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八月,七月上浣时洛征带着沐子轩到庄子上住过两日,待二人走好,洛瑞就说“乡下好,不如我们再住一阵子。”
进入八月,洛瑞与铁氏也不提回城里的事,颇有要在乡下过中秋节的意思。
洛俪总觉得哪里很怪,可又说不上来。
洛俪今儿又接到了周娥眉写来的信,对铁氏念叨着:“杨姐姐八月一日应试,顺利考入梅班,不仅是她进入梅班,就连周姐姐也考进去了。”
铁氏喜道:“倒没瞧出,这两丫头也是才女呢。”
洛俪一边给铁氏锤肩,一面继续道:“早前,杨世叔写信来,说杨姐姐若是能过试就让她读女学,他定以为杨姐姐考不进去,谁能想到,这一考就进去了呢。”
“要做怀青的媳妇,多学点本事也是好的,将来才好掌府理事。”
洛俪笑了笑,“祖母,再有几日是中秋节,我们不回家过节?”
铁氏凝了一下,她也想回去,可这不是为了陪孙女,上回沐子轩给洛俪诊脉,说她的日子好转,可见远离城里,对她终究是好的。她很想家里,但家里有洛廉、大太太等人,反正她不理事掌家的,由着他们去闹腾,她只要陪着自己的乖孙女就好了。
“祖母,你今年九月满六十大寿,不过寿的么?”
第117章 金梅本2(三更)
“祖母,你今年九月满六十大寿,不过寿的么?”
关于过寿的事,苏氏也问过,铁氏娘家的弟弟写信来问,说她若是过寿,就让铁家的侄儿侄孙来给她贺寿,定会给她撑起来。铁氏想到自家孙女的病,哪还有心思过寿,索性也不过了,就住在乡下庄子。
铁氏打趣道:“你莫不是想参加江南四大才女赛?”
“祖母,说什么呢?我才不想参加,我只要陪着祖父祖母就好。”
她依在铁氏怀里,嘻笑撒娇。
八月十四日一早,苏氏派了丁管家送月饼等物,又带来新给洛俪做的几身新裳,捎来了周娥眉的书信。
周娥眉说这次蘅芜女学挑出了五名学子参加“江南四大才女”,她名列其中,最有希望的是郑小妹,为了让她们考得好成绩,女学的几位女学生给她们五人开小灶。虽然她自认琴艺不俗,可与郑小妹一比才发现颇有差距,不过,这些日子她的琴艺有所长进,棋艺进步颇大,书画因得洛俪指点,仅次于郑小妹,知道洛俪中秋节不回城,引以为憾。还说到了中秋节,琼林书院会有十二杰助阵,更有琼林书院的夫子先生担任评师。
任是如何热闹,她明日却不能去瞧热闹了。
洛俪坐在榻上,搁下手里的书,“妈妈,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姑娘是指什么?”梁妈妈抬头,手里正缝着给洛俪的小衣。
就在昨日,洛俪跟着洛瑞读书时,老太太铁氏将她唤了过去,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梁妈妈重重跪下,磕了两个头,“还请老太太明言,姑娘她到底怎么了?奴婢隐隐觉得姑娘的身子似有不妥。”
铁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得将城中老郎中等人说的话细细地说了。
梁妈妈泪如雨下,“都是奴婢的错,应该早些劝着姑娘的,小小年纪因思虑过甚落下了心疾,这可如何是好?”
铁氏道:“我早年行走江湖,认识一位世外高人的朋友,昨日她给我回了信,愿意收俪姐儿为徒,说是过几日就会抵达江南,届时将俪姐儿带去。你过了中秋节就先回城,暗里拾掇拾掇,不必惊动了她,若她知晓家里人要送她走,只怕是不肯。”
梁妈妈没想到自己奶大的姑娘居然患了这种病,泪水涟涟。这些日子,她是觉得怪,只当是姑娘中毒身上余毒未清,原来不是毒,根本就是病。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姑娘来乡下,一住就是两月余,都是为了姑娘。
“老太爷这几年一心想将三姑娘培养成当世真正的才女,可得晓真相后,也放弃此念,只求她身体健康,一世安乐,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名利都无干紧要。
我那朋友说,她可以带走俪姐儿,只是不允旁人跟着去,你也知道,这些世外高人总是有些古怪脾性,我不能不应。你回城里后,把俪姐儿喜欢的东西都给她带上,拾掇好了,且送到颐和堂,让素纹给收起来。”
老太爷为了姑娘的健康都让步了,放弃了他最初的想法。
老太太当成了眼珠般地疼爱,为了姑娘,也忍痛让她跟着别人走。
“听说那里是个世外仙境,美丽如画,里头的亭台楼阁建得跟神仙住的屋子一样,里面的人个个长得像神仙,无忧无虑,快乐自在,希望我家俪姐儿去后,能得快乐,也能改掉思虑过重的毛病,健健康康地。
老太爷请了寒山寺的住持给俪姐儿批命,说命原是好命,只是十四岁以前有大劫,下则能活过十四岁;中则活不过二十;上则能长命百岁。若是跟了世外高人去,过了这道劫数,许能长命百岁。”
寒山寺的住持说她命里有两大劫,一劫在十四岁以前,一劫在二十岁以前,如果这两劫过了,便个福寿双全的好命。
梁妈妈呜咽道:“奴婢明白,只要为了姑娘好,奴婢都听老太太的。”
听了铁氏的话,梁妈妈这几日都忙着做针线,好几年不碰了,可姑娘要出远门,这一去就是几年,待她归来,也不知是何情形,她得给姑娘多做几身小衣、肚兜,要将未来几年的都给做上,免得她没得穿。
素纨见梁妈妈肯动针,心下甚是奇怪,在一边打着下手,待四下无人时,方低声道:“妈妈,你不是说姑娘的衣物都交给我了么?”
“我帮你打理了,你不乐意?”
“怎会呢,瞧妈妈这针工,可是我怎么也学不来的。”
梁妈妈苦笑,继续绣着肚兜上的花,一针一线蓄着满满的情意,“我自小就是孤女,从记事起就不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只是不停地哭,被人牙子打骂。后来是郑国公府的梁家老夫人买下了我,见我无父无母怪可怜,就让她身边的管事妈妈收我做了女儿,这管事妈妈原是宫里的绣娘,一手绣工出类拔萃,只是在宫里遭了人暗算,不能生儿育女。
她待我十分好,将她一手极好的手艺都传给了我。梁家嫡姑娘订亲时,她将我唤到一边,说是老夫人瞧上我的手艺,要我做嫡姑娘的陪嫁姑娘,又从陪房里头挑了三个极好的后生,这里头有文武双全,有人精明英俊的,也有做秀才的账房先生。
我那时就想啊,怎么也要挑个好的,就选了做秀才的账房先生,不曾想到,他倒是个短命的,我嫁给他还没过到两年,他就得了痨病去了,想着他虽没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个依仗,谁曾想到,十月怀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产下的居然是个死胎…”
素纨一直觉得梁妈妈很神秘,着实是她的女红太好,好到少有人及,没想这背后还藏着如此的故事。
“那时候,我真想跟着一道去了,却被人救了下来,是梁七婆守在我身边开解、宽慰我,帮我谋到给姑娘做乳娘的差事。姑娘七八月上头,太太没了。那时候我就想,我与姑娘一样,都是可怜人。她没有亲娘,我没了女儿,往后就这样相依着过活…”
梁妈妈的眼泪不由自己的滑落。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是拿洛俪当成亲生女儿。可现下,却不得不分开。
“妈妈!”素纨轻呼一声。
她怎好好的提到身世,提到那些走远的过往。
素纨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梁妈妈抹去眼泪,“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事心里难受。”
姑娘小小年纪就落下了病根,如若她用些心,姑娘何至于如此。
素纨问:“妈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是高兴,瞧着姑娘乖巧懂事,才华横溢,就像太太年轻的时候,我有些感慨罢了。”
梁妈妈不肯说,素纨也问不出原由。
洛俪近来过得很有规律,每日一早学一个时辰的武功剑法,然后到洛瑞的临时书房里读书习字绘画,再是琴艺。来到乡下后,棋艺课被洛瑞给取消了,茶艺课洛瑞说她学得很好,没有必要再教也取消了。
洛俪只当洛瑞不教她下棋,是因为洛瑞的棋艺不如她。
闲来无事,洛瑞教洛俪钓鱼,甚至还讲佛经、道经,那是前世今生她都没学过的。
洛瑞站起身:“今儿休沐,你在庄子上钓鱼。钓得多了,晚上给你祖母加菜。我去找寒山寺的大师下棋。”
洛俪点头。
素纨在一边帮忙,从庄子小河里钓上来的全都是三指宽的小鲫鱼。
在河的对岸,是对岸村庄上的百姓,小河有两丈宽,每日有村里的村姑妇人来这里浆洗,因洛俪的容貌太惹人,素日她都戴着一顶纱帷帽。
洛俪道:“梁妈妈几时回来?”
素纨道:“说是秋凉了,回去给姑娘以几身寒衣。”
“我们还要在庄子上过冬天?”
“许是吧。”
洛俪眨巴着眼睛,越来越奇怪。祖母九月的寿辰,不过大寿了;祖父是十月的寿辰,也不办寿了。
她跟着祖父祖母来庄子上这一住就是近三个月。早前说是避暑,后来又说是静养。现在天气转凉,也该回去,只祖父祖母半点不提回府的事。
洛俪捧着肚子,“素纨,你瞧着鱼竿,我去趟茅厕。”
素纨接过鱼竿,老太爷还真是倾囊相授,连钓鱼都交姑娘,可她在旁边冷眼瞧着,这大半年下来,老太爷越来越有一种教无可教的无措,而剩下的就要看姑娘在书法丹青上的悟性。
洛俪觉得自己最近吃得太多,人都胖了,明明夏天穿着合宜的衣裙,都短了两寸,这个夏天,她分明长高不少。
从茅厕出来,她依稀瞧见执墨的身影,一闪就过,瞧着方向是进了老太太住的院子,她心下又是好奇又是狐疑,跟执墨进了院门。
九月的天气已凉,房门半掩着,她站在门外,只听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禀老太太,周姑娘写给三姑娘的信,还有郑姑娘写的,喏,有一封是蘅芜女学山长写的…”
周娥眉的信,自从中秋节后,她就没收到过了,说起来已有二十来天没收到了。
铁氏道:“她们怎么还不消停了,没完没了,写这信来作甚?”
自家孙女是来静养,怎的还来打扰。
第118章 仇人的挑战1(四更)
执墨垂首,“老太太,听说城里闹得很凶!原本江南四大才女的绝赛,八人里头挑出四人。谁曾想到,窦国舅的嫡幼女窦华浓带着自称是皇城四大才女的来挑战,将好好的赛事搅了个乱七八糟。”
任他外头闹翻了天,自与她们无干。
铁氏只盼孙女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什么名利权势,且由别人闹去。
铁氏叮嘱道:“铁花,把信收了。”
“老太太不给姑娘。”
“姑娘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要被她知道,又是一场风波。现下就算天塌了,也自有个高的去顶,与我孙女何干。”铁氏悠悠轻叹一声,“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求俪姐儿健健康康!”
“只求俪姐儿健健康康!”
铁氏为何要说这一句?
她是病了吗,来乡下生活,是为了给她养病,这才是老太太老太爷一直不提回城的原因?
她的身子怎这般不争气?她自己也没觉哪里不妥,除了时有一阵刺心之痛,别无哪里不适。在她今世五岁时就发作过,那时,是她忆起前世的不甘与仇恨,后来慢慢淡了,就再未发作过。这几年一月中,总有那么一两次刺痛,有时是从睡梦里被疼醒的,有时是突然在她想到什么事时被刺痛一扰。
铁嬷嬷接过几封信。
老太太有自己的担心,上回沐子轩说姑娘的病好转了,老太爷老太太很高兴,更觉得远离城里是好的,至少姑娘放松了、快乐了,换一个地儿真的对三姑娘的病有益处。
洛俪以为自己快要忘记前世之恨,“窦华浓”三个字像一个魔咒,回荡耳畔,心头的恨意翻腾。
窦华浓、池宪…
前世的仇人,她们还都好好的活着。
池宪害洛家的男丁,背后的靠山是窦国舅。
窦华浓来江南了,她破坏了江南的四大才女赛事。
她未去寻窦华浓,窦华浓反倒自己送上门。
执墨没有离开,固执地继续禀道:“郑姑娘原是好的,可在皇城四大才女面前,琴棋书画样样都只能排第二。窦华浓留下话,说三日之后再没人胜得过皇城四大才女,江南女学也不必再办,索性全部取缔,还嘲笑江南无才女,留着女学,反徒惹笑话。”
铁氏恼道:“执墨,你下去罢。”
耳不听,心不烦。
江南之地,才女比皆是,谁去应赛都行,唯独不能是她的孙女。
洛俪的病好不容易才好转,怎能才劳累。
这种比赛最操心劳力的活,让健康的姑娘们应对。
执墨轻呼一声:“老太太…”
铁氏面容转厉,“城里的事,不许告诉三姑娘,若让她知道,我第一个…”
“三姑娘!”铁嬷嬷一呼,打断了铁氏的话。
风拂起了粉红裙摆,这是今儿三姑娘穿的裙子。
铁氏抓起茶盏,冲着执墨就飞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洛俪一把将执墨给推开,茶盏飞出了厅门,落到了院墙上,传出一阵破碎之音,就似什么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洛俪神色沮丧:“祖母,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今生好多的事她还没有做,怎么就得病了,她不想死,她想看到洛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更想看着祖父能够寿终正寝。
铁氏心头着慌,这孩子原就心事重,要被她知道了实情,只怕又添一桩心事。她将满腹的怒火都发泄在执墨身上,执墨打了个颤儿,畏缩地后退两步。
洛俪又道:“祖母,让我回城吧,窦氏派的人都欺到家门口了,既然女子有女子的较量,孙女愿意全力应战。”
铁氏心头一阵刺痛,“俪姐儿啊,你就别管外人的事,江南之地多出才女、侠女,自有人出头。”
她这个病歪歪的身子,哪里经得住折腾。
铁氏只盼着世外高人早些现身,好接了洛俪离开这儿。
若孙女去外头过上几年,换了地方,没有这乌七八糟的遭心事,许就能早得康复。
“祖母,世人不知洛子有孙女多才便罢,可他们知道了,如果孙女不去应战,让世人如何看洛家,如何看祖父?我们洛家的人,做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绝不做畏缩之辈。我知祖母不愿告诉我此事,原是为了我好。可是祖母,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树尚活一皮,人当活个天地傲气。孙女求你,你让孙女回城吧…”
洛俪跪在铁氏膝前。
窦华浓是她的仇人,她前世不会畏惧,今生更不会有半分惧意。
她是骄傲的,她宁可骄傲的好,也不愿卑贱的活。
铁氏看着眼泪汪汪的孙女,心头一软,只觉疼痛难耐。
铁嬷嬷指着执墨,追着执墨骂道:“你这混小子,让你胡说八道!别说是你,便是你爹,老娘也打得骂得,你这混小子…”
执墨一瞧惹了祸,调头就往外头跑。
铁嬷嬷直追在后面,随手寻了个大扫帚追过来,执墨躲闪不及,生生受了几扫帚。
铁氏抱着洛俪哭成一团,“你身子不好,不能劳心,这种事可是劳心之事。俪姐儿啊,祖母不管旁人如何说,我只要你好好儿的。”
如果这孙女没了,她只怕也活不成了。
这可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是她的贴心小棉袄,解语花、开心果,铁氏想到洛俪的病,疼到心坎上。
“祖母,俪儿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俪儿要看祖母长命百岁,还要让祖父看到俪儿成为书法大师。”
院墙外,传来执墨的惨叫声,铁嬷嬷的怒骂声。
素纨原在钓鱼,突地听到一阵鸡飞狗跳,出来瞧看时,却是铁嬷嬷拿着扫帚追着执墨打,执墨哪里斗得过铁嬷嬷,被打得嗷嗷直叫。
洛俪抱着铁氏又是哭又是撒娇,铁氏万般无奈,终究答应带洛俪回城,却又道:“你答应祖母,保重身子要紧。”
“祖母,我到底是什么病?”
“你是…”
“祖母…”这一声娇滴滴的轻唤,铁氏忙道:“你别难过,祖母认识一个世外高人,她有法子治你的心疾。”
“我得的是心疾?”
铁氏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好的瞒着,怎么就说漏嘴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学不来权谋之术。
这丫头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对她娇滴滴的声音受不住,这才诱得她说了实话。
铁氏眼神慌乱,不敢再看她,也怕看见她的眼泪。她的眼睛让自己无法抵抗,就跟有法术似的,总要弄得她一颗心乱七八糟。
“老郎中说了,只要换个环境静养,你的病自然就好了。来了乡下,你的病不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她心口刺痛的病,这不是前世记忆留下的心痛,而是她今生的心疾。这两个月,心口刺痛的次数确实少了许多,她还以为是自己放下了仇恨,别,那样的仇恨,她怎么能放下,她不去窦华浓,窦华浓自己送上门。
“祖母,我们回城,让孙女接受窦氏派的挑战。洛家人不做懦夫,江南女子不是无用之人。”
铁氏化成一声长长地叹息。
她就知道若是瞒不住,她根本抵不住孙女的撒娇求情。
洛瑞是黄昏是回的庄子,一回来就听铁氏说了。
他二话不说令执墨将洛俪唤来。
执墨被铁嬷嬷打得鼻青脸肿,五官变形,若不是声音,连洛瑞都分辩不出来。
铁嬷嬷有多疼洛俪,洛瑞也是知道的。
洛俪还小的时候,虽说是铁氏在带,更多时候却是铁嬷嬷在抱着她、带着她、陪着她。
洛俪静立在洛瑞面前。
洛瑞一脸肃色,“你祖母说你明日一早要回洛府?”
“是。”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操心劳累,在乡下养了几月,方才好转。”
“祖母都说了。”她扬起头来,眸光里难掩孺慕之情,“祖父,难道因为身子不好,能做的许多事都不做?如果是祖父,对欺上家门口的狂徒、恶人可会视若无睹?我是洛家的女儿,是祖父的孙女,顺天府的人都知道孙女的书画好。如果我不出来,让世人如何看洛家,如何看祖父。孙女不是为一己之私而战,而是为了洛家、为江南女子,请祖父恩允,让孙女去做这件事吧。”
洛瑞未动。
这就是他的孙女,和他期许的那些,有着一身傲骨,有情有义。
他该骄傲,可更多的是担心她能不能走下来。
今日在寒山寺,就听住持说了这些事,窦国舅的嫡幼女带的四个女子,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每人虽只会一项本事,所拥有的一技之长都堪称第一。
郑小妹出身扬州郑家,琴技在扬州颇富盛名,可在那位擅长琴艺的女子面前也只能屈居第二;郑小妹的棋艺,与人家一比悬殊颇大;就是郑家引为傲的绘画丹青,在其中一女的面前也只能排居第二;书法亦只能居第二。
“祖父,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请同意孙女所请,不要让孙女引以为憾。”
她半跪地上,低垂着头,态度诚恳。
洛瑞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极了铁氏,亦像极了洛康,“你有信心?”
“全力以赴,无愧于心,无憾一生。”
第118章 仇人的挑战2
“全力以赴,无愧于心,无憾于命。”
洛瑞严肃的面容突地溢出会意的笑,“好!你不愧是我洛子的孙女,起来罢,祖父答应你就是。只是此事结束之后,你可愿去世外学艺。”
“孙女但凭祖父安排。”
送她离开,是为了给她治病。
为了她此生守护的洛家与深爱的家人,她愿意做短暂的离去,没有强健的体魄,如何继续守护。
“执墨,让老太太拾掇一下,半个时辰后启程回府,派人与大太太大爷通禀一声。”
决定了,那就回去。
洛瑞不想让洛俪留下遗憾。
洛俪的那些话也真真切切地打动了他的心。
洛家人,做人要做得顶天立地,即便是女子也是敢作敢当。
*
洛府。
洛径得到下人通禀,心头松了一口气。
窦国舅的女儿闹上门来,他们不能出手处置,只能让姑娘们自行面对与解决,倘若是输了,连他们江南人都觉得丢失了面子。
从八月十五的未时一直到现在,半个月了,每三日一次,先是斗琴艺,再是斗棋艺,最后斗书法、斗丹青,江南的贵女们无一斗得过她们,也只有郑小妹能与之一比,可每一项都差那么一点。
梁妈妈还在拾掇东西,突然听说洛俪回府,再细细一打听,方知原由。
洛俪用了香汤,从一口大箱子取出一只木匣,这是一整套的琴谱《情劫》仅是琴谱便有厚厚三册,其间分为九章,讲的一对男女从初识、相知、相爱、诺情、风波、离散、背弃、纠缠、至死方休的九步过程,这是自大周名曲《沉浮》之后的又一诗史琴曲。
《沉浮》全套共有五本琴谱,共有十八章,用古琴演奏,名《沉浮》实是写人的一生,从呱呱落地,到终归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