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托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据我所知,如果我的祖先把封在镜子中,一定是希望强大的镜子精灵能吸收的妖气。日积月累,镜子的神力会增强,而狐妖会消弭于无形——这个一举两得的除妖方法,写在我家的除妖课本里。可惜我那祖先是个聪明人,这镜子的精灵却是个傻瓜。”

她耸耸肩:“只带一个镜钮窘处跑,实在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万一灵气耗尽,又不能及时回来,岂不是糟糕?”

风轩的脸愈加难看,却仍旧一言不发。

薇自说自话,未免有些无聊,便唏嘘一声:“唉——听你点评别人,还以为你很有一套高明的理论,没想到你也是说别人的时候容易,轮到自己,就没办法了。”

风轩终于闭上眼睛,吁口气:“我不喜欢常常回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听龙家的人唠叨。可是总躲不开。”

他换个姿势,仰面看着天空,幽幽说:“你羡慕别人自由选择所爱,我却羡慕你有一段顺理成章的姻缘。妖精是没有‘姻缘’的。我们的一生太漫长,上天不为我们选定终生相守的伴侣——你的祖先,龙家的第七代,绝对想不到他挑选的镜精会喜欢上一个狐妖。”

他停下来,不说话,也没有叹气,却有一片深沉的压抑从他身上扩散开,让薇的心情也为之沉重。

在这片凝重的氛围中,风轩的声音更加冷冽:“我很清楚茱萸是怎样一个狐妖——狡猾、任、恣意胡为。我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喜欢上她。每天看到自己真实的心意,让我觉得害怕——我不怕自己喜欢了她,我怕留在她的身边会害了她。就像你所说的:我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消弭。”他偏头看看薇,说:“我注定不能和所爱长相厮守——和我相比,你那烦恼能算‘可悲的命运’吗?”

薇哑口无眩空听了风轩的话,态度温和了许多:“你为什没让茱萸知道呢?她以为你讨厌她。现在你遇到了喜欢你的人,她觉得你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让她知道又有什么意义?”风轩微微蹙起的眉间带着一点心痛:“让她也来品尝相爱却注定分离的痛苦吗?”

“至少让她知道,她的期待不是一厢情愿。”空说着,看到了风轩的苦笑,便不再说下去——也许风轩更加了解茱萸,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她更好。

“十二年见一次面——你们比牛郎织还艰苦啊。”小留同情地看看镜精,问:“难道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

“这世上没有解放茱萸的方法。她注定要困在镜子里,直到破灭。”风轩的眼神黯淡,缓缓说:“或者镜子破碎、我和茱萸一起毁灭,我们就不必烦恼了。”

他笑了笑,说:“现在这样也好。时间对我们来说接近无限,至少我们有无数个十二年可以相会,比起凡尘中生死须臾的男男,也不见得是一种不幸。”

“哎——你怎没早说这次见面这样宝贵?”薇叹了一声,“你去仓库里呆着吧,现在就去。”她拉起他的手往仓库走去,“即使你留在里面超过十二个时辰,也没有关系。”

风轩被她拖着,脚步踉跄,不摇头道:“对你而言没什么关系,对茱萸可不会‘没关系’。我决定只留十二个时辰,是因为茱萸的妖力只能撑那么久。如果我不走,她会迅速虚弱。”

“…算啦。”薇喟然道:“这么多年来,你一定把该考虑到所事情都考虑到。我就不出主意了。”

风轩握了握她的手,真诚地说:“多谢。”

***

天空由明亮的蔚蓝转为深邃的幽暗。小留蹑手蹑脚从仓库里回到薇房中,啧啧称奇:“你能相信吗?他只是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镜子里的狐妖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需要说话的时候,他们当然会说。”薇从一大摞古书后面探头道:“空,我家第七代留下的全部手记都在这里?”

空没精打采地呶嘴:“能找到的都在这儿。”

“看来他真没把茱萸当回事儿啊…竟然都没有写在手记里。”薇挠挠头,“这个忙可不好帮了。”

“算了吧,薇。”小留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有据可查,你的祖先当昼就有好事之徒成全他们两个了,还能轮到你?那两个妖精都习惯了目前的状况,就算你有能耐把狐妖放出来,对他们来说也未必好。”

薇想了想,问:“有时候,是不是别多管闲事比较好?就算是好意,也不一定有好结果——像雪萧对静潮的妈妈所做的,好像并不合适。”

“你明白就好。”小留松了口气。

薇略带遗憾地看了看那些枯黄的书页,“他们明天又要分开了…我怕我不忍心去看。”

“薇,就像你以前说的——你并不是妖怪的救世主。”空从薇面前搬走那些旧纸,宽慰道:“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为他们操心。”

“我也不是喜欢操心。”薇不安地挠挠腮,“我总有不踏实的预感…”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问:“小留,你曾经说过,每个相遇都是劫或缘。如果真有命运,它让我和风轩相遇,难道就只是让我旁观他的不幸?也许…我应该做点什么?”

“如果真有命运,它自然会安排。你用不着猜度。”小留悠然地说。“楼雪萧总觉迭运让她窥到端倪,是为了让她有所作为。你不同意她的做法,韧她有相同的想法。”

手捧枯纸的空忽然大惊小怪地插嘴:“薇!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这个祖先——好像活得太久吧?按他日记的时间来看,他活了将近三百年!”

“哦。”薇摇头晃脑地回答:“他的事情我听过一点。据说他因为不想去冥界,所以一直不成亲、不留子嗣,甚至把自己小指上的红线斩断了。冥界拿他没辙,只好让他一直保持年轻的样子,由他在人间游走除妖,期待有一天他能遇到真爱的人。…后来过了二百多年,他遇到一个人,成亲生子之后,很快就死了。”

“这是个好办法啊!”空欣喜地叫了一声:“要是你不想去冥界,也不想按照命运的安排嫁人,只要保持独身就好——还附赠长期有效的青貌呢!”

“哎呀,你的废话真多!”薇在头上打一拳,瞪他一眼。“睡觉吧!”

***

这天晚上,薇睡得并不好。她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轻微的叹息——她小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些在人间徘徊的鬼,也时常听到他们惆怅或无奈的叹息,唯独今听到的十分寒心。

薇在这一声声轻微苦楚的叹息中辗转粪。天快要亮时,她终于不耐烦地翻身坐起,烦躁地大声喝问:“喂,凡事都有个‘度’,你这样翻来覆去地哀声叹气,已经惹人讨厌了!”

“…薇,你在跟谁叫唤?”小留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薇揉揉眼睛,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叹息的鬼。

“跑得还挺快。”她嘀咕一声,刚打算继续睡,又听到一声轻微凄凉的“唉——”。

这不是悲苦的鬼在叹气。薇心里不觉得害怕,却有几分好奇。她推推熟睡的蜥蜴和,“起来起来,跟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好像是不好的预兆。”

“你自己去看吧…我还想再睡会儿。”小留懒洋洋地回答着,变成匕首。空本来也想睡,但考虑到这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便强打精神跳起来。

“懒蜥蜴。”薇嘀咕一声,抄起匕首,和空顺着叹息的方向寻去,一直寻到仓库的第四个出口。

龙家的仓库在溪月堂地下。虽然薇从小在里面玩耍,并因此直接导致许多古董精灵殒身,但直到今天她也不能完全弄清里面的情形。

按理说,座落在这样常年湿润的山中地下,仓库里应该很潮湿才叮但溪月堂的仓库从来湿度适宜,正好保存那些古董,不见一丝多余潮气。据说在仓库中藏着一粒定潮珠调节温度、湿度,可是薇找了很多年也没发现。所以她更愿意相信:里面干爽是因为除了正门之外,这个仓库还有十个以上隐秘的出口可供通风。

蹊跷之处还有很多,比如仓库尽头那条蜿蜒而下的甬道——薇不知道它通往哪里,薇的爸爸、爷爷也不知道。可能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未必知道。于是在很久以前,关于这条神秘的通道有了一个传说:它通往海底龙宫,龙宫的人有时候会从那里上来,并且给龙家很多宝贝。

这只是神奇的怪谈,薇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她比较介意的是:从仓库的第四个隐秘出口中,传来一声声叹息。这个出口前堵着一块大石头,石头后面是一条路:向西是龙家的仓库,向东是那条甬道。

嗅了嗅,说:“没有陌生人的味道,也没有妖精鬼怪的气息。”

薇犹豫一下,掀开机关,带着从石缝中钻了进去。

里面并不黑暗——龙家的仓库中处处有明珠照亮。守在这个出口的小门神发现入侵者,立刻凶巴柏飞过来。薇笑着冲他打个招呼,他便心平气贺退到一牛在柔耗光线中,薇看到地上有一个很大的木匣,就放在东边甬道的第一级台阶上。

“这是什么?”跑过去嗅了嗅,警惕地仔细打量。

薇动手去搬,发现这个大木匣比想象的轻许多。她打开看时,发现匣中是七个形状各异的凹槽,像是放过什么东西。薇的手指在凹槽中摸索,槽中立刻发出七种不同声音的悲叹,有的是低沉的男声,有的是柔婉的声。

声音虽不同,却都无限凄楚。薇的心随着这些悲叹颤抖,她急忙缩回手,问:“小门神,有人来过这里?”

小门神点点头,伸手指着甬道深处。

“龙宫的人?!”薇瞠目结舌地看着小门神点头,又问:“是男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留下话?”

小门神一个劲摇头。薇这才想到:他不能讲话,无法回答这些复杂的问题。她又小心翼翼地把抚摸木匣,忽然听到七个声音纠缠在一起,汇成低柔悲凉的声音:“七星杯…找回七星杯…”

薇心中诧异,已经顾不上害怕,连忙问:“什么是七星杯?”

“…杯,放回匣里。”那七个声音不回答她的问题,断断续续一齐说:“匣,吸取悲哀。”

“什么?”薇皱了皱眉,没弄明白。然而木匣不再发出声音。

小留“噗”一声变回蜥蜴,很是不安,“这个木匣上有七光,可是那些颜都很不好。”

木匣太大,无法从石缝中通过。薇困惑地抱起木匣,向仓库的方向走去。“这好像是封印七星杯的容器。七星杯又是什么东西?龙宫的人为什么给我这个?真是莫名其妙…”

她一边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边在仓库中穿梭,忽然看到了静坐的风轩和他旁边的铜镜。

她走近的时候,风轩忽然浑身一颤,失声道:“七星杯匣?”

“你认得?”薇有些吃惊,转念一想:他是“能照出真实”的镜子精灵,能够看透木匣的出处,也不奇怪。她连忙问:“七星杯匣是什么东西?”

“七星杯匣是哟吸取悲哀的。”风轩看到薇好奇的样子,便仔细介绍说:“我听说,古时候有七位星宿投生在人间,可是命都不好。天神怕他们死后残留的强烈悲哀破坏阴阳和谐,就让人间的巫师铸造七个杯,把悲伤封印在杯里。可是这七个杯子有灵,它们总觉得自己不完整,想要重新与过去的主人融合。不管那七个星宿如何转世,它们都能出于本能找到主人。而得到杯子的人总是没有好结果。天神没有办法,又让手艺精湛的龙神做了更强力的杯匣,把七个杯子封印起来。看样子…那些杯子又逃走了…那七位星宿恐怕要重临人间,也许已经再次转生。要是被七星杯缠上,他们又没有好结果了。”

薇恍然大悟:“龙宫的人一定是拜托我把杯滓回来,免得它们贻害他人——原来如此。”

“以前,杯匣和杯都存放在这里。后来龙宫的人怕这些东西失落人间,才取走。”风轩低垂眉目,若有所思,“我记得,七个杯上各有灵气,杯匣上有一个很强的力量在看守它们——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风轩说完了自己知道的,看了看手边的水漏,漠然道:“十二个时辰快要到了。”

“你要走?”茱萸的声音有点古怪。

“嗯。”风轩答应一声,去拔铜镜背面的镜钮,却拔不下来。“茱萸?”

“我不让你走。”茱萸平静地说:“我再也不让你离开!”

薇的注意力本来集众七星杯的传奇上,这时一惊,急忙说:“茱萸!不能那样。风轩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茱萸提高了声音,“风轩,其实你也爱我吧?这么多年里,我也这样想过——其实你不想让我消亡,才离开镜子,对吧?…那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让你走了!”

风轩冷静地回答:“我会回来。”

“谁能保证呢?”茱萸的口气十分伤感:“也许十二年后你会回来,也许再一个十二年,你也会回来。但在无限的未来当中,你会遇到数不清的人。即使这一次遇到的少没有让你心动,可谁能保证无尽的相遇之中,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心动?风轩,我知道这样做一定会让你觉得讨厌,可我不能让你走。”

她说完,铜镜的镜面“喀”一声裂开一条细纹。风轩的左颊立刻多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茱萸你疯了!”空叫起来扑到镜子上:“如果镜子破裂,你和风轩都得死!”

茱萸笑得悲凉:“那又怎样?现在一起死,我们能得到相爱的人殉情。我不想在遥远的将来,被变心的风轩抛弃,我也不想在那时候怨恨他!”

风轩摸了摸脸颊的伤痕,淡淡地对薇说:“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杀死了每一个曾经和她相爱的人类少年,然后被你的祖先封在镜中。”

“太可笑了!”空忍不住嚷起来:“为了让他只爱你一个人,你要他在爱你的时候死去?茱萸,这太荒唐——这不是爱一个人的做法。”

“小,你从来没有见识过‘背叛’吧?无论男人说出多么深情的山盟海誓,一旦遇到更好的人,他们立刻可以把那些昔日动听的话解释成一时冲动的信口雌黄。”铜镜的裂痕中流下一滴水珠,“我想留住他们真心对我的时光,可是留不住。我不想再看到他们真诚的许诺变成谎眩风轩,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我因为受骗而恨不得杀死你,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也太离谱了!”薇惊骇地看着镜面上抽抽答答饮泣的,喃喃道:“难道你从阑相信自己爱的人吗?你不相信他们会永远爱你?”

“她不是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虚无缥缈的‘永远’。”风轩叹息一声,抚摸镜面上伤心流泪的,说:“茱萸,可怜的——在她封入镜子的时候,我已经看到她是什么样的妖。虽然杀死了辜负她的人,却只是让她的心多一道伤痕。明明怕得不敢再爱别人,却还是渴望有人对她真心相许。在数不清的虚假诺言之后,她害怕失去爱人,更害怕‘轻信’会让自己受更多伤害。可怜的茱萸…”

薇张了张嘴,看着这一对古怪的情侣,想说些话缓和气氛,但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轩的手抚上铜镜的裂痕,柔声说:“茱萸,凭你的力量,永远不能弄破这镜子。你是在考验我,对吧?你其实是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爱你,自己打破镜子。”

茱萸的声音仍在哽咽:“你可以看到真实,我也不必隐瞒——风轩,你会为我那样做吗?”

风轩从容地坐在镜子旁边,用他的非常好听的声音说:“在我回答之前,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

很久以前,有一对出身显赫、门当户对的少年男。他们在父母的安排下成亲,直到新婚之日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没有关系——在新娘的盖头被掀开的一刻,他们坠入情网,在红烛下承诺相守一生一世。

然而那个时候,子只能有一个丈夫,男人却可以拥有很多人。年轻的丈夫既然出身显赫,自然少不了姬如云。子得到的爱情是短暂的,过了三四年,她没有生下孩子,就不得不在被婆家指责的同时,和许多年轻貌的子一同分享她的丈夫。

这不是她渴望的生活。她向往的是彼此忠诚地厮守。她开始不断闹事,不断和丈夫产生摩擦。终于有一天,她明白:她再也不可能重获他的心。于是她一把火烧死了所有的姬,以及和姬们厮混的丈夫,然后自己也跳入火堆里。

在奈何桥上,她的丈夫仇恨地揪着她,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她说,你去问老天爷吧。不是每一段姻缘都好,也许我们的姻缘就是彼此伤害。

接下来,她投胎为青楼名妓——这是恶毒的惩罚,是那些被她烧死的姬们怨恨的诅咒。她当然不再记得这些。青楼是自然界的缩影,同样贯彻弱肉强食的法则。她每天顽强地活着,期待有一天能遇得良人。

有一天,她遇到一个风姿潇洒的客人。最初,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估算他口袋里有多少钱。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盘算此人是否可以托付终身。

青楼中的山盟海誓最不可靠,她一向知道。然而轮到自己身上,她却宁可相信那是他的真情流露。他答应为她赎身,她不贪求什么,哪怕一个的地位也好过青楼头牌。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她越等越着急,而他的恩爱渐稀。他的身影从她身边消失时,她发现他又看上了青楼中一个年轻貌的新秀。

她什么也没说,没有愤怒,没有流泪。在那位新秀生辰的日子,她送上一份礼物,看着他在这年轻姑娘的身边嘻笑,对自己既不多看一眼,也不避讳。

于是她抽出怀里的剪刀,刺死了他,没有手软。旋即她也从楼上跳下,魂归九泉。

这一次,奈何桥上她问他:我这样全心全意待你,你为什么要找别的人?

他回答:世界给男人这个权利,而我只是个将这权利视为理所当然的普通男人。

她寒着脸点点头,孟婆汤的凉意一直透到心里。

她虽然杀死了负心于她的人,娶不觉得安慰,只是让自己又受一次伤。

然后,她又转世了。

“那个倒霉的人转世成一只,就是我,对不对?”茱萸在镜中哽咽,“我就是这样的命,即使变成精,也要不断被别人抛弃。”

风轩平静地摇摇头,说:“不。世界没有给人权利,她便转生为一个男人,虽是地位卑微的匠人,却能在年纪很小时打磨出世上最好的镜子。因为他在打磨时,虔诚地期望每个照镜子的人都心如明镜,看清男人。后来他死了,成了镜子精灵。”

薇咂巴咂巴嘴:“原来那个倒霉的人是你!”

风轩苦笑一下,继续说:“可是,在他成为镜精之后的某一天,一只忽然闯入他的领域。他看它第二眼的时候,就知道它的真相。镜子的主人说,他应该守着这只,直到它消弭。但是…他看到真相时,就知道他做不到。”

空和小留听得入神,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曾经有过姻缘,他不想再彼此伤害。”风轩对镜子叹了口气,“茱萸,在这个故事里,你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男人。”

小留嘿嘿一笑:“抛弃别人的,必被人抛弃——,这样一想,就没什抱怨了吧?”

“我不管,我不管!”茱萸提高声音叫起来:“别用虚无飘渺的报应敷衍我!我不在乎以前是什么光景,我只在乎能不能得到将来的幸福。”

“如果我打碎镜子,你就能得到幸福?”风轩温柔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迫,“难道说,只有彼此伤害,才能证明我们十分在乎对方?那么,那些愿望呢?”

他轻声说:“在我对你不理不睬的时候,你滔滔不绝地倾诉自己的愿望:去找传说中的昆仑,去看看极西之地是否有传说中的佛祖圣境,去找海中那棵曾经供太阳休憩的若木,还想验证龙家仓库的甬道是不是通往龙宫…”

空的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往西走吗?”

“七十二年前,我带回了昆仑的景象——在我寻找了几百年之后,昆仑的仙人破例为我打开大门。”风轩平静地说,“然而西方圣境大约只有坚笃的心才能到达,我心里带着你,无法到达那里,只能为你带来世俗的西方。”

他叹了口气:“茱萸,让我们试试用别的方法表达爱吧…“

仓库中安静下来,许久之后,镜钮“喀喇”一声脱落。茱萸像是松了口气:“这次…别离我太远。去验证龙家的甬道能不能通往龙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