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弹完九章需时半个时辰;而《沉浮》弹完则需一个时辰。
洛俪在洛瑞的书房瞧过《沉浮》琴谱,前世时,她曾牢记这两部琴谱,但为了做个贤妻良母,唯有暗敛锋芒,现在才捧起《情劫》,只需看一个开头,她就能随音哼出全部,只是相隔了前世今生,时有停顿。
时间太久,久到她对琴谱已经生疏。
素纨上了阁楼:“三姑娘,周姑娘、杨姑娘求见。”
梁妈妈看着外头,已近三更。“姑娘不想见,不见就是。”
洛俪抬了抬手,“我今日困了。”
梁妈妈会意,下了楼,对周娥眉与杨玉莲道:“二位姑娘且先回罢,姑娘身子乏了,你们是晓得的,自端午节后,姑娘的身子就不似从前。”
杨玉莲想到的都是女学听的传言,说洛俪在那次遇刺受伤后,身上有余毒未清,听说这毒很是难缠,弄不好洛俪就是个红颜薄命,所以从端午节到现在,洛俪一直在喝药。
她们原是不信,可经不住说的人多了,再通过她们的观察,今儿进来时,这院子也真真切切有一股子药香味。
杨玉莲道:“明晨,我和周妹妹再来瞧俪妹妹。”
周娥眉问道:“我给她写的信,她都瞧了吗?”
梁妈妈道:“瞧了,都瞧了。”
“那就好。”
周娥眉像个小大人。
近来因为皇城才女挑战的事,蘅芜女学都未能好好开课,三日一比,每过三日女学的姑娘们就看挑战赛。
因擂台设在蘅芜女学,到时候可以供她们看个过瘾。
洛俪看了遍《情劫》,从头到尾地哼了一遍,将几个忘记地方重新记牢,睡前喝了一碗药,躺在榻上一觉睡到五更。
因她归来,宋蜜儿又如常来指导她武功剑法。
洛俪没去书房,而是在阁楼上弹《情劫》。
洛瑞听到那时而断断续续,时而缠缠绵绵的琴曲,走出颐和堂,遥望着浣莲阁方向。
执墨立在身后,他依稀在洛瑞的脸上看到了不安,“老太爷…”
洛瑞猛然回眸,眸光里掠过一丝寒意,吓得执墨再不敢言。
洛府后花园垂花门处,郑小妹迈过门进入洛家的后宅。抬眸就看到路口站立的杨玉莲与周娥眉,彼此交换了眼神。
听说洛家的入室弟子偶尔会进入后花园,但另一道直通后宅的月洞门却是不许迈过的,那门口有婆子看守。
杨玉莲微微福身:“郑姑娘。”
郑小妹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轻移着莲步。
周娥眉道:“这是俪妹妹屋里飘出来的琴音。”
郑小妹低声道:“她弹的是《情劫》此乃我朝永兴年间第一美人玉玲珑所谱,后来玉玲珑被迫嫁予亲王为妃,一世情苦,受尽凄楚。”她顿了一下,“这首曲子,郑家收录了一套,只是父亲不许我习练。”
杨玉莲对什么都不是特别好,就连有幸考入梅班,也都是亏得洛俪给她的功课清单,现下读了近一月的书,方才明白自己与梅班学子之间的差距,可既然进去了,怎么也要考一个蓝梅本回来。“这是为何?”
周娥眉在沐紫薇的记忆里,有关于此曲的印象,“《情劫》的琴谱很长,是厚厚三册琴谱,分为九章,一次性弹完需时半个时辰。”
杨玉莲显然吃惊不小,“厚厚三册书,天啦,这得多长,我到现在连琴谱上的乐谱都识不全,如同天书似的,简直就是奇怪的符号,每次学一支新曲子就得先学会哼唱,否则我就不会。不,不,我就只会弹四支曲子,只会四支,旁的都不会。”
周娥眉道:“《情劫》还不是最长的琴曲,最长的琴曲是北周第三代丞相程长龄所谱的《沉浮》,此曲分为十六章,一次弹完得一个时辰,听说弹完一遍,消耗心力,一个优秀的琴师弹一次之后重则大病一场,轻则数日精神不振。”
“我们快劝住俪妹妹,叫她别弹了。”
“我们先去瞧瞧罢。”
郑小妹走到浣莲阁外,琴声还在继续,明明有一节弹得断断续续,可这一会儿却显得熟练无比,声声哀怨,如诉如泣。洛俪分明是对琴谱不熟,可这琴音已然有了神韵,初识的欢喜,相知的快乐,相恋的甜蜜,诺情的难忘…无一不弹得入骨两分,就算是郑小妹,也未必能弹出这样的神韵。
“我们先不要进去,待琴音停止时再入,以免扰她习琴。”
郑小妹建议着,几个人立在院门外侧耳聆听,杨玉莲听不出好坏,只知道很好听,可郑小妹与周娥眉却听出其间不同寻常的韵味。
过了良久,曲终音止。
洛俪问道:“我弹得不熟的有几处?”
“回姑娘,共有六处,不过虽然断续,你后来续上之时,却是对的。”
“六处都标注出来了?”
“是。”
洛俪接过琴谱。
素纨道:“姑娘,你应战窦氏派才女,是准备弹此曲?”
“既然要弹,就弹最难的琴曲,《情劫》、《沉浮》让她们选。”
素纨微张双唇,“可这两支曲子太耗心力,姑娘的身子而今又弱,比不得以往。”
“就算再弱,我也能一次性弹完曲子,既然应战,我就会尽量做得最好。”她顿了一下,“你替我磨墨,我一会儿要习练书画,只是棋艺已经许久未练。”
“老太爷必不会再让姑娘碰棋的,他说奕棋太伤心神。”
听着里面的对话,郑小妹心下微沉:洛俪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不能奕棋了,她写信让洛俪应战,是不是太过自私。
她是知道洛俪的身子不好,只不曾想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
周娥眉呢喃道:“若是我能学得更好些…”
“周妹妹年纪尚幼,能有今日造诣已是难得,我在你这么大时,也未必有你做得好。”
郑小妹说的是实话,她能有今日才学,是因为郑家用心培养。郑家底蕴足,不由得她不学,家里的书籍很多,兄弟姐妹们个个琴棋书画不是技艺精湛,就是略通四五。她因是嫡女,在姐妹里头学得最好,也是因为先生对她的教授更为严格。
郑小妹与杨玉莲使了个眼色。
几人已到浣莲阁大门外。
明明这般近,近得只隔一垛围墙,可是她们却觉得如此的远,远的中间相隔了一线生死。
她们的心境很是矛盾,想洛俪应赛,又怕她应赛,若是洛俪有个三长两短,这请洛俪应赛的人只怕一生难安。
杨玉莲清清嗓子,提高嗓门道:“梁妈妈,我们来瞧俪妹妹。”
梁妈妈闻到声音,从小厨房出来,“几位姑娘请!”又令素绢去通报。
洛俪到花厅时,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比周娥眉记忆里更高挑些,周娥眉这个夏天就跟春天的竹笋似地,突地就拔高了一大截。江南气候好,加上洛府的吃食又精致,比她在应天府乡下不知好多少倍。
杨玉莲道:“俪妹妹莫不是累着了,瞧这脸色都有些苍白。”
洛俪道:“还好。”
素绢奉了茶点。
三个人互望一眼,谁也不愿意打头提应赛的事,可终究得有人来提。
周娥眉是拿定主意不提的,装作没瞧懂郑、杨二女的眼神。
杨玉莲则是怕出了岔子被人抱怨,更不愿提。
郑小妹见她们不愿提,到底还得有人来提这话,“此次登门,是我奉山长之令,过来给洛妹妹介绍窦派四才女的情况,我与她们交过手,对她们各人的风格最是熟悉。”
“还劳郑姐姐介绍。”
第119章 皇城四才女1
“还劳郑姐姐介绍。”
洛俪的声音很轻柔,因为面容太过白净,几人已经认定洛俪身子不适。
郑小妹缓声道:“窦国舅的幼女窦华浓并无甚才艺,可她带来的四位女子确有本事。先说琴才女,琴技出神入化,熟悉就罢了,琴韵清灵又不失哀怨,拥有一手活灵活现的琴技,让人如临其境。”
“棋才女,喜着一袭白衣,模样也是生得如花似玉,棋艺超凡,我与她对奕,没多久就败下阵来,扬州云姑娘棋艺在我之上,也败于她手。云姑娘说,如果她下棋走一步看七步,对方就是走一步看十步,私下里还说她输得心服口服。”
听这介绍,这种情形倒似曾相识。
洛俪微阖双眸,耳畔回响着郑小妹那好听的吴侬之音:“另有书才女,书法精湛,自称卫夫人第二,书法风格清骨秀丽又不失飘逸傲气,最擅行书。”
“画才女,以绘梅花为长,仕女花鸟也有所涉猎。梅花风格傲气凌然,落笔与洛子有七分相似,花鸟画风格又有几分我父亲之风,她几乎是集两家之长却又自成一派。”
洛俪突然问道:“这四人相貌如何?”
四人的来路定有问题,她怎么听着,越发觉得熟悉。她灵光一闪,抓住了一条讯息的尾巴,前世时,有一次池宪喝醉了酒,嘴里嘟囔道“姨父真是好福气,好福气,有四美且有才华的女子相伴左右。”她当时正给他用湿帕子擦脸,问道“什么四美?”他答:“琴棋书画!琴棋书画…”当时她未弄明白,以为他唤的姨父是“义父”,可又知道池宪并无义父。
大概是她二十岁时,皇城有传言,说窦国舅身边有四位惊才绝艳的美人,分别擅长琴、棋、书、画,又名为琴姬、棋姬、书姬、画姬。相传是某位富商花重金搜罗天下寻来的四位清倌艺伎。
窦国舅五十五岁大寿时,广发寿帖,池宪说“虽然我们是清流,可清流持中立,还是去坐坐吧。”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备下厚礼,也免被人笑话。
哪里是为了中立,根本就是为了讨好窦国舅。
在寿宴上,有人建议窦国舅将四位惊才绝艳的美人请出来让众人饱饱眼福,窦国舅为了炫耀,就令四美出来给群臣献酒。洛俪当时虽在女宾宴,后来窦夫人还让四美过来拜会各家太太夫人,只说是窦国舅新纳的四位姬妾。
此刻,郑小妹等三人错愕:这是比才学,又不是比容貌。
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玉莲没问原由,介绍道:“琴才女,真真是个大美人,长着一张瓜子脸,柳叶眉、丹眉眼,鼻子很修直,樱桃小嘴,皮肤白皙,更绝的是,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自她们来到江南,琼林书院那边被迷住的学子也有不少。”
周娥眉接着道:“棋才女爱着白衣,跟个仙女似的,就算是奕棋也蒙着白色面纱,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一眼就似能让人掉进去似的。”
洛俪努力回忆,窦国舅寿宴上的四美,还真与她们说的有七八分相似,是也不是,虽然隔得久远,她只需瞧上一眼还是能分辩出来。
用四个来自风尘的清倌伎人挑战江南所有的贵女,就算是胜了,他日窦华浓道破实情也是折辱了整个江南的贵女。
你身为贵女却与伎人比拼技艺,这不是与伎人一般?
杨玉莲道:“书才女,长着一张满圆脸,是四人里头最珠圆玉润的一个,举行投足很是诱人,呃,我讲不好,就是她的动作很好看,就跟跳舞似的。”
周娥眉道:“画才女,是个容长脸蛋,五官看似寻常,可那张脸还是挺漂亮的,是几人里头个子最高挑的,手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
果真是她们!
前世时,她在二十岁时才得见几人。
今生,她们已经出现。
那时候的她,看到的四女瞧上去也不过二十岁上下模样。
但凡是那地方出来的女子,对保养肌肤、容貌都有一套独特的秘法。
“她们年岁几何?”
郑小妹道:“四人中,年长的约莫十七岁,年幼的十五六岁。”
那四女个个都生得貌美不凡,如春花秋月各有其美,从容貌上分出高低很难,但就气度而言,棋才女的气质如兰,真有几分仙子飘飘之气,最为优胜;再有琴才女,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都撩人心魄。
书才女的气质略差些,但亦有一份独特的韵味。
画才女虽也美,但与那三位相比,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洛俪起身道:“我明白了。”
是前世出现的四位多才美妾!
无论是她们说的容貌,还是各人的才学,与前世她所见到的四美吻\合得上。
杨玉莲道:“俪妹妹有把握赢她们?”
前世的洛俪见过她们四人表演才艺,但却没与四个正在交锋过。
洛俪并未回答,而是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心里有数。”她对素绢道:“告诉大老爷的书僮,就说大老爷回府立马通禀一声,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素绢应声而去。
洛俪福身道:“三位姐姐,俪儿不送了。”
周娥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许是她健康已失,心情不好,在乡下住了几月,连性子也变得孤僻。
她问罢了原因,也未与她们三人多说话。
周娥眉想与洛俪多说说话,知她身子不好,又不能缠着洛俪。
*
洛俪看了一会儿书,继续到书房习字,就像根本没有要应战的事。
洛瑞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只是看她像个没事人,又觉得宽慰。
酉时,洛廉回府,彼时洛俪还在书房。
“书僮说侄女儿有事找我。”
洛俪搁下手里的琴谱,淡然问道:“伯父以为,挑战江南女学贵女的皇城四大才女,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洛廉道:“你们女儿家的玩闹,我去瞧什么?”
书院有一些爱瞧热闹的学子去瞧过,说什么的都有,皇城四大才女生得美不说,个个才华不俗。
洛俪沉声道:“早前不觉怪异,今日郑小妹、杨玉莲与周娥眉三人来探我,我细问一翻,发现这四人举手投足都有一个共同点,动作很好看,风情流露…”
说白了,那就是天生一股媚态。
洛瑞微凝。
洛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说窦派的人用几个…挑战我江南贵女?”
几个什么?他说想说的几个风尘女子。
洛俪苦笑:“无论是输赢,丢的都是江南贵女的脸面,这步棋是想挽回在江南的失利?伯父何不查查这四女的来头与底细。”
洛廉歪着头,“窦华浓带着皇城四大才女挑战江南贵女,若这四个女子的来历有问题…”
如果洛俪的猜测是真,这一场比试,无论是输是赢,都会折损江南贵女的脸面。
“窦家女儿,不能用等闲人的目光视之。她既这么闹,自是以为没人会往那方向猜测,这四个女子一身傲气,傲气与贵气有时候亦可蒙蔽人的双眼。就算是窦氏派臣子之女,谁会这般大许广众的闹腾?闺阁的声誉还要不要?但是窦华浓不怕,她现在的身份就如同大赵的皇女、公主,谁敢说她的不是,尤其在皇城更没有说她的不是,所以她能闹、更敢闹!伯父不如帮我这个大忙,让人在皇城细细地查上一查。”
窦华浓在前世时,在错失帝位后,又失去了妃位,更被人指责淫\乱不贞。她失去入宫的机会,窦太后为安抚窦家,封了窦华浓一个“丹阳郡主”,凭着这尊崇身份,窦华浓依旧可以在皇城耀武扬威。
洛廉道:“还有两日,你就要与她们应战,恐怕…”
“伯父,别人会说时间紧,可你,我相信有法子。自家人面前,伯父就要打哑谜了,就伯父的本事和手段,我相信伯父能在两天之内查出她们四人的底细。”
洛廉结结巴巴,目光移向洛瑞,洛瑞一脸淡然,分明就说“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洛廉气哼哼地道:“你几时猜到我…我不简单。”
最后几字落音,带着一股子恼意。
洛俪笑:“我与夜公子明面上相识前,曾有一夜,他带着负伤的黑衣神秘人闯入我的闺阁。那人浑身是伤,夜公子用一颗糖丸子逼我吃下,骗我说是那是毒药,逼我出手救他们。
第二次见面,我与他打了起来,他却唤伯父‘洛山长’。
后来黑衣神秘人带着李娇,我瞧出他武功不俗,来自宫中。
由此推断夜公子的身份不简单,而他是怎么神鬼不知地进了琼林书院?除了伯父大人有这种本事,我寻不出第二人。再后来我发现梁俊、卢淮安围饶在他身边,这一切,除了伯父大人的安排,旁人根本做不到。
伯父看似平庸,才干本事都不小呢!拥有绝世的武功,过人的胆识,成竹成胸的谋划…”
她移着碎小的莲步,在洛廉的身侧环行,就像在看一只猎物。
洛廉的心颤了又颤。
“臭丫头,臭丫头…你凭这些就能猜出来?”
“伯父,你要不要我继续猜,直到我把你的老底都给揭个干净?”
洛廉揖手。
别说了,再说下去,他太没面子了。
何况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都死了。
第119章 皇城四才女2
何况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知道秘密的人都死了。
老太爷虽然知道他有几重身份,却不知道另一重身份是什么。
别猜了,伯父求你别猜,拜托了。
洛俪戏谑道:“错了,你才是长辈。”
她猜的不错,洛廉不简单,虽然猜到,但洛廉不承认,她不敢肯定。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帮你查她们的底细还不成。”
洛俪扬了扬头,一副“就该如此”,她俏皮一笑,“搜罗四个惊才绝艳的清倌美人,这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就算是官员,也必是牵扯到巨大利益。而世间最精明最会谋划利益的莫过于商人,伯父不妨查查近两年与窦国舅交好的富商。”
洛廉道:“父亲,你听见了!上次的事,根本不是我在使坏,是你教出来的好孙女太过奸滑猜出来的,你不能再怪我了。”
洛瑞心头百味陈杂,过往那么多年,他怎没发现呢,怎就没发现呢,没发现自己的孙女聪明得让人心生畏惧。
就凭那一点点的蛛丝蚂迹,她就能猜出全部,窥一角而晓全局,这等本事,他是经过几十年的磨砺才有的。
洛廉与洛瑞告退。
洛俪大声道:“伯父,可别误了我的大事,到时候我一人丢脸,丢的可是洛家脸面,你可记在心上了,在两日之内,必得给我答案。”
洛廉心下狠狠地骂着:小狐狸、臭丫头!连亲伯父都敢要胁,她还有什么做不出,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如果是个男孩,他肯定是欢喜得跳起来。
洛瑞眉毛跳了又跳,嘴唇蠕动,万千话语终是化成了一声喟叹。
“祖父,你勿须为我担心,待此事了结,我会离家学艺。祖父不要送我去一个可以快乐玩耍之地,我想去一个能学得本事的地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见居安思危还是必要的。祖父现下的声望颇高,早已经有人嫉妒得欲除之而后快,祖父若不愿做这些阴谋争斗之事,就让俪儿来做吧。”
洛瑞轻喝一声“我陪你祖母用暮食去。”
他很生气,这几个月,他以为她放下了思虑,结果发现,只是自己以为放下,她根本没有放下。他生自己的气,洛家子孙哪个不是七尺男儿,却要她来操这心。
洛俪望着他的背影:祖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就算将来会做,我却不会再在你面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惹你难过。
*
华藻院。
朱氏与洛径、洛逊一家三口正在用暮食。
朱氏道:“三妹妹可吃过了?”
“没呢,到大哥这里蹭饭。”
她不是陪老太爷,就是陪老太太用饭。
朱氏令丫头添了副碗筷。
洛逊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盯着洛俪看,虽住在家里,洛逊很少见到洛俪。
洛俪很忙,忙着习武,忙着读书,洛逊时时听人提到三姑姑。
洛俪笑道:“逊哥儿,你娘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
洛逊几乎没有想,张口就答“妹妹”。
朱氏笑道:“谁问他,他都说是妹妹,添个妹妹好,这样一来,我就儿女双全了,如果能生一个像你三姑姑这样的妹妹,又乖巧又懂事,挺好的。”
洛俪吃了饭,陪着洛径夫妇说话。
洛逊没多一会儿就睡熟了,由乳娘带着去睡觉。
洛径道:“三妹有事?”
“当然有事。”洛俪答着,神色渐转凝重,“我身子不好,祖父祖母恐我早夭,决定让我离家将养。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现下只等相约的世外高人将我带走。”
朱氏不说话,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心随之一沉。
洛俪继续道:“临离家前,还有一些事放心不下。”她垂着眸,“窦氏派的人一直想杀害祖父,上次在书院就是一次,我担心他们明杀不成会来暗害。下毒自来是最常有的手段,要在洛家成功下毒,就必须收买内鬼,或是进入细作。
在我离家后,希望大哥能保护好祖父祖母,别让人伤害到他们。我最怕的,还是担心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窦氏派的人会对祖父下慢性毒药,就是那种看起来像是生病的毒药。大哥能否答应我,往后每过十天,请郎中或沐公子入府给祖父祖母请一次脉?”
三姑娘还真是个操心命!
窦氏派不是已经许诺不会插手江南事务,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派细作进入洛府。
洛俪怕,四大才女出现在江南,这比前世现身提前了整整十年,那有些事会不会也发生改变,或是提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