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凌波顿时更郁闷了:“可她们凭她们的鬼道取信于皇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凭第五英儿和郑盈盈三寸不烂之舌,硬是不曾说动安乐公主信奉她们那一套。非但如此,安乐公主还对皇后抱怨说她们是骗子。人家奈何不得安乐公主,自然也就怨恨上了你,以为是你在背后撺掇的关系。”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扭头瞥了凌波一眼,瞧见她那张脸一下子僵住了,不禁莞尔:“瞧你那模样,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是非多,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初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县主?因为皇后和安乐公主对你我的偏信,后宫那些嫔妃们对我们恨之入骨的多了,毕竟,任她们如何心思,那两位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所以,这痛恨我们的人里头,多一个郑盈盈不多,少一个郑盈盈不少。”
凌波如今毕竟居住在宫外,想不到后宫看似平静却还有这许多波澜,不禁暗自咂舌。果然,这成为后宫嫔妃固然是不少世家女子的期盼,她却是敬谢不敏的——成天都要想着应付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的明枪暗箭,怪不得上官婉儿会显得消瘦憔悴。
明白了这些,她也就知机地不再提起这些烦心事,随便拣这几天外头的笑话说了一些,逗着上官婉儿笑了好几回。不多时便到了长安殿,她随手脱下披风丢给一个侍女,笑吟吟地挽着上官婉儿往里头走。她可不相信上官婉儿是真的邀她前来下棋,要知道琴棋书画中这位才女最不擅长的就是下棋,而她也是半斤对八两,就是用再好的棋子也没有区别。
果然,坐定之后,等侍女送上了茶,上官婉儿就开口道出了真意:“你如今住在平康坊,听说添了不少人手。就算一个个仔细筛选过,也难免人多嘴杂。虽说你把朱颜带了出去,身边也有一两个能干的,但毕竟还是不够。想当初则天大圣皇后去世之后,她身边那些老宫人便都呆在我和皇后这边荣养,这几个月我一个个看下来,觉得也都还是晓事人。她们都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手段阅历都是第一等的,所以我禀明了皇后,预备挑上两个给你,也好让你回去镇镇场面。”
此话一出,凌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她进进出出长安殿,曾经遇见过云娘好几回,对这位昔日女皇身边的高手垂涎已经很久了,想不到现如今真的有到手的机会。然而,转念一想这么一个人物到手的难度,她便很快压下了喜悦,一面笑吟吟地道谢,一面拉着上官婉儿的手问道:“那姑姑都挑了谁给我?”
上官婉儿对身旁侍立的珠儿点了点头:“去叫云娘和芳若来。”
珠儿答应一声垂手退出,而一旁坐着的凌波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赶紧借着喝茶掩饰心中的激动。等到珠儿带着两个中年宫人前来,她只瞥了一眼,便故作惊诧地指着云娘道:“你就是昔日侍奉则天大圣皇后的司记女官!”
上官婉儿见凌波这幅模样,不禁笑道:“你当初多次出入上阳宫,也见过她很多回了。当初我侍奉则天大圣皇后,外称秉笔,实为尚宫,和她这个司记算是则天大圣皇后的左膀右臂。我当初留下她,也就是怕别人不识好歹拿她做法。云娘,十七娘不是外人,你且坐下吧,以后还请你多多帮衬她一把。”
见云娘含笑欠身坐下,而一旁的芳若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动不动,凌波不觉若有所思。既然上官婉儿能说出左膀右臂这样的话,难不成原本就知道云娘是武艺非凡的高手?若是如此,这芳若又是何许人?
“芳若你大约不太熟悉,则天大圣皇后还住在迎仙宫的时候,她便是掌一宫宫人内侍赏罚的人,虽然品级不过八品,但较之内侍监和宫官局六尚更有威权。你那家里头新人既多,难免没有规矩,让她这么个铁面人整治一下,也好震慑一下某些小心思太多的人。”
面对这样缜密的安排,凌波心中感念不迭,这区区道谢的话竟是不好意思说了。而上官婉儿自然也不在乎这些,又对云娘和芳若吩咐道:“这宫里已经不是则天大圣皇后在位的时候了,无论皇后还是其他女官宫人,难免都觉得你们碍眼,我这个婕妤也只好让你们闲居长安殿。如今你们跟着十七娘出去,总比在这宫城中自由。我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儿女,一直都拿她当女儿看待的,就把她托付给你们了!”
听到上官婉儿那淡然冷静的吩咐,凌波只觉得心中一颤。她和上官婉儿彼此半师半友厮混了这么多年,那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然而,上官婉儿居然郑重地吩咐这些,甚至连母女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又怎么按捺得住?自从昔日父母双亡之后,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从来都不曾流过泪,但此时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最后竟是难以抑制地簌簌掉了下来。
“丫头,好好地哭什么!”上官婉儿瞧见凌波低头流泪,连忙站起身来坐到她的身边,安慰似的将她揽在怀里,旋即嗔怪道,“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这么感伤做什么!我这一辈子大起大落,苦难也受过,富贵也享过,如今陛下的每一道诏旨都出自我的手中发往天下,算是一个女人的极致了。你还年轻,我只希望你将来的路走得平坦一些,莫像我这么多灾多难。”
“姑姑……”
“好了好了,再这么哭下去就变成小花猫了!”上官婉儿亲昵地掏出绢帕在凌波的脸上抹了两下,随即便拍了拍她的背,“那样的大风大雨也不曾看你失色过,这会儿却这般小女儿形态!好了好了,要是真有心以后就多进进宫陪我,另外到群贤坊那座房子多照看照看,等到那边完工我搬出去住了,岂不是能常常见?”
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接过珠儿递过来的软巾擦了一把脸,凌波一抬头就看见云娘和芳若在看她。和刚刚进来时那种带着冷漠的笑容不同,此时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洋溢着几分暖意,云娘甚至还冲她眨了眨眼睛。想起刚刚的失态,她愈发觉得脸上发烧,赶紧借着上官婉儿群贤坊那座新宅邸的话头给蒙混了过去。
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凌波方才带着这两个新得的左膀右臂出宫。她这个县主乃是从二品,坐的白铜饰犊车原本没有青油纁和硃丝络网,但由于韦后为了倍示荣宠,又加上了这两样,停在宫门处别显华丽尊贵。她先上了车,云娘和芳若便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地在她对面坐定。
“不管是当初侍奉则天大圣皇后,还是如今当了婕妤,我都不曾见上官待人如此真心,县主还真是得天独厚。”云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凌波一会,又笑道,“除此之外,为了把我弄出宫来,高力士也从旁对上官建言不少。人说在宫中树敌容易交友难,这规律却仿佛被县主全都打破了。我这一把年纪,只想重见天日,以后只要有我在,那些魑魅魍魉管教他们怎么来怎么回去。”
凌波这才想起上回在李重俊家里遇险时,高力士也曾经是前来解围的人,如今又处心积虑把云娘送到了自己身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感念——原来,那小子除了在宫中钻营之外,还如此惦记着她的安危。
芳若之前和凌波打照面的机会不多,遂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即使在马车转弯的时候稍稍有些颠簸倾斜,她的腰仍旧是挺得笔直,面色始终如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实人变成了宠儿
大唐从长孙皇后到武后都有女训女则之类的训诫流传于世,然而,如今李显临朝韦后垂帘于后,上官婉儿手握出旨大权凌驾于中书之上,柴淑贤贺娄闰娘虽为宫官却可干预百官任命,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等七公主开府于外,纵使是凌波这个父母双亡的永年县主,如果愿意,也完全可以轻轻巧巧往中书省安插几个人。
相比这女人把持天下的盛况,朝中那些大男人们却万马齐喑。相王李旦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管政事,太子李重俊想要管政事却无人给他权柄,老魏元忠大多数时候装聋作哑唯唯诺诺,韦巨源杨再思等人都是仰韦后鼻息,李多祚和成王李千里等昔日功臣最多发发牢骚,武三思权倾天下洋洋得意看不到任何危机。剩下的不是明哲保身的悲观一族,就是摇摆在不同势力之间的墙头草,极少数肯诤谏敢诤谏的官员却屡屡受到排挤,于是辞官的辞官,致休的致休,少有人能够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依旧孤军奋战。
李显待李旦这么一个唯一的弟弟虽然亲厚,可明眼人都能看出相王不会玩弄权术,于是他们不敢小觑了李旦,对于李成器李隆基这样的小一辈宗室则难免轻慢,渐渐的这样一群宗室就成了更加边缘的一群人。李隆基不像是自己的兄弟那样只求安稳,于是常常带着裴愿满长安城乱逛。由于他们不曾惹事生非,无论是雍州廨还是长安万年两县,都只当作没看见,也就没人注意两人常常往某处走动。
“周利用这厮竟是比昔日祖母在世时所用的酷吏更可恶!张柬之崔元暐不等他去就忧愤而死,可其他三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桓彦范被绑在竹槎之上拖了一路,肉尽见骨而后杖杀;敬晖被活活一刀刀割肉凌迟而死;袁恕己则是被灌下野葛汁,毒杀不成而后捶杀!这样的私刑不告而杀,我大唐有史以来可曾有过?周利用回来之后还因为有功而擢升御史中丞,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李隆基怒色尽显在自己面前来回踱着步子,那步子又急又快,凌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杀人的是周利用,策划的是崔湜,下令的则是武三思——虽然她和五王并无瓜葛交情,但听到这样的死法,仍是打心眼里感到惊悸。她瞥了一眼裴愿,见他亦是满面苍白,只得勉强开口道:“如今说这些过去的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第一回知道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脾性!”
李隆基讶异地转过头,见凌波的面上赫然流露出了意兴阑珊的神色,便知道她大约想起了昔日武三思为除五王而策划的那一场行刺。果然,这丫头如今也知道,虽说是武家人,但以武三思的利己脾性,是绝对不会顾及到她的。
于是,沉吟片刻,他便又开口说道:“最近,据报雍州和岐州有人以妖言煽动百姓图谋不轨,长安城内也颇有些形迹可疑的人活动,你出门的时候还需得小心些。”
此时,房间中忽然响起了一句突兀的话:“想不到昔日陛下都曾经赞叹过的李三郎,居然也会有这样关切别人的时候!”
裴愿闻声霍地一下跳了起来,几乎想都不想就一个横步挡在了凌波身前,用警惕的目光往门窗这两个出口看去;李隆基的身体做不出这么快的反应,但脑筋转得却快,话音刚落便扬声问道:“尊驾何人,如此鬼鬼祟祟是何用意?”
对于这两个男人一个动作快一个说话快的举动,懒洋洋靠在躺椅上的凌波却只是挑了挑眉。那个声音他们两个没怎么听过,她这几天可是听得多了。可怜武宇武宙那四个人原本在护卫中纵横睥睨几乎没有敌手,可碰上这个人却被教训得找不到北。当然,最让她安心的是,对方很是明白地表示,虽说是奉了上官婉儿之命而来的,但既然销了宫籍就是自由身,以后就和宫内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了。
“云姑姑,你别戏耍他们了,快进来吧!”
裴愿听着这话还没多大反应,照旧满脸警惕地站在凌波身前。李隆基却眉头微皱,见到那个挑开门帘进来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旋即心头一凛。他毕竟是武后的嫡亲孙子,自然见过这个时时刻刻侍奉在武后身边的女官。然而,从她刚刚靠近裴愿没有一点察觉,一直到开腔发话大家才知道有人来这一点来看,她竟似乎是一个高手。
祖母去世之后,身边的人不是都被韦后和上官婉儿放在身边荣养了么?怎么在凌波这里?
“上官姑姑看着我这边人多嘴杂,所以让云姑姑来帮我一把。”不知怎的,凌波总觉得自己很喜欢看李隆基那种意外的表情,忽然扑哧一笑,“三哥这么消息灵通的人,怎么连这事情都不知道?”
李隆基苦笑一声,又定睛看了云娘好一阵子方才移开了目光,心中却想着当初也曾经见过的这么一幕。那时候他约她永嘉楼密谈,结果这丫头大剌剌地把武宇带了来,那可是昔日安乐公主的护卫,她就是这么毫不避忌,甚至连一点提防的样子都没有!就算云娘昔日曾经是武后身边的心腹,但他那位祖母已经死了大半年了,她怎么就能保证人家没有其他居心?
云娘看也不看李隆基一眼,板着脸走到裴愿身前,往他脸上瞅了一阵,忽然伸出手去抓他的肩膀。可是,那只手还不曾抓牢就被一只胳膊肘隔开,她却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陡然下探。电光火石之间,她连连攻出十几招,却都是差之毫厘地被格开或是躲过。这一番攻势持续了一小会,她就往后退了一步,面上露出了罕有的笑容。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三郎,贴身护卫也能有如此身手,比外头那两个黑衣卫士强多了!”
此话一出,凌波顿时呛得连连咳嗽,李隆基那张脸同样极其尴尬。倒是裴愿依旧笔直得站在那里,好半晌才认认真真地说:“前辈虽然武艺高强,但我全力一搏也一样有机会,更何况小凌就坐在我后面,我是不会让开半步的。”
凌波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一卷书就在裴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心中却有那么一丝窃喜。恼的是这小子在别人面前说话也那么直接,羞的是云娘恍然大悟的眼神,至于喜的则是裴愿那种毫不掩饰的心意。
“那是云姑姑,还不赶紧见过?”见裴愿好似还有些警惕不曾褪去,她不由暗叹这家伙在长安城内呆久了,被那种暗藏杀机的环境给带坏了,只得没好气地又提醒了一声,“我刚刚都说了,云姑姑是过来帮我的!你这鲁莽的性子得好好改改,还不上去赔礼?”
“可是……”裴愿还想说什么,却在凌波一瞪眼睛之下全都消失在了肚子里,慌忙上前对云娘一躬身道,“是小子孟浪了,还请云姑姑恕罪!”
云娘没料到这小子说赔罪就赔罪,慌忙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她一生都浸淫在宫廷权谋里头,见惯了胸中沟壑无数的人,如今看到这憨厚的少年,竟是觉得打心眼里喜爱,当下便笑呵呵地拍了拍裴愿的肩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心志又坚定,以后成就绝对不可限量,县主能遇着你这样的人还真是有福。对了,你姓裴,是洗马裴还是中眷裴?”
裴愿虽说出身庭州,但毕竟是世家子弟,对于氏族志这种东西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再加上敬云娘是长辈,当下就老老实实地说:“小子裴愿,家父裴伷先,宗族乃是洗马裴氏。”
“你是裴伷先的儿子!”云娘这时候终于货真价实地诧异了,炯炯的目光在裴愿脸上打量了好一阵,最后才长叹了一声,“那时候你爹爹在大殿上坦然解衣受杖,我侍奉在陛下身边,着实佩服他的硬气和骨气,就是陛下到最后也是悚然动容。怪不得,如此硬骨男儿方才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不错,果然不错!”
云娘称赞裴愿,一旁的凌波顿时喜笑颜开,比人家称赞自己还要高兴——毕竟,她先如今听到的阿谀之词已经够多了。收敛一点的说聪慧灵巧,肉麻一点的则说山川灵秀之所钟,更过分的则是直接拿瑶池仙子打比方,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与此相比,人家说裴愿虎父无犬子,她听着反而更高兴。
而对于屋子里唯一一个好似被忽略的男人来说,他实在忍不住叹气的冲动,隐隐之中甚至有些妒嫉。从小到大,他素来都是别人关注的焦点,这并非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谈吐才情性格,可是自从和裴愿结识之后,某些情况就完全倒转了过来。难道是这世道真的变了,老实人变成了宠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嚷嚷声。听那声音,似乎是紫陌那个小丫头的。
“不好了不好了,长安城内全城戒严,说是要搜捕逆党!”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人跳墙而入,有人纵兵堵门
逆党?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扭头看向李隆基。裴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佩服,云娘的眼神中赤裸裸的尽是戏谑和嘲讽,而凌波就更不用提了。此时此刻,她心里又是恼火又是郁闷——这年头事情难道就没完没了么,怎么老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个消停都没有,让不让人活了!她走到门边呵斥了紫陌几句,吩咐其传下话去闭门谢客,让武宇等一群护卫都散开来提高警惕,这才打发走了人回转身来。
“三哥,你刚刚说的雍州岐州有人谋图作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既然是谋划这样要掉脑袋的事,怎么会如此不谨慎连风声都放了出来,难道那帮人脑袋生锈了么?”
“就是因为谋图起事的都是一群蠢货,这才有消息透出来。再者,他们走的是妖言惑众那一套,若是不放出话来,怎么叫妖言惑众?我若是成王,早就调动金吾卫出动把人剿灭了,怎么会拖到今天?外头的谣言满天飞,现在才知道搜捕逆党,真是笑话!”
看到李隆基冷笑中带着无奈的模样,凌波哪里不知道这位郡王正在那感慨满腔壮志无处用,便撇下他去瞧裴愿:“小裴,你爹爹离开长安有一段日子了,可有信送回来,现如今外头的状况如何?”
“爹爹说,上行下效,朝中佞臣当道,外头庸官横行,百姓苦不堪言,都说还不如昔日天后当权的时候。”裴愿可不像李隆基那样浑身是心计,说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曾想到要遮掩些什么,“爹爹还说,天后君临天下的时候,武氏宗族虽然位列皇族,却被天后死死压着不能掌实权,如今武三思比天后在世还要猖狂,正说明陛下根本不思压制,只怕有一天要硬生生地把皇位都送给了武三思。”
这话若是放在外头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即使在这屋里,李隆基也是一下子面色铁青,凌波的脸亦是沉了下去。李隆基想到的是如今父王和光同尘恨不得向天下表示自己无意于权力,武三思却是咄咄逼人地篡取权力,若是长时间地此消彼长,只怕真会出现裴伷先所说的局面。而凌波想到的则是自己的尴尬处境,她好歹姓武,武三思当权她也未必有好处,可人家要是一朝覆灭呢?
旁边的云娘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裴愿这愣小子说话也没个准绳,竟是丝毫不曾想到凌波也姓武——一口一个小凌,难不成他以为自己的心上人真的姓凌?瞧着这房间中一女两男的诡异情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遂悄悄地挪开了脚步到了门外。本打算避开了这古怪的场合,她冷不丁瞧见陈莞急匆匆朝这边来,心中一动便迎了上去。
“云姑姑!”自从凌波把云娘和芳若一起带回来,陈莞就随着凌波用了这个称呼。此时她三步并两步冲上来,连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气急败坏地说,“刚刚有两三个人从围墙上跳下来,院子里几个仆役看到他们拿着刀,一时来不及反应就放他们过去了,如今武宇他们四个正带着护卫们四下里搜索。而且,门外忽然围上了一大堆金吾卫,说是要搜索逆党!”
云娘听得眉头大皱。刚刚还只是说满城搜捕逆党,这会儿逆党居然直接跑到家里来了?虽说武宇他们四个只是悍勇,比不得真正的高手,那些护卫也不过是勉强有些样子,但也不至于薄弱到让外人如入无人之境吧?转念间,她便下定决心要和芳若好好整治一下这家里头的其他下人。但是现在,要解决的却是尽快拿到这几个逆贼,同时还要打发走外头那些金吾卫。
若是让人看到相王家的李三郎居然在和凌波这个武家县主私会,麻烦就大了!
“既然有人闯进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暂时别出去了,县主那边好歹还有两个武艺不错的男人。”她不容置疑地对陈莞吩咐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外头的事情我先收拾收拾,若是挡不住,自然会使人来通知县主。几个跳梁小丑居然也敢到这里来蹦跶,真是翻天了!”
陈莞是亲眼见过云娘本事的,此时见她撂下这话就走了,也不敢争辩,连忙脚下不停往里间赶。掀开门帘进去,瞅见凌波和裴愿一块站着正在说话,而那位李三郎却正好面朝着自己,甚至还微微笑了一笑,她不禁面上一热,根本不敢对上那灼热的视线。使劲压下了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她便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向云娘提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好啊,刚说过这年头事多,眼下倒好,干脆有人跳墙直接闯进我家里来了!”
凌波怒极反笑,心里恼火极了。她才不相信几个贼党会慌不择路跳墙逃到她家里,门外既然围的是金吾卫,焉知人家不是在后头把这几个人故意撵到这里来的?执掌金吾卫的乃是成王李千里,据陈珞说这李千里和李重俊走得近,今儿个这一遭指不定是人家为了讨好李重俊这个东宫太子,故意给她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