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枝终于发现,当她和一个男人结婚的时候,想和他做灵魂伴侣有多么困难。当生活的重压在她身上,当她决定当贤妻良母,日日为了柴米油盐家庭关系焦头烂额,她就失去了高嘉良曾喜欢的“灵魂”。
因为高嘉良喜欢的是她的不染人间烟火,是她有相同的理想抱负,是她不同于普通女人的脱俗。可她开始过日子,渐渐变成了普通女人。
安枝当初最喜欢高嘉良的,也是他对于理想的坚持,但当他心里只剩下理想,根本无法给她依靠,给她生活保障,安枝忽然就开始痛恨起他的一心理想。
一对夫妻心中对对方开始生出不满,他们的婚姻就慢慢走向了深渊。
高嘉云第一次看见自己三哥和安枝姐姐吵架,还会上前劝架,但他们吵架越发频繁,她也开始不想听那些老生常谈的矛盾,只想要逃离这个日渐压抑的家。
这些事,与水银全无关系,她在林家被父母催婚,仍然是不动如山。林父林母终于发现,大女儿不知不觉比从前强势了很多,哪怕在家中,林绮罗和他们的一个弟弟,都很害怕这个姐姐。
那伙保皇党乱军,在八月份离开了平城,因为另一伙军队打过来,占据了平城。这一群人是a省过来的,虽然不像之前那伙匪兵行事嚣张,但也没少骚扰百姓。
高嘉良仿佛打了胜仗,再次组织起游.行,并且开始恢复报纸,呼吁停止战争。然而国内如今混战,各处都不太平,哪里是他说说就能停止的。
“嘉良,报社那边一直在亏钱,不然,还是停办了吧。”安枝抱着孩子劝道。
高嘉良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满身疲惫,听到这话,立刻激动起来,“这怎么行,我们已经走在这条路上,绝对不能功亏一篑,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胜利的。”
安枝目光失望地看着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家里怎么办?家里已经没有钱再给你填进报社了,我们都要生活的。”
高嘉良:“…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我们不能被贫穷打倒,我们可以过得清贫一点…”
安枝忍无可忍,“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可以看看我们这个家现在的样子吗?!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过不下去了!”
她怀里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聒噪的哭声令人脑袋抽疼,高嘉良只觉得满心疲惫,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么支持自己的安枝会变了个人似得。
“你先哄孩子,这事我们之后再说。”
安枝却已经忍不了了,“哄孩子,孩子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天有看他一次吗,有抱过他吗,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还有你妹妹,现在这个境况,她都不知道给我帮忙,每天只好吃懒做,我照顾你们已经够累了!”
高嘉良也觉得很累,“嘉云现在只有我这一个哥哥,她年纪还小,遭逢大变是会脆弱一点的,你以前那么喜欢她,现在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点关爱理解?”
安枝:“那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
高嘉云面无表情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吵闹,默然转身离开。看着如今这个不再光鲜的高家,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呜…爹…娘…四哥…”
十月时,水银听说安枝和高嘉良分开了,安枝连儿子都没要,跟人一起离开平城,离开了她曾经爱过的高嘉良。
原本水银以为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不想没过半个月,高嘉良一脸憔悴地上门。
“他说想娶我,和林家重修旧好?”水银挑眉问前来报信的妹妹。
林绮罗点头:“对啊,爹娘和他在前厅说话呢。”
水银起身过去前厅,高嘉良看见她就羞愧地鞠了一个躬道歉,“以前是我不对,委屈了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水银面色平静,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吐出来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咽回去。”水银很清楚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知道处理家里那些事,孩子又没人照顾,想找个女人去当免费劳工,而他现在又找不到合适的,所以想吃个回头草,觉得两人反正也曾结过婚,没理由他愿意了她还不愿意。
真是恶心人。
高嘉良被她一脚踹得灰头土脸,还想再说什么,被水银直接叫人把他丢出了林家大门。
“看在高嘉乐的面子上,这些钱算我送你用的,拿了以后就不要再上门来了。”水银丢给他几张钱。
“我…不需要!”高嘉乐被刺激的不轻,脸色涨红地爬起来就走。以他的性格,恐怕再也没脸过来见她。
林绮罗抱着自己的狗,咋舌:“姐,你看上去特别像个故事里狗眼看人低的坏女人。”
水银:“不会说话就闭嘴,抱着你的狗回去吃饭去。”
林绮罗吐吐舌头:“不过姐,刚才你那一脚踹得怪爽的,你那么用力,脚不会疼吗?”
水银扭头回院子,“早就不疼了。”
当天晚上,系统在她脑子里说:
【当前任务世界失败。宿主拒绝系统挑选的优质世界,一心反抗系统,将接受惩罚】
【进入下一世界】

土路一

系统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 水银刚从这一具身体上恢复意识时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 和之前三个世界都不同。
“懒货!还不快点起床, 赖在屋里就是不想干活, 花那么多钱买你回来是让你在家睡觉吗!个懒婆娘!快滚起来!”外面一个老太婆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水银躺在床上慢慢起身, 感觉到自己身下湿润疼痛。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剧情给了她答案, 让她明白了这具身体是怎么了——她刚在昨天生下来一个孩子, 身体在向她传达着痛苦。
薄薄木板拼凑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穿着破棉絮袄子的老太婆走进来, 她脸上沟壑纵横, 看上去像是七八十岁,但按照剧情里的信息, 她不过五十多岁。
这很正常, 在这种破落乡下,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困人家,都会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赶紧起来, 家里还有这么多事要做, 你懒在这里是要死啊!”老太婆用那只枯瘦褶皱的手一把将她扯下床, 拖着她就往外走。
天刚蒙蒙亮, 远处的天空与连绵起伏的山峦相接,一层秋露覆盖在院子里泛黄的草叶上。
屋子是土墙瓦片盖的, 不怎么大,没有窗, 显得屋内黑漆漆一片。
“去烧火做饭,做好了去打猪草回来喂猪,听到没有!”
水银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没有出声。
老太婆好像已经习惯了女人的沉默,虎着脸说了一通后就钻进了某个房间,水银很快听到那间屋子里传来一个孩子的说话声,还有老太婆哄人的声音。
水银面无表情看着那边,住在那个屋子里的是这个家里的两个老人和他们唯一的孙子,也就是她这个身体在几年前生下的儿子。
从十几岁被卖到这个乡村,这个本名叫做刘香雪的女人一共怀孕了八次,因为繁重的劳动流产了五次,平安生下来过三个孩子,但现在只有一个男孩还好好活着,另外两个女孩,包括她昨天刚生下来的那个女婴,都死了。
这是一个很穷的地方,穷的没办法多养活一个人口,所以那两个女婴要死。
饥饿的感觉让水银的脑子更加清醒,她又过了一遍脑子里的剧情,下意识觉得反胃。
刘香雪原本是个学生,在上学路上被人拐卖,十几岁被卖进这个偏僻贫穷的乡村。买下她的这户人家也姓刘,家里有兄弟两个,三十多快四十了还没钱娶老婆,用了全家的积蓄才买了个女人回来,给兄弟两个生孩子延续香火。
——刘香雪被人贩子拐走之后试图逃跑被打傻了,所以才便宜卖给了他们。
这几年,刘香雪不仅成了个生孩子的机器,还要每天从早到晚地干活。她傻归傻,干活却是能教会的,只是偶尔会犯傻,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到处乱走,这种时候刘家就会用绳子把她系在家里,像是拴住一只狗。
【《傻娘》是一部展现了超越一切伟大母爱的作品,刘香雪虽然是个傻子,却天生知道为了孩子奉献一切,这才是真正的母亲!】
是的,在原剧情里,这个傻子母亲被刘家圈养了十几年,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老太婆和老头子死了,刘家老大和刘家老二又出了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照顾儿子,可她是个傻子,哪怕割肉放血,头破血流把儿子跌跌撞撞地养大,她的儿子还是觉得她给自己丢尽了颜面。
作为唯一一个从这个小小乡村走出去的大学生,她的儿子拥有了父辈祖辈一辈子都没能拥有的知识,却也没能成为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索尔仁尼琴说:知识培养不出道德。
确实如此。
她的儿子在结局终于承认了她这个傻子母亲,可这并没有妨碍他在大城市结婚生子,并把傻子母亲一个人丢在了这个小小乡村自生自灭。傻子母亲并不怪他,就好像一辈子的意义和痛苦都能被一句轻飘飘的“妈妈”所满足。
好一个标配的无怨无悔伟大母亲。
这个世界让水银产生的不适比前面三个世界加起来还多,并不是因为刘香雪这个女人最惨,更多是因为这让水银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想起了她自己的家。
生下水银的女人也是一个被骗卖到乡下的女人,只是她没有刘香雪这么惨,那个乡下也并没有这么破败封闭,女人生下三个儿女后,得到了丈夫的信任,她说要出门打工赚钱养孩子,之后就没再回来。
水银是从农村长大的女孩,可她天生就有非常强烈的不甘意识,她不想和村子里那些女人一样,到了十几岁找个男人嫁了,一辈子留在这乡下生儿育女,再让自己的孩子重复同样的生命轨迹。
她恰巧是幸运的,那一年刚好附近村里开办了希望小学,她也能去上学。
学习可能是底层的女性一辈子唯一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在别的小孩子懵懵懂懂打打闹闹的时候,水银紧紧抓住这机会,几乎是用尽了一切的时间在学习。
她的爸爸,那个男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泼皮无赖又贪婪好色,水银还小的时候,有电视台去做节目,叫什么《回来吧妈妈》。他们专门走访乡村,搜集一些跑了老婆的家庭,让那些没了妈妈的小孩子去节目上背台词,去哭,呼唤妈妈回家。
水银不想去,可是节目组给钱,那个男人看到钱就什么都愿意了,所以她们兄妹三个上了节目。
台下的观众们被感动地擦眼泪,主持人试图联系她们的母亲,给她打电话,想要极力促成一个完满的家庭,让她们母女团聚,可水银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在那些煽情的bgm,和久久无人接听的电话铃声里被人砸成碎片。
她局促地站在光满万丈的舞台上,台下那么多高高在上怜悯她们的人,旁边的主持人们好像把他们当成了道具一样摆弄,就像一个可怕的噩梦。
那个女人最终没有出现,水银几乎是放松的,她并不希望她出现。可她爸很不高兴,他坐在人家电视台大门口耍赖,说他们不能给他把老婆找回来,他就不肯离开,不让他们继续搞节目,还要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到处去哭他们节目骗人。
最后那个电视节目没办法,给了他一笔钱,才让他收起无赖样子,把三个孩子带走。
从电视节目那敲诈的一笔钱,一直是那男人得意的吹嘘话题之一。
就是当初,水银跟着那个男人走下电视台门口台阶的时候,听着背后那些工作人员指指点点说这家人不要脸,穷疯了,才十岁的她在心里狠狠发誓,她一定会离开这个家,得到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
有一天,她一定能养活自己,可以维持自己的尊严,再也不要因为贫穷和出身被人嘲笑。
她确实成功了,她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几乎创造了奇迹。同龄人在享受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她拼了命在学习一切能学习的东西,她迅速地成长,变成一个光鲜亮丽事业有成的女人,再没人知道她曾经有多么狼狈。
可是现在,这个系统好像将她骄傲的外衣剥的干干净净,将她再次打进了幼时挣扎的泥潭。
【这是给你的惩罚】
水银拒绝和系统交流,她满腔的怒火都被压在那一层皮囊底下,好像将她分裂成了两个人,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开始再次冷静地审视这个世界。
刘香雪的儿子是个几岁的黑瘦小子,很调皮,他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孩子,是这个家的希望,所以刘老头和老太婆都对他很好,做好早饭后,刘老大和刘老二也回来了,他们一大早要先去下地干活再回来吃早饭。
男人在那边的桌子上坐着喝粥,老太婆端着碗在灶下吃,刘香雪也只能在这里吃,她的碗里是两块红薯和浑浊的汤水。
稀粥是给唯一的小男孩的,男人们吃红薯芋头加一点干菜,刘香雪连红薯都吃不饱。
这个家没人愿意多理会刘香雪这个傻子,两个壮劳力吃完就又下地去干活,刘老头也去,屋子里就剩下老太婆小男孩和刘香雪。
老太婆照顾小男孩,顺便做点轻松的事,刘香雪要做的除了照顾屋子附近的一片菜地,还有洗尿桶打猪草煮猪食喂猪砍柴等等。
水银在院子里绑柴,那个小男孩就在她不远处玩小石头,嘻嘻哈哈地拿小石头砸她,砸到她的头就笑得开心,一边笑一边喊傻子、傻子。
水银冷冷看他一眼,拿着柴刀和箩筐出去,她要打猪草。
往外面走的时候,她想起在屋子角落找到的农药瓶子,忽然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是现实的世界,还是虚假的世界呢?都没有关系,她只知道,她不是刘香雪,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子,也困不住她。
打猪草要经过一条路,水银走到这边,看到路中央被翻起过的土,慢慢停下了脚步。
那明显新翻过的土上面还压了块小石头,这代表着底下新近埋了东西。
刘香雪昨天生下来的那个女婴被老太婆掐死之后,就埋在这条路下面。
村里人进进出出都要走这条路,生了女婴不想养,掐死埋在这种大路底下,让人踩多了就投不了胎,以后也不会有女孩子再敢投生到他们家——这是刘香雪刚生下孩子时,那老太婆说的,她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对刘香雪又生了个女孩,那老太婆非常不满意,所以才让她刚生完孩子就要起来干活。
同样是人,同样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哥哥能得到所有宠爱和希望,她却要在刚出生时就被奶奶掐死埋在路中央。
多可笑啊。
路边长了黄色的蒲公英,水银随手摘了一朵,丢在那块小石头上。
耳语一样轻声说:“孩子,我向你保证,他们很快也要死了,死了也没人能埋他们。”

土路二

这个村子非常偏僻, 几乎是与世隔绝, 被重重大山所包围, 村子里没有任何代步工具, 出村只有一条土路,而最近的乡下小镇离这里很远, 走路差不多要一天才能到,村子里的人偶尔出门买卖一点东西, 出去一趟就是两三天。
水银走到村子里那条路上, 在附近的田埂上割猪草, 回忆着之前找到的那个农药瓶子, 思考着该怎么动手。
刘香雪是个傻子, 而且已经安分了很多年,他们习惯了她做饭, 不会对她有戒备, 但那农药的气味她闻过了, 有些重。他们平时吃的那些东西,都是没什么滋味的, 真直接在里面下农药, 味道就会很明显, 他们也不傻, 所以要用味道重一点的食物,掩盖掉一部分气味才可以。
她只有一次机会, 必须一次成功。
水银直起身,看了看河那边。村子里有人会去抓鱼改善生活, 河边偶尔也会飘过来一两条死鱼,村子里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哪怕是有些臭了的死鱼也会捡回去吃,而且算得上是一顿好菜。
如果是有点发臭的死鱼,本身就有股怪味,那就好办多了。到时候也不用放太多药,不用致死量也可以,只要让他们晕厥呕吐,没有还手的力气就足够了。
水银面上还是刘香雪惯常那副呆呆傻傻的表情,蹲在田埂边上,心里却在思考着,如果找不到死鱼,只能去附近水塘抓点小鱼,拇指长的小鱼炒干了再用水炖,可以不用去腥,说不定也是可行的…
“诶,傻子!”
路上有人走过去,开玩笑朝她吆喝。水银埋头割草,假装没听到。
路上那人揪了路边的小刺果子,砸到水银背后,“傻子,诶,看这里!”
水银仍旧没理他,那人大概觉得无聊,背着扁担箩筐又走了。水银等到脚步声走远,这才慢慢放松了手里的刀。
猪草割的差不多,水银决定去河边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漂在岸边的死鱼。路过一户人家背后的牛栏,水银看到牛栏的窗子边站了个人,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这个村子里的疯子并不只有刘香雪一个,这个被关在牛栏里的女人也是一个,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外面被卖来的,还是附近村子嫁过来的疯女人。
在水银脑子里那个剧情中,这个女人和原本的刘香雪是完全不同的,刘香雪当了个伟大母亲,而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从来没放弃逃跑,最后因为逃跑摔下山崖死了。
“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还要跑,死了活该!”这就是那女人死后村人的反应。在他们看来,外面的女人到了这里,只要生下孩子,就不会跑了,这才是正常女人。
还想跑不肯好好过日子的就是不正常的女人,就是疯子,要被关起来。
这户人家养了狗,那条狗经常在路上跑来跑去,不用系链子,狗链系在这个牛栏女人的身上。
水银从牛栏路过,那女人就一直看着她。女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吓人。
【和她比起来,刘香雪的日子已经好过很多了,刘家人对你算好的,你应该懂得感恩,不要再做一些徒劳的事情】
【看看她最后的下场,难道你也想和她一样吗】
水银在河边走了一圈,一无所获。她提着半筐猪草回去,果然又被老太婆狠狠骂了一顿。然而傻子对这些是没有想法的,水银装作听不懂,唯唯诺诺坐在灶下烧火。
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刘家老二忽然说起明天要去镇上买东西的事。水银坐在一边吃红薯的动作微微一顿。她不知道刘老二准备出门,如果他真的出门了,恐怕要等三天才能回来,难道她也要等三天之后再继续自己的计划吗?
可是她并不想等待太久,胸中的怒火时时刻刻在烧灼着她。
这天晚上水银在铺了稻草的简陋床铺上翻来覆去许久,满是臭味颜色发黑的单薄被子盖在身上,没有半点温暖。
第二天清早,刘老二果然起了个大早出门。水银同样必须早起,她要去给菜田浇粪肥。
那一块菜田刚好在去镇上的大路附近,水银远远看到刘老二过来,路过她旁边的时候,刘老二停了下来。他往左右看看,忽然放下水壶和背着粮食的包,一边解裤腰带,一边走向菜地里的水银。
刘老二现在三十多岁,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第二个女人,所以他和哥哥共用一个老婆。刘家地方太小,家里有个什么动静别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兄弟两个有时候会直接在外面和刘香雪做那种事。
就在外面找个没人的角落,随随便便泄了火,提裤子就完事。显然刘老二这会儿是突然来了兴致,他大概忘了刘香雪才刚生完孩子没两天,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
水银定定地看着他走向自己,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的手摸到一根顶端尖锐的锥子。这是老太婆用来做鞋子的东西,水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偷偷藏了起来。当她无法对身边的环境感到安心,就必须随身带着一样能保护自己的武器,这是她的习惯。
刘老二动作很急地去拉她的裤子,水银假装挣扎了一下,等到他的注意力分散,忽然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尖锐的锥子扎进了男人后颈,同时她紧紧按住刘老二的脑袋,不让他发出声音。
男人的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在水银耳边,她的手稳稳按着对方的后脑勺。
鲜血染红了菜地里的土,人慢慢停止了抽搐。
水银拔出锥子,擦了擦手上滑腻的鲜血,迅速把路边的干粮水壶收拾了一下,拖着刘老二的尸体往牛栏那边走。那边有个很大的粪池,把尸体丢进那里,几天之内不会有人发现。
牛栏里的女人又在看她了。水银没管她,自顾自地在刘老二身上绑了一块石头,把他沉进那黑色泥浆般的粪坑沼泽里。看着尸体缓缓下沉,最终被臭气熏天的粪池吞没,水银有些遗憾,如果人还是活着的,直接沉进粪池里淹死不是更好。
没有在那边停留太久,水银很快把水壶干粮拖到河边一个桥洞下面藏好。
她实在太累了,这个身体产后没有休息,每天干活,她几乎是在燃烧生命做这一切。还好刘香雪的身体已经习惯高强度的干活,有足够的力气处理了尸体,否则会很麻烦。
冷静地洗了手,又脱下沾血的衣服搓洗干净,水银吃掉了刘老二带着的随身干粮补充体力,她这两天都没吃饱,接下去还要做很多事,一直饿着恐怕没力气。
也许真的运气不错,这天下午在河边,她真的捡到一条臭鱼,原本已经准备去塘边捞小鱼的水银带着鱼回去。她像个傻子那样傻笑着,指着几岁的黑小子说:“鱼、儿子、吃鱼。”
像个真正的好母亲。
她如愿以偿地开始做鱼,并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丝不苟做着每一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