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少顷,“歌,世上有谁比我更了解你?越是难过越要强颜欢笑的傻子!”
不…我不能在这儿继续和他胡扯,再说下去我一定会哭出来,离歌,是绝对不能服输,不能哭泣的!
“快去做你的新郎官吧!我累了,没工夫陪你瞎扯!”我选择了落荒而逃。这一场面对面的对峙,终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回到厢房,关上门,心口还在阵阵发紧。
我首先要找个地方,将金条藏好,便四下里检查窗户可有关严实,却发现某扇窗户窗纸破了一个小洞…
原来如此,我道逃跑一事怎会被人发现!想必是有人见到骆福给我送信了!而骆福的身份想必也是此时才识破的吧?否则依高家觊觎闵家瓷窑之心,怎会留个奸/细在家里!
那究竟是谁发现的?那日只有如烟来找过我…
找来纸片重新将洞补好,推窗之际,却发现长亭里依然站立的人,相映树影,树影有动时,而他却始终不移…
假装无视,放落窗页。
床前月明,一夜无眠,间或睡迷,梦里全是某人含笑的眼眸,纯净通透…
次日天未明便惊醒,推开窗,月影残辉下,谁倚亭而立?
他,竟站了一宿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自此,我便安安心心当自己的绣女,每日来往绣庄与高家之间。
似乎无人约束我,来去自由,清早到绣庄晚玉便给了留了早饭,晚上回高家,亦与热菜热饭留在桌上。这样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清净,还不错。
那傻子果真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只是偶尔听丫鬟们私下嘀咕,老祖宗重新请了先生回来教他,他日日念书了,只是还日日捣蛋,把先生气得半死,我暗自冷笑,装傻吧,继续装…
想过是否趁现在再跑一次?可隐隐的,觉得还是有人盯着我,常常四处寻觅异样目光,却无处可觅,我想,高家终究不信任我,派了人盯梢的。
有时月上柳梢时才回高家,便会远远的,恍惚看见白色身影闪进高家大门,待我走近,却什么人也没有…
而某一天,绣庄有批活要赶,晚玉要大家第二天早点去,当然,她并不敢同样要求我,怜香的下场无人不知,并且老爷知道后也没对逸君怎么样,儿子和姘/头,孰轻孰重,谁都清楚。
是以我之于她们来说,是一木桩,没人敢惹,亦没人搭理。不过,我还是决定和其他绣女一样,早点去绣庄。
走入高家花园的时候,还是漆黑一片,头顶星子闪烁。
借着星光,只觉花丛中黑影一动,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心中一跳,低喝一声,“谁啊?”
转眼却没了声息,我正打算大喊“有贼”,却被人捂住了嘴,拖进一座假山后面。
“别喊,是我!”来人在我耳边轻道。
我心中一松,原来是逸青!
“你干什么?天没亮四处晃悠?”待他松开我,我低声抱怨。
“那你呢?这么早出来晃悠?”他轻声一笑,目光却朝着某个方向扫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不由诧异,“你看什么啊?”
他略微慌乱,“没,没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呢?”
心里种下疑惑,“我去绣庄。”
“这么早?”他很惊讶,“如今这么乱,你一个女人家也不怕?我送你吧。”
“不用!”我断然拒绝,怕?我还从未曾有过怕的感觉。()
“别争了!老以为自己有多坚强似的,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是用来疼的!你就是太逞强了!”他莫名其妙说了一通话,把我怔住。
女人是用来疼的?我太逞强了吗?难道要我向那傻子摇尾乞怜?办不到!
他见我似起了怒意,怕我与他争吵,催促道,“快走吧!下人马上就要起来了,我俩躲在这里没得落人话柄!”
逸青对我的态度一直奇奇怪怪,我蹙眉看了他一眼,不与他争辩,往屋外走去。
许久没有这么早出来过,弦月半悬,青石板的路蒙着一层淡淡银辉,周遭泛着河风的气息,应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夏末早晨。
逸青一直紧紧尾随着我,也不说话,快到绣庄的时候,他忽的叫了我一声,“离歌。”
“何事?”我回眸。
“可否耽误你几分钟,我有话和你说。”他眸子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惶惑。
“说吧!”这个逸青,真的有点怪。
“那说了,你不要生气。”他欲言又止。
我再次皱眉,不会有什么套吧?
“算了,我还是说吧!管你是否生气!说了会舒服很多!”他似下了很大决心,“离歌,你想知道逸君为什么会和如烟在一起吗?”
一语揭开我伤疤,我扭头就走,“不想!”
“等等!是我的错!”他在身后急呼。
这,我不得不站住脚步了,心湖犹如投入巨石,“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
他低了头,很是愧疚,“离歌,是我。逸君生辰那晚,我给他敬酒时下了药,然后把他弄去另一房,把如烟带了进去…”
我几乎昏阙,恨不能扇她两巴掌,“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他面色沮丧,“自小,逸君就集万千宠爱,老祖宗,爹,谁不捧着他,可我,却倍受冷落,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傻子吗?连女人也个个喜欢他,包括我喜欢的女人!”
“你喜欢的女人?”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没错!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女人,他也休想得到他想要的女人!”
逸君想要的?那不就是我吗?那逸青想要的女人有是谁?那不成也是…我?不可能吧?往事点点浮现,他差点强/暴我,他给我拣菜,他在浸猪笼那天带我走…不,绝不可能!他不会喜欢我!我进高家前压根就不认识他!
只听他扔在说着,“原本打算第二天清早便叫你去抓/奸,然后破坏你和逸君,哪知,出了更大的事,逸君没抓成,你却被抓了,二姨太比我还快…”
“可你为什么选如烟?她也吃药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你使了什么法子逼迫她?”我对这样污浊的他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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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本来是说两更一起更的,可是,还是只码了一更出来,好歹算是解了个迷,明天2点继续。55555555555555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知道!这样,才能让你更恨逸君嘛!”他看了看,眼神里是怯弱,“不过,如烟是愿意的,我和她说的时候,她有些扭捏,可终究是答应了。女人嘛,都一样,哪个不贪图富贵?听说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还愿意当丫鬟?我很多次偷偷观察你们,都发现如烟看逸君的眼神不一般,我便知道,她是喜欢逸君的,这亦是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我算是明白了…
逸君纳娉婷时,如烟便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原来不是劝导我,竟是为自己铺后路…
这便是友情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可还有干净的?我忽然感到作呕,为这肮脏,为这丑恶…
“你还好吧?”逸青递过一方干净帕子。
“谢谢,不用!”这帕子倒是洁净雪白,我见到的却是令人恶心的污浊。
“离歌,对不起!”
在我转身的瞬间,他低声道。
我停住脚步,想了想,如果没有逸青,是否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呢?高家哪个是省油的灯?即便有喜的不是如烟,亦会是如雪如水或者如花,这,是必然。
“离歌,见你被浸猪笼,我很后悔,如果那天我让逸君回去,你表哥就不会有空隙可钻了,你恨我吗?”
我该恨他吗?抑或该恨谁?我摇摇头,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整整一日,我都有些魂不守舍,昏头昏脑。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高家。原本打算直接回房休息,却在长亭遇上如烟。
“歌儿,你还在生我气?”她小心翼翼陪着笑。
我便一笑,“生气?岂敢。你觉得我像生气的样子吗?”
她收敛了笑容,“歌儿,我对不起你。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你总不待见我,今日好不容易遇上,就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清楚。”
之前我一直逃避这事,不敢听,不敢问,不敢想,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总得为我和她的友情正式说点什么,不能让她当我是傻子,亦不能让她以为我刻意躲着她,仿似怕了她似的。()
“好,你说。”
“歌儿,我对不起你,可是,少爷没有错,你这样,最难过的是他。我从未奢望少爷会垂怜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够了,相公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的。”
她是来帮逸君说好话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便如扎了根刺,忍不住热辣辣地道,“是,你不需要少爷垂怜,需要的只是姨太太这个身份,你随我陪嫁真是委屈你了,在青楼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呢!”
如烟脸色变得惨白。如果说我和她曾经情同姐妹,那么,此时,我在用刀把我们之间的关联狠狠割开,她是痛的,而我,亦是鲜血淋漓。可,到底这刀是谁给我的?
气氛一度尴尬,她不知该说什么,恰逢丫鬟端了汤来,先和我招呼,“见过大少奶奶。姨奶奶,该喝保胎汤了。”
如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我,“嗯,摆这儿吧!”
“是。”丫鬟把汤放在石桌上,便退下了。
我微微一笑,“姨奶奶,你慢喝吧,我也告退了。”
“歌儿!”她听出我的嘲讽,眼里涌进了泪。
后来会认为如烟是可悲的,逸君是可怜的,但那时的我只是不能容忍背叛。
没有搭理她,我从她身边走过。
走出很远,却听见她在后面申吟,我回头一看,她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心中忽然响起一个邪恶的声音,我恨这个孩子,不管她,不去管她…
然,我终管不住自己的脚,飞奔过去,搀起她,“你怎么了?”
她额头大颗汗珠下坠,“没事,肚子…有点疼,可能站起来过猛,动了胎气。扶我进去躺躺就好。”
我似乎没有选择,亦没多想,搀着她回屋,把她扶上/床,躺好。
她费力一笑,“歌儿,你终究还是不忍心的,是吗?”
我冷笑,“我已经诅咒了千百次,希望你小产!”
她似乎知我口是心非,拉了拉我的衣袖,“歌儿,烦你帮我把胞胎汤端进来,可好?也不知动这下胎气有没影响。”
虽然,心里的恼怒不曾减半分,可若这孩子掉了,那就是从我手上逝去的活生生的生命,我,还没这么心狠…
冷着脸出去把药给端回来,递给她,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出门。
恰遇娉婷从她房中出来,见我从如烟处而来,便叫住我,笑道,“姐姐这是去看过如烟姐姐了吗?正好这时去方便,逸君不在。”
我心里再度泛起作呕的感觉,言下之意便是逸君常常在?她故意说给我听吗?我回头一笑,“娉婷妹妹真好兴致,没事便在这窥视人闺房吗?或者是急不可待将逸君拉到你房里去呢?”
她脸色一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便走,“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相公不要的!”
我除了笑,还能如何?可我,却不知,是笑他人,抑或笑我自己…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或许今日了解的事情太多,自觉十分疲惫,面对桌上给我留的饭菜也觉不对胃口,闷闷的,不想吃,便一头倒下睡了。
睡至半夜,有人将门拍得咚咚直响。
“谁啊?”我睡得迷迷糊糊,起身点灯。
“你这丧门星,还不开门!”门外传来老祖宗气极的怒喝。
我不知自己又犯了何错,打开门,未见人,先见一根镀金拐杖捅了过来,捅中我小腹。
腹中一阵痉挛般的疼痛,我趴在地上许久起不来,腹内持续疼痛如绞。
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我再度趴倒在地。
“你这克星!遭天谴的狠毒女人!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老祖宗的拐杖不断落在我身上,咒骂更如泼水,我却如坠云雾,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以致让老祖宗如此生气,竟亲自动手打我。
腹内的疼痛,如排山倒海,似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一般,我没有力气,也无意去申辩,只想自己静静地就这样死去…
不由自主,耳边竟回响一个声音,“离歌,我喜欢你,先生说喜欢一个人就保护她一辈子,我定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的泪,终究还是滚落下来,我就要死了吧?这个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却不在我身旁了…
只是,为何,还是会想起他,他傻傻的笑容,纯净的眼眸…
许是老祖宗终于打累了,方喘着气大骂,“你这克星!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对待我们高家,竟把高家唯一的曾孙给打下来了!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麻木的心思开始稍稍活络,唯一的曾孙?是指如烟的孩子吗?掉了?我?那碗保胎汤?一连串的事在脑中急闪,看来,我又倒霉了…
“老祖宗!不是我!”我艰难地抬头。
“不是你是谁?如烟都说了,那汤是你端去的,你还诅咒她千百次小产!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女人!”老祖宗说着又在我身上砸了一拐杖。
是这样吗?老祖宗是不会相信我的…我要去找她对质…因心中有这个念头,我勉强支撑起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
忽听有人惊叫,“血!老祖宗她流好多血!”
我此时才察觉,大腿湿漉漉的,还有东西不断下流,方才趴在地上竟无感觉…
老祖宗的脸瞬间就变了,惊呼,“快叫大夫来!”
我觉得自己全身被抽空了般无力,试着向前迈一步,终抵不住腹内绞痛,跌倒在地,老祖宗的惊叫声,屋内纷乱的脚步声,拐杖击地的声音渐渐远离,跌入黑暗的最后时刻,眼前飘过那张脸,傻傻的笑,纯净的眸,可他,在哪里…
这一次,我睡了很久,很久。
有时觉得周围很吵,似乎许多人在争论,有时又听见有人在哭,似乎还有泪滴在我脸上,很凉很凉,有时,还能感觉什么人握着我的手,很熟悉,很温暖…
我也好想哭,好想叫那两个字,逸君,逸君…
可它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我想醒过来,看看身边的人是谁,却无论多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累啊…
然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又坠入黑暗…
这一次睡得更久了…
当我再一次有了感知,便是真的苏醒…
睁开眼,一时不适应这亮光,立刻又闭上。
屋子里有人在轻声说话。
“大少奶奶还没醒啊?”好像是娉婷身边的丫鬟,叫巧红的。
“是呢!这一回,大夫说麻烦了!大少奶奶一贯身子骨弱,原本还是难有喜,没想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还生生给老祖宗拐杖给打下来!当时那血流得,你没瞧见…”
有喜?孩子?我有孩子了吗?从我裤管里一直往下流的是我的孩子!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一股甜腥往上涌,我逼着自己把它又给吞了回去!
二人继续道:“春景!你疯了?敢这么说老祖宗,你不熬命了!”
“不瞒你说,我原本不喜欢大少奶奶这个人,太傲气,把谁也不放眼里似的,可瞧见那情景,我实在是同情她,好可怜…”
巧红却哼了一声,“可怜?我看姨奶奶也可怜呢!孩子不是被大少奶奶给放药打下来了么?这叫报应!”
春景便叹了口气,“也是,听说这少奶奶带克,一进门就克掉了十三姨太的孩子,我给她擦身的时候都看见她背上刻着个‘煞’字,不是什么吉祥之人…”
“也不知少爷这一去如何…老祖宗急得什么似的!”巧红又叹,“为这么个克星女人,真不值得!苦了我们家小姐!少爷从来就不去光顾!”
“好了好了,别说了,好像大夫来了,你快走吧,被人听见我们俩都死!”接下来便传来春景推巧红时衣裳相触的悉悉索索声。
我的心跌入冰窖,原本以为自己迷糊间听见的哭声会是逸君的,以为握着我手的人亦是他,可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一切,不过是我的梦而已…
这个男人,真的无需再想了…
孩子?天意吧,没了反倒轻松,我和他,便再无瓜葛…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一会儿,屋里便多了大夫的声音。
我的腕子上落下丝帕,大夫的手指搭在我腕上,稍后,一阵刷刷声,“这个,是新的方子,若再不醒来,我亦无法了,少奶奶的体质太弱。”
“大夫,据说千年灵芝可以起死回生,是真的吗?”春景忽问。
“这也就是一传说,也不知是否真有!行了,拿去煎药吧!赶紧给她喂了吃了,能吃下药总不算太坏,可为何还没醒呢?”
“是,这就去。”春景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屋里只剩大夫一人了,我睁开眼,透过薄纱帐,依稀可以看清大夫正在收拾东西的背影,瘦小的老头儿…
我脑中灵光一闪,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翻了翻身,只觉浑身无力,咬牙艰难起/床,抓起花瓶,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用力砸下去…
老大夫咕咚一声倒地,我顾不得羞耻,慌慌忙忙脱下他的长衫,套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再一剪子剪掉他的花白辫子。
我将自己的头发盘在头顶,把他的辫子接在脑后,再拾起他的帽子戴在头上,把脸稍稍抹黑,领子竖起,遮住大半个脸,乍一看,虽然和他不完全似,但远远的,一时也辨不明。|
于是拾起他的药箱,把他的东西全部倒在地,取出金条放进箱子里,背在身上,刚要出门,忽发现外面开始下小雨,我暗暗高兴,真是天助我!
从门后找出一把油纸伞,这样顶着出门,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
“老天!原谅我违背自己的誓言!可你也看见,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若老天你果真有眼,就成全我!若定要有报应,那也报在我身上吧!”出门前我默默念叨,而后义无反顾钻入雨中。
想到春景去煎药了,有可能从原路返回,我选择了走侧门。
奇怪的是,平日院里大小门都有护院把守,而今天,侧门却只有个老妈子,因为下雨,她还在一边的亭子里避雨。
我心里一宽,加快了脚步。
那老妈子看了我一眼,我把伞垂得低低的,她便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去了。{}
迈出高家的瞬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怠慢,继续疾走,却不知该去哪里,稍加思量,决定离高家越远越好,于是,往码头方向走去。
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没力气,肩上的箱子太重,雨伞似乎也太重,好几次被风吹得倾斜,我都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重新举起来,脚步更是虚浮飘渺。
雨越下越大,很快,绣花鞋被雨水浸透,忽想起某日,某人清眸如水,歌,我背你,会把鞋浸湿…
苦涩摇头,这些,就都忘了吧…
渐渐闻到河风的气息,已经可以看到乌篷船随波起伏的轮廓,我却再也迈不开脚步,双腿软得要倒下一般。
忽然,码头出现几名男子的身影,领头的,一身碧青长衫,面容清冽柔和,瓢泼大雨中,不惊不乱,从容不迫,油纸伞亦是淡淡的豆绿色,在这绿杨堤上,迎风一笑,我的心,便停止了跳动…
泪水夺眶而出,夏生,是夏生!
他不是已经…
是幻觉吗?我擦了擦眼,没错!是他!一点也没错!
难道这便是黄泉路口?他来黄泉路上接我的吗?
如此,甚好!甚好!
苦涩、温暖在胸口交织,弥漫。我忽然来了力量,扔掉雨伞,扔掉箱子,不顾一切朝他奔去…
“夏生!夏生!”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亦朝我笑着,扔掉伞,张开双臂,雨滴在他皓白的腕子如花绽开…
那墨香啊…
便涌动开来。
雨水里,柳条间,我的发梢,他的眉心,丝丝缭绕,点点渗透…
我闭上眼贪婪地呼吸,呼吸这魂牵梦萦的气息…
“离歌,怎变得如此狼狈?”
是他在说话!他抱着我轻抚我的背!
委屈如决堤之水泛滥,我哇的一声大哭,捶打着他肩膀,他胸口,“你坏!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我仍然认为,他是来黄泉路口接我,而我,愿就此随他而去…
他由着我打,直至我散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他肩头,喃喃低问,“夏生,真是你来接我了吗?”
“是!是我!离歌!”他答得坚定无比。
我微微一笑,温暖溢满心间,“夏生,夏生,从此再无人欺负我了吗?你不在,人人都欺负我…”
我模糊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是!以后再不离开你半步,再无人敢欺负你!”
“夏生…”我想说,记得不要喝孟婆汤,那我们转世以后就还有彼此的记忆,可我实在没力气说出来了,连睁开眼睛都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