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微微顿了一顿,冷不丁想起了那个尚在幼冲之龄,就被她誉为吾家千里驹的孙子,又想到李旦父子一家人度过她晚年那些岁月的情景,不禁悠悠叹息了一声:“相王有五子,且五子友爱同心,自大唐开国以来,此等情形从未有过,三郎更是一时俊杰。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可争之机。况且,纵使立了皇太子,阿韦和庶子未必就会同心,这龃龉是绝对少不了的。”
她转头看着面色惊愕的凌波,一字一句地问道:“十七娘,你现在还会说,这大唐河山不会残破么?”
此时此刻,凌波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即使虎落平阳,那仍旧是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
第三十九章 老和少的烦恼
相王李旦最近很烦恼。
他是一个热爱书法,酷爱读书的人。他同父同母的兄长李弘李贤和李显都当过太子,唯有他没当过。事实上,当初在他那位强势的母亲废了他的兄长李显,让他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惶惑和茫然。而即使在此次正月里,他在妹妹太平公主的百般劝说下,登辇护卫如今硕果仅存的兄长李显逼宫,他的内心仍然是不情愿的,就更别提事后加封为太尉了。
他只是想好好的看看书下下棋,闲来无事逗一逗儿女孙辈,别无他求,为什么非得让他生在这帝王家?
应付完名单上今天的最后一拨客人,李旦长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额心。他这个安国相王又不管事,这些官员为什么要上门来麻烦他,让他好好过安生日子就不行么?他能够体谅所谓的百废待兴这种期待,可是,朝堂之上有皇帝,不久之后还会有皇太子,为什么要来请示他,为什么要把他推在前面?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捧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旋即皱起了眉头,但很快舒展了开来——这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泡的茶了,一拨拨的人接待了之后,自然已经是冰凉刺骨,哪里还能下口?
“来人……”
“父王,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只说了一半的话就被人打断,李旦却并没有不高兴。看着兴冲冲走上前来的儿子,再瞥见身后那个略带腼腆的少年,他顿时露出了满脸笑容,但很快就又皱了皱眉:“三郎,如今搜寻裴氏子的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但你怎么可以贸贸然把裴郎带出来四处逛?裴师之后,裴氏人几乎被诛戮殆尽,你怎可如此鲁莽?”
对于父亲的责备,李三郎顿时沉默了,那灿若晨星的眸子一下子低了下来。他对于父亲的过于重情义很有些微词,但和裴愿交往这些时日,他亦是颇为欣赏这个木讷却有坚持的少年。而相比父亲的谨慎,他却认为此事已经过去了,更没有必要杯弓蛇影。
“相王,今天是我要来的,和三哥没有关系。”裴愿见相王李旦满脸不悦,连忙上前解释道。然而,他原本就不擅于言辞,这一句话过后便有些卡壳,打了个顿方才勉强整理了说辞,“我在经营的事情上帮不了父亲的忙,如今纵使回去也是枉然,所以想在洛阳再盘桓一阵。不瞒相王,父亲在洛阳也经营了一些店铺,所以才会有各式各样的消息传到庭州,我……”
所以之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面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一面是自己的父亲,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父亲的底牌全部揭出来,一时间犯了踌躇。
相王李旦看了一眼满头大汗面带窘迫的裴愿,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爱,情不自禁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全然一副长辈的态度:“你爹爹当初被杖刑流放,后来既然在庭州站稳脚跟,在洛阳开几家店铺也无可厚非。这些都是你家的私事,无须对我说。你想要留下也好,三郎看起来和你很投缘,他一向眼高于顶惯了,有你这样一个老实人陪他,我也能放心一些,他太冒失了。”
被自己的父亲指责冒失并不是很愉快的体验,因此李三郎惟有苦笑。而接下来让他这个儿子更郁闷的是,李旦竟把他当成闲杂人等似的赶得远远的,亲切地和裴愿拉起了家常。看见那个愣小子傻乎乎地应对着父亲层出不穷的问题,纵使平日处变不惊如他,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摇摇头出了厅堂。
既然回来了,他得去向自己的母亲上一炷香。在那些困难的日子里,他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如今既然好过了就更不应该浑浑噩噩。看父亲那幅高兴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必要去啰嗦那些烦心事了,有那工夫看父亲叹气,还不如找个时候和大哥商量一下的好。
裴愿和相王李旦的交谈相当轻松,他只要一说草原冰川牛羊,李旦就会流露出无比好奇的表情,因此他也就顺势滔滔不绝地一直说下去,到最后就连自己也沉浸了进去,浑然忘了时间。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再看看外头的天色,他这才发现自己一下子婆婆妈妈了这么久,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李旦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乐呵呵地笑开了。
“裴郎若是以后有空不嫌弃的话,不妨来陪我多聊聊天。我那几个儿女都大了,谁也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
才四十出头的李旦自称老头子,裴愿顿时满头大汗。只不过李旦的要求对他来说很简单很轻松,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这闲话扯完了,他忽然想到自己至今对凌波的情形都不太了解,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企盼,其他人的警告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不过这种问题实在不太好开口,他犹豫了老半天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相王……小凌……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小凌的事?”
对于这么个突然的问题,李旦一下子愣住了,紧跟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笑他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足足用了许久方才止住,到最后方才没好气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问这些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只不过十七娘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她三年前父母双亡,因此养在宫中,一向都很低调。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和上官婕妤交情不错,呃,似乎听说她奉了韦皇后诏命,最近在上阳宫……怪了,她一个县主,怎么能呆在上阳宫?”
李旦说着说着自己走了神。他最近不太关心国事,因此虽然有人提过这档子事,他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在意。此时猛地想起来,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这后头有什么玄机,竟是忘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裴愿。
幸好裴愿也在那里发呆。李旦所说虽然只有一丁点,但对他来说仍是至关紧要的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样开朗的小凌竟然已经父母双亡。而对于李旦口中的上官婕妤,他这两天也曾经听李三郎略略说过,听说是女皇昔日的心腹,而上阳宫这个名词,他最近也接连听到了好几次。
她在上阳宫……原来她这些天没有出现是因为呆在上阳宫!裴愿一下子感到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头,心中一阵阵激动。答应李三郎留在洛阳虽然是为了办父亲的事,但何尝不是因为她也在洛阳?
某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害相思病的少年,正无可避免地沉进了相思的泥潭。而在他自己看来,小凌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第四十章 奇妙的三堂会审
出了观风殿,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凌波这才觉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了下来。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女皇在闲聊,但仅仅是最后那些分析就已经足够她回味的了。然而,让她心惊肉跳的是女皇最后那个直言不讳的问题。要不是来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她完全可以想见自己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天和力士在仙居院偷窥朕的,可是十七娘你?”
幸好她没有说假话,否则面对那个悄无声息出现的中年侍女云娘,她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其实这也不奇怪,即使女皇已经众叛亲离,但留一个心腹侍女在身边总还是能够做到的,尤其是当谁也不知道女皇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高手的情况下。而某个明知这一点,却愣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的家伙,绝对该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看县主这满面红光的势头,可是今天收获巨大?啧啧,自从则天女皇迁居上阳宫之后,县主可还是第一个进入观风殿正寝的人。”
说曹操,这曹操就忽然出现在了面前,那神出鬼没的势头和那个侍女云娘简直有得一拼。满心没好气的凌波恶狠狠瞪了高力士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你说我是第一个进入观风殿正寝的人?那你平日怎么进去的,难道你不是人?”
高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噎得说不出话来,深悔刚刚遣词造句留下了把柄。看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羽林军卫士,他也没功夫再和凌波打嘴皮子官司,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陛下韦皇后和上官婕妤听说女皇召见县主,所以宣召县主去一趟贞观殿。”
刚刚应付了虽众叛亲离却老而弥坚的女皇,现在居然又要面对三堂会审!天哪,她今儿个就那么霉星高照么?
此时此刻,凌波惟有哀叹自己命苦,只得认命地点了点头。随高力士一同下了台阶转过殿角,她便看到了一身大氅的李湛。她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正想走,却不料对方忽然叫住了她,踌躇了老半天方才问了一句话。
“陛下……陛下可还好?”
凌波诧异地看了李湛一眼,发现他脸色复杂,心中的嘲讽之意便淡了,遂轻描淡写地说:“陛下原本就病重,如今终日卧在观风殿中,又不修容貌,看上去自然更苍老了几分,精神也不太好。大将军有拥立大功,但毕竟是昔日女皇陛下提拔的人,这种话今后还请慎言,免得被人说心怀前朝。”说完她微微弯腰施礼便去了。
而在她身后,李湛愣愣地站在那里,隔了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个年纪轻轻的武家千金和他想象的不同,倒是可以进一步接触一下。赵国公,大将军……哼,若是他只能屈居此地,再高的官职再显赫的爵位又有什么用?
和凌波设想的三堂会审不同,这贞观殿中的场面比她设想的更大。皇帝李显和韦后上官婉儿坐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再往下则依次坐着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七双眼睛十四道目光全都盯着她。即使她不是那种临阵怯场的人,此时也感到后背一阵阵发热,这额头上仿佛也已经沁出了汗珠。
除了这些大人物之外,韦后身边还站着尚宫柴淑贤和贺娄闰娘。两人年纪俱是和上官婉儿仿佛,虽是宫官,却比寻常的妃嫔更有体面,此时审视凌波的目光中充满了挑剔。她们俩实在不明白,就算凌波姓武,上官婉儿也没必要如此偏爱一个小丫头,而韦后不但居然听之任之,反而还让这丫头进了上阳宫见了女皇。
难道韦后就不怕凌波在女皇和武家之间传递什么消息?
由于凌波确确实实听女皇东拉西扯了老半天,所以此时韦后问起女皇说了些什么,她便几乎一字不拉地把那些话全盘复述了出来。她的记性原本就好,滔滔不绝说了三刻钟还不曾完结,到最后还是韦后实在不耐烦叫了一声停。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在掉眼泪,就连皇帝李显也是满脸神伤,韦后自然相当不满。
直到现在她那个强势的婆婆才想起了当年温情,已经晚了!她的幸福,她的青春岁月都被活生生葬送,她四十年的人生只有灰色没有彩色,说这些温情脉脉的往事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把她的儿子女儿还给她,难道能把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还给她?
话虽如此,示意凌波停下之后,韦后还是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仿佛有些伤心。天可怜见,她的泪早就在房州流干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眼泪?
这时候,太平公主忽然叹息了一声:“听十七娘这么说,母皇的身体状况还好,如此大家便都可以放心了。说起来十七娘也是好福气,母皇自从退居上阳宫之后谁都不见,居然会特地召见十七娘你。要知道,陛下相王和我乃是母皇的亲生儿女,亦是难能踏进观风殿一步。”
对于太平公主简简单单一句话,便使得自己再次成了目光审视中心这一点,凌波实在是感到欲哭无泪。然而,她原本就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陛下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我在观风殿正寝一共呆了两个时辰,拢共说的话不超过五句,都是听陛下说。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忽然召见,说实话,最后走出观风殿的时候,我的脚还是软的。”
她尽量用最委屈的表情诉说着自己的不解和惊诧,反正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又怎么样,难不成在座的人还能跑去向女皇对质?
见太平公主眉头一挑似乎还打算继续追问,凌波顿时心中叫苦。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唱起了对台戏。
“姑姑关心祖母的心思,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当日的事情祖母心中必定仍有气,所以情愿对十七娘说说话,这也是情有可原。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父皇母后或是八叔和姑姑前去观风殿,必定给祖母骂得狗血淋头,何必如此招人不待见!”
说这话的乃是安乐公主,今日在这贞观殿的三位公主中,就属她打扮得最妖艳最动人。她身穿半露酥胸的黄色窄袖长衫,披着银泥红罗帔帛,一袭长可曳地的郁金裙在灯光下闪烁着异常耀眼的光芒。说这话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面上流露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在说什么平平常常的话一般。
“你……”太平公主闻言大怒,霍地站了起来,口气异常凌厉地指责道,“裹儿,母皇即便如今已经退居上阳宫,毕竟仍是你的祖母,你怎可说这样轻狂的话!”
“好了好了,三娘,裹儿,你们别吵了!”
皇帝李显眼看两边要争锋相对,连忙站起身来劝阻。趁着这工夫,上官婉儿便给了凌波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凌波就使劲擦了一把额头,果然油腻腻的都是汗。
谢天谢地,她总算是平安无事活着出来了!这都得感谢出言相救的安乐公主,若不是今儿个霉星高照的同时总算还有福星相助,这盘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阿弥陀佛,三清道尊,还有老天爷,感谢各位的保佑!
第四十一章 贵客登门
武三思的新官职是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司空是三公之一,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宰相,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梁王武三思可谓是咸鱼大翻身,从政变之后的首要铲除对象,一跃变成了政变果实的分享者。对于这一点,张柬之等人恨之入骨,却由于李显对武家人颇为维护而无可奈何。
而从本心而言,政变的五大功臣昔日都有实打实的政绩和才干,对于武三思这个靠女皇起家的外戚有一种本能的蔑视,所以牢骚发过之后也就搁在了一边——谅武三思一个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这一天,凌波一大清早就出了洛阳宫。自从那次的三堂会审之后,她的韦皇后特使头衔终于撤销了,然而,任意出入上阳宫的权力却让人莫名其妙地保留了下来。韦后甚至笑容可掬地说,只要她愿意,仍然可以在上阳宫仁智院住着。她虽然毕恭毕敬谢了恩,但心里头却赌咒发誓决不会在那个鬼地方再住一天。因此,从贞观殿回去之后,她立马把朱颜和紫陌连同四个宫人一同带离了上阳宫。
虽然有些对不起女皇,但是,那位曾经至高无上的陛下应该已经宣泄完了所有的软弱,也把该说的都对她说了,应该不会再希望她去打扰那些最后的日子。
今天她应邀去伯父武三思家中做客。尽管是亲戚,但以往她只在父亲还在世当着亲王的时候,有过这样的荣幸登门拜访,后来变成孤女养在宫中,她就再不曾登过门。所以,这时候站在梁王第的大门口,她不禁觉得百感交集。
武三思所住的尚善坊位于洛水天津桥旁边,前头就是洛阳宫,隔壁的旌善坊恰好住着安乐公主和武崇训夫妻,算得上洛阳黄金地段,因此住的基本上都是达官显贵。就是再有钱的商人,要想在尚善坊弄一块地皮盖房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占据此坊四分之一地盘的梁王第,较之凌波在修行坊的旧宅,其价值至少高出三四倍不止。
她牵着自己的坐骑初晴在门口才驻足了一会,内中一个门子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殷勤地行礼之后便笑道:“县主可算是来了,梁王和驸马都等您老半天了。”
凌波很惊讶对方居然认得自己,只是这种问题丢出来实在不好,她只能任由那门子主动牵过马,听人家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当初头一次见到她上门,便知道不是池中之物,如今再看更是不同凡响云云。她越听越觉得纳闷,继而觉得好笑。
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毫无倚仗的武氏孤女居然成了人物?看两旁仆役垂手迎接的模样,就算是武三思的亲生女儿回来,也不会有这样的架势吧?
才进了前院,她陡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转头一看,却只见是一个男子正在和门子争执。其人丰神俊朗,大约三十出头,赫然是一个美男子。他虽只戴着蓝色的幞头,身穿一件寻寻常常的褐色长袍,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种官气。她侧耳细听,那美男子口口声声说乃是武崇训的友人,而几个门子却全都声称今日有贵客,梁王和驸马不见外客,两边竟这么硬生生僵持住了。
凌波并无意管闲事,只不过美男子得多看两眼,因此看了一会方才转过了身子。见武崇训已经从里头迎了出来,她遂上前笑吟吟叫了一声五哥,一指大门那边说:“门外那人说是五哥的朋友,不过给人拦住了,五哥难道不去给朋友解围?”
“朋友?”武崇训拿眼睛往外一瞟,当下晒然笑道,“一个小小的考功员外郎,我不过是在外喝酒的时候偶尔遇见过他两次,说过几句话,哪里就成了朋友?再说了,今日原本就是我的生辰,也就是自家人一起庆庆生,一个外人理他做甚!”
凌波一下子惊诧了,算算日子,今天可不是武崇训的生日?可是,武崇训的生日不见他的妻子安乐公主,反而邀约了她这个堂妹,未免也太奇怪了,至不济也得多请几个武家亲戚才是。如今单单请她一个,她是不是该感到受宠若惊?
“那我可得谢谢伯父和五哥的好意了。”
眼珠子一转,她欣然道谢,接着便和武崇训并肩往里头走,随口拉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忽然,她停住了脚步思索了一阵,随即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五哥,考功员外郎好歹也是六品,以外头那个人的年纪得到这样的官职,应该算是前途无量了。倘若说他和你不过是萍水之交,他何必在那里死缠烂打?伯父这宰相可是刚刚当上,别人都是依附着张相公他们几个,有人上门怎能不理会?”
武崇训虽然自负,但并不是大草包,凌波这么一提,他只是思索片刻便爽快地笑道:“十七娘你说得也有道理,他既然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好歹还是有些用处的。”他一面说一面瞥了外头一眼,忽然凑近了凌波耳畔,暧昧地笑道,“这崔湜当初中进士的时候就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仕女,如今三十出头却依旧风姿不减。十七娘你若是有意,我待会让他给你奉酒如何。”
“……”
眼睁睁看着武崇训笑眯眯地朝大门处走去,凌波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比起武崇训来,这崔湜的英俊少了几分凛然贵气,多了几分书卷气,确实是难得的美男子,可是,怎么武崇训老是喜欢把话题往那个方面扯?话虽如此,当看到那边武崇训训斥过了门子,端着使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那个崔湜顺着小路走来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不得不承认,两个美男子并排走在一起,确实予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只希望那个崔湜不要绣花枕头一包草,像武崇训那样好色贪杯口无遮拦!
武崇训哪里知道堂妹在腹谤他的不是,将崔湜引上前便笑吟吟地介绍说:“崔兄,这是我的堂妹开光县主。你既然来了,客随主便,称她十七娘便是。”
凌波微笑着点了点头,当下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和武崇训不相上下的美男子。三十出头的六品官在大唐实在少见,此人既然姓崔,不知道是出身博陵崔氏,还是依附了哪个大人物。
而崔湜的目光在凌波脸上转了一圈,不禁也为那艳光所慑。然而,他更注意的却是另外一点——刚刚他明明看见武崇训,对方却丝毫不理会他返身就往里走,不多时却又出来打招呼替他解围。从这些方面来看,难不成这个少女便是门子们口中的贵客?
梁王武三思如今已经成了宰相,武崇训更是安乐公主驸马,别说区区县主,便是其他公主也未必放在眼中,为何对这个少女如此另眼看待?
第四十二章 卖身投靠,卖笑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