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拉了沈宛出了大厅,姐妹二人往客栈东边的草坪移去,那里有几棵桃李树,天气已经微微转暖,吹拂在脸上,让人畅快不少。
沐风、沐雨、小环跟了过来,在跟她们姐妹丈许外停下了脚步。
“姐姐,后面没风,再走走吧。”
大厅里,梁宗卿起身去净手,正蹲在茅坑上,便听到熟悉的对话音:
“姐姐,你还在为潘三爷的话不快。”
“我听父亲说过,潘家人最怕得罪人。”
潘家害怕得罪人,还是京城的世族、权贵太多,而潘家又并非地道的京城人士,只得小心谨慎,处处巴结讨好他人。
那日罗玄离出现,潘信那嘴脸,沈容瞧着就恶心。
她还是觉得自己扮财迷的模样儿好。
“姐姐错矣,今儿这事,我倒觉得姐姐做得好。”
沈宛忍住笑意:“说来听听。”
“姐姐且听我分解一二,姐姐夸二皇子仁厚,你可想过,咸城灯会有那么多场赛事,除了灯谜赛赔了二十几万两银子与民,旁的都是赚了百姓的钱,这说明什么?正是说明二皇子仁厚。
但凡是赌注做庄家,这背里皆可操纵,停止下注时,自有懂晓账目的账房先生细细归拢账目,皇子们又如何不知谁胜对自己最是有利?
姐姐再想想琴艺赛上,百花娇的受伤、崔姑娘被人用鸡蛋砸中受惊,这是有人刻意谋划,是不想她二人胜,因为买她们胜的人太多。唯有姐姐胜,庄家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梁宗卿蹲在那儿一动不动,沈宛的妹妹年纪不大竟有这等见识,发现旁人没能看到的问题,真真令人意外。
他突地忆起自己参加的几场赛事,除了对子赛,棋艺赛的结果便有些意外,他居然与周元朗下了个和局。而从未听说赵熹棋艺如何高超,偏偏赵熹还胜了他。
其他都可操纵,但对子赛、棋艺赛是绝对不好操控的。
沈宛直盯着地上,顿时回过味来,“妹妹,我想起来了:我上擂台时,站的位置是最东边,我要猜谜,就会往东一巷去,早前不觉,后来我带着你逛灯市,才发现东一巷的谜语最是容易猜到的,有好些更是耳熟能详的谜语。
在家乡时,我是出名的会猜谜语,可这等名声不可能跨越几千里传到京城、咸城两地,可只几个时辰,整个咸城人都知道我会猜谜语。早前以为是潘家表兄妹传出去的,可他们都想自己多赚银子,怎能告诉旁人,听潘伦言,他连朋友都未讲此事。”
沈容肯定地点头,“背里就是一个局,皇子们借着咸城灯会在争宠斗谋。这是二皇子故意为之。”
沈宛不解地看着沈容,“那他为什么要赔近三十万两银子?”
“与民同乐,大家都赚钱了,只他一个人赔了,皇上又岂会不知庄家可背后操控之事。二皇子明知赔钱,却依旧按照规矩行事,让该胜的胜,让百姓欢喜,更突出了他的公正之心,仁厚正直,让百姓们以为,这次的咸城灯会是可信的,他们会相信皇家的公道,二皇子彰显的不仅是他的仁厚,更是皇上的仁厚。二皇子看着是赔了钱,却赢得了圣心,更赢得了赞誉美名。姐姐且瞧着,待二皇子入京,定会得皇上夸赞。”
沈宛吃惊地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沈容,“妹妹是如何想到这些的?你此次能赚一笔银子,不是你运气好,是你会看事?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次次都胜的。”
“姐姐想问什么?”
“棋艺赛,所以人都买梁、周二人,唯独你买了赵皇子。”
沈容笑,“荣国府寿宴,我与姐姐在街上瞧见赵皇子,以我之见,赵皇子与我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这话怎么说?”
“伪装!低调。”
沈宛对这个妹妹实在太好奇了,若非四下无人,她绝不会这么问,“低调?这是何意?”
“就是行事不喜欢张扬,越是让自己看起来平庸便越好。”
这是她穿越前身为潜伏特工的经验,对潜伏特工的要求便是扮什么像什么,同时不能太抢眼,要属于那种潜伏在那儿皆不会引人注意。
“世人不都喜欢张扬、出风头,无论是当权者或是名士,谁不爱名惜利?”
“当自己不够强大时,就要学会忍耐,学会伪装、学会低调,让人忽视你的存在。姐姐今年便要及笄出阁了,可容儿还要在沈家生活,也必须学会伪装、低调,方能保护自己。这些年,姐姐处处抢占光茫,事事做到最好,就是想让祖母、父亲看重,也让我们姐妹在府里有一席之地。这种行事,于姐姐可用,于我不可用。”
不同的时期,要用到不的法子。
“难道这样不好吗?”
“因地制宜,因势而行。”
只此八字,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嘴里道出,直惊得梁宗卿胸口一颤。
沈容才懂得隐忍,懂得掩饰,更懂得“因势而行”,她口里的“势”指的是形势,因形势不同,自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同样吃惊的还有沈宛,第一次,她发现妹妹真的长大了。妹妹说的这番道理,她从未曾想到过,她一直以想的都是如何吸引长辈的目光,让长辈看重她,从而来看重她们姐妹,让妹妹与她在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沈容继续道:“因为姐姐是长姐,是后面弟弟妹妹表率,自要处处做得最好。可我若再如你这般,抢了嫡妹的光芒、宠爱,定会惹恼继母。我不仅不会抢,还会襄助嫡妹像姐姐这般受众人瞩目,唯有这样,于我才是最好。”
沈宛心下一阵激动,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比她年幼几岁的妹妹竟是这样的聪慧,她一把抓住沈容的手,“那么妹妹,这两年,你在老家处处掐尖好强,惹祖母厌恶,你也是故意为之。”
“我先招她厌恶,后离她远,这样我就会是最安全的,不会沉沦在兄弟姐妹的争宠算计之中,也不会有继母、婶娘、姨娘来对付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要隐身,隐到家里人都可以忽视,隐到家里人谁也不能真正了解她。
而她,却愿意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姐姐沈宛的面前。
“妹妹…”沈宛一时忘情,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要不是经历许多,你也不会这么小就想到这些,是我愧对了娘亲。容儿,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弟弟的死另有隐情。”
“是。”沈容肯定地吐出一个字,“除夕夜,二婶、三哥的事败是被我算计的,我要撕破他们的伪善,我要让父亲知道,哥哥是被二婶母子害死的。姐姐,容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沈容捏着小拳头,狠声道:“人不犯我,我必不伤人,人若犯我,我必数倍还之。对付仇人,便让她痛到极致。”
“容儿!”沈宛的眼泪滚将下来,“我好傻,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只当你是个小孩子,想要保护你。”
“姐姐不必难过,一个人要长大总需付出代价,这一路有坎坷、有风雨,甚至要看到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开,可每一份痛楚都会让我们学会坚强。”
客栈茅厕里的梁宗卿心头一颤,他完全被那个小姑娘给震撼了,她睿智,她细腻,她甚至有着超乎寻人的智慧,一席话便令人茅舍顿开,说到“人不犯我”那些话时,却又令人醒悟,这样一个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世人皆言:沈宛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可与她相比,沈容更是一个聪慧之人。
沈容的话,让梁宗卿觉得心疼,这样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子,娇柔的肩上担负了太多。
不,如若沈容是个男孩,他一定会收为弟子,教他权谋,助他青云直上。
第74章 〔下〕怦然情动
沈容突地宽慰道:“姐姐不必再为六皇子的事不安,待过几日,他不仅不会怪你,反而会认为你是个聪明人,便是二皇子若得晓此事,只会更欣赏你。姐姐,我们回客栈吧?悦”
沈宛与沈容并肩而行。
“姐姐就要议亲了,姐姐答应我,此生莫要对皇家男子动心。”
“这又是什么说法?”
“最是无情帝王家,那虽是人间极富贵处,不过是世间最华丽的金牢笼,我只望你,有最寻常的幸福,有真心待你的良人,那个地方不适合你。姐姐一朝名动咸、京两地,接下来许会收到无数的邀请帖,赏花宴、诗词会、品茶宴,名目繁多,而每一次宴会许都暗潮汹涌,你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莫让自己中了旁人的算计。”
“容儿,我会小心的。”
沈宛更多的是愧疚,她对妹妹关心太少了,什么时候妹妹已经长大,已经在为她谋划、担心,自石氏过世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亲人的关心,不是来自长辈,而是比她年幼五岁的妹妹。
姐妹二人相携而行,所有的话皆是多余。
沈容在想今日终于让沈宛了晓,她不是一个小姑娘。
而沈宛却是浓浓的自责。
搀*
客栈大厅里,小二正在蓄茶,他们点要的饭菜还未上桌。
店家抱歉地道:“楼上来了位贵人,得先做他的菜,有劳几位客人再等等。”
沈容迭声道:“好饿!再不上菜,我们就不要了。”
“姑娘再等等,楼上贵客的菜就快好了,那边一上完,便做你们的。”
沈容身子一歪,靠在沈宛身上,半是撒娇地道:“姐姐,还等么?我们在外逛了一圈可他们还没上菜。”
梁宗卿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若不是他亲耳听到沈容与沈宛说话,他真难相信,就这么一个小姑娘,竟有那等惊人的见识,能洞悉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斟了一杯茶,仰头大饮一口,“在下知道一家酒楼,在离此二里地的小镇上,厨艺甚好。”
沈容吞咽了一下,就像寻常馋嘴的小姑娘一样,“姐姐…”
沈宛道:“伦表哥、信表哥还要等吗,容儿等不住了,我想乘马车去梁公子说的那个小镇。”
沈容自小就怕饿,一饿就难受,沈宛心疼得紧。
梁宗卿抱拳道:“沈姑娘不必前往,在下骑马过去点菜,稍后令店家送到东边草坪上即可。”
因地制宜,因势而行,出门在外,又何必讲究舒适享乐。
沈容忙道:“姐姐,这个主意好,我们去外头草坪上玩,等不了多久就有得吃。”
沈宛应了。
潘伦算是瞧出来了,这梁宗卿就是故意的,仗着他是名门公子来讨宛表妹欢欣,气哼哼地道:“要去你们去,我们已经点菜,怎能不吃。”
沈宛凝了片刻,“伦表哥,我们先出去。”
她牵着沈容出了客栈,东边的草坪草叶儿干枯,站在那儿有一种如临秋天之感,可脚下的草根却是柔软的,春天快到了,就连柳枝也比冬天柔软了许多。
沐风、小环三人是沈宛姐妹的丫头,见自家姑娘出来,也跟了出来。
风,吹拂着衣袂,沈宛站在桃树下,越发像一个堕入凡尘的仙子。
她很静,在一遍遍思索沈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反复琢磨,细品之下,却饱含着道理,也品出皇子们不一样的明争暗斗。
潘倩讨了个没趣,坐在大厅里又闷,“三哥、四哥,我出去走走,上菜了唤一声。”
草坪上,小环取了几个蒲团,铺在草地上,不远处奔来了两匹马,却是梁宗卿主仆提着食盒而来。
潘倩眨了眨眼:这么快就好了。
梁宗卿笑道:“小镇因离官道远,除了赶集日,素日没多少生意,我去时一报菜名立时就有厨子做,先带了四个菜,稍后他们会再送过来。”
潘倩心头气恨,一转身进了大厅,气鼓鼓地道:“三哥、四哥还等呢,梁公子去附近镇子把菜都带来了,我瞧就别要菜了,与宛表姐他们一道吃。”
潘伦大声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吃姓梁的买的饭菜。”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那是他的表妹,梁宗卿插一手算什么,可恶!
潘伦更怨沈宛,明知道梁宗卿不安好心,还与人亲近,她拒人千里,人家也不会追上来。可他只怪了沈宛片刻,立时又不忍怪了,都是梁宗卿的错,他表妹单纯善良,哪里知道那是梁宗卿的诡计。
潘信与潘伦商定好,兄弟二人轮流请客吃饭,今儿轮到他:“四弟,等多久了?”
这么长的时间,便是自己做饭也都吃两顿了,店家显然还在忙着服侍雅间的六皇子,时不时看着小店往楼上雅间送菜肴。六皇子只得一人,那么多的菜,他一个人如何吃得完,便是随从侍卫都算上,也吃不了那么多菜,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潘信提高嗓门道:“店家,这是茶钱,那些菜我们不要了,先告辞了。”
小二一急,用肩上的帕子擦了一下手,“二位公子,菜都点了,怎能不要,厨房都做上了?”
这话说了好几回,也没见端上来一盘。
“快一个时辰了,我们等不住了,瞧你店里的客人多,你侍候旁人吧。”潘信硬拽着潘伦出了客栈。
抬头往东边一望,见那边草地上有七八个人,男女分席而坐,围坐草地上用饭。梁宗卿带了随从小厮一处,沈宛主仆又是一处。
空气里飘过菜香、肉香、饭香,吸入鼻中,越发让人饥肠辘辘。
潘倩早便饿得前心贴后背,不由得吞咽了两下,不满地道:“早知如此,就不等了,便是去附近镇子也该吃饭回来了。”
潘家兄妹带着下人近了草坪,还未坐下,便见那边过来一辆木板马车,上头坐着一个小二,又有个五官清秀的妇人:“几位贵客,久等了,这是后面的几样菜,依旧摆在草地上么?”
梁宗卿招呼道:“潘三公子、潘四公子,与我们一道吃,出门在外,就别讲究那些细了,用了饭,还要赶路呢。”
潘信扯了潘伦一下,低声道:“赶路要紧,将就吃些。”
沈宛唤了潘倩,又吩咐小环盛了米饭,潘倩带着丫头仆妇坐在草地上亦自吃了起来。
原在客栈里等着的客人,有人出门看到草坪上有人在吃饭,闻着有香,竟比这官道旁的客栈还做得好,也退了菜,问明原由,几人相约前往二里外的镇子上用饭。
半炷香后,众人吃饱,又各带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卤食等物,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纷纷出发往京城前行。
潘信先与梁宗卿混了个脸熟,一路上攀谈起来。
“梁公子对这一带很熟?”
“我们家有几处田庄、店铺便在咸城。每过半年,我会奉父祖之令前去查看,从京城到咸城哪里有客栈、有好些的酒楼,倒是挺熟的。常走这条路的过往客商,多不会住那家客栈,也极少有人在那家用饭。”
潘信好奇地问道:“是因为那家客栈的饭菜不好?”
“不仅饭菜没镇子上的酒楼做得好,便是价格也要贵上二三成,且那掌柜最喜乱与人介绍各种菜品,时不时还想些新名堂出来,且说一件小事,他见你是贵家公子,少不得对你道‘我家有最好的特色菜,瞧客官是尊贵人,要不要尝尝这美人脱衣’?”
跟在后头,一直闷闷不乐的潘伦此刻感了兴趣,问道:“美人脱衣?有这道菜吗?”
马车里,潘倩好奇地问道:“宛表哥,这真是一道菜?我怎从未听过?”
沈容忍俊不住,勾唇一笑。
沈宛则思忖着:什么食物吃的时候要脱皮?灵光一闪,道:“莫不是花生?”
梁宗卿道:“沈姑娘说得是,他说的这道名菜正是炒花生。你们且猜猜,他这一份炒花生会要多少钱?”
一份炒花生,竟也取出这等精怪的菜名儿来,怕是那些贵公子不知晓,心下好奇,定是要点的,你这一点就生生上了店家的当。
潘倩笑道:“饯果店里,一斤上等五香炒花生是三十文。”
梁宗卿道:“他若与你要二钱六的银子便算是厚道的,有一回,他硬是与一个从江南过来的布商要了二十六两银子,直说他那花生是用什么秘方炒制的,堪比宫里的御厨。”
潘信听罢一下唏嘘,脱口骂道:“那就是家黑店、奸商!就没人管他么?”
梁宗卿微微一笑,“他后头也是有靠山的,早前那店子原是开在镇子上,却是无法经营,这才移建到官道旁,专做那些异地人生意。”
店家行事能如此刁钻,指定是背后有靠山,就算被人抓住因有所依仗自是不惧。但今日,店家侍奉的是六皇子,想要讹六皇子的银子,怕又是一场口角官司。
但,六皇子近来赚了银子,拍好马屁,多赏些银子也可能的,早前六皇子进去,声声说的不就是“他有银子”。
沈容听到此处,低声道:“姐姐,怕是今儿遇上梁公子不是巧合。”
潘倩轻声道:“今儿若没遇着梁公子,三哥怕是要被那店家狠狠地宰上一笔银子。”心下不由得感激两分。
有了梁宗卿主仆相随,一路上倒多了几分乐趣,潘伦依旧心下不快,倒是潘信很是认真地与梁宗卿攀谈闲聊,一副“我们是朋友的模样”。
第75章 天命贵人
是夜,近了二更时分,众人离下一个镇子尚有二十多里路,而娇客们早已经困乏得紧。
梁宗卿问潘信:“是继续赶路,还是在附近观音庙里借宿?”
潘信问道:“以往梁公子出门是如何走的?”
“天作被、地为床,出门在外哪有这诸多讲究,走到哪里困了,若是山林,便在林间小憩;若是村庄,便借宿百姓家。悦”
潘信的眼眸跳出了一跳,京城十大世族的卫国公梁家的嫡长孙居然是这样生活的,半分没有娇贵气,出门之时就跟许多行商之人一样,“天作被、地为床”说得他热血沸腾,第一次觉得这个高高在上,才华横溢的梁宗卿与众不同,不由得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梁公子不觉得苦?”
“在下不觉得,反倒觉得随意许多,寻常百姓家,有的离镇子远,为了省几文车钱,天不亮赶到镇上售卖山货。黑夜赶路的常有,若途中困了便寻个地方就地打盹。”
梁宗卿骑在马背上,态度随和,没让人觉得高傲,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示弱卑微,反而言语之间,让人禁不住生出几分好感搀。
便是潘伦这一路相随,也心中升出几分敬佩之情。
潘信揖手道:“梁公子对这一带熟,我们都听你的。”
“我们几个七尺男儿倒是不惧,可车上还有几位姑娘。”
他将视线移向马车。
潘倩不假思索,“三哥、四哥,我们可以的,就像梁公子所言,出门在外,哪能讲究这许多。”
沈宛也道:“就听梁公子的吧。”
梁宗卿沉默片刻,“再往前行不到百丈,往南有一个山坡,那里有个观音庙,可以在那借宿。庙祝是个瘸腿老伯,最是个好客的。”
沈容一路都在听梁宗卿与潘家兄弟闲聊说话,听梁宗卿说话,就知道他是一个务实之人,并非那种娇养大的,对民风民俗,百姓生活也颇是了晓,而对咸城至京城这一带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这不是杜撰出来,而是实打实的理解。
沈宛轻声道:“请梁公子领路。”
眉眼含羞,双颊微红。
沈容借着车内的灯笼瞧在眼城,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宛这模样分明是动情,她动情了,对梁宗卿生了情愫。
一定是这一路的闲聊,让她觉得这梁宗卿非寻常男子,他让人觉得安稳、踏实,甚至给人一种想要依靠的感觉。
梁宗卿么?
只要不是临安王世子那花心萝卜,是梁宗卿做她姐夫也不错。
沈容立时埋头窃笑。
潘倩立时伸手一拍,“容表妹,你在那儿偷乐什么?”
“炒花生的事…”沈容胡闹蒙混过去,再抬头时,沈宛正挑起帘子一角,痴痴地看着外头,双眼含春,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潘倩寻着视线望了过去,心下立时明了,虽然潘伦不错,可与梁宗卿一比,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才华就差了许多,换作是她,也会喜欢梁宗卿。
马车随着梁宗卿主仆往官道而去,不多时便到了梁宗卿说的那间观音庙,外头瞧着不大,只得三间佛殿,抬头就能看到正殿供奉着丈许高的观音菩萨,左侧又有月老,右侧则是财神,三尊神像前皆点着长明灯,火光跳跃。
观音像前,正盘腿坐着两人,一个是清瘦的老者,另一个则是个胖和尚。
潘信刚跨入一条腿,突地见到那胖和尚,不由失声惊呼:“白真大师,你…你老怎在此处?”他快走几步,深深一揖:“拜见白真大师。”
声音发抖,这是激动。
白真是当今天下书法大师,有书佛之称,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将会受益无穷。
潘伦、梁宗卿二人相继进来,见到白真也是惊喜不已,连连行礼,又与庙祝道:“孙庙祝,近来可好?”
庙祝笑答:“甚好!梁公子,有些日子未见。”
白真大师从蒲团上起身,“老孙头,贫僧到此是来结善缘的,豫徽两地自去岁秋始便滴雨未下,你是居士,是不是尽份心意?”
一侧如同木头柱子似的俗家弟子便移了过来:此人长着一张瓜子脸,左颊上有一条五六寸长的刀疤,一双眸子清亮如水,落在人眼,让人心头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