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药瓶子倒空后兑水冲刷一遍,得到的水放在葫芦瓢里。老太婆来了一趟厨房拿碗给她的宝贝孙子装糖吃,水银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一瓢水加进了臭鱼里。
臭鱼的臭味和干辣椒呛人的辣味在厨房里飘荡,完全掩盖了药的味道。水银还特地挖了一勺油放进锅里,老太婆看了气得要命,踢了她两脚,指着她大骂了一顿,可油捞不回来了,她也只能嘟囔着可惜把鱼端上桌,劝丈夫儿子和孙子赶紧吃。
鱼端上桌,除了水银之外的其余人都可以吃——不管是什么好菜,作为这个家最底层的刘香雪都是没资格碰的,哪怕这臭鱼是她捡回来的也一样。
他们吃的很开心,水银在灶下吃红薯也很开心,她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的桌子。几个人都没发现异样,只是刘老大说了句“这鱼没做好,味道有点苦”,但他半点没少吃。
鱼香的很,还放了那么多油,按照刘家的习惯,是绝对不可能浪费的,哪怕吃起来味道有点怪,他们也会吃。
吃晚饭的时间,家家都关了门,没人听到刘家厨房里几个人呕吐的声音。水银放下装红薯的碗,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柴刀。

秋天的山林夜晚很冷,水银从屋里走出来洗手。很快她端着剩下的半锅炖鱼走向村里一户人家。
还没靠近,那家人院子里的狗就吠起来,屋里有人问是谁。
水银上前把装鱼的盆放在门外角落,把那条狗引出来吃,自己则傻乎乎地比划,“借、借棉线。”
这户人家没有怀疑,村里人就是这样,针头线脑没了都是互相借一借,刘家出了名的穷和扣,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借了。拿着一小团棉线往外走,水银提着那条吐了一地又被她砸死的狗丢进附近粪池。
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条狗,牛栏也是这户人家的。牛栏里的女人被她细微的动静吵醒,爬起来又走到牛栏窗口边上看她。
水银仍旧没管她,她回到刘家,清洗了大锅,砸开放粮食的柜子,拿出米面做饼,先端着碗狠狠吃了一顿饱饭,再把水壶干粮都放进装米的布包里收拾好。
整个刘家安安静静,只有水银一个人的呼吸声,夜里安静地可怕。但她并不怕,半梦半醒睡了一觉,快要天亮的时候,她背着包拿着柴刀离开刘家,还特地锁了门。
这个时候天还是濛濛的,路上没有人,再一次路过牛栏,水银发现那个女人挤在窗户边,朝她伸出手。
她徒劳地张大嘴,好像要把自己从狭窄的木栏杆里挤出去。
水银走上前,按住她的手,问她:“你也想走?”
女人张着大嘴流泪,啊啊叫。
水银一把按住她的嘴,“不要吵。”
她抬手推开了抵着门的木栓。

土路三

牛栏是没有上锁的, 在这种村子根本没人会管牛栏里的女人, 所以水银轻松打开了牛栏那扇破破烂烂的门, 又解开她身上的那条狗链, 把她拉了出来。
哑巴女人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跌跌撞撞走在水银身后, 水银用力抓着她的手,一来是防止她忽然发疯跑掉闹出什么动静, 二来也是带着她好走快一点。
水银沿着出村的路走, 却没有直接走上那条出村唯一的山路, 而是爬上了村子旁边的一座山。那座山比较小, 山上偶尔会有人去打柴, 在这座山上,可以清楚看到村子那边的情况。
哑巴女人的身体大概很不好, 她的喘息声粗重, 脚步凌乱, 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特别是上山的时候, 走在山路上, 她几次都差点栽倒, 但最后还是跟了上来。
最让水银讶异的是, 这个女人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发疯闹事,哪怕她没有带着她往那条离开的路上跑, 而是转到山上,女人仍旧是一言不发乖乖跟着她。
水银找了个隐蔽的树丛, 能观察到村子和路口那边的情况,附近还有一条小溪。她坐下来,让哑巴女人一起坐下,拿出之前准备的口粮分给了她一点。
“吃吧,吃饱了,晚上我们就能离开。”
现在是凌晨,在水银的计划里,她们要在这里等待一天,因为她还要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做些事。
水银从来都是耐心的,她只怕哑巴女人不耐烦做出什么事影响她的计划,见女人呆愣地蹲坐在那,她也稍稍放下了心,靠在树干上抓紧时间休息。
日头渐渐大了,村里的人开始出门走动干活,有人注意到刘家的安静反常,过去敲了门,没过多久,村子里就闹哄哄起来。
这村子里一共二十多户人家,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刘家门口和院子里,不知道看到了里面什么样的场景,所有人都议论纷纷,那声音大的,连在这边山上躲着的水银都能听到声响。
没过一会儿,村头牛栏那家也有人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在群山之中的村子,大家在家里大声喊一声,附近都听得清楚,一群人乱了一阵后终于理出头绪,有人组织了村里的男人带着家伙追出村子。
水银在那边山上看着村里的男人拿刀扛锄头,愤怒地顺着山路追出去,扯了扯嘴角。这个发展不出她的意料。
他们猜测刘香雪杀人逃跑了,第一反应肯定就是顺着山路追出去把人追回来,而且他们还不知道刘家老二也死了,只以为他去了县城,现在肯定还要去县城把人叫回来。
他们一群男人脚程快体力好,如果她真的带着哑巴女人顺着那条路逃跑,最多半天就会被人捉回来,所以水银干脆没有跑,而是躲在了附近的山上。
等村子里的男人都走了,目测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山路,水银转了转手腕,决定现在动手。
只是哑巴女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要下去烧他们的房屋,放完火我就会回来。”
哑巴女人看着她。
水银再次说:“你不能吵闹,不能闹出任何动静,否则我会堵住你的嘴把你绑在这里。”
哑巴女人忽然往后缩了缩,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动不动。在这一刻,水银忽然觉得,她并不像是个傻子。
看了她一眼,水银最终还是没有绑她。她独自溜下了山,顺着这两天打猪草摸清的道路,偷偷回到刘家。
刘家还是那个样子,大概因为场景太可怕,没人敢进去收拾,看热闹的人离开后,村子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就没人敢再靠近这个死了人的屋子。
水银毫无心理负担,进了刘家后在灶下拿了易燃的干草,又拿出藏在稻草下面的油,把这些放到刘家屋后,她再次进入老太婆和刘老头的房间,扯着被褥窗帘那些东西,点火烧着。
确定几个房间的易燃物都烧着了,水银提着油和一捆干柴顺着墙角走到另一户人家后墙。
她就像一道影子,默默挑选着家里没有人的房屋。很多人家的干柴都放在厨房,所以最易燃的是厨房,粮食才刚晒了收起,大部分人家都没来得及放进地窖,都在大堂里堆着,盖上被褥油布和干柴,也很容易烧起来。家里存放重要物品和钱财的房间一般是老人的房间,那里也是需要烧的。
刘家冒起的火和烟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很多留在家里的人都过去看热闹了,水银用刘家的火引开她们,再一一去烧其他人的屋子,家里有人她没法偷溜进去烧的,就泼油从屋后放一把火,就算烧不了太多重要的东西,也够他们慌一阵。
今天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天空万里无云,有一丝风,空气很干燥。
村子里到处起火,就剩下些老人女人孩子,一下子根本没办法扑灭各处的火焰,有家里实在顾不过来的,眼睁睁看着家里藏钱和放的粮食烧成灰,一时间只能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天喊地。
水银穿的灰突突不起眼,趁着乱跑进了山里,绕个大圈回原来出村那条路上。她回到原来的山腰,发现哑巴女人靠着那根树干捂着嘴,和她离开时的姿势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跑了一大圈,水银感到非常疲惫,她流了很多汗,全身虚脱,嗓子在放火的时候被烟熏了,又疼又干。她坐在溪边洗手洗脸,又喝了很多水才感觉到好了一些。
山下到处冒着浓烟,火势甚至无法控制,蔓延到旁边的野地,烧掉了那些干枯的柴草丝芒后,又一路烧到了山上。烟越来越大,黑色的灰在空气里飘荡,像是在湛蓝天空下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水银和哑巴女人坐在那静静望着黑烟中的村子,谁都没出声。
火烧了很久,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上午离村的男人们回来了,按照时间看,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去到镇上,大概在半途看到身后的浓烟就赶紧赶回来了。
出去一趟,发现家被烧了个干净,家里的钱和粮食都没了,父母妻儿都坐在地上大哭,男人们也受不了,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是谁干的,究竟是怎么干的,凶手又在哪里,破口大骂发泄愤怒后,只能抱着头蹲下,挫败又崩溃地一起哭。
对于这些人来说,失去房屋粮食和钱财,对他们的打击甚至比失去几个亲人更大,所有人都忙着在屋子的废墟里翻找东西,把还没烧毁的粮食抢救出来。
他们应该不会有心思在这种时候再出村抓人。
这是水银计算好的安全逃跑时间。
“我们现在离开。”
水银背上包,抓住哑巴女人的手,带着她下山,顺着山路往外跑。
休息过一阵,再次有了力气,两人都跑得很快。脸上不断流下汗水,双腿酸痛,可是没人愿意停下片刻。
现在她们逃跑这个时间,是水银千方百计挣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许身后都会有人追来。她就是再厉害,面对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也没办法从他们的愤怒里逃生。
天色渐渐晚了,她们越过了两座山,身后的天空是微微泛红的,那是还有山在燃烧没能熄灭,飞来的黑灰甚至笼罩了她们一头一脸,但没人去管这个,水银从最开始拉着那个哑巴女人跑,到后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山路上。
只有她们两人,深秋的冷夜却感觉不到一点冰冷,只有鼓噪激烈的心跳,疲惫却亢奋的身体,不知疲惫地往前行走。在无边的夜色里,好像永远看不到头的山路一程又一程。
水银这具身体在夜晚有些看不太清楚,都是依靠着模糊的感觉往前走,忽然,水银一顿。她好像听到了人声,就在前面转弯的路上。哑巴女人没听见,水银一把捂住她的嘴,又涌出了无边力气,拖着她往旁边的树丛里躲。
有那么一阵,什么声音都没有,水银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一直没有动弹。
终于,路的尽头转弯处出现一点光,有人握着黯淡的电筒走过来。那是几个村子里的男人,水银一想就明白了,村子里的男人们看到山里的烟,可能没有全部回来,而是留下几个去镇上找人了,现在才回来。
如果她刚才没有听到说话声及时躲避,被这几个男人撞上,恐怕只会被他们抓住带回去,到时候等着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不是被乱棍打死就是被烧死。
哪怕是水银,那一瞬间也在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将呼吸放轻,等着那几个男人走过去。那几个人大概也急着赶回去,没有多注意周围漆黑的树丛山林,等到他们过去一段时间,水银才从地上爬起来,把哑巴女人拉起来,两人再次沉默地走在山路上。
这一次,水银更加小心地倾听着路上的一切声音,好在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她们在晨光微熹的时候看到了镇上的房屋。
水银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直接拉着哑巴女人继续往前。村子里的人大多常来这镇上,镇上还有村子里出来的人住着,被他们看到了不是好事,她宁愿走远一点。
离开那个村子只是第一步,还没到能高兴的时候,她必须谨慎选择更安全的道路。
走到中午,水银带着哑巴女人上了路边一辆破破烂烂的大巴,大巴车去的是一个县,水银不知道那是哪里。
这种小地方的短途客车都是在路边随时载客,水银付了钱买票,随意找了空位置坐下,连身份证都不用。
她和哑巴女人都没有身份证,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没有身份证,去大城市买票买不到,但同样的,那村子里的人根本找不到她们,只要她们跑到另一个地方改头换面,想办法补办个身份证,他们再也别想把人找回去。
那些人法律意识淡薄,遇上什么事仍然是习惯村子里自己解决,这给了他们法外之地的特权,但是同时,他们也要承受没有法律保护的苦处。
连续乘车一天一夜,到了一个稍大点的城市,水银这才找个旅馆暂住了一天。村里人不会经常洗澡,水银和哑巴女人又都狼狈万分,身上发臭,一路上不知道被人指指点点了多少次,在车上别人都不敢靠近她们。
“你家在哪里,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如果没有,我会送你去警察局。”水银终于对哑巴女人说。
哑巴女人洗干净了,意外地还长得挺好看,就是显老了,她看着她,眼里满是泪水。
水银无动于衷:“我不会一直带着你。”
哑巴女人写了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她写的很快,好像默默回忆了无数遍。
水银点了点那张纸:“你的名字。”
哑巴女人写了名字。
水银看了眼,起身去借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水银语气平静地告诉电话对面的人,他们的女儿在什么地方,过来接她。
电话那边有人哭有人笑,再三询问了她地址,水银在一天后就见到了一大家子人过来接人,据说是先坐飞机再转车,一对五十多的老夫妻,还有两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哑巴女人怯怯看着她们,最开始并不敢向前,直到那个五十多的女人朝她伸手哭着喊了一句,她才跑了过去抱住对方。
水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她在洗手间里,听到那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姑娘在走廊里小声说话。
“大姐这几年好像是被人卖进山里了,好像还跟人生了孩子…她这个年纪,回家里也不好住吧。”
“家里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是不好住,过段时间让大姑给她找个工作,搬出去住也行。”
“我就怕别人说闲话,你们不觉得丢脸啊,唉,你们看到刚才那个和大姐一起的女人了没,她也是被拐卖的?爸妈是不是还要给她钱?”
“是要给点,但也不能给太多,两千块差不多了吧。”
水银在洗手间里仔仔细细洗了手,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她想,其实离开那个大山的囚笼,伤害也不会停止,外面的世界还要继续给她们以痛苦,甚至这痛苦会更剧烈。
她带着从刘家拿出来的那点钱,没有和哑巴女人告别,悄悄离开了这里。
她会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办法。
也会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三妹一

系统发出了迟来的通知【本世界所有主要角色死亡, 当前任务世界失败】
【进入下一世界】
【经检测, 宿主有严重逆反, 有犯罪倾向, 系统将进行强制世界设定,宿主体力耐力下调, 增加体弱多病虚弱设定】
水银没能在上一个世界停留几天,她觉得这个系统背后的人应该是气急败坏的, 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东西, 最后竟然弄出了这么个办法。让她身体虚弱, 以为这样她就不能再做出上个世界那种事了?
水银差点没笑出来, 就算她成了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系统也不会如愿以偿。而且,能让系统忌惮她到专门为她增加设定, 她还真是荣幸。
她接受了新世界的人物设定和世界剧情。
大约知道在这上面做手脚对她根本没用, 反正不管剧情怎么样她都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 系统也懒得在上面纠缠了。
在这个世界里,水银是个五岁女童。
水银感受到系统的恶意了, 它仿佛想表达“哪怕你再厉害, 当你变成一个五岁小孩, 你又能做什么”这个意思。
冰冷的寒风从棚户的塑料板缝隙里吹进来, 水银感觉到寒冷的同时,也感觉到肚子里烧灼的饥饿感, 那是饿的头脑发昏,饿得窝心的感觉。
她从乱糟糟带着臭味的床铺上爬起来, 环顾了一圈昏暗的房间。这是个不足四平米的小棚户,用的是薄薄的塑料板搭建,头顶盖着建筑废弃的铁皮,搭着些破布油纸,又窄又破又低的小棚子里摆了一张凳子木板架起来的床,就完全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现在这会儿,床上除了她,还躺着其他几个人。在黯淡的光线和令人窒息的各种混杂臭味里,水银把身边躺着的几个人和故事里的几个人一一对上。
躺在最边上的是一个成年女人,也就是她在这个世界身体的母亲,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是个婴儿,她最小的弟弟,躺在旁边的是个差不多十几岁的女孩,是她最大的姐姐,水银另一侧还有个差不多七岁的小女孩,是她二姐。
一对夫妻,带着三女一男四个孩子,水银就是那个五岁的三女儿。
这是非常非常贫穷的一家,而越是贫穷越要生,他们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一个废弃很多年的工地旁边,附近还有个大型垃圾场,环境恶劣。
他们没有城市户口,女人和她生的四个孩子甚至没有身份证,算是黑户,唯一有身份证的男人靠着每个月几百块的低保过日子,偏偏他又不是个好东西,好酒好赌好色,完全不管家里女人小孩过不下去。
他们一家人就好像是光鲜城市背后的阴影,是臭味弥漫的下水道苔藓,几乎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人的存在。
可他们确实又是客观存在的。
他们每天吃不饱,没有一件能见人的好衣服穿,也不会去做事,每天只能花大部分时间躺在窝棚臭烘烘的床上,一家大小全部挤在一起睡觉,用睡觉来抵抗饥饿和寒冷。
“三妹,你怎么不睡了,是不是要撒尿?”水银旁边的大姐醒了,看她坐在那,也坐起来小声问她。
水银看她一眼,点头,自己爬起来往外走。
大姐也跟着起身了,帮她把窝棚的门移开,他们所谓的门就是一块木板,可能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来说有些重。
水银一动就感觉头晕目眩,不只是因为饥饿,她走出去几步就确认了,她这个身体太虚,脚软得走不动,那种勉强走出去两步就忍不住喘气的感觉太过糟糕。
系统果然说到做到。
她慢慢挪出去,感觉迎面冷风吹的脸都要裂了。外面是铅灰色的天空,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垃圾场和只起了个架子没封顶没封墙的水泥破烂建筑。
这里没有厕所,他们都是在旁边解决,可这具身体饿的肚子瘪瘪,肚子里连水都没有。
窝棚里有小女孩喊:“好冷啊,大姐关门!”
十几岁那个小姑娘说:“等下三妹。”又扭头朝水银招呼:“三妹,你快点,风灌进来了。”
水银在窝棚后面转了一圈,准备回去,忽然看到远远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等在门边的大姐看到那人,立刻跑出来把水银抱着回到了窝棚里,把她放回到床角,又推推睡着的女人,“妈,爸回来了。”
一动不动的女人终于动了下,她抬起一张木然的脸看了眼门口,手上拍打着因为被吵醒而吵闹起来的小儿子。瘦弱的孩子,因为母亲没有奶水,勉强靠粥水活着,又瘦又小,连哭声都小的几乎听不见。
男人走了进来,随手丢下一个小包。他胡子拉碴满面通红,一身黑黢黢的破棉大衣,落魄又难看,像是路边的乞丐。他身形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但在小孩子的眼里,成年男人是那么巍峨有力量,那么可怕。
水银感觉到二姐凑到旁边悄悄抱住了自己,有些害怕的样子。
这个男人是她们的生父,但他丝毫没有当父亲的自觉,走进窝棚后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直接就朝着女人过去了。
没一会儿,大姐抱着最小的弟弟挤到了两个妹妹一起,大大小小四个孩子就那么看着男人旁若无人和女人做那种事。
大姐一手抱着男婴,一手把她们姐妹两个揽住,小小声哄她们:“睡觉吧,不要吵,不要看。”姐妹三个就一声不吭挤在床铺角落里,中途男婴哭了两声,大姐就小心把手指塞进他嘴里让他嘬。
那边男人的事情结束了,女人爬起来,一脸正常地拿过一条黑乎乎的毛巾,随便在身下擦了擦,就起身去捡起男人之前丢下的那个小包。里面放了些剩饭面条,还有半个包子。
女人拿着东西出去,水银闻到了烟味。她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到窝棚后面有个烧火的小灶,现在女人大概在那里做饭。
男人已经拉过被子,大喇喇躺在床上,占据了大半的位置睡起觉来。
水银看他一眼,想到这个故事的剧情。
在三年后,这个男人会把大姐卖掉,拿了钱后带着女人和最小的儿子回去乡下,二女儿和三女儿丢下,被人送到孤儿院,又分别被人领养。
姐弟四人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大姐沦落夜场,二姐因为长得不错,被一个富裕的人家领养,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恋.童癖,让二姐在痛苦挣扎中长大,整个人都变得极端又敏感。
而她会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养父母对她不错,一家人过着平凡的生活。
多年后,等到他们都长大了,因为最小的儿子得了病需要亲人捐献肾.源,夫妻两又带着儿子回到这个城市,寻找三个女儿的踪迹。
大女儿因为染了艾滋病,将不久于人世,二女儿对于他们当初的抛弃记恨在心,羞辱他们报复他们,三女儿,也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却善良孝顺,在亲生父母的哭求和指责下,选择了捐肾救弟弟,甚至工作后的钱都给了亲生父母,成了他们的吸血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