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陈朝刚记忆深处最痛苦的记忆,失去了家族、父母的庇护,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父亲生生撕开了他的伪装,用最有力的事实告诉:没有家族,你就什么都不是。
那时候,柳氏有孕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带柳氏回都城,跪在偏门,希望父母能够接纳他与柳氏。
梁氏看到他们时,打量着柳氏的肚腹。


第94章 中幻梦散(四更)
梁氏看到他们时,打量着柳氏的肚腹。
柳氏小心地颤栗着,不敢正视梁氏的眼睛。
“柳如烟,你真是我的好外甥女,你一心想攀上富贵荣华,不惜挑唆我儿子与你私\奔。”
可曾知道,他们的儿子正要与陈留太主议亲。
她突地勾唇,眼里掠过一丝阴狠,“啪!啪!”两记狠重的耳光,“庶出之后,就是为妾也是抬举你的玩应,胆敢肖想主母之位,凭你——也配!”
柳氏一脸的不可质信。
从来,在姨母的眼里,她就是一个玩应,根本不配做主母。
“让你嫁寒门县令,原是抬举你,可你却做错了此事…”
陈朝刚大叫:“母亲,如烟有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母亲…”
“我的嫡长孙,绝不会从一个卑贱之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梁氏的翻脸无情,也是从那时起,梁氏再没有给柳氏一个好脸色,骂她出生卑贱,骂她不过是庶子庶女所出,骂她忘恩负义,骂她不知好歹,甚至还与老太爷商量,留下遗言,不得扶柳氏为正妻。
梁氏冷声道:“朝刚,你们想回来,我不会阻止,但我给你两条路,要不拿掉她腹中的孩子,要么你从此不再是我的儿子。你不要忘了,陈氏嫡长房不止你一个儿子,若你不听我之劝,我与你父亲,自从你的两个庶弟里挑一个寄在我名下,承继家业…”
他想留住柳氏的孩子,可是母亲的命令他不敢违背,离开了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卑微无能,他回来,已然是认错。
陈朝刚知道,父母能赶他出府,定也能做到另立少家主。
他听说自己不在的日子,两个庶弟很是殷勤,就连他们的生母也是小意侍候着梁氏。
他若不能坚持下来,陈氏大房要么挑一个庶弟寄在梁氏名下,再不成也能从其他几房过继嫡子来,一过来就能继承长房的家业,谁人会不乐意。
梁氏容不得柳氏肚子里的孩子,“朝刚,给你一个机会,你来决定柳如烟的孩子留是不留,留,分一份薄产给你,你再不是陈氏的少家主;不留,迎娶陈留为嫡妻,讨是陈留的欢心,你便还是陈氏的少家主…”
纠结了一夜,他拥着柳如烟,痛苦、挣扎,最终在天明时,他亲自对身边的仆妇道:“乳母,你去熬一碗落胎药来。”
他亲自亲手将汤药递给柳氏。
柳氏惊道:“表兄,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要他?”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若是父亲母亲失望,另立少家主,你、我还想过一回咸阳的苦日子?”
柳氏过不了,他也过不了。
他们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
“不,这是我们的孩子,表兄…”
柳氏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
“如烟,要么几年前做的妾室,要么现在你就离开陈氏,我去求求母亲,还嫁以前那个寒门县令,你依旧是嫡妻…”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是自私的。
陈留能带给他荣耀,可柳氏何曾没有算计陈氏嫡母的意思。
柳氏什么都不能带给他,甚至连说服蒙夫人的能力都没有,就连蒙夫人也瞧不起柳氏的忘恩负义,拖累一手将她养大的姨母梁氏。
“表兄,我不要…”


第95章 痛楚过往
“表兄,我不要…”
“如烟,喝了吧,将来你还能有孩子,若是不喝,就嫁给寒门县令罢。”
他没有劝更多的话,而是去主院寻梁氏。
他对梁氏道:“母亲,如烟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儿,你是如烟的姨母啊,母亲…”
“一个庶出的玩应,也配做本夫人的外甥女,我的同胞兄弟姐妹唯有你大舅、二舅。”
梁氏全盘否认了从前的一切。
她是恨的,在柳氏挑唆陈朝刚离家之后,她就恨柳氏,发誓不会再善待这个带坏她儿子的女子。
陈朝刚的记忆,全是咸阳时的记忆,被地皮欺负,就是摆个字画摊,非但不能赚钱,还将所有的成本都折进去了。
地皮羞辱柳氏,他要护她,结果字画摊被地皮们给砸了个乱七八糟。
“母亲,我是你唯一的亲生子,母亲…”
“正因你是我的亲生子,我才处处为你谋划,三房的陈朝湘处处优胜于你,你想保住宗主的位置,就必须娶陈留。你不想娶,陈朝湘就会贴上来,陈氏与皇家的联姻不会为你有任何的改变…”
父母是在为他谋划,后来的事实证明,迎娶陈留,是他们大房做得最正确的事。
陈葳、陈蘅兄妹交换了眼神。
慕容慬步步逼近,“陈茉,你害了那么多的人,行过如此多的恶事,你真以为没人知道?每一笔,判官簿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陈茉挣扎着。
卫紫蓉用力极剧,嘴里的布团松动掉落下来,“判官,你不要勾我的魂,我…我招,我认错,是我推蘅表姐摔到木桩上毁容的,我干过偷盗之事,我偷拿过蘅表姐屋里的一对南珠耳坠,偷过她首饰盒里的麒麟项圈…”
陈莉此刻大声道:“判官,我认错,是我将下药的点心送给三从母吃的,三从母吃下去后,出了好多血…”
陈莲在幻梦散的药效下,也道破自己干的错事:“我爹喜欢上章从母,我…我学了大姐姐的法子,给章从母下过药,章从母毁容是我做的!后来入府的霜从母…”
毁容的药粉先是下在点心里,再是下在使用的物件上,第一回 还害怕,后来多做一回就顺手了。
陈茉能帮长辈排忧,她陈莲也能。
是的,她只是在做一个孝顺女儿,即便会害他人,她在所不惜。
慕容慬抬头道:“你们想问什么,现在都可以问。”
陈蘅跳下屋顶,立在陈茉跟前。
陈茉原本停止的挣扎,又开始了,嘴里低低地呜叫着,“你也来地府了,不可能,不可能…”
陈蘅沉声问道:“陈家对柳氏有大恩,若非曾祖母收留,她早在九岁时嫁给傻子为妇,如何能享受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如何又在我祖母仙逝后,享受到如同当家主母一般的地位。
你父亲是庶子,哪户士族大家的庶子能像他这般?得嫡长兄提携入仕,得父兄帮衬做到三品侍郎?你看看朝堂上正五品的官员,有几个庶出?”
陈宏再如何得宠,庶子就是庶子,永远也别想成为嫡子。
庶子的身份一直是陈宏心头的刺,是二房一家人最不甘心的来源。


第96章 点破(六更)
庶子的身份一直是陈宏心头的刺,是二房一家人最不甘心的来源。
前世时,陈茉登上宠妃宝座之后,三番两次,软磨硬施想扶她的亲祖母柳氏为正房嫡妻,陈蘅虽干出好些糊涂事,唯独这一件,无论是父母健在,还是父母不幸离世,她从未答应过。只是想到她比陈茉去世得早,待她惨死后,说不得陈茉还是会这么做。
只那时,天下已乱。
北方的博陵王一日能奔袭数百里,他坐在帝位上摇摇欲坠。
“他原是庶子,妄想得到与嫡子比肩的一切?人心不足蛇吞象。陈茉,我二兄五岁时落水,是你推的,也是你故意引来我母亲,让我母亲被迫跳水救人,那水里一早就被你下了毒…”
陈葳一直因为莫氏为救他失去了一个幼弟而感到愧疚。
陈茉哈哈大笑,“你这是要把事诬给我?”
“不是诬给你,当年我母亲是查得清清楚楚,你大概不会想到,在你推我二兄落水之时,不远处还有两个下人瞧见,你更不会想到,会有婆子瞧到你往水里倒药粉…”
有人看见…
不是诈她的?
陈茉立时哑然,心下快速地想着应对之法。
陈葳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莫氏当年小产不是因救他所致,而是因为水里被下了毒。
“庶子就是庶子,贱\人依旧是贱\人!”
陈蘅抬起手,“啪啪“连扇数个耳光。
这耳光为前世的她,为她惨死的幼女柔柔。
既然陈朝刚与陈茉所有原在这屋里的人都中了幻梦散,认为这是一场梦,她何必要心慈手软。
前世今生的恨全倾注在巴掌上,她越打越重,越打越快,陈茉双颊红肿,双眼通红。
以前对付不了的人,就在她的面前,怎能不打过瘾。
她抚上自己的脸颊,“我脸上的疤是你留给我的,一报还一报,我会在你脸上留下一道疤痕!若六殿下知道他喜爱的女子变成丑八怪,且是蛇蝎心肠,他还会不会娶你?”
陈茉痛苦的挣扎,想挣脱绳索,却绑得太紧。
陈蘅从头上拔下自己的钗子,“我这钗子花大二寸,钗长四寸,这一把划下,定能报三年前毁容之仇…”
陈茉颤着音,摇晃着脑袋,被陈蘅握住了下颌,“你也有怕的时候?”
前世的她为救幼女,抛下所有的骄傲、尊严,可她是如何说的“你毒害二皇子,本宫将柔柔换给二皇子,这是你的报应。”
为阻她救女,陈茉将她关在门外,她听到幼女稚嫩无助的求助声,那一刻,她的心一阵阵被剜割,恨不得代之。
陈蘅快速地扇击着,一巴掌又一巴掌,忘了自己掌心的痛,只嫌自己的力气不够大,打得太快、太重,直将陈茉嘴里的布打落。
“如果不是你的挑唆,卫紫芙怎会想到在大婚当日让五皇子拒婚?她打的是我嫁妆的主意,而你呢?是想借荣国府的势力,助你的六皇子得势?”
前世的陈茉就是这样做的,利用她、算计她,却最终将她一把推下深渊。
陈茉算计了荣国府所有主子的性命,包括陈蘅的。
今生,她如数还给陈茉。


第97章 报复毁容
今生,她如数还给陈茉。
陈茉沉声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茉,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你从小到大,上至祖父,下至我们东、西府的女郎,哪一个不曾被你算计?”
今日的陈茉全是柳氏与陈宏教出来的,是他们让陈茉变成了这样,陈茉从小时候体会到算计他人的兴奋,得到了长辈的夸赞和奖励,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狠毒的她、阴险的她,变成了而今的她。
人前,她温婉贤淑;人后,她恶毒难缠。
陈蘅厉声道:“你若说出自己干过的坏事,也许,我还能放过你,可若你不能,休怪我狠辣无情!”
毁人容貌,宛如要人性命。
陈茉摇了摇头,满是戒备。
陈蘅勾唇,笑得阴险。
“你不是陈蘅,你是鬼,你是从地狱里来的鬼…”
没错,她就是鬼。
她是死不瞑目的厉鬼,她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陈蘅挥起钗子,一钗扎下,只听一阵刺耳的尖叫,陈茉脸颊上鲜血淋漓,一道血痕自她有左颊眼下横贯而下,足有五六寸长。
“陈蘅!”剧烈的刺痛让陈茉立时清醒了过来,“你不是鬼!你是陈蘅,你…”
她前世今生的毁容之痛,她还陈茉一钗之痕,这公平得很。
陈茉叫得凄厉:“你不是陈蘅,你是鬼!”
陈蘅心太软,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而能做这种事的人,一定不是陈蘅。
这人是鬼,是她算计的哪只鬼,她是来复仇的,她竟真的毁了她的容貌。
她的脸好痛,痛得支离破碎,一定是毁容了,一定比陈蘅还要丑。
陈葳大惊,恐她叫得太大声,引来旁人注意,抬手一击,陈茉立时昏死了过去。
他拉着陈蘅上了屋顶,陈蘅还不解恨。
剜心之痛,只是毁了陈茉的容貌,这怎么够?
她要陈茉死,陈茉是她的恶梦,她要把恶梦给除了。
院门外,传来妇人的厉喝声。
“还不让开?”
这声音是柳氏的。
看门的家丁交换眼神,揖手道:“柳夫人,太公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本夫人是任何人?”柳氏眸露寒光。
她是陈朝刚的侧妻,没有嫡妻老夫人的西府,她就是老夫人。
柳氏身后跟着二夫人田氏。
田氏唯唯诺诺,紧随在柳氏身后,自她嫁入颖川陈氏的嫡支嫡脉长房,她已经习惯听从柳氏的调遣。
陈宏抬腿一踹,“有这样与主母说话的?”又踹了家丁几下,追着家丁要打,两家丁躲闪之间让开了道,柳氏、田氏进入院门。
院子里没有留下人。
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
柳氏婆媳推门进入花厅时,看到满脸是血的陈茉,再看到神色惊恐的卫紫蓉、陈莉等人,怒火乱窜。突地,麻妪飞扑过来,一把卡住柳氏的脖子:“贱人!贱人!是你害我的,是你算计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柳氏不妨,被卡得出不过气。
田氏大呼一声:“还不将她拉开!”
麻妪不知从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竟不能扯开她。
一个机灵的丫头见拉不开人,张嘴咬住麻妪的胳膊。
麻妪吃疼,放开了柳氏。


第98章 太冲动(二更)
麻妪吃疼,放开了柳氏。
陈宏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剑刺中。
一阵撕心之痛袭来,似要惊醒沉睡的灵魂,麻妪低头看着胸前的血窟,再看着面前提剑刺中自己的人,她清醒了过来,看清了面前的人,勾唇笑道:“柳氏,你不得好死,黄泉路上,我会等着你!”
麻妪阴险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她的一生被柳氏所毁,她会在地狱等着她。
这样狠辣的表情,吓得陈宏不由后退几步。
柳氏涨脸双颊,连喘粗气,眼里喷着怒火。
田氏走近陈茉,轻唤一声“阿茉”,看到她脸颊上深可见肉的伤口,“是那恶妇做的,对不对?是她毁了你的容貌?”
卫紫蓉此刻大叫:“有鬼!有鬼!是地府来的恶鬼做的,女鬼用钗子划伤了茉表姐,是鬼做的…”
柳氏瞪了一眼,吓得卫紫蓉不敢再说。
田氏用手推攘了几下,“阿翁呢?”
(注:阿翁即公爹的意思。)
就算陈茉做错了事,可陈茉到底是陈家的女郎,怎能任由人毁了她的容貌。
陈茉被毁了!
如此狰狞的伤口,往后可如何是好?
在看脸重过才德的南晋,陈茉现在的脸等同失去一桩上好的姻缘。
陈宏从外头进来时,看到的是乱成一团的花厅:花容失色的田氏正指挥着婆子丫头拳打脚踢着麻妪的柳氏,连声告饶“外祖母,给我解开绳子”的卫紫蓉,早已经吓得只会呜呜作声的陈莉,还有有三分呆愣的陈莲。
陈宏看到陈茉脸上的鲜血,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快请郎中!不,拿着仆射府的帖子请御医!”
陈蘅瞧得正入神,被人轻扯了一下,她已被二兄揽在怀里离开了西府。
停落在东府花园,三个人久久地静默。
陈葳道:“妹妹,你毁了陈茉的脸?”
陈茉毁了她的容貌,她为什么不能报回去?
毁容之痛,她受了两次,为何不能让陈茉承受一次。
陈茉给她的痛,她会一样不少地还回去。
“二兄觉得我很可怕?”
陈葳不假思索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妹妹做得很对。”
一直以来,他也想这样对西府的人,可他没有机会。
陈蘅笑,心下有痛快,亦有淡淡的酸楚。
从今往后,她与西府是仇人。
这一晚,西府闹得鸡飞狗跳。
陈朝刚原想问出陈定的下落,却成了这般局面。
慕容慬道:“你今日太冲动了?”
一个娇养深闺的女郎,怎么可以如此恶毒,打人耳光不说,还拿着钗子毁了人的容貌。
那一钗子划下去,陈茉的脸没治了,就算伤口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陈蘅是毁了容貌,可经慕容慬这几日的调养,疤痕正在转淡。
他们如何知道,陈蘅前世所受的苦难。
陈葳道:“我觉得妹妹做得对,别人伤害我们,难不成还要仁慈?东府与西府的仇在几十年前就结大了,不在乎再多一桩。”
陈蘅不惧,她觉得很痛快。
前世今生,她最想做的就是这样对付陈茉。
没要陈茉的命就是仁慈。
她想知道,如果陈茉毁容,夏候滔是否心如以往。
夏候滔最爱的是陈茉,可不妨碍他在登基之后广纳后/宫。


第99章 发病
夏候滔最爱的是陈茉,可不妨碍他在登基之后广纳后/宫。
她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也愿意看着夏候滔、陈茉这一对志同道合的夫妻相杀相恋。
陈葳又道:“这件事,我们绝不能让第四个知道。”他又道:“他们会不会闻出空气里有幻梦散的味道?”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若被人查出毁掉陈茉容貌的人是陈蘅,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慕容慬道:“气味不散,吸之必中幻梦散。”
若进去的人没入幻境,便是药味散了。
陈葳点了点头,“回去歇着。”
妹妹只毁了陈茉的容,没要她的命,还真是轻浅,不过,让陈茉生不如死倒也痛快。
这夜,陈蘅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这是她回来后睡得最沉的一夜。
慕容慬却在想陈蘅的事:这个女郎与他以前见过的不一样,陈蘅是真实的,敢爱亦敢恨,她对陈茉的恨很灼烈,似首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她怎会这样恨陈茉呢?他还瞧出陈茉恨夏候滔,就在她看到夏候滔时,眼里的恨意根本掩饰不住。
*
辰正,陈蘅坐在八仙桌前准备用晨食。
念在昨晚慕容慬帮了大忙,她吩咐杜鹃去唤慕容慬来花厅用晨食。
杜鹃立在东厢一号房前,“朱雀,郡主唤你用晨食了。”
“就来…”慕容慬应了一声。
昨晚回来后,他又给自己备了一份药汤,泡了大半个时辰,又服一碗药才歇下。
他遍体寒气一涌,浑身刺痛非常,眼前一黑,他一头栽倒在地。
砰啷——
打番了铜盆。
杜鹃道:“朱雀,你怎么了,朱雀…”
陈蘅倏地起身,几脚奔过,用手推了一下,屋里没人应,她提起脚,一脚踹下,房门大门。
地上,慕容慬两眼翻白,不停地抽搐着、颤栗着。
黄鹂惊叫一声:“朱雀——”
莫春娘道:“这是羊癫疯?”
陈蘅前世听说过此病,得了此病的人,要给他含上一样东西,否则,他能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莫春娘吩咐着:“快找木棍!布团也行!”
陈蘅四下一扫,慕容慬颤得越来越厉害,再不给他含东西,或许真能咬掉舌头,她快速将自己的胳膊往他的嘴里一喂,他死死地咬住了胳膊。
啊!啊——
她呼出两声,很快咬紧了牙齿。
杜鹃拿着捣药的小药杵,“呀,他怎么咬到郡主的胳膊了?”
黄鹂拼命摇着慕容慬,“朱雀,松嘴,快松开,这是郡主的胳膊,你咬木头。”
陈蘅觉得很疼,肯定破皮了,他一定将她的胳膊咬出血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牙齿刺入肉里的感觉。
痛!很痛!
她不能叫出来。
慕春娘急得团团转。
杜鹃道:“将朱雀打昏?”
“他正发病,人就是昏的,如果再打,不等病发完,他就没命了。”
这可是郡主花了重金买回来的,郡主还等着他配药去疤。
不能打!
打死了,郡主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黄鹂道:“郡主,奴婢用自己的胳膊将你的胳膊救回来!”她咬了咬唇,“朱雀,你咬我的,你咬我的…”
杜鹃道:“你傻啊,我手头有木头不咬,为什么要咬你的胳膊?”
“胳膊有肉,咬起来比木头舒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00章 剜心御医(四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失去神智的慕容慬死死地咬住了陈蘅的胳膊,血液流出,他本能地吞咽几口,吞下后,浑身的冰寒刺骨之痛减轻了许多,不寒了,不冷了,也不会因为寒冷而栗栗发颤了。浑身暖阳阳的,他似乎躺在了春日温暖的阳光下,就像是年幼时躺在乳母的怀抱中,温柔的、暖和的、幸福的…
莫春娘道:“快唤婆子,先将朱雀抬到榻上。”
陈蘅试过好几次,想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来,可每次一感觉到他松口了,她一移,立时他又咬下了。
病发的慕容慬很快就没了痛楚,反而做起了美梦:他梦到自己坐在自己的寝宫内,桌上摆着他最爱的手抓羊羔肉,又嫩又细。
啊呜——
他大咬一口,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啊——”
陈蘅是轻呼“啊——”,黄鹂叫得撕心裂肺、刺破耳膜,是尖叫,是高呼,连天上的鸟儿都被她吓跑。
杜鹃很是怀疑,“他咬的是郡主,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