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你陪着陈莞去旁边的秋梧馆。陈莞到那里把瑞昌叫来,我有用他的地方。”
陈莞闻言一愣,心中颇有些失望。谁知就在裴愿要开口答应的时候,李隆基忽然插话道:“裴兄弟还是留在这里吧,我陪陈姑娘走一趟就好。虽说我比不上你的武艺,但几个跳梁小丑也还奈何不得我。你和十七娘难得见一面,在这里多说说话也好。”
言罢他也不等人家说话,就挑开门帘先出去了。心中欢喜的陈莞哪里还有犹豫,慌忙急匆匆追了出去。
直到人走了,凌波方才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转头看见裴愿正满脸无辜地瞧着她,她只得嗔怒地瞪了一眼:“你呀,跟着这么一位心思多多的李三郎,迟早会给他卖了!”
这屋子里只有两人,接下来会有怎样温情旖旎的一幕,旁人自是难以想象。哪怕是对两人之间的情愫很有些敏感的李隆基,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心不在焉地盘算这事,但直到最后硬是没想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因为这档子事情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人说夫为天妻为地,这一对若是将来成了夫妇,孰天孰地未必可知。而且,有道是齐大非偶……
“郡王放心,就算外头的是金吾卫,我家小姐也一定有法子挡着他们。”
乍然听见旁边传来这么一句话,李隆基方才哑然失笑,暗想自己怎么老是觉得凌波和裴愿两人不那么般配。他转头瞧了瞧旁边的陈莞,见少女不自然地躲过了自己的目光,双颊上染着红晕,秀丽的容颜看上去煞是可爱,不禁又多瞧了几眼,良久方才挪开了目光。
“陈姑娘,我知道你跟着十七娘并没有多久,所以,当初你为了她亲自来求我说出那样的话,我很有些意外。不拘一格用人才,这一点十七娘仿佛贯彻得淋漓尽致。”
他负手缓步前行,心中想的却是当日自己的父亲打发走了洛阳县那些差役救下裴愿的情景。那时,他悄悄掩在暗处打量凌波的时候,只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特质,却不料想短短一年多,她就比他这个郡王还要炙手可热。
陈莞却没有听出内中深意,只觉得心中荡漾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甚至盼望这一程越慢越好。然而,她却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更不想提起讳莫如深的身世,遂只是拣着平常凌波待她以及待别人的点点滴滴一一说了,及至来到瑞昌的秋梧馆方才换上了一幅冷肃的面孔——小姐分明不曾碰这个家伙一下,外人却都说他是小姐的男宠,她怎么会看得惯这么一个败坏了小姐名声的家伙!
因此,她只是冷淡地对瑞昌转达了凌波的吩咐,随即转身就走。而李隆基却落后一步,从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瑞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当然曾经听说过这个安乐公主送给凌波的男宠。瑞昌面如桃花身材匀称,虽低眉顺眼,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媚色来,的确是不少贵妇最喜欢的类型。只不过,以凌波的个性,似乎并不会因为糊弄安乐公主就养着一个吃闲饭的。
看这瑞昌身上的蜀锦云锦金饰玉饰,整套行头少说也要一两百贯,那个精明的丫头养着他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而等到李隆基和陈莞带着瑞昌进来,裴愿立刻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并不是喜欢道听途说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就算你不想听,也有人会把事情传到你耳朵里。这个长得妖媚俊秀的男人他曾经远远瞧见过一眼,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男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撞破了好事
“把这前后左右都围起来,不许放走了一人!”李千里高踞马上,沉声向属下吩咐道。
看着一队队金吾卫有条不紊地将这诺大一座宅第团团围住,他那白净微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吴王李恪——也就是谣传中太宗皇帝有意册立为太子,而后在高宗登基后被长孙无忌以谋反罪诛杀的吴王李恪。于是,传到他头上的爵位就仅仅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郁林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向来又表现得庸碌,巴结武后也还算得力,在李唐皇族几乎凋零殆尽的情况下,他竟是奇迹般地保全了下来。
而在李显登基之后,他又不遗余力地上书称颂奉承,以仅存皇族近支的身份被册封为成王,又拜了左金吾卫大将军。
他左右望了望,见麾下军容齐整,愈发觉得春风得意,原本尚存的一点郁闷劲都烟消云散了。今早他才得到消息说是有人欲图聚众谋反,原以为是大功一件,却不知原西京留守苏隗和现雍州刺史窦从一早就盯着这桩案子,甚至连种种预案和出动都已经备下了。尽管如此,有心立功的他还是亲自披挂出马,谁知道那几个蠢笨的反贼竟是躲在平康坊的某处进奏院中,被撵得狠了,慌不择路就乱逃一气。所幸他聪明,略施小计就把人赶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是攀附韦后和上官婉儿的一个小小县主,居然敢和堂堂大唐太子打擂台。他若是能帮忙教训一番,想来李重俊这位异日天子也会对他另眼看待才是!
“上去敲门!”李千里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良久却没等到半点反应,不禁恼怒了起来,回头厉声喝道,“此乃谋逆大案,若是走了要犯尔等都有罪过!刚刚大家都亲眼看见那些贼党跃入此处宅第中,自当进去搜查,你们还犹豫什么!”
“可是……”一个郎将看了一眼那黑漆牌匾,吞了一口唾沫便不无谨慎地建议道,“可这里乃是永年县主的宅第,我等纵兵将此地围住就行了,若要进去搜查而惹恼了县主……”
“这天下乃是李唐的天下!”李千里冷哼一声,心里充满了一种理直气壮的快意,“我乃是大唐亲王,莫非还怕了她这个小小的县主?她不过就是有裹儿那个丫头撑腰罢了,论辈分我还是长辈,这亲自登门搜查乃是为了国事,难道她还敢将我们拒之于门外?无需多说,上前敲门,若是她带人以礼相迎那就罢了,否则,我定要弹劾她窝藏贼党之罪!”
上司不听劝,几个属下面面相觑了一阵,只得公推了一人上前敲门。不多时,那两扇大门便开了老大,内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李千里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论辈分他乃是当今天子的堂兄,这个武家小丫头竟然如此托大,只派了一个糟老头下人出来迎候,这根本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好一个永年县主!好大的架子!”
这要是换成一年前,朝不保夕的楚南看到这阵仗怎么也得两股打战,但眼下即便是面对成王李千里,他也能至少保持面上的镇静。毕恭毕敬地下拜行礼之后,听到李千里这么一声冷笑,他便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成王殿下见谅,我家县主如今正在招待贵客,一时无法抽身来迎。县主说了,任由金吾卫入内搜索贼党,只请成王多多包涵。”
“哼!”
李千里此时只觉得心头怒起,旋即朝身后大手一挥,几个郎将立刻领着麾下士卒进了大门。虽然如此,这一队队人却是井井有条不敢乱了章法,进门之后甚至连高声都不敢放——这成王李千里可以凭亲王之尊傲视凌波这个县主,他们却不敢开罪了这位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否则异日凌波随意寻一个罪名打发他们去岭南数星星,那岂不是大大的倒霉?
属下都进去了,李千里方才翻身下马,居高临下地端详着楚南,随即二话不说就撇下了他,昂着头迈进了大门。他还是第一次造访这座位于平康坊的县主第,一进门看到一色水磨青砖铺地,还有那两棵少说也有百年树龄的槐树,当下就皱了皱眉。既而他越是朝里走,这眉头就皱得越深。虽说这一应建筑都不曾有违制的地方,可奢华之处竟是比他的亲王第都尤有过之。甭说他原本就存着找茬的心,就算他本来没那个心思,这时候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怪不得外头都说十七娘炙手可热,看看这座宅子,怕是没有几十万贯收拾不下来!”
楚南跟在后头不曾作声,倒是李千里身边的一个亲兵觑着空子笑道:“成王千岁说的是。据说这宅子原本是先头褚遂良的,褚遂良败落之后又转赐了好几家,后来落到了德静王手里。德静王转手送给了这位永年县主,似乎到现在还不满一年,还有人说就是这宅子给县主带来了好运气……”
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啪地一声,说话的亲兵却是中了重重的一巴掌。打人的成王李千里满脸怒容地瞪着那亲兵,厉声叱喝道:“你是我的部曲,口口声声县主长县主短,莫非想改换门庭?我不过随意感慨一句,谁要你多嘴多舌说这些!”
直到李千里消失在二门,远处观望着的罗琦方才对一旁的朱颜问道:“这成王怎么好似是来找碴的?那亲兵不过白解说一句他就这么暴跳如雷,怎么心眼这么小?”
“当初成王的父亲吴王李恪被杀,乃是长孙无忌褚遂良几个定的案子,那亲兵说起这是褚遂良的旧居,他又怎么会高兴?”朱颜虽说年轻,但在宫里宫外浸淫那么多年,对于这些却了解得通透。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腰牌递给罗琦,她便狡黠地笑道,“你拿着腰牌去大慈恩寺走一趟,务必把小姐吩咐的那些话转达到了。若是让那位尊贵的金枝玉叶看上了,你不回来也行!”
“切,乌鸦嘴!”罗琦一把抢过那腰牌揣在腰里,恶狠狠地一瞪眼睛,“要不是少爷有吩咐,我才不给你家那位小姐做牛做马。你最好祈祷安乐公主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非闹她一个天翻地覆不可!”
望着那人影气冲冲地往外走,朱颜不禁扑哧一笑——这老实巴交的裴愿偏偏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仆人,还真是绝配。
罗琦急匆匆前往大慈恩寺的时候,李千里也已经来到了内宅。此时,虽然属下回报说五个贼党已经全部拿获,他却并不下令收兵回营,而是在内宅中肆无忌惮地穿行,目光不时在来往的侍女身上流连一番,心中更在盘算着某些曾经听到过的传闻。
据说,安乐公主曾经送给凌波好几个美貌男宠,那丫头避而不见,说不定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那样,他不妨摆出长辈和亲王的架势好好训斥一顿。若是撞见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贵客”,那他这回就更加有收获了,少不得让那丫头栽一个大跟斗。
到了一座幽静雅致的院子前,见有两个腰挎宝刀的俊秀护卫在那里守着,李千里不禁眉头一挑,脚下不停直接闯了过去。那两个护卫伸手欲拦,却被李千里身后的几个亲兵厉喝了下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院子。这时候,缀在后头的楚南方才跟了上来,和武洪武荒打了个照面便神秘兮兮地一笑,却没有再跟进去。
李千里推门而入,抬眼就看到一扇屏风,那屏风后头隐约可见一具软榻和两个人影,另一边还有一扇小门。心中鄙薄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内中毫无反应,当下便恼火地发话道:“老夫不但是亲王,好歹算是你的王叔,你就敢如此慢待?”
“哪个老鬼这么不知好歹,居然敢坏本公主的好事!”屏风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恼怒的骂声,“明知道本公主在这还敢乱闯,真是翻天了!本公主只认相王这一个王叔,其他人算什么!识相的就给本公主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千里先是露出了勃然怒色,旋即心中便咯噔一下。这异常的嚣张语气,还有那熟悉的声调,他都不是第一次听见了。除了那位帝后最最宠爱,甚至敢直呼太子李重俊为奴的安乐公主,天底下还有谁敢这么说话?虽说自恃辈分乃是尊长,但一想到那屏风后头必定是裸呈相对的情景,他哪里敢上前半步,可就是这么后退无疑便应了对方的滚开二字,他却是心有不甘。
恰在这时,旁边的那扇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旋即出来的便是一个鬓环散乱衣衫不整的少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却惊呼了一声,飞也似地翻身逃了进去,不多时那里头便传来了一个恼火的声音。
“成王,你擅闯我闺房是为何故!”
话音刚落,李千里还来不及辩解,屏风后头就传来了一声怒喝:“原来是成王李千里你这个老匹夫!怎么,难道你这个成王连本公主和十七娘的私事也要管!”
尽管面子上异常拉不下来,但李千里终究不敢反唇相讥,更不敢上前看一个究竟。狠狠一跺脚,他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心中却还有那么一丝惊惶——今天撞破了安乐公主的好事,这下梁子可是结得大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个人的密谋,第四个人的图谋
李千里走了好一会儿,凌波方才再次从房间里头走出来。这一回她虽然仍是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却整齐了许多。她也不理会屏风后头的勾当,打开门朝外头张望了一下,见白发苍苍的楚南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她便安心地关上了门。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这戏也演完了!”
此时,角落里头的那扇门再次打开,李隆基和裴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对于刚刚这一场闹剧,饶是李隆基素来胆大,此时仍不免心有余悸:“十七娘,你这戏也演得太惊险了,难道就不怕李千里气急败坏之下上前看个究竟?其实,让我和裴兄弟混在下人之中更加稳妥,那些金吾卫军士可不比李千里,决不会在你这家里上窜下跳胡乱指认人。再说,你用人假扮安乐公主,若是李千里醒悟过来派人去打听她的行踪,岂不是一切都要拆穿了?”
凌波自顾自地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便旁若无人地梳理起了头发,等到李隆基把话说完,她方才转头嫣然笑道:“三哥,李千里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既然敢大剌剌地闯进我家里,若是我对他好言好语,指不定他盛气之下,还会真的盘查我这家里的每一个下人,到时候若把你们蒙混在里头只怕更加糟糕。至于醒悟……刚刚李千里落了这么一个大面子,必定会咬牙切齿。再说,这原本就是安乐公主素来的做派,没有半点破绽,而安乐公主本人此时还正在大慈恩寺快活,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大慈恩寺这四个字一出,李隆基的脸色顿时异常难看,而裴愿如今也是粗通男女之事,面上忍不住一红。大慈恩寺可不比寻常寺院,那可是长安四大名刹之首,也算是皇家寺院。这安乐公主平素不检也就算了,居然会跑到那种宝象森严的地方胡天胡地?
终于,李隆基强压下心头的鄙夷和愤怒,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若是她知道你狐假虎威又如何?”
凌波扔下梳子,轻轻巧巧挽了一个慵妆髻,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安乐公主的脾气,若是知道这么一件事顶多开怀大笑一场,决不会责怪我一个字。她若是知道她的虎威能把人吓跑,指不定还会洋洋得意。”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大男人,见一个无可奈何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另一个则是恍然大悟,冷不丁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我有心再烧上一把火,不妨添油加醋地说成王明知道我招待的人是安乐公主还往里头硬闯,自恃尊长出言不逊云云,若是真能惹得她听了大怒,少不得另有手段收拾那一位。”
即便和凌波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即便深知这丫头心思缜密智计百出,此时李隆基仍是听得心底直冒凉气。果然,要是谁不长眼睛惹到了她的头上,确实得做好被反算计一把的准备才是。虽然他看不上成王李千里只凭着阿谀奉承就爬上高位,但想到那毕竟是皇族中所剩无几的尊长,若是被安乐公主折辱,这皇家更没了上下尊卑,他沉吟片刻便想出口劝上两句。
然而这时候,裴愿却抢在他前头说话了:“小凌,那位成王虽得罪了你,可他毕竟是长辈,既然让他吃了哑巴亏,不妨就这么算了。借刀杀人这种伎俩固然是可以让你自己置身事外,毕竟有伤阴鹜,对你不好。”
凌波没料到竟会是裴愿出口拦阻,瞅了他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成王李千里和太子李重俊向来走得近,他今天会这么不留情面,正是为了给李重俊出气!李重俊这个人从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李千里虽则庸碌却也并不光明正大,难道你要我一直被人算计?”
想到当初那件事,裴愿的脸色刷的白了。沉默良久,他方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凌,你真打算一定要扳倒李重俊这个太子?”
“不错!”凌波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虽说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什么有伤阴鹜,昔日则天大圣女皇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寿逾古稀!李重俊既然差点将我逼到了绝路上,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况且……”她斜睨了李隆基一眼,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三哥也不希望李重俊安安稳稳地占据东宫宝座,异日登基成为天子,不是么?”
四道目光倏忽间交击在了一起,迸射出无穷无尽的火花,但很快双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李隆基并没有否认,而凌波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另一边的裴愿则是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之后,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既然这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唐立国以来废太子多次,其中有好些固然是子虚乌有的栽赃之罪,却还有好些是货真价实地起兵谋反。今天几个贼党尚且能够造反谋逆,李重俊已经把手伸到了羽林军和金吾卫,谁知道他是否会真的悍然起事?若是不预先准备,到头来若是让他成功……”
“那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凌波打断了裴愿的话,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裴愿刚刚站出来反对是存着几分对尊长的厚道心思,如今提出这个,无疑代表着他真的看清了最重要的关键。武三思看似权倾天下,韦后看似掌握了所有的权柄,甚至被人称为天后第二,但只要他们没有兵,一切就都还有变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数。
李隆基被裴愿刚刚说的这席话给震住了,好半晌才哑然失笑道:“裴兄弟果然是目光如炬。古往今来,要以下克上,必定是兵谏,先头张柬之他们逼迫皇祖母退位就正是用了羽林军。实话实说,虽然当初王同皎那张名单我已经拿到了,而且也颇做了一些安排,但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为人谨慎,除非他不掌羽林,否则我很难把手伸得更深入。只可惜裴兄弟你武艺高强,却不能出仕,唉!”
王同皎的事情裴愿只是隐隐约约听相王提过,此时见凌波面色黯然,也不好多问。一时间,房间中一片寂静,三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角落中方才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时候,三个人同时想起了一件刚刚完全忽略的事——这房里还有一个瑞昌!
李隆基一向是谨慎惯了的人,一想到自己刚刚的那许多机密要紧话都落在了一个底细不明的人耳中,他顿时杀机大盛。裴愿望着那扇屏风,面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尽管知道那绝非是什么“男宠”,可是他对这个面如桃花的俊秀男人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敌意,更何况刚刚某些极其要命的话都被人家听到了,这该如何是好?于是,两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在了凌波脸上。
凌波却只是眉头一挑就沉声吩咐道:“瑞昌,你出来!”
不多时,那屏风后头便闪出一个人来。那一件齐膝对雉蜀锦衫子穿在他身上,搭配着他那艳若桃李的容貌,愈发显得光彩夺目,休说裴愿,就连锦衣华服的李隆基也被比了下去。出来之后,瑞昌并不抬头,毕恭毕敬伏地下拜道:“拜见县主,临淄郡王,裴公子。”
“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小人一字一句都听见了。”
“今天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人本应该刺瞎眼睛刺聋耳朵割掉舌头,永绝泄露机密之患,但小人对县主还有用,所以应当把这一切都烂在心里,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再图报效。”
这番话说得李隆基眉头一皱,他才想说话,却不料凌波竟是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我花那么多功夫向安乐公主要了你,又花了那么钱装扮你养着你,自然不是只当一个玩物,更不是只用你这么一次就算了。所以,想要长时间地享受荣华富贵,你就照你刚刚说的那些好生去做,以后必定还有好处。好了,你出去吧。”
瑞昌恭谨地答应一声,随即起身出了房间。李隆基看着他步子稳当双肩丝毫不动,待到他关上房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十七娘,此人毕竟是安乐公主送你的人,而且原本来自你伯父武三思,来历可疑底细不明。况且我观他为人善于隐忍,且处变不惊,应当所图非小,你要用这么一个人,得小心遭其反噬。”
“我不怕他有图谋,就怕他没有图谋,这世上无欲则刚的人最难对付。”凌波眨眨眼睛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倒是今天这莫名其妙的贼党有些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谋反,居然弄成了这样混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