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握紧了她的手,“二妹妹,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是填不上亏空,那…我可要治罪的,我若被杀头,你就守寡了。二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一万两,对于我们马家来说是一笔大数目,对我来说可能是一条性命,但对你们陈家大院,这不算一笔巨财,就是前年,你们陈家大院可给族里拨了一万余两的银钱呢。”
但去年,给族里的银两就减了半,只给了五千两,偏生九老太爷做的事还不少,可见陈业荣上任族长时贪得多厉害。
一万两,对于陈湘娟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事,要是告诉老夫人,是万万不行的,倒时候老夫人就会知道马庆挪借亏空朝廷银钱的事,说不准不帮忙。还会训斥。
只能找陈湘如。
但如何与陈湘如说就是个大问题。
陈湘娟道:“我不敢保证大姐姐一定会帮忙,我只能尽力试试。”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亲热话,趁着无人。陈湘娟看着外头准备离开。
马庆扯住她的手,“二妹妹。三天后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先走了,你过一阵再离开。”
估摸着陈湘娟已经回到淑芳苑,马庆也离了桃林。
陈湘娟在案前坐了一阵,空中突地掠过一阵悦耳的琴声,弹的是一曲《幽兰曲》,那种绝世的孤独油然而生。
陈湘如跟着老道姑学过琴,也曾学过棋艺,陈湘娟以前就听人说过。但近来刘奶娘却多有提及,这么多年了,陈湘娟还是第一次听陈湘如弹这支曲子
听到这琴音的,还有马庆。
他停下了脚步,寻声望去,是从淑华苑方向传来的,鬼使神差的,他就往那边移了过去。
传来一个小女孩的拍掌声:“大姐姐好厉害,弹得真好听!大姐姐也可以教我吗?”
陈湘妮伸出纤指,轻轻的撩拨的琴弦。
“如果你想学。回头我帮你挑一把好琴,再给你买两本琴谱,得空的时候。你就来淑华苑,我教你。”
“大姐姐真好。”
陈湘如让陈湘妮坐到案前,将她的小手移放着琴弦上,“弹琴的第一步就是指法,这指法一定要正确,还有你得把腰坐直了…”
马庆仰头望着里面,他怎么忘了,陈家也是官宦世家,在江宁府也是名门。陈家的大小姐会琴棋书画有甚稀罕的,心里不由得将她们姐妹二人进行比对。越比对,就越觉得还是陈湘如好。
正思忖。就见不远处移来两盏竹绡灯笼。
马庆快速闪躲到一边。
陈湘娟近了,笑着对看门的粗使丫头道:“我是来看大小姐的,大小姐难得的好心情,竟有心情弹琴了。”
绿叶接过话,“二小姐,大小姐原不想弹的,可今儿三小姐过来,说要听曲儿,缠着大小姐非让弹一曲。”
陈湘娟进了偏厅,陈湘妮正对着琴跃跃欲试。
“哟,三妹妹也要学琴呢。”
陈湘妮抬头望了一眼,陈湘如示范了一下,“像我这样,试着拨一下。”
“当”的一声,陈湘妮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陈湘如笑道:“二妹妹可有许久没来我这里了,你找我有事?”没有寒喧,直切主题。
陈湘娟坐在一边,歪头看着她们。
陈湘妮道:“二姐姐也会弹琴吗?”
“小时候学过一阵子,学了五支曲子,弹来弹去也就会那五首。父亲过世后,就再也不碰了。”
提到陈将达,陈湘娟的语调里掠过一丝感伤。
陈湘如依旧在教陈湘妮弹琴,陈湘妮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陈湘娟近乎自言自语地道:“父亲在世时,我、大姐姐、二弟、三弟我们四个的感情最好了,父亲最爱住在大姨娘和书房,我们姐弟几人,得到父亲最多关爱的其实是大弟弟…
大姐姐,你想父亲了吗?我真的好想父亲,昨儿晚上还梦到了父亲,梦到娘亲,可惜,我怎么也忆不起娘的模样。”
原来,她是想父母了。
陈湘如也想的,只是对于陈将达和赵氏的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长得像陈将达多一些,而陈湘娟长得更像赵氏。
离开了琴案,在陈湘娟的身边坐下,伸手握住陈湘娟的手:“我还记得,娘亲过世的时候,你在一边哇哇大哭,到了吃饭的时候,你总是习惯地大喊‘娘亲,吃饭了。’一直过了好几个月,你才改掉这毛病。”
“姐姐素来最疼我了,总是舍不得吃蜜饯,可祖母不肯让我多吃,说吃多了对牙不好。你就千万百计地藏了蜜饯给我,然后让我吃,完了又让我漱口。”陈湘娟站了起来,走到陈湘如身边,脑袋一歪,就依在了陈湘如的肩上,“那时候,姐姐对我可真好。”她顿了一下,又更正道:“不,其实一直以来,姐姐都待我最好了。”
陈湘如笑着。
第147章 谈心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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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妮看着这样的姐妹,面露羡色,陈湘如招了招手,她一走近,陈湘如就将陈湘妮揽到了怀里,“我们是姐妹,应该相亲相爱,今生能为姐妹,不知道是修了几世的福分。二妹妹、三妹妹,我真的好喜欢你们,好喜欢这个家。”
陈湘妮扒在陈湘如的腿上,“我会对大姐姐好的,我会乖乖听大姐姐的话,跟大姐姐学弹琴…”目光不经意间与陈湘娟撞了个正着,陈湘娟瞪大眼睛,嘴唇蠕动,虽没出音,可那分明就是:还不快滚,滚!
陈湘妮立时就离开陈湘如的怀抱,怯怯地看着陈湘妮。
陈湘如扭头时,陈湘妮却扮面温柔可人的笑容。
二姐姐不喜欢她,居然叫她滚!
难怪二哥、三哥都不喜欢二姐姐,她也不喜欢二姐姐。
陈湘妮道:“大姐姐,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来找你学琴。”
陈湘如对着外头道:“绿枝,送三小姐回碧柳苑。”
外头的马庆,见有人出来,往东院方向离去,不敢久待,生怕小门落钥。
陈湘娟就这样与陈湘如相依着,屋子里很静,想来陈湘妮也走远了。
“大姐姐,庆哥哥遇上难处了,帮帮他好不好?”
“什么难处?说来听听。”
陈湘娟咬了咬唇,“去年秋天的时候。庆哥哥借了马世伯一万两银子,这银子是挪用织造府的,听说到*月时内务府和户部就要来核查账目了。得赶紧把这亏空给填补上。”
陈湘如坐正,“你想我帮他填补亏空?”
陈湘娟更正道:“不是填补亏空。是借一万两银子给他,待马世伯还回来,他就会还给你。”
“马家…还银子…”
陈湘如明白了,陈湘娟突然来了一招姐妹情深的叙旧画面,原来是为了给马庆借银子的。
马家人多,且家里的店铺也不如陈家这样多。
陈家是人口少、店铺多、家业大,对陈家来说一万两许不算多,但对马家来说却算得是一笔大开销。
“大姐。你就帮帮庆哥哥吧,好歹我们两家还是姻亲,而他也是为了我们陈家才做这郎中一职的,若不是他不当官,马世伯就不会让他挪用银两…”
陈湘如不喜欢马庆,甚至是厌恶的,居然想鱼与熊掌,就凭他有这个本事么?
明白了陈湘娟的来意,她肃色道:“若不是他搭上我们陈家,一个举人老爷。除非是皇亲国戚、一国权臣,哪能谋到这么好的差使?湘娟,这种事是你情我愿之事。再说织造府给他一份俸禄,他又住在我们家,是以贵客相待,并不算薄待他。”
陈湘娟拉着她的衣袖:“好姐姐,你就帮帮忙,又不是白给,是借,是你借给他。”
陈湘如面容冷厉,“好。既然是借,就打借契来。见着借契我借银子。”
马庆也是男人,通常商人之间借银子。关系好了,也就是一句话,就如当初她初掌家业,遇到困难,从杜记借银子时就不曾打借契。
但对马家,陈湘如有些不放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昔日陈将达相中的马庆,可马夫人却想马庭留在江宁府任职,就凭这一点,她就觉得马家不是个讲信誉的。
还有,陈湘如对马家的人和事还有些印象,隐约间听老夫人提过,陈将达活着时曾陆续借过银子给马家,只没说,后来有没有还,就在最后一次借钱时,两个人吃了酒,就谈到儿女婚事上,那时候马庆刚中举人,人又年轻,自然就被陈将达视为可造之材,马大人一提婚事,陈将达当时就应了。
“大姐,你这么做会伤人感情的。”
“感情?”陈湘如反问着,“父亲活着时,便借过马家好几回,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可是没还过。一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不得不防。”
陈湘娟嘟着小嘴,“好了,好了,借契就借契,回头我与他说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陈湘如的态度坚决,陈湘娟多说也无益,弄不好惹恼了陈湘如,有借契也不借了。
一纸借契借银子,总好过被内务府查出亏空杀头治罪的好。
陈湘娟气呼呼地离开了,出了院门就骂开了:“可恶!还要借契才借银子呢,马、陈两家什么关系,她竟如此不相信马家,哼,太气人了。”
小桠打着灯笼,“二小姐,大小姐许有她的顾虑。”
陈湘如想了一阵,领了刘奶娘、绿叶去上房。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陈湘如进了内室,老夫人道:“如儿快坐。”
“祖母。”她坐在榻前,看着半躺的老夫人,“江宁织造府亏空银子了?”
老夫人正色道:“你听谁说的?”
陈湘如便把陈湘娟代马庆来借银子的事说了。
老夫人一直想不明白,这银子是怎么亏空,原来竟是借给他父亲一万两银子。
马庆住在陈家大院,吃的、住的几乎不怎么花钱,就是他院里的婆子、小厮领的也是陈家大院的月例,他就只负责那个结巴小厮,听说这结巴在他院里就是个跑腿的,这样的小厮拿的月例不多。
从六品的官员俸禄,别说养活一个人,就是养一家五口也绰绰有余。
老夫人长长地轻叹一声:“你父亲糊涂呀,竟与马家结亲。他活着的时候,我知道的有四回,马大人陆续从你父亲手里借过钱,第一次是五千两,第二次、第三次分别是三千两。第四回又是五千两。第四回借钱的时候,你父亲多喝了几杯,两个人就说到结儿女亲家的事上。”
“如果祖母不满意。便可不认。”
老夫人唤了赵婆子,“把妆台上的锦盒拿来。”
锦盒里。有一只系着穗儿的玉蝴蝶,材质并不算特别,一瞧就是男人腰间佩饰之物,应是一对的,“那天夜里,马大人摘了随身的一只玉蝴蝶,而你父亲摘了身上的翡翠鲤鱼佩给他,两个人就算说定了。我原想待你父亲从闽郡收购生丝回来。就出面退了这门亲事,没曾想到竟生了变故。
后来,我一心想要替陈家保住世袭的织造府郎中一职,一时又没合适的人选,就想到了借这门亲事保住织造府郎中一职。”
早前想着马庆年纪轻轻就中过举人老爷,其才学、人品应当贵重,不曾想,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些事已成定局,埋怨无用,要面对的还是现下与将来。
陈湘如问道:“祖母。这次他要借一万两银子,借么?”
“你如何看。”
“让他写借契。早前借过几回就没有还过,我们陈家就算有银子。也不是这般糟践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了几回而不还,当我们陈家是什么?”
若写借契,等同手里捏了把柄,马家就赖不掉。如果马庆能谨慎些,他日也不会再挪用银钱给马大人,他一个庶子,定是以为这样就在家人面前风光了。
如不写借契。难保马庆下次再挪借了银钱不会继续让陈家在填补亏空。
陈湘如努力搜寻前身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坐是这位置的是马庭。有马夫人疼着、帮着,最后并没有闹出亏空银两的事。
换了一个马家儿子来。事情并没有发生改变,陈湘娟依旧与马家扯上了关系,但陈家却因为付出更多的代价。
马家就是个若有其表,却若其实的家族,便是马大人就纳了好几房侍妾,而这些侍妾又育有庶子、庶女,人一多,花销就大。可马家又不如陈家有这么大的产业,马家虽有店铺、田产,大多都是女眷们的陪嫁庄子,还有祖上留下的田庄店铺等,没有像陈家这么在原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
而这两年,陈记的生意也做得风风火火,事事抢占先机,赚了个钵满、盆满。
虽说赚得多,但花销也大,陈家要接济族人,每年还要施粥两次,每次一月等,这些都得花银子。
马家要是日子过不好,陈湘娟嫁过去就得养一些不相干的人。
若马庆待陈湘娟真心便罢,若不是真心,这实在算不得一门良缘。
“祖母,要不孝期之后,退了这门亲事吧。”
“我们陈家无人时,用了人家,孝期一满就退亲,这是要被凿脊梁骨的。”
老夫人神色凝重,陈家绝不会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祖母…”陈湘如定定心神,“马庆绝非良人,要不就学之前的样,再设法让二姨娘过继一个庶女,族里许有人会愿意的,大不了她出嫁的时候,我们陈家置备上万余两银子的嫁妆。”
若是其他人,许会怀疑陈湘如的用意,但老夫人不会,因为她知道陈湘娟抢走了马庆,而陈湘如成全了他们。
陈湘如说这番话,是完全认为马庆不是良人,这更显得她性情大度、宽容而善良。
老夫人轻斥道:“你这傻孩子,你一心为湘娟,她可领你的情,这可是她自个喜欢上人家的。”
“祖母知道了?”
她不是吩咐过了,不许告诉老夫人的么。
“我为何把湘娟送到陈家庄?这原因你也是知道的,当时人是从听雨苑寻回来的,湘娟要不是喜欢他,能干出这事儿?”
老夫人不想了陈湘如知道太多,更不会让她知道,刘奶娘把一切都说了。
“如儿,这是湘娟自己选的路,我们谁也不能替她选择。都由她吧!”她捧住陈湘如的手,露出慈爱的微笑,“我的如儿,是天下最善良、大度的姑娘,祖母一定会替你寻门好亲事。”
淑女030
第148章 贴心话
她娇嗔地道:“祖母…湘如就陪在祖母和弟弟身边。”
老夫人笑得慈和,“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姑娘。”
前身就没嫁人,是做了自梳女,在病重中孤独离世。
陈湘如感佩前身为了陈家、幼弟做出的牺牲,又为前身的一生不由得黯然神伤。
再思她前世,乱世沉浮,每次遇到一个男子,就以为会是真心,可到头来,执著期盼真情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罢了。
红颜易老,所谓的情也是一场空,誓言变戏言,又或是原本就是谎言。
“祖母,找一个两情相悦得多难啊,就算今儿好了,明天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变心。”
老夫人颇有感慨:“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争不来。”轻拥着陈湘如,祖孙二人就这样相依说话。
“祖母,我今儿不想回淑华苑,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我想听祖母和祖父的事,祖母的命真好,祖父都没纳妾,就一心和你过日子,祖母可真幸福。”
老夫人好多年不提这些往事,这会子被陈湘如追问,又沉陷在记忆的长河中。
陈湘如赖着不走,帮着婆子服侍老夫人躺在绣榻。
因老夫人瘫痪,她的屋子里有一股怪味,这是屎尿臭味。瘫痪后,老夫人就大小便失禁了,不过双手上身还算利索,每日都得换好几回尿布。
有时候老夫人觉得自己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干脆,可她还有几个没长大成人的孙儿要照顾,就算是为陈家,为了他意外身亡的儿子,她都必须得坚强地活下去。
祖父陈老太爷的母亲闵氏原是嫡妻。可他的父亲却纳了好几位侍妾,年幼的陈老太爷便时常看到闵氏背后抹泪,有一次她抱着只得*岁的陈老太爷道“为娘的心早就死了。而今活着全是为了我儿。”后来,陈老太爷才明白。当他父亲再三纳妾时,闵氏是何等心伤,却又劝阻不住,多说几句话就指责闵氏是妒妇。
许是看多了母亲的神伤难受,成年后的陈老太爷便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他不纳妾,娶一妻足矣。但这妻子必须得是他喜欢之人。
陈老太爷年满十六后,登上说亲者络绎不绝,可闵氏知晓他的想法,并没有立即订亲,甚至说服丈夫成全陈老太爷挑一心悦女子的事。
那一年,陈老太爷奉父命到闽郡收购生丝,偶然得遇扬州知州小姐王氏,一见倾心,回家之后便让闵氏着人前去提亲。
王家就老夫人一个嫡女,这有些像赵氏。赵家也只赵氏一个嫡女,王知州夫妇自是千般思量,毕竟王家原不是江南人。王知州只是在扬州任职,过上几年或回京城,或回故土青州也是会的,他们实在舍不得把爱女一人留在江南之地。就在那时,陈老太爷似瞧出了王家的顾虑,亲自到扬州拜访,并许诺王家,一旦娶王小姐为妻,终身不纳妾。这样一个承诺,打动了王夫人的心。也打动了王小姐。
这一个简单的故事,但事实上。陈老太爷与王氏成亲后,却遇到诸多的困难,先是闵氏仙逝,再后家中庶弟要抢夺世袭织造府郎中一职、姨娘庶弟争夺家业…一路上,他们始终相携相扶。庶子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业,不惜下毒算计王氏,也至王氏一生只育了一子一女。王氏怀女儿时身中剧毒,虽艰难产下女儿,可这孩子打小体弱,而她自己也因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儿女。就算是如此,陈老太爷还是没有违背对王氏许下承诺,在父亲再三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逼迫下,不肯纳大姨娘的娘家侄女为妾,坚持一生只得王氏一妻。
父亲亡,陈老太爷掌管了家业,做上了织造府郎中,将庶弟们送往族中过活,姨娘们全部送入庵堂为尼,他的风雷手段,强硬态度,一时间就是连他的庶弟都忌惮两分。
老夫人提到丈夫时,神色涌出难见的幸福与温柔。
蓦地看着身侧的陈湘如,那像极了陈老太爷的眉眼,让老夫人心头一软,这孩子虽是个女儿家,是她的孙女,却是几个孙子里长得最像陈老太爷,也长得最像陈将达的一个。看着她,老夫人就会不由自己的忆起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儿子。
偏她,又是这样的知事、贴心,怎不让她多疼几分。
陈湘如轻声问道:“祖母,因为这样,你才不许将生叔做代理郎中一职的么?”
“你祖父过世时,叮嘱我与你父亲,说族人得接济,但又得防其害人。”
老夫人长吁了一口气,她这一生其实是幸福的吧,有真心疼爱她的丈夫,虽然丈夫早逝,但这天下官家夫人何其多,又有几个如她这样,赢得丈夫的真心、真情与敬重,虽然年轻那会,陈家大院各房争斗厉害,但她们这房,就从没有个妻妾之斗,丈夫是一心疼她的。
“祖母,湘如恐怕很难遇到像祖父这样的男子吧?”
老夫人宠溺地扭头看着,陈湘如正定定地望着账顶,“如儿一定能觅到一门好亲事。”
陈湘如苦笑,其实她不抱希冀,面含羡慕,“祖母可真幸福!”
许是上苍也嫉妒他们这样的恩爱夫妻,才用病魔早早夺去了陈老太爷的性命,让她独自一人活在尘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夫人会常常回忆过往,忆起她与陈老太爷夫妻生活的那些年。
当郎中诊断,她因中毒不能再育,他陪她痛苦,还开解宽慰;当翁爹以“子嗣为大”,逼他纳大姨娘的侄女为妾,他严辞拒绝“我怎没有儿子,我有将达”…
“如儿,这世上的好男子还是有的,你会遇上个好的,你出生时,我着算命先生瞧过,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一生美满。”
陈湘如偎依在老夫人身侧,定是安慰她的吧。
前世,她生得绝\色倾城,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一生都渴望真情,可最后不过是一次次的神伤、失望。
今生她不想再渴求了。
若还可以有愿,她愿求得一世安宁,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阵贴心,不知不觉间,陈湘如睡熟了。
老夫人看着熟悉的面容,依稀又看到了丈夫和儿子,轻吐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会有不嫁人的想法呢?自己年轻那会儿,虽然母亲一提就脸红,可心里却知道女儿家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
次日,陈湘如陪老夫人用了晨食就出门了。近来的事务诸多,天气转热,她总是早早出门,赶到下午酷热时又回家。
晌午,陈湘如从染布房回来,陈湘娟便迎了过来:“大姐回来了,你昨儿说的事我都准备好了。”
陈湘娟从香囊里取出一张纸,《借契》两字跃入眼帘,是马庆亲手所书。
陈湘如没见过马庆的笔迹,刚毅之中带着犀利,流畅不足,工整有余,一笔一划写得有板有眼。陈湘娟的笔迹她是见过的,还算娟秀入目,算不得好。在各家官家小姐中,也有的小姐原是不识字的,但陈家因家业颇大,家中无论男女都能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