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俪手里的琴,正是“绕梁”,是如何得来的,没人知道,但年代久远。但为了与历史上的绕梁区分开来,它的名字唤作“小绕梁”。
铁氏对音律,也只会用笛子吹曲子,且只会三支曲子,旁的不会。而琴技几乎不懂,她出阁之时,娘家父母健在,因夫婿是当时的才子,母亲从自己的陪嫁里将“小绕梁”作为陪嫁相赠于她。洛俪订琴技比试,铁氏令铁嬷嬷从她的嫁妆库房里寻出来,将此琴送给洛俪练手。
洛俪这几日在家,每日只习一个时辰的武功,不是练字画就是习琴,而且习的那部分皆是她练得不熟练处。
《情劫》讲诉的是赵太祖皇帝时期,皇城一代才女玉玲珑的爱情故事,相传她爱上了一个江湖中人,后来却因变故被迫嫁于皇家亲王为妃,然她一生真爱乃是那男子,对自己的丈夫一直冷若冰霜,也至王爷对她冷言冷语,她活到二十八岁突然病逝,撒手人寰,临死之前,只对丈夫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你不是不好,而是我早已无法再爱。”
玉玲珑逝后,亲王反省自身,懊悔不已,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残忍,玉玲珑不会英年早逝,终是难以释怀,最后也出家为僧。只留下一段爱情悲剧,《情劫》也因此而闻名。
洛俪纤指飞舞,为了更好的弹奏,她今天蒙了一张罗帕在脸上,一双漂亮的凤眸时而看着琴弦,时而暗自沉思,从一双男女的初识、相识、相恋、许诺、定情到最后的劳燕纷飞,再一世成劫。
她想到了前世的爱情,初识梁俊时的一见如故,欢喜难自抑;秋千跌落,池宪双手相托,搂接于她,目光相对,情初生。
初识这章,将一个少女初识少年纯真美好弹奏得令人动容。
人群里,上官蓉夫妇侧耳聆听,上官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望着擂台上倾情弹奏的少女,配上绕梁独有的韵律,让人回味无情。
窦华浓只听一章,再审视琴才女的神色,是佩服,是欣赏,更有迷茫。
画才女呢喃道:“洛三娘的琴技不如李妹妹,而琴音神韵远在李妹妹之上,这一局胜负难料。”
她必须胜!五场比试尽输一人之手,让她如何甘心?窦华浓此念一闪,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徘徊,不多时看到了伪装成围观者身份的暗卫,她冲着暗卫果决地点头,眸光掠过一股浓浓的杀意。
夜公瑾混在琼林书院的学子人群中,耳畔有人低声道:“公子,窦华浓要对洛姑娘下手了。”
“拦住他!”
他吐出三字,神色无波,穿过擂台的视线落在了窦华浓的身上,她身上的衣裙来自针工局,首饰来自司宝局,可以这样说,窦华浓从头到脚的每一件东西是内务府制造,她不过是一介臣女,却享受着如同天朝公主般的富贵荣华。
夜公瑾微敛目光,她若敢伤洛俪,他便让她江南之行留下最难忘的回忆。
夜公瑾的护卫潜入人群,寻到一名窦氏暗卫,不等那人回过神,扬手一击,窦氏暗卫昏迷,被护卫伴装成勾肩搭背地模样,“兔子,她们不骂也不打,无趣得紧,对琴音,我们听不懂,走了,走了…”
如此这般,几人接连带走了五名窦氏暗卫。
洛俪弹到了定情章,往事浮上脑海,她对池宪非嫁不可的果决,祖父的劝导:“池宪答话时眸光闪烁,看人时眼神不正,恐非正人君子。他看倾城时,表情虚伪,笑意不到眼底,实非真心啊!”然,深陷情网的她,视亲人之言仿若未闻,听不进半句的劝告。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倾注地聆听琴曲时,站在台前的一个贵女突然地手臂一场,“啊——”一声尖叫,她对着洛俪射一排银针,洛俪本能的反应,抱着琴纵身一闪,用琴背接下银针。
“有刺客!有刺客!啊——”
若干贵女的呼救声交织一处。
梁俊、卢淮安等人纵身一闪,直往女刺客方向奔赴而去。
女刺客的周围,人群立时消散,其间一个紫衫妇人已与她交起手来,紫衫妇人手脚麻利,武功招式更是如雷霆之势,不过才三招,便将女刺客反手止住,擂台上,琴曲依旧,虽之前被扰停顿片刻,似乎并未影响到洛俪。
但,唯有洛俪知道,她已经被人惊扰了琴音,心头一刺如针的刺痛,银针被她接在古琴背面,缘何心口疼痛难忍,风波袭卷。忆起当步入书房,发现池宪与窦华浓的秘密与真相,痛与悔,如两股难以停歇的洪流,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将风波章节推向了高/潮,那激昂、悲愤、痛楚、懊悔等诸多情绪交融的琴音自她的指尖流泄,回荡在空中,让人觉得心痛难耐。
立得最近的素绢,看着洛俪额上密密的汗珠,轻声道:“姑娘,你受伤了,还是停下来吧,姑娘…”
“我…无碍。”
怎么会无碍,她额上那么的汗水,面容煞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激昂的曲调中,琴弦割破了纤指,那丝丝血迹染红了琴弦。
血染琴,琴沾血。
就似她的灵魂与曲谱、古琴融为一体,痛楚的弦音弥漫在空中,久久难消。
琴才女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倔强却又不失坚韧的姑娘,从她的额头汗水又移到那滴血的指尖。
素绢跺着脚,“姑娘!小婢求你了,你别弹了,求你了!”
“就快了,再坚持一会儿,我就弹完了。素绢,你不会懂的。”
“姑娘…”
素绢慌张地望向帐篷。
铁氏扭头看着身侧的铁嬷嬷。
铁嬷嬷面露茫然。
洛俪还在弹琴,此刻进入至死方休,爱能让人至死方休,恨亦如此,不,恨比爱更久长,恨便是至死也能休,来生来世还会继续恨下去,就如现在的她。
她有爱,对家人,对长辈,对她爱着也深爱着她的人。
她的眼里因爱恨交织有了闪烁的泪光,她似看到一个光影中一个美丽妇人的身影,她瞧不见她的面容,她听到一个声音,轻柔如梦似幻“倾城,倾城…”
众人以为琴音将停之时,在《至死方休》之后琴弦却完美一转,化成哀怨浪漫的曲调。
琴才女错愕,转而更是吃惊的望向对面的洛俪。
郑小妹呢喃道:“《情劫》九章,刚才是至死方休,这后面怎么还有?”停凝片刻,倾听之后,惊道:“第十章与第九章衔接得天衣无缝!”
奇哉!
莫非自玉玲珑之后,还有另一个音律奇才。
也只有这样的奇才方能续出这样美妙的曲子,这种风格与哀怨浪漫,与前面的九章相融一体。
不仅是她们,以上的琴艺夫子、先生们也是相互对望,茫然与意外中,齐齐看向琴台前的洛俪。她的双手早已被琴弦划出了数条口子,琴弦的血迹越来越红,琴弦上还凝了两滴鲜约的血,而她却忍住指尖的剧痛。
她一定要弹完,一定要!
前世,她未让第十章《传说》以梁氏之名流传于世,今生要世人知道,她的母亲梁氏替《情劫》续出第十章。
前世,母亲留下的琴谱《情劫》成为她的嫁妆,无意间被池宪看到。他将《传说》琴谱给了池宓,又问她“倾城,你精通琴技,不如传授宓儿琴艺如何?”因他一句话,洛俪用心传授池宓琴技。一次盛宴,池宓借着《传说》扬名皇城,更是获得“琴仙”之名。
母亲倾尽几年的心血,成就的却是池宓的才名。
一曲《传说》令池宓与十五爷赵徴喜结良缘。
赵徵,赵彻的十五皇兄,明和十九年冬离开皇家外出学艺,直至天隆十年方才重返皇家,彼时由赵彻引荐,他与池宓一见如故,以为《传说》是她所谱,大加赞赏,两人花前月下谈论音律,最终缔结良缘。
第126章 命悬一线1
池宓为了赢得赵徵的欢心,时不时请教洛俪关于琴艺、音律方面的知识,甚至还逼洛俪发下毒誓,一生不得道破《传说》背后的真相。她深爱池宪,傻傻地被骗得发下毒誓,若是道破就不得善终。
她发了毒誓,遵守诺言,害她不得善终的却是池家母子。
这,就像是一个讽刺的笑话。
她终未对任何人提起,可是父亲洛康却知晓其间的真相,曾因此事训斥于他,她却有苦难言,反过来跪求洛康不要道破此事。
今生,她要让母亲花几年心血而成的《传说》琴谱名扬天下,更要令《情劫》有一个圆满。
人群里,熟谙琴技、琴曲的上官蓉听到此章,吃惊不已,更陶醉在那如诗如画用琴音为笔,为琴韵为魂的弦律之中,上官蓉一生弹奏过无数次《情劫》,第一次听到这一章节。
在悠扬浪漫,空灵婉转的琴曲中,仿佛一对蝴蝶飞舞花间,就似两个相爱的灵魂终于在逝后再度相聚,翩翩起舞,缠缠绵绵,最终消失于天地之间。
洛俪的琴落音,她的双手早已血迹斑驳。
绕梁的余音还回荡在空中,令在场的人深深沉陷。
琴才女悠悠问道:“《至死方休》之后那一章是什么?据我所知,这一章琴谱并没有?”
洛俪忍住心头无法控抑的剧痛,她感觉自己的心就似要破碎一般,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是家母梁氏用数年心血所续曲谱《传说》!”
琴才女失魂落魄地起身,吐出一句话:“洛姑娘的琴音意韵悠长,令人佩服!”
窦华浓倏然起身,厉声大喝:“李秀妍,你还没弹,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窦姑娘,我是实话实说,洛姑娘的琴韵我难及十之四五,又有梁夫人所续《传说》,更是完美无瑕。”琴才女敬佩地看着洛俪,在明知窦华浓不许她输的情况下,她却坦然而大胆地称赞对手的琴艺,这也是一种勇气。“琴技熟能生巧,而琴韵却是多少人倾尽一生也无法做到的。我认输!输得心悦诚服。”
她自认在修炼琴技上颇有天赋,今日瞧见洛俪,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洛俪道:“琴姑娘的琴技,我不能及。”
窦华浓咬牙切齿地道:“李秀妍,你若不弹好琴曲,本姑娘饶不了你。”
琴才女心下纠结,落坐在琴台前,琴谱早已经熟记于心,最日更是反复修练了八遍,每弹一次要半个时辰,其间休息的时间极少,手腕、手指颇是酸痛。不战而败,不是她的风格,就算窦华浓不逼她,她也是弹的。
洛俪小小的年纪,却有一颗剔透的玲珑心窍,吃透了《情劫》的神韵,这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有人超越其女,而《传说》之名定然会名动天下。
噗——
洛俪终于按不住心头的刺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素绢尖叫一声“姑娘”伸手将她死死地搂住,而洛俪一脸煞白,歪在素绢的怀里已然昏厥。
铁氏失控大唤“俪姐儿”。
上官蓉腾空而起,端端落在擂台,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是一只被鲜血染红的手,指头上深深浅浅都是被琴弦划伤的口子。
沐子轩上了擂台,诊脉之后,“她劳神过甚引发旧伤,需寻个安静处,我给她施针治疗。”
琴才女的琴音依旧。
洛俪被众人扶离擂台。
第五场已毫无悬念,洛俪赢定了。
然而,熟谙音律的人,很快发现琴才女的琴韵虽与洛俪不同,却是亦有了灵魂一般。
郑小妹压抑下对洛俪的担心,低声道:“琴才女在几日之内对琴谱对熟记到如此地步,令人称赞,琴韵虽不及洛姑娘,却亦有可取之处。”
洛俪胜在琴韵,而一首曲子越是倾情弹奏,所耗心力亦越大。
原本燥动的人群在琴才女的琴音安定下来,她所使之琴,虽不如洛俪的绕梁韵味久长,回味无穷,却自有一种空灵婉转的魅力。两人的琴韵完全不同,勾勒出的意境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洛俪指下描绘的情之四季,初识如春,绚烂美好;相爱如夏,炽烈激荡;风波如秋,悲凉在胸;至死似冬,万物沉寂。最后,洛俪的琴音借《传说》重新复活,是释然,是新生,是静好如水的初春生机,在一片花海中,蝴蝶双双翩然去而结束。
琴才女的琴韵,没有四季变化的激烈,更显温和、静好,就像是一个人在静默地倾诉一段情的起始终落,用一种旁观者的心境在讲。
所以,用真懂音律的人来点评,还真分不出二人的琴谁优谁劣。
端看各人的喜好。
年轻人许是喜欢洛俪的琴更多些,爱恨分明,也能大胆地演绎。
而对于上了年纪的人,反而喜欢琴才女的风格,平和、悠扬。
一曲止,琴才女起身优雅行礼。
她没有信心必胜,就连她现在弹出的琴,也是超常发挥,更是得了洛俪给她的感悟,如果她先弹,肯定必输无疑。
但她可以敬佩对手,却不能不战而败。
窦华浓指着擂台上的评师团,“你们可不要偏袒自己人,本姑娘以为,李秀妍的琴技在洛三娘之上,不说旁的,洛三娘弹此曲中间可是停顿了好几次,虽说是她受伤,可停了就是停了,输了就是输了。在比试琴技过程中,琴音停顿这可是大忌…”
汪灵回道:“洛妹妹是如何停的,是因为有人行刺,真是奇了,好好的,从哪里就冒出一个刺客来,要我说,那肯定就是你派的人,目的就是阻止洛妹妹比试琴技。”
刺客杀一个女童作甚么?
早前行刺洛子的人是窦氏派的。
现在行刺洛俪,定然与窦华浓有关联。
窦华浓眼帘微垂,“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洛三娘恶毒无双,天晓得她开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复原在情理之中。”
评师团八人交头接耳。
洛俪确实在中途停顿三次,虽未弹错音,但就如窦华浓所言,比试琴技时停顿,这可是大忌,因为这会影响到整体音律的美感。
然,琴才女就做得很好,其间从未有停顿。
一个胜在琴技出众,一个胜在琴韵过人,且两人的风格又各不相同。
评师团里头,四个人支持洛俪,又有四人支持琴才女。
副山长朗声道:“琴技赛,皇城琴才女对顺天府洛三娘,二人各有所长,琴才女琴技出众,洛三娘琴韵过人,经过几位评师反复商量,现在宣布:琴才女与洛三娘平局!”
人群里的姜禧一直不说话,这会子陡然跳了起来,“为什么是平局?洛三娘最后弹的《传说》,就是连琴才女也弹不出来。”
副山长道:“评师团先生、夫子以为,《传说》很美,也很动听,但不能纳入《情劫》琴曲中点评,否则于琴才女不公平,要撇开《传说》进行点评。”目光投向窦华浓,如果你还说我们江南书院、女学的夫子、先生偏袒,就太无理取闹了,“所以,琴才女与洛三娘并列第一。”
窦华浓心下想着:虽不能踩上洛三娘一头,洛三娘已经发病受伤,一瞧就是早夭模样,能不能长大还另说,她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并列第一就并列第一,江南之行又不是一无所获。只是棋才女那日离开后就失了下落,她派人寻了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现在,与她随行的六名暗卫,除了女暗卫现身被抓,其他几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窦华浓担心出事,又担心刺客道出是她指使的,虽然暗卫多是死士,可万一说出来,她想离开江南都不成。“那就…并列第一罢。”
姜禧道:“你还不乐意,要说洛姑娘才委屈呢,明明比李秀妍弹得好太多。”
琴才女不说话,姜禧的话很有道理,她在洛俪这个年纪时,根本难及对方一半的琴技,更别说琴韵了。
副山长再次宣布了结果,有人陆续退去。
繁华落幕,城中各大赌坊没想结果会是并列第一,倒是赢了个大满贯,着实早前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
洛府,颐和堂。
洛俪送回来的时候,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沐子轩虽然施针,却依旧没能让她醒转。
“洛三姑娘是消耗心力过甚已伤心脉,学生…实在无能为力。”
铁氏搂住昏睡中的洛俪,“请郎中,把全城所有的郎中都请回来。”她眸中含恨,“若我孙女有个三差两短,我要窦华浓替她抵命!”
她的孙女是被窦华浓害成重伤,如果不是窦华浓派人行刺,怎会让全力弹奏的洛俪伤了心脉;如果不是窦华浓挑战江南贵女,洛俪更不会迎战受伤。
沐子轩神情落漠地离了颐和堂。他曾想,若是年幼的他会医术,也许母亲就不会病逝。自己学会了医术,看重的亲人还是一个又一个离开,他想救洛俪,却发现自己的医术也救不了她。
上官蓉夫妇静立一侧,洛俪的坚韧与倔强深深地打动了她,“铁妹妹,我倒有一个法子。”
铁氏寻声而望,看到屋子里似曾相识的妇人,她的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比苏氏都还要年轻许多,居然唤她铁妹妹,“你…你是…”
第126章 命悬一线2
上官蓉夫妇静立一侧,洛俪的坚韧与倔强深深地打动了她,“铁妹妹,我倒有一个法子。”
铁氏寻声而望,看到屋子里似曾相识的妇人,她的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比苏氏都还要年轻许多,居然唤她铁妹妹,“你…你是…”
上官蓉笑道:“我是你的蓉姐姐。四十五年前,我们曾一起行走江湖。”
铁氏将洛俪交给铁嬷嬷,一把抓住上官蓉的手,“蓉姐姐,你快救救俪诳,你救救她。”
上官蓉原比铁氏年长,可现下瞧上去如苏氏一般年纪。
她应该是六十多岁的人,怎的这么年轻?
上官蓉看着昏厥的洛俪,“要救她,说难也不难,只需一个武功高强,内力真气绵柔又不失浑厚的人将自己的真气输入俪儿的体力,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即可。若俪儿到了芙蓉岛,我自有法子助她恢复健康。”
铁氏沉吟着:“内力真气绵柔又不失浑厚…”她自小习武,活了六十岁,习了近六十年的武功,她所习武功至阴绵柔,内力也偏绵柔之力,自是最适合的人选。
“铁花,将三姑娘带到密室。”她转而看着上官蓉,“还劳蓉姐姐替我护法,待我救下俪儿,你便带她离开中原,只要她平安健康、快乐无忧的活着,我…什么都能答应。”
孙女就是她的命,她不愿看孙女早夭。
洛俪明知比试有险,还是欣然应赛。
她是为洛家,是为整个江南的贵女。
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疼惜孙女的,知晓孙女的身子有病,不能劳神劳心。
宋蜜儿面有不忍,“姑母,万万使不得,许还有别的法子。”
“蜜儿,俪儿是我最疼的孙女,她还这么小,才刚刚十岁,我不能看她就这样离开。”
就算不会有性命之忧,为了洛俪的健康,铁氏也会义无反顾地做这件事。如果有人说:用你的命换洛三娘的命,她不会犹豫半分。
洛俪还未长大,而她已活了六十载,为了救心爱的孙女,她愿意做任何事。
宋蜜儿道:“姑母若将内力真气输给三姑娘,你…也许会…”
内力真气是一个习武之人自幼勤加练习得来的,其真气已经与奇经八脉相融一体,一旦失去,就会一夜苍老,甚至更有甚者会在失去内力后丧命。
“别说了!若用我的老命换她活下去,我愿意!”
铁嬷嬷突地伸手一点,铁氏立时昏睡过去,她扶住铁氏,一步步将她扶到榻上,“老太太,铁花从记事以来便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若不在,铁花还活得有什么意思。你疼三姑娘,老奴也视她为亲孙女一般疼爱,就让老奴来。老奴的武功是与你一道学的,内力真气也不比你差。”
铁嬷嬷含泪看着昏睡的铁氏,抱起暖榻上的洛俪,径直往后院地下密室走去,那是一间专门用来习武的地下密室。
铁氏醒来的时候,已近黎明。
铁嬷嬷浑身虚弱不堪地坐在榻前,不知坐了多久,似一直在等她醒来。
铁氏忆起自己要做的事,“铁花,三姑娘呢?”
“老太太,三姑娘跟郑岛主走了。”
“郑岛主…”
“上官蓉的夫君。”
上回铁嬷嬷说:郑岛主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岁,其实人家的年纪不比洛瑞小,应该是近七十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岁。
上官蓉比铁氏年长三岁,可人家瞧上去不过三十岁模样,美丽、青春而充满了活力,还娇滴滴地唤自己夫君“邪哥哥”,光是一心,铁氏心下就微微打颤。
铁嬷嬷道:“三姑娘喜爱的东西、衣物全都一起送上了船。老太爷说,希望三姑娘年满十四岁后回来,家里会给三姑娘办热闹的及笄礼。”
铁氏看着铁嬷嬷,她怎会如此虚弱?她抓住铁嬷嬷的手,体内已无一丝内力,习武之人,就像是一个容器,里面蓄满了内力真气,而铁嬷嬷没有,就像是一个容器突然被清空,就算是身强力壮的都未必会承住,有些人失尽内力会当场毙命。
铁嬷嬷道:“老奴没事,郑夫人离开时给了老奴两枚九转玉露丸,要不是这东西,老奴只怕早就没命了。”
铁氏一把扛起铁嬷嬷,带她进入密室,点了铁嬷嬷的穴道,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铁嬷嬷的体内。
铁嬷嬷嘴里大喊:“姑娘,不要…”
“我们一生相伴,你于我如同手足姐妹,你把毕生内力真气给了俪儿,我怎能不顾你的性命?我将自己的内力分你一半,我不想过着没你的日子,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我心里,你和阿瑞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