺眼,我走得远远的还不行吗?我虽出身卑微,可从没赖着嫁给你们高家,是你们巴巴地八人大轿抬我进门,如今你们对我不满意,我休书都不要,便自己扫地出门,你们还要怎么样?不要以为自己有钱有势,便欺人过甚!”
骆福有些惊慌,低声阻止我,“离歌小姐,别说了!”
“你叫她什么?”老祖宗声音突然加大,“离歌小姐?她是我高家的少奶奶!何时是你的离歌小姐?你要将她暗度陈仓,弄去见你主子吗?胆大包天!来人,先给我掌嘴!”
这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知道,连骆福的底细也弄清楚了!
一家丁上前,朝着骆福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声声脆响,初时脸只被打成红色,至后来竟肿得老高,整个脸呈透亮红色,最后,竟打得骆福吐出满口鲜血,无论我如何求老祖宗,她亦未叫停手。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心中万分纠结,骆福此番结果,全是因我而起,想到骆福要承受凌迟之苦,我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在老祖宗面前,涕泪长流,“老祖宗,离歌求你,求你饶了骆福,离歌任你处置!告诉离歌,你究竟要怎样才能饶了骆福!”
老祖宗冷冷一笑,“离歌,你终于肯低下你高贵的头了?这可是你第一次求我!珍贵着呢!是真心诚意求我?心里只怕把我老婆子骂了个千万遍!”
“不!离歌真心求老祖宗!求老祖宗开恩!放了骆福!让离歌独自领罪!”我泪流满面,伏在地上给她磕头。
“放了他?他可是闵家的眼线!你认为我会轻易放了他?”
不轻易?那意味着还有可能?有可能就有希望!
“老祖宗要如何才能放了骆福,请直言!”我脸上挂满泪珠,充满希望看着她。
她稍稍沉吟,“既是闵家奸细,赶出高家是理所当然!此外,诱拐我高家少奶奶罪名不轻,我怎敢相信你不会再次做出有损我高家名声之事来?”
“所以呢?”我渐渐听不明白了。
“所以,你得立誓,终生不得做出有损我高家名誉之事!我说过,你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这是最起码的妇道!我高家满门贞洁烈女,长媳跟人跑了,百年之后,叫我如何见地下祖宗!”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原来竟是怕我污了高家名声便要囚禁我一生?
罢!人死灯灭,人活朽木,我这般的人到哪里不都一样孤苦伶仃吗?只要无辜的骆福不惨死,要我如何都可以!
“我发誓,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永不做出有损高家清誉之事!永不离开高家!”我字字铿锵,心若死灰…
“离…少奶奶!”骆福在我身后轻泣。
“把这小子扔出高家!”老祖宗最后的命令让我心中一松,匍匐于地上,已是汗湿脊背…
“下去吧!回屋里思过去!”
“是!”我全身虚软,犹如经历一场大战。
缓缓起身,几乎不堪负荷肩上沉重的包袱,心中忽然一凛,老祖宗洞察一切,那我这金条她是否也知道?不!这是闵家的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若有机会得还给他们,不能让高家搜了去!
悄然回眸,所幸,老祖宗似已十分疲惫,难道她不知道?回思老祖宗之表现,多处让人费解,我逃离之事如此轻易便过关了吗?她究竟做了何打算?不懂,不懂…
长亭尽头,临风玉立的是谁颀长的身影?黑衣红袍,月辉浅镀,身后是树影婆娑,乱花迷眼,愈发衬得他风姿绰约了…
心尖不自主湿润,今夜,他不是该洞房花烛么?为何站在这里?许是一直站在这里?
我脑中轰然一响,我说今夜的一切轻易得出乎意料!想必是他吧?是他求老祖宗,只要我不走,便可答应一切要求!我甚至怀疑所谓的请河神是否也是一计?诱我发誓之计!老奸巨猾!原来一个人不傻以后会有这许多心计!
我和他就这么站着,望着,我们,如隔了千山万水,我再也看不懂他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并非读不懂,而是从未用心去读,以致,蓦然回首之时,每每想起那痴痴的幽叹,“歌,你懂我吗?”便每每心痛,然,却再也追不回那些岁影流年了…
夜风渐乱,寒意上涌,我汗湿的身子微微发抖。回屋,必得经过他所立之处。
垂眸,一步步朝他走近,于他身侧,坦然而立。()
我已发过誓,永远不离开高家,今后的日子还很长,若我不能坦然面对他,那伴随我的只有痛苦,是以,这第一步,我得让自己学会在他的眼皮下悠然自得地活着。
“高逸君,你不地道!你口是心非!”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愤懑。
他眸中欣喜自责疼惜,变幻不停,这许久,我一直以漠然的态度面对他,此刻,即便是动怒他亦感高兴了吧?
“你可曾有说,若我离开,能更幸福,你定成全!为何你要囚禁我!”我恨这受缚的身体不能自由地飞,恨这深宅不见天日的生活!
“原来口是心非指的是这个…”他深眸里萎靡重现。
“那你以为是什么?”我盯着他的黯然神伤,突然明白,原来他以为我指的是他违背断不负我的誓言,以为我在意他纳妾…
他凝视着我,幽幽道,“歌,我仍是这句话,若你离开,能更幸福,我定成全。可是,你要去哪?你要去的地方或许会让你更伤心,所以,我要留下你,不让你在外风吹雨淋无所庇护。”
我因他的话语迷惘,我自己都不知道离开以后去哪里,难道他知道?他就能断定我会更伤心?是小看我的谋生能力吗?
只听他又道,“歌,我知你不愿听我解释,那我不解释,我也知道,你见到我便不开心,那我便不出现,然,至少,在这里,你衣食无忧,若有一天,难过了,想起我们的过往了,只要你回头,我便在你身后,还是你的傻子,你的逸君…”
我心头酸涩潮涌,且这涩痛浮进眼眶,我扭开头,硬着嗓子,“谁不开心了?我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