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大难不死”带来的“后福”,这便是我的“30年河东,30年河西”的巨大变化。
我终于有了这样的彻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深刻内涵是,人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发展,就能显现生命的价值,就会创造辉煌,就会有幸福的前景。所谓“30年河东,30年河西”,说的是人的境况是会变化发展的,或由坏变好,或由好变坏,一切都靠着自己争取、奋斗、创造。这便是生活的辩证法,这便是生活的真理。
因而,生命是世上最宝贵的,最应珍视的。人应该很好地活着,人类应该团结起来战胜自然灾害、消弭战争。任何一个政府都应以保护生命为职责,把为人民减灾作为己任,在减灾中投入更大的力量、更多的爱心,采取更有力的措施。否则,这个政府是不称职的。
让生命更精彩
张建平
唐山大地震为我的生命注入了全新的内容。从死人堆里和废墟中爬出来的年轻的我,对于生活和生命的理解虽然很幼稚,但信念无比坚定:即使是再艰难再痛苦,也要充满激情地活下去,我的生命太珍贵了!
我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是20世纪那场旷世惨绝的大灾难的幸存者。那恐怖而悲惨的一幕刻骨铭心,恍若昨日。
30年了,那场灾难给我的生理和心理上难以言表的伤害,一直折磨着我。我时常在噩梦中惊叫着,一身冷汗地醒来,在止不住的惊悸和战栗中,独自品尝那场灾难留给我的果子,一颗苦涩的丢也丢不掉的果子——为它的残酷,为它的悲情,为我的战友,为那些鲜活的花朵一般的生命,为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苦疼……没有经过唐山大地震的人,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一场浩劫。什么叫毁灭?什么叫尸横遍野?最简单地说,人如果有原因地死,你可以怨恨,而地震,你埋怨谁啊,它是一个永远解不了的情结,无形地重重地压着你,让你喘不过气来,只要回想当时的情景,我的心就会流血。甚至这许多年,我很少看有关自然灾害的新闻,一是不忍心,二是认为都没有唐山大地震惨烈。
唐山大地震为我的生命注入了全新的内容。那一年我23岁,从死人堆里和废墟中爬出来的年轻的我,对于生活和生命的理解虽然很幼稚,但信念无比坚定:即使是再艰难再痛苦,也要充满激情地活下去,我的生命太珍贵了!
但是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并没有因为你是幸存者而给你一丝一毫的照顾,也没有因为你的生命比别人珍贵而一路“绿灯”。地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人们的白眼和非议中生活,心情极为压抑,原因竟是我在地震中救了一个16岁的女孩儿。她是我们部队院里的家属,地震中父母和两个妹妹当即死亡,她全身多处重伤,躺在废墟旁,如果无人救助必死无疑,我帮助了她,并送她和其他伤员去了北京。这下子可坏了,我如同犯下了滔天大罪!我虽然也救了别人,又在没吃没喝的条件下做了那么多工作,评功授奖的时候什么也不给我,还说我思想意识不好。直到现在,我也没闹明白“思想意识”是个什么东西,可是那个年月,这个评价是害死人的!当时真是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前两年,和那个我在地震中帮助过的女孩一起长大、经常来往的姐妹告诉我,她们曾经问她,想当年把你们的事情说得沸沸扬扬,多少年过去了,我们想知道在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想听吗?真的想听。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吗?当然相信!好,那我告诉你们——姐几个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待一个惊天绯闻的发布。然而,她极为平静地对她们说,告诉你们,什么都没有!什么?姐妹们几乎是喊出声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她语气坚定。姐妹们并不甘心,你说的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也就是连手都没有摸一下的意思。天啊!原来是这样。当然,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和她20多年没有联系,只是通过别人知道她活得很好,仍在唐山市,有了家庭有了儿子。2001年,唐山地震25年以后,北京、天津的战友聚会,在大家的劝说下,我和她通了一次电话。当时,手捧话筒,百感交集,险些放声大哭……今年,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去看看她。
我觉得,生存的内容就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只要你活一天,你就得去品尝,躲都躲不掉。也许,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幸福的全部含义。1994年,我痛苦地结束了为时14年的第一次婚姻,离婚了。前妻红杏出墙,但凭借家庭的优势,要走了儿子的监护权,甚至不让我见刚刚6岁正需要爸爸的儿子。那时候,我整夜地睡不着觉,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全是儿子……为了不离开北京,我脱掉穿了23年的心爱的军装。同年,在极度痛苦和渴望温暖的心理状态下,我又开始了第二次婚姻。天知道,命运对于我总是雪上加霜,第二次婚姻实实在在地碰上了一个间歇型精神病,俗话叫疯子,把我的仅存的情感上的美好破坏得一干二净。这种非人的不堪回首的生活不到一年,我就坚决地把它结束了。直到现在,一说起婚姻我就莫名地恐惧。
我经常反思,究竟什么地方错了?苦苦地思来想去,找不到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我决意不再浪费自己的感情和时间了,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争取干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成绩来,充实自己的生活。我从部队到地方已经12年了,种种的不适应,我都克服了,其实没有别的好办法,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怨天尤人,一股劲儿地去工作,用实干赢得信任赢得成绩。记得北京市人民奋勇抗击非典的时期,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因为工作需要,我没有休息过一个星期天,甚至很少睡觉。非典结束后,我得到了市委市政府颁发的奖章。这枚经济上没有多少价值的奖章,对于我来说,珍贵无比。这些年来,我积极努力地工作,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成为熟悉本职业务、在专业领域取得了一定成绩的国家公务人员。
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在努力工作的同时,我着手把积累了20多年的情感落实成一个个文字,在人们复杂的眼神里和各种议论中,走上了艰难的文学创作道路。这是我头一次进行长篇小说的创作,其难度可想而知。一难是把记忆和情感写成文字。记得有一位文学大师说过,写作是件最艰苦的劳动。也就是说,那些记忆中鲜活的东西,一到写作的时候,全都没有了,一个字都没有了。有时候我对着键盘几个小时,一个字都敲不出来。我强迫自己每天晚上准时坐在电脑旁,对自己说:你记着,没有人能代替你,也没有人能阻拦你,你今天写下一个字,这个字就永远存在着,你不写,就永远一个字也没有。中断了,拣起来接着写,再中断,再拣起来……从1996年开始,整整写了3年。二难无法确定自己写得行不行,是不是在写小说,如果不是,那就等于我在辛辛苦苦地制造一件废品!写着写着自己都没了信心。我也试着找了几个名家,可是谁看你写的东西啊,你有数量可观的看稿费吗?真是求教无门哪……三难写作精力不够。业余写作,没有整块儿的时间。写作最关键的时候,我在拍摄一部电视专题片,一天奔波下来,已经很疲劳了。炎热的傍晚,办公室没有空调,看着汗从胳膊肘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最累的时候,我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了,软软地瘫在那里,只好先睡一小会儿,起来再写。最可恨的是写到二十几万字的时候,被人恶意地从电脑中删掉,我急得快疯了!后来书写成了,再去联系出版社和印刷,没有钱、没有人,唉,能吃的苦全都吃了……那段时间里,我最惬意的事是和大家一起按时下班,坐上班车,在夕阳的余晖里回家,那感觉,美得不得了!1999年6月,全书30万字、名为《断裂带》的长篇小说终于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拿到成书的那天,激动万分的我想哭也想笑,但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容,人,麻木了。这些年,中央和地方报刊都采用过我写的稿件,我撰写、编导和制作20多部电视专题片、宣传品发往海内外,开设了个人网页,成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
在经历了死而复生、生活磨难和事业的拼搏后,我更加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坚信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进取不止。只有这样,才能使你的生命更充实更精彩,才能充分享受到生命的乐趣。地震后,我坚持锻炼身体到现在,冬泳、长跑……30年的持之以恒,获益匪浅,我常想,没有好的身体条件也许早就垮了。
30年啊,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是我生命的造化。我深深眷恋着唐山,眷恋这片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土地。我每年都要回唐山一次,如唐山大地震的十周年、20周年纪念日,我都准时回到了唐山,和幸存的战友们一起,祭奠遇难者的亡灵。我今年53岁,再过30年是83岁,我渴望并坚信,一定能健康快乐地迎接下一个30年的纪念日——2036年的7月28日!届时,我将向这片不寻常的土地叩首,感谢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感谢她给了我丰富多彩的人生,感谢她给了我永远的深沉的爱……
唐山震后重组家庭的故事
常慧
大地震造成数万户完整家庭在瞬间破裂,数万名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在一夜之间痛失配偶。重组家庭,30年来都是一个沉痛的话题,因为它不同一般的特殊性和私密性,极少有人能深探其中,让当年的当事人诉说。唐山大地震给这些幸存者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它同样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重重倒下,迅速枯萎。
引子
发生于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数秒之内,百年城市建设夷为墟土,24万城乡居民殁于瓦砾,16万多人顿成伤残,7000多家庭断门绝烟。为害之烈,世所罕有。
每一场灾难,都有冗长的回声。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30年来,承受着许多隐痛一直活到现在。在这30年中,无数当年的幸存者纷纷陆续辞世。他们在得到了最终解脱的同时,也把一些从未向他人言说过的故事,永远带进了坟墓。
笔者感到了记录者的使命和紧迫。
大地震造成数万户完整家庭在瞬间破裂,数万名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在一夜之间痛失配偶。重组家庭,30年来都是一个沉痛的话题,因为它不同一般的特殊性和私密性,极少有人能深探其中,让当年的当事人诉说。唐山大地震给这些幸存者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它同样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重重倒下,迅速枯萎。
在这次历时三个多月的采访中,采访的难度曾几次令笔者却步。用笔来记录当事人对往事含泪泣血的回顾,无论对谁,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由于无以名状的使命感,由于不忍辜负组稿者对唐山大地震深仁大爱般的同情,由于笔者独有的亲历者的身份,精诚所至,终于让当年步入震后重组家庭的人们敞开心扉,讲述了一个个真实、生动、发人深省又重锤敲心的故事。
故事一:生死一念
地震那年金兰英34岁,在唐山机械车床厂当女工。大地震的前一天晚上,金兰英把4岁的女儿小玉安顿在床里,躺在丈夫身边,感到阵阵胸闷。向来习惯了在靠墙的床位睡觉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丈夫张平问:白天洗衣服累着了?金兰英说:不至于呀,洗的都是小件。丈夫说:睡在里手忒窝风,要不换换,你睡外边。金兰英阖着眼皮说:算了,换啥!我怕在外手风冲着头。丈夫说:这么热的天,哪有风?后半夜要是下来风了,你也不用起来,我关窗子,趁这会儿还没睡着呢,你就跟我换过来吧。经不住丈夫的磨,金兰英睡眼惺忪地和丈夫调换了一下睡觉的位置,迷迷糊糊地提醒说:关窗户的时候,别碰茶叶花。丈夫起夜,总是蹑手蹑脚地不开灯。窗台上,一盆茶叶花,缀满白色的花蕾,芬芳馥郁,正开得如醉如痴。
这一换,交换了生死。一线之隔,分成阴阳两个世界。
30年,金兰英解不开这个死结。
大地震发生时,房屋宛若一艘骤然间遇上惊涛骇浪的小舢板,金兰英在惊恐中猛醒,刚想欠起身下床寻鞋,随着剧烈地颠簸,整个人被甩到床下,头顶的房梁在“嘎嘎”地断裂声中劈砸下来,砖头瓦砾如冰雹一样从天而降。金兰英埋在废墟里想喊丈夫和孩子,却被什么东西堵住嘴,喊不出口,只听见孩子哭,却听不见丈夫的动静。金兰英懵了,甚至在心里对丈夫张平有些嗔怪:怎么睡得这么死?房子倒了都不知道?但旋顷,一个不祥的恐惧念头让她头发根直竖起来,寒彻心脾。丈夫在床的另一端遇难了?
金兰英和孩子是被邻居扒出来的。金兰英的左肩胛骨被砸坏,整条手臂像灌了铅,垂着抬不起来,她跪着用一条手臂挖埋在废墟里的丈夫。邻居家的小伙子说:嫂子,先顾活人吧,刚才扒你们的时候,我看见大哥的脑袋给砸扁了。
金兰英的父母在地震中也双双遇难了。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结婚5年多,他们小夫妻俩还从来没谈到过生死。仿佛遥不可及的生离死别,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残酷地提前抵达了。金兰英比丈夫大一岁,女大一,抱金鸡,丈夫在供电公司上班,却像兄长一样处处让着她。结婚五年,每天早晨刷牙时的牙膏,都是丈夫替她挤好,把牙刷稳稳地横放在盛好水的漱口杯上。
冬天来临了。按照节气,金兰英去丈夫的坟上烧寒衣纸。火苗在颓败的荒草间舔着她的手指,一点也感觉不出疼。金兰英一边用木棍儿拨挑着未燃尽的烧纸,一边对着躺在坟里的人叨咕着,泪落连珠子:这回你咋不天天早上给我挤牙膏了?娇妻有一撇呀!你不兴那么娇媳妇的。
地震以后,工厂里的托儿所还没有恢复,白天里,金兰英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家一个没牙少口的老太婆,自己带点饭去上班。孩子失去父亲后,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只是夜里睡觉的时候,两只小胳膊把妈妈搂得紧紧的。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周围一些在地震中丧偶的人,开始重新组建家庭。班上一些女工友用直捅捅的方式表示着关切:兰英,你拖累着个孩子,不抓紧走道还等啥呢?(走道,就是改嫁的意思)。金兰英面对这样的问话,总是默不作声。丈夫等于是替她死的。她的胸口中梗着一根刺。让她想不到的是,车间主任缠磨上了她。入冬前,家里后房山堆着的煤,是车间主任找车派人给卸下的。有一天中午,金兰英去锅炉房取蒸箱里蒸着的午饭,稍晚了些,大部分人的饭盒都已取走。取完刚想回身迈步,车间主任不知从哪儿转悠出来,见四下无人,三摸两搂,把金兰英逼到角落里,硬硬的胡子茬,钢针般扎蹭着金兰英的脸颊。“厂子里都传咱俩呢!”金兰英又气又急,忍住恶心,边用手上下封堵,边压低声音说:“我在外面处着人呢!”车间主任的油渍渍的爪子还是停不下来,将信将疑地说:“你让他接你一趟,让我亲眼瞅瞅,我就死心了。”
没出一个月,金兰英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叫刘殿凯的中年男子,对方也是在地震中丧偶,带一个12岁的男孩,在商业系统上班。人长得很老相。男方看出了金兰英的犹豫,每次去她家里,都要给孩子捎点糖果之类的礼品,为人说话办事,也颇有惯小伏低的殷勤劲。
相处了三个月的光景,两人拉了证明信,在街道办了结婚手续后,行李搬到了一块。既为夫妻,就得在一个屋檐下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地过日子。半路夫妻也是夫妻,既有夫妻之名,行夫妻之实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让金兰英久久不能忘记的是,第一次和刘殿凯行房时,黑暗中,门开了,亡夫张平一次次走进来,近在眉睫,脸上五官轮廓分明,表情无喜亦无嗔。那样的清晰的幻觉,没有丝毫先兆,以后也再没有出现过。
金兰英很快就感到继母难当。有一次,金兰英下班回家,看见女儿小玉正在门口嘤嘤地抹眼泪。原来是小玉在当街玩“哥哥”的篮球时,被几个半大小子夺去,“哥哥”闻听后气急败坏,迁怒于小玉,把小玉的几本连环画册撕了个粉碎。金兰英觉得当“哥哥”的也太过分了,加之心疼女儿,忍不住训斥了“哥哥”两句。令她没想到的是,小男孩像一头小兽,对他这个继母咆哮似的叫阵:“阴天的日头晒死贼,后老婆的拳头赛铁锤。”金兰英登时噎在那里,“后老婆”当然是指她。她不知道这个从未管她叫过妈的男孩子,何时何地跟谁学来的如此具有杀伤力的谚语,她脆薄的、刚刚建立起来的当好继母的信心,一下子被这句合辙押韵的话击溃得落花流水。一个孩子,用一句话打倒了一个大人。望着小男孩跑掉的背影,她喃喃地说:“我还没用拳头打过你呀!”
这件事在金兰英和刘殿凯之间起了隔膜。金兰英说:“你儿子对我好像有成见,你有空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刘殿凯闻听,脸子拉拉得像刀把子,丧声歪气地说:“当后妈的一碗水得端平了,他不管你叫妈,你拍拍良心,你拿他当儿子看待没有?”金兰英觉得自己遇上这么爷俩真好比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自己好心好意,对方却派自己一身不是。金兰英也气不打一处来:“后妈就不许对你儿子说个不字?还没咋一咋,你这当爹的先在头边护着,这碗水怎么个端法?”话说出去,金兰英感到阵阵委屈,鼻涕眼泪也跟着下来了,更让金兰英伤心的是,刘殿凯见她哭了,非但丝毫不服软,脸上又浮起鄙夷的神色,继续跟她针尖对麦芒地一句不让:“我儿子,你闺女,是谁的就是谁的,到啥时候也掺和不了。儿子有后妈就够命苦的了,你还非得硬逼着我当后爹?”刘殿凯的话让金兰英气得瘫软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宿。
没过两天,金兰英收拾屋子,发现一双鞋盒里的旧皮鞋里塞的东西有些蹊跷,抠出来一看,是两张崭新的存折,金额不小,存储日期就是不久前的日子。两张硬纸片捏在手里,金兰英木愣愣地发了半天呆,不知道是应该塞回去,还是应该拿出来。她心中恨恨地想:跟原配夫妻到底不一样啊!挺会藏心眼儿。
晚上刘殿凯回来的时候,金兰英把两张存折往他跟前一摆:“你找个好地方,掖在那里容易遭耗子。”金兰英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刘殿凯连脖子都红了。
两年以后,刘殿凯的儿子初中毕业当小兵入伍。入伍前,因给武装部和军队下来带兵的人打点送礼,金兰英和刘殿凯发生争执,情急之下,刘殿凯挥手一巴掌把金兰英打了个趔趄。儿子当兵走了,金兰英和女儿也走了。
金兰英和刘殿凯离异后,没有再嫁人。1993年,女儿小玉卫校中专毕业后进了一家医院当护士。1996年结婚,现有一8岁的儿子。1998年,金兰英原来的单位被整体买断,按照一年工龄550元的价钱,一次性支领了17650元后,成了自然人。
丈夫张平放大成七寸的照片,始终悬挂在金兰英一居室客厅的墙壁上,推门进屋,一抬头就能看得见。
故事二:马文德的自述——“我感谢我的岳母!”
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我们部队正在张家口一带布防、演练,震感相当强,我们都闹不准是哪儿地震了,但知道这个灾肯定小不了。我那时候是副连长,咱们是军人啊,不能擅动。那会儿中苏关系还很紧张,上边成天说,苏修帝国主义是新沙皇,北极熊亡我之心不死,我们是保卫毛主席的最后一道防线。部队中唐山兵不少,军营里的气氛像头顶上扣着顶大铁锅。我媳妇是滦南人,在唐山市建材局下边的木材厂工作。
等消息的那段时间,分分秒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心里头钻蚂蚁,除了媳妇,我还有两个挨肩儿的儿子,大东和二东。天天盼着来电报,来信。那段时期,我根本不想饭吃,吃啥嘴里都没味,一天抽五包“春耕”。信到不了我们手里,便天天用眼瞄着连指导员的脸色,既盼着他叫我,又害怕他叫我。终于,地震发生后的第八天,连指导员把我叫到他屋里。我在他后边跟着走,腿一个劲地打突突。进了屋,我就用手摸烟,划了好几根火柴都划不着。指导员说:“老马,抽我根好的吧!”递给我一根“墨菊”。我们两个大男人,都好像是头一回抽烟,边抽边咳嗽。抽了两根,还是我咬牙先开的口:“指导员,我挺得住,说吧!”指导员垂下头说:“俩孩子没事,接姥姥家去了。”底下再没话了,我就全明白了。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到营房里的。许多战友第二天都来安慰我。我的一个战友全家在地震中遇难的亲属加起来整整十口子人,大伙都让我跟他比。怎么说呢?那位战友比我不幸,是肯定的,但我们的沉痛心情是一样的。我跟我的妻子感情特别好。在我的战友中,我还没发现谁的妻子有我的妻子长得俊。我的妻子是滦南人。滦南是鱼米之乡,姑娘长得漂亮。我的妻子个子很高,皮肤也白皙,真是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百里挑一。当初相对象的时候,我只带了一条手绢和两双尼龙丝袜子。可确定关系后,人家却给我织了一件毛衣,那时人家动用的是自己攒的体己钱。结婚后,她一个人受了多少苦,每回见面、写信却从来没向我道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