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刚听到这里,险些怄出一口鲜血。
这是他的孙女?如此歹毒自私,为了家业,就能做出贱卖叔父的主意。
陈宁能说出这番话,必然存有这样的心思。
卫紫蓉怕极了银针。
外祖厌了她们,一定是,否则不会大发雷霆,将她们从佛堂里放出来,还以为只是训话,不想是严刑侍候。
她们哪里受过这种罪?
卫紫蓉怕死怕痛,“我都说了,都说了…”
麻妪道:“三年前的冬天,永乐郡主与你们几个踏雪赏梅,摔了一跤…”
莫非他知道了?
陈莉、陈莲急得拼命跺脚。
只贱卖叔父一桩,他们还好说,现在若再添一件,定会重罚。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茉表姐、莲表姐和我姐姐的主意,真不干我的事。”
陈茉早在心里将卫紫蓉骂了个半死。
早就知道卫家姐妹是承不住事的,尤其是卫紫蓉,被扎了两下就受不住,跟倒豆子似的。
任她们如何说,只要她不认,她就有翻转的机会。
卫紫蓉继续道:“我从身后推蘅表姐,是被茉表姐她们给逼的。如果我不这么做,她们就不和我玩。我是被逼的!”
是的,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遵命行事,她是被表姐给逼的,她卫紫蓉善良…
上次是被逼,卫紫蓉害陈阔呢?这也是被人逼的。
陈阔才两三岁,卫紫蓉就能用脚云害陈阔跌跤。
麻妪问:“木桩是怎么回事?”
“头日下了大雪,茉表姐一早将几个木桩子埋到雪里,到了那处,只要我在身后用力推一把,蘅表姐脸先着地,就会被木桩扎破脸皮,也必会毁容…”
陈朝刚气得浑身发抖。
好歹毒的心思,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这种恶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陈蘅前世临终前知晓了答案,但被卫紫蓉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握紧了拳头,几近控制不住,前世的自卑、苦难,全是败陈茉所赐,她身子不由自己的微微颤栗,不到片刻,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
慕容慬给她一抹鼓励的眼神。
他不明白,为甚南晋为将人的容貌看得如此重?再美如何,千百年后,还是一具红颜枯骨。
人活着,不枉此生便好。
他手上温度传遍她的身心,似给了她莫大的力量与勇气,陈蘅停止了颤栗。
她有何畏惧,今生到底不是前世。


第88章 刑讯(二更)
她有何畏惧,今生到底不是前世。
她没有嫁给夏候滔,她亦在一点点撕下陈茉的伪善面孔。
麻妪佯装要把银针扎入她的指头。
卫紫蓉连连道:“茉表姐说,五皇子喜欢美貌女郎,只要毁了她的容貌,五皇子便不会再喜欢她,我姐姐也会赢得五皇子的心。
呜呜,当时…当时一早就说好的,若到了黄色腊梅树下,谁站在蘅表姐身后,谁就推她。我那日运气不好…茉表姐使劲瞪我,如果我不推,她们就不与我玩…”
害了人,还说自己是无辜的。
陈茉精于谋划,只是她却有猪一样的姐妹。
前世的卫紫蓉初初嫁予颖川郡颖阴县小士族家主的嫡幼子为妻,不过四年就被婆家嫌弃休离回娘家。
卫紫蓉回到卫府后第三年,夏候滔登基,她借着入宫拜会的名头勾上夏候滔。
陈蘅原本想让她与陈茉一斗,让陈茉尝尝自己喜欢的人被姐妹夺走的滋味,赏了卫紫蓉一个才士名分。
卫紫蓉还没大展拳脚就病倒了,没病五日一命呜呼。
据说,在她生病前,卫紫蓉曾去过她的寝宫。在她咽气后,卫紫蓉又是第一个去的。
如陈蘅没猜错,卫紫蓉的死与陈茉脱不了干系,所谓的病并非是病,应该是毒。
卫紫蓉的手段在陈茉眼里根本不够看。
此刻,卫紫蓉哭得很伤心,又害怕,又气恼,“主意是茉表姐出的,也是她逼我做的,你…你别用针扎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呜呜,我娘说,叫我和姐姐别得罪茉表姐,说她是陈家女郎里头心眼最多,手段最狠的,你逼我,我都说了,我得罪她了…”
卫紫蓉哭成了泪人。
麻妪塞了一个布团封住她的嘴。
当年,老太爷离逝,再三叮嘱,不许陈朝刚娶继室,也不许他将柳氏扶正,没想他不能扶正,却能扶柳氏做侧室夫人,上无嫡母,她可不就与正室一样。
麻妪不喜柳氏,只觉得她的心眼太多,真真是一只狐\狸精。
她取了陈莉嘴里的布团,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将银针扎入指甲缝进去。
陈莉疼得撕心裂肺。
“说,就说你们都做过哪些害人的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莉在几人里头年纪最小,她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麻妪握住她的小手,快速地将银针拔出,疼得陈莉一阵尖叫,“都做过哪些害人事,再不说,这银针又下去了。”
“说!说!”
卫紫蓉都招了,不在乎她再说几件。
陈莉叫嚷着要说,却一个劲地抽泣。
麻妪轻哼一声。
“祖父身边有一个叫秀娘的庶祖母,她怀了祖父的孩子,我爹说不能留下来,就与姐姐商量…后来秀娘与一个英俊护卫偷情,被祖父抓了个当场,祖父气急,一脚踹到秀娘肚子上,那孩子就没了。”
“护卫与秀娘的事,是你们安排的?”
“是,是姐姐给爹出的主意,说多了一个定四叔,不能再出一个杂\种。”
杂\种?
在陈宏父女的眼里,陈朝刚与其他女子所出的孩子是杂\种,唯有他才是尊贵,是该出生的。
陈宏不过也是个庶子。若非是他厚待,又怎会给柳氏一个侧妻位分,还让她的名字入了族谱。
一切都是阴谋!


第89章 五个生命
一切都是阴谋!
他到底有怎样的儿子,又有怎样的孙女。
懊悔,愤怒,交织在胸。
陈朝刚觉得这一生,他着实活得太失败。
他这一生,侍妾偷\情的事不止秀从母这一桩,年轻时候也有三位侍妾做过同样的事。
麻妪问道:“二十多年前,马从母被诊出身孕不久,发现她与人有染,是不是也是你们布局的?”
“我听爹和姐姐私下说过,说…”
陈茉激动呜呜出声。
蠢货!
她怎有这样的妹妹,卖了她不算,还连爹也一并给卖了。
只有父亲在,她们就有家。
如果父亲得了祖父的厌恶,很难再改变。
麻妪佯装要扎下去,陈莉忙道:“姐姐说‘对付这种侍妾玩意儿,就得用祖母当年的法子。既除了杂\种,又除去敌人。’”
三十多年前,陈朝刚的三位侍妾偷\情事件,无一例外皆是被诊出身孕后不久就出事,有偷自己的竹马,有偷年轻郎中,甚至还有偷俊美护卫的,因为三人私\通的对象不一,他从未怀疑过,只当身边妻妾数人,唯柳氏待他真心,谁曾想到这一切都是阴谋。
陈朝刚喝了声:“麻好,让陈茉道出陈定的去向。”
他只想寻回陈定,这到底是他的儿子。
麻好,是麻妪年轻时用过的名字。
麻妪塞了陈莉的嘴,蒙了她的眼睛,转身走近陈茉,取了她的布团,快速扎入陈茉的手指,陈茉痛得直颤,“我什么都不会说!所有的坏事就是我做的,是我做的,这能怪我吗?”
“祖父,你这一生,不欠陈留,不欠大伯,唯一亏欠的是我祖母,亦欠我父亲。祖母与你青梅竹马,你曾许诺要风光迎娶她,可你呢?你背弃了诺言,迎娶他人为妻……”
陈朝刚沉默不语。
他是欠了柳氏。
年少之时,一时情动,许诺给柳氏最好的。
但他,没有足够与父母抗婚的勇气。
老家主说:“你敢娶上不得台面的孤女为嫡妻,为父便能将你逐出家门。”
他不敢,失去了陈氏家族,他什么也不是。
他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与父亲作对。
陈朝刚被陈茉的指责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轻易就将他困住。。
往事历历,浮光掠影,转眼他与柳氏皆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但年少时说过的话,他记得,她也不曾忘却,因觉得亏欠柳氏,这些年他一直在尽量补偿她。
麻妪眯了眯眼,“你指责仆射大人亏欠柳氏,我来告诉你:他不欠任何人!世间,他最对得住的便是柳氏与你们二房。相反,柳氏欠了他五个儿女,他身边先后出现的五位美貌侍妾,每一个离开时皆有身孕。那是五个鲜活的生命,亦是陈家的骨肉。老太夫人没说错,柳氏不能为嫡妻,若她为嫡妻,将会让陈家蒙耻,会让陈家子嗣凋零…”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朝刚每遇到柳氏的事就有些拧不清楚。
若没有前任家主的话,他还真有可能将柳氏扶正。
柳氏是什么身份,比她这个丫头出身的好不了多少。
陈茉指责陈朝刚,麻妪便又训回去。


第90章 恨极柳氏(四更)
陈茉指责陈朝刚,麻妪便又训回去。
“陈家乃是都城的大世家,柳氏不过是山野小县城乡绅之后,亲娘是庶女,出嫁之时,只得几十两银子的嫁妆。亲娘早逝,父亲再娶,她是被家族丢弃之女!哪家的名门主母会让一个身无任何嫁妆,寄人篱下,无才无德更无贤惠的女子做嫡儿妇?”
柳氏痴心妄想,让她为妾就是抬举,却想帮嫡妻。
陈朝刚娶了公主为妻,她就吃味,说陈留太主抢了她的嫡妻位。
是谁想为妻,是陈留太主;而陈朝刚的父母,从来就没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柳氏却因此独独恨上陈留太主母子。
“茉女郎,你的身份比柳氏尊贵罢?以你庶子之女的身份,能嫁入王家、谢家、崔家这样的一等大世家为嫡妇?你能吗?”
她若不能,身份悬殊不配。当年的柳氏与陈朝刚也是如此。
麻妪厉喝:“你比柳氏尊贵,尚不许嫁入王谢这样的门第为嫡妇,何况是柳氏?宁娶大户侍女,莫娶小户千金,她的身份连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比不过,让她为妾,是老家主、老夫人抬举她?”
这么多年了,柳氏不就是仗着陈朝刚失诺于她,步步紧逼。
柳氏野心勃勃,当年老夫人说过,她不能掌势,一旦得势,就会将整个陈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柳氏呢,却因没能成为嫡妻,心中怨恨梁氏。
若非老太夫人梁氏,柳氏岂有这几十年的风光、安稳日子?
“柳氏痴心妄想,明知不能,却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良缘。当年太夫人在世,与她相了一个七品县令为嫡妻。她竟嫌弃那人是寒门子弟。她既放弃做嫡妻,选择了做陈仆射大人的侍妾,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是太夫人逼她做侍妾的?是仆射大人逼她的?当年太夫人都已允诺,若她嫁给县令为嫡妻,替她预备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就连仆射大人也说,他会再添二千两,将她当成庶妹嫁出府…”
“你说仆射大人亏欠了她?欠了她什么?若不是太夫人收留她,她早被她的亲父嫁给陶商贾的傻儿子做嫡妻,她九岁就得嫁人!”
难道柳氏当年不远千里来投奔,是穷途末路,被她的亲父给卖了。
“陈家是柳氏的恩人,是陈家将她养大,让她锦衣华服、三珍海味地娇养,就算她以身相报,那也是应当的,没有陈家收留,她早就做了傻子的女人,受人欺凌。陈家对她的数年养育之恩,数年的衣衫、吃食,得买多少个比她更美貌的丫头…”
麻妪没有半分留情,骂得起劲。
慕容慬微微拧眉,低声道:“这老妇人似恨极柳氏?”
麻妪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实话。
陈葳答道:“她当年原是祖父的侍寝婢女,本可以留下来做祖父的侍妾,就在要被抬为侍妾的前两天,府中婆子发现她与一个管事儿子睡到一起。曾祖母知晓此事,将她许配给管事儿子为妻。”
算计麻妪的,很可能是柳氏。
麻妪与陈朝刚也算是青梅竹马,眼瞧着将要修成正果,却折在阴谋算计上。
陈蘅从未听过这事,低声道:“我怎没听说过此事。”


第91章 女子美好
陈蘅从未听过这事,低声道:“我怎没听说过此事。”
她一个娇贵女郎,哪个下人这么不长心眼,会将长辈们的陈年往事讲给她听。
陈葳继续道:“我是听邱媪说的。”
陈朝刚纳妾时,邱媪可没在府里。
陈葳笑道:“莫大管家消息灵通,别说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就是几百年前的秘闻,他照样能给你挖出来。”他颇有些得意,继续道:“祖父娶祖母过门前,曾祖母将他身边的侍寝婢女都送到了乡下庄子上养着,统共是四个,分别名为‘女、子、美、好’…”
四女毕有本家姓氏,每人都随有本家姓氏:秦女、梅子、袁美、麻好,四女皆是陈家的家生子奴婢。
“先帝驾崩,祖母临危受命襄助陛下,各地藩王谋逆,父亲三岁时,祖母披挂上阵,临离京前,与曾祖母道:我一去不知几时回返,还请婆母替朝刚挑选几个美貌、本份的侍女为妾…”
“曾祖母就将养在乡下庄子几年的四位通房接回,四女之中,唯有麻好是六岁就跟着祖父的,与祖国各地父的感情也最深,更是四女里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当时曾祖母都说要送她一份厚礼,在抬为侍妾前,赏她一个自由身,还送她一个小庄子做贺礼…”
自由身,又有自己的产业,这无疑是与已经抬为妾室的柳氏一般无二。
柳氏争不过陈留,哪里还愿意有人与她一样。
不等陈朝刚抬麻好为贵妾,麻好就出事了,原是全府上下人人皆知的“麻从母”,最终成了管事儿子的媳妇。
另三女是在同一日被抬为侍妾的,可三人在后来的三年里陆续出事,其出事的原因也是与其他男子有染,有被发卖他乡做乡野村\妇的,有被杖毙的,还有被不知下落的…
陈葳颇有些幸灾乐祸,“祖父听到麻妪这番话,也不知心下做何感想?”
慕容慬讽刺地问道:“老家主、老夫人在世时,左仆射是听他们的话,还是更听柳氏的?”
老家主夫妇不能改变陈朝刚的初衷,仅凭一个年少时身边的侍女之言,陈朝刚就能改变看法?
不,他不能。
陈朝刚待柳氏的好,早已是根深蒂固,更不会有任何改变。
最多,他神伤一阵子,用不了多久,被柳氏、陈宏母子一哄,他们做过的所有错事又得一笔勾销。
陈蘅深以为然,“朱雀说得没错,祖父不会拿他们如何?”
陈葳皱着眉头,“柳氏害死过祖父五个儿女,也害死了五位妾室…”
慕容慬反问道:“南晋大世家的家主会稀罕庶子庶女?”
不会!
越是有身份的,越是不在乎。
他们看重的是嫡出。
陈朝刚却是个中的例外。
他身边的柳氏,是他一生的挚爱,如果他对柳氏无情,就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觉得亏欠柳氏。
即便麻妪说的是实话,也许最近两日他觉得有道理,过几日依然会旧态复燃。
陈蘅低声道:“陈茉肯定知道不少事,若是让她全说出来就好了。”
慕容慬看着屋子里的陈茉,虽与陈莉、卫紫芙等人一样捆绑在太师椅上,她的举止最端庄,她的眼里也没有任何的恐惧,陈茉的太过淡然,让人赞叹,可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说明: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第92章 记忆(二更)
这女人不好对付!
慕容慬不由忆起了北燕的继后、宠妃,这两个女人一个喜扮贤良淑德,温婉大度,一个爱扮委屈、喜伏低作小,偏生如他父皇那样的北方大英雄,最是吃她们这一套。
“你若想让她说实话,我可以试试。”
陈蘅眨着眼睛,难掩意外。
陈葳惊道:“你有法子?”
慕容慬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拿了条汗巾子蒙脸,纵身一跃,落到屋里。
卫紫蓉呜呜惊呼,连连摇头。
陈茉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不待喊出口,一股异香扑鼻,慕容慬指头几点,陈茉浑身刺痛欲裂,冷汗淋漓。
屋子里的气势陡变。
陈蘅一脸疑惑。
陈葳沉吟道:“是幻梦散?”
对江湖中的事,她了晓甚少。
陈葳低声介绍:“幻梦散于良善之人,能勾起最美好、温馨的回忆。而于恶毒之人,则是最痛苦、丑陋的记忆,或被人迫害,或为了报仇,又或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他们的记忆是给自己行恶的藉口。”
善良之人,回忆是甜美的,如一杯甜水;恶毒之人,记忆也是丑陋的,就似一杯苦水。
善良者,记忆里的美好,告诉他们:曾经也有人这样疼惜过、深爱过我,我也曾那样爱过,生活从来都是美好的。
恶毒者,记忆丑陋:别人对我恶毒,我为何要让别人幸福、快乐,既然要下地狱,也多拉几个下去,这就是强者为尊的时代,我不伤别人,别人会伤我,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容天下人负我。
屋子里,陈茉疯狂的挣扎着,早前点点皆未让她恐惧,可此刻她却如见了鬼:她仿佛回到了幼时,那时她记忆里最恐怖的事。
父亲陈宏按住她的脑袋,拼命往水里按,“想死,是不是?我现在就成全,就让你死。”
水入口鼻的窒息感,似要生生夺去她的性命。
她听到祖母柳氏在一旁怒斥:“陈茉,你记住了,这就是吃人的世界,你不害人,早晚有一人被他人所害。你将荣国府一脉当成亲人,你想出卖你的嫡亲祖母、父亲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宁可没有你这个孙女、女儿。”
宁可不要她,也要用水淹死她。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害人。
柳氏挑唆她将一包药粉下在水里,又让她将陈葳推入池塘。
后来,她吓坏了,吓得不轻,在知道那药粉是害人的东西后,生怕被人查出来,她用稚嫩的声音与父亲争辩:“为什么?大伯不是我的大伯、父亲的长兄,我们为什么要害他们?”
回答她的,就是父亲的怒不可遏,是他将她按到水盆里。
他说,如果她想死,就成全她。
而祖父立在一旁,看着父亲将她按到水盆里。
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离死这么近。
要她命的人不是旁人,是她的亲人。
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有些人不能当成亲人,否则就会惹得自己丢命。
她逼自己去恨荣国府,也给了自己千百个去害荣国府的理由,可是这件事还是深埋在心底,她忘不了被父亲按在水盆里窒息的感觉。


第93章 噩梦
父亲说“你记住了,你不害人,别人就会害你的性命,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你祖母不如陈留狠辣,她只能失去主母位,奉陈留为主母;我不如陈安恶毒,他就是嫡子…”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狠辣的人,才能成为最尊贵的人。
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最无力的时候,双臂在无助地摇晃着,嘴里想呐喊,可父亲却将她小小的脑袋按在水里。
她好想有人来救她,祖母立在一边,没有出手,只是训斥,告诉她:这个世界很残忍。
卫紫蓉等几个亦在拼命挣扎着,想挣开太师椅,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就如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
麻妪软趴在地上,抬手击打着身侧,“滚!滚!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没有勾\引他,我被人算计了。大郎君,你要相信奴婢,奴婢这十九年来,只喜欢你一个,呜呜…大郎君,我是被人算计了,是…是柳娘子,是她害奴婢,是她…”
慕容慬昂首挺胸地立在陈茉面前,“我是阴司判官,陈茉,你作恶多端,今日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只要你认真悔过,本判官不勾你魂魄…”
屏风后面,陈朝刚无助地泪流满面:“父亲,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你不要将我驱逐出陈家,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娶陈留!我不会与表\妹私\奔,你…放过…她腹中的孩子…”
陈葳低声道:“邱媪不是说,当年曾祖父为了让祖父娶祖母,曾以将他除族为名,要将他赶出去。”
陈蘅道:“如果那是未发生的事,为何祖父会如此痛苦?”
莫非,当年的曾祖父真的做这么做过?
陈朝刚在外头度过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一定是真的,幻梦散勾起的是各自记忆里最难忘的记忆。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府里甚至是世人从不曾有人提过?难道是曾祖父、曾祖母下过令,不得提当年将他赶出家门的事。
陈朝刚确实在迎娶陈留前,被家里人赶走,他想抗争,为自己与柳氏,他们被赶离都城,前往咸阳。柳氏曾说要投奔她的一个姑母,这位姑母嫁给咸阳一位富商为妻,夫家姓蒙。
然,姑母听说她拐了颖川陈氏大房的公子私奔,非但没收留他们,还与都城陈氏送了封信。
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在客栈住下来,吃的要买、穿的要买,而陈朝刚更没有过一天苦日子,没多久身上带来的银钱就花了个精光。
蒙家不敢开罪陈氏,姑母不愿伸出援手,他们孤立无援,被客栈的掌柜赶了出来,好些的衣袍都抵了房钱,流落街头,被地皮欺辱,被恶霸讥讽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