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武崇训没有离开过视线之内,凌波简直会认为这两父子已经通过气了——说来她也就只是看到过玄武门政变那一夜武三思的惶恐不安,若她的伯父只会有事没事惊慌失措,上官婉儿只怕早把人一脚踹了。
能安居其位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她得牢记这一点,不能小看了任何人。
自从那一天在仙居殿撞破武三思和韦后上官婉儿的私情,凌波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武三思,最初说话的时候心中颇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好了。她先是随便聊一聊宫中的情况,随即便转到皇帝一家子,继而是上官婉儿,最后甚至说到了上阳宫。
虽说是在和武三思说话,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原本就是她的拿手本领,因此她敏锐地注意到,当自己假装无意地说起见过女皇时,一旁某位美男子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当然,那个人决不是早就得到消息的武崇训。
崔湜一面和武崇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面专心致志地听着另一头的谈话。厅堂中已经在有侍女仆役正在摆宴,他起初只看到了三张桌案,一旁正有几人在摆第四张。所以,大门口那些门子口中的贵宾,绝对是这个十七娘无疑。不但如此,刚刚她还说起了在上阳宫观风殿中见过女皇,这代表着什么?
自打女皇退位之后,据说包括皇帝李显在内,还没有人能进观风殿,她居然能够受到女皇的召见!
虽然强装镇定,崔湜的心中却已经打起了小鼓。武三思拜相的消息传到耳中之后,他就对自己当初满口答应的使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再听到这些,他愈发不看好那些自信满满的家伙。倘若真跟着那些人一条道走到黑,他指不定就没有将来了!
宴席很快就摆上来了,由于是只有四个人的家宴,因此各张桌案上的菜肴胜在精致而非是数量,林林总总有凤凰胎、金齑玉脍、红虬脯、白沙龙、鹅掌炙等等一共八样。菜肴都烹制得极其精美,那酒也是醇甜无比,座前更有绝妙歌舞奉上。然而,在座四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些上头,与其说是宾主尽欢,不如说其中三人很畅快,另外一人则是在强颜欢笑。
谁让他原本就是不速之客呢?
可怜崔湜这顿饭吃得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临到最后歌舞伎都退去,周遭再无闲人,他见武三思和凌波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洛阳宫陶光园的景致,当下他便咬了咬牙霍地站了起来。
“梁王殿下,下官今日前来,实在是因为有一件要事禀奏。”
这官腔一打,凌波暗道戏肉来了,当下便不慌不忙地向武三思辞谢道:“伯父,既然这位崔大人有要事,不如我先……”
“十七娘,你又不是外人,我还有什么事需要避忌你不成?”
武三思不由分说地摆了摆手,暗想上官婉儿连那样的事情都不避讳这个小丫头,这崔湜最多也就是说一些朝中秘闻,他若是让凌波回避就显得太小气了。努了努嘴吩咐武崇训去关门,他这才转过头打量着面前躬身折腰的崔湜,矜持地笑了笑:“澄澜有话但说无妨,今天都是自己人。”
崔湜瞥了一眼一旁容色镇定的凌波,再扫了扫重新回座坐下的武崇训,终于下定了决心。挺起腰来直视着上头的武三思,他便从容不迫地说:“梁王殿下可知道,如今您正危若累卵?”
怎么这说客到现在仍是喜欢来这么一套?
想起自己曾经在上官婉儿书房看到的那些书,凌波便低下头悄悄撇了撇嘴。不知道从何时起,战国纵横家那一套说话的艺术被人贯彻得淋漓尽致。但凡说客,往往是一上来就危言耸听先把人打得七荤八素,然后再开始说正事,连崔湜这美男子的游说也脱不了这种俗套。
武三思却显得很镇定,既没有站起身来指斥人家胡说八道,也没有作礼贤下士状请对方指点,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色丝毫没有变化。见此情景,凌波固然是心生佩服,崔湜却不免感到有些意外。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豁出去了。
“敬晖张柬之等人对梁王忌惮极深,因此嘱人相交驸马,伺梁王动静时刻报之。梁王虽然得陛下器重,但别人是有心算无心,长此以往则必定为人所趁。敬晖等人手揽兵权和政事大权,对梁王拜相颇有不满,若是他们结连群臣上书劝谏,只怕陛下又会动摇。当此之际,难道梁王还不认为这是危若累卵之局?”
看到武三思面色微动似乎在沉吟,再看到崔湜满脸慷慨激昂状,凌波实在忍不住,忽然扑哧笑了一声。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武崇训不禁疑惑地问道:“十七娘,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这位崔大人说得有趣。既然说是敬晖张柬之等人嘱人相交驸马伺梁王动静,这所谓的嘱人必定是极其隐秘的事,试问崔大人又怎会知晓?”
见崔湜一下子面皮紫胀讷讷难言,凌波登时更确定自己的猜想。虽说这样揭穿人家很有些不厚道,但既然这崔湜已经坦诚了一大半,她又何妨做那个撕破脸皮的?
“除非崔大人本身就是受过敬晖张柬之他们的嘱托,我说的对否?”
崔湜万万没料到凌波会这么赤裸裸地撕开最后一层蔽障,当下便显得有些狼狈,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然而,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武三思非但没有露出怒色,反而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十七娘,你还真是尖牙利嘴,也不知道替澄澜留一点面子!他既然敢向我坦明敬晖张柬之等人之谋,又怎会在这种问题上藏着掖着?不过,澄澜你若是想向敬晖他们交差,日后少不得要多跑几趟我这梁王第了!”
崔湜闻言登时喜不自胜,连忙满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又回到了原座。入座之后,他见对面的凌波举起酒盏向他遥遥一敬,顿时愣住了,心中浮现出了某种古怪的念头,遂露出了一个动人之极的微笑。
较之当日武崇训在南市上的那个笑容,崔湜这笑容则是更加上了几分赤裸裸的挑逗。而某个没吃过猪肉却看过无数次猪跑的人来说,这美男一笑的杀伤力实在是非同小可。借着落箸的空子低下头去郁闷了好一阵,凌波方才缓过神来。
比起这种艳若桃李的,她宁可面对一个冷若冰霜的家伙!
第四十三章 逃奴
一顿饭吃完,武三思拉着崔湜去书房密议。这种时候,凌波当然不会在这梁王第继续晃悠,便提出回家看看,也好准备一下搬迁事宜。由于她今天是一个人出来的,武崇训索性借出了二十名精锐的黑衣护卫。带着这么一大群人风驰电掣地卷过大街,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让凌波很是舒畅了一阵,暗道狐假虎威确实不错。
也不知道是武崇训那天异常凌厉的教训手段,还是这位安乐公主驸马放出过风声,抑或是别人看见武三思拜相后不敢再小觑武家,总而言之,凌波抵达自家门前的时候,就只见那条小巷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下马上前敲了敲门,大门很快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了一个脑袋。她还没认出那是家里的哪个仆役,那人就呼啦啦把门完全打开了,旋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管家,管家,小姐回来了!”
没过多久,凌波就看到满头白发的楚南脚步蹒跚地出现在了视线中。见他走得急,她立刻丢下缰绳便跨进门去,想要搀扶这老管家一把。谁知道她的手还没抓到人,楚南就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愧疚和不安。
“小姐,老奴对不起你。前几天送来的六个奴婢,老奴一不留神,居然有两个翻墙跑了,老奴,老奴……”
见楚南趴在地上死死抠着砖缝无限自责的模样,凌波连忙将人生拉硬拽了起来。问清楚缘由,她方才得知那天自己回宫,孟胖子就把人送到了这里。由于这三年来诺大的宅子一直都没有进新人,再加上孟胖子亲自给了不少暗示,因此楚南自是忙前忙后安顿了这六个人。
这座宅子没有主人,新来的也没有什么活计可做,几天下来楚南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今儿个一早吃饭的时候,下人们发现两个男的不见了。他把整个宅子翻了个遍,最后发现某一处围墙有人翻动的痕迹,于是方才确定是人跑了。
“居然出了逃奴!”
凌波冷哼一声,这下子终于沉下了脸。见楚南讷讷谢罪,她便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吩咐把其他四个找来。等到那四个人出现在面前,她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有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当初她在芙蓉馆看到的是身穿旧衣的人,如今这几个却都穿上了新装,看上去自是大不相同。
那一对陈氏兄妹赫然都在,全是一身素服。男的腰间系了一根革带,脸上不见了那一天的怒色,俊朗中透着一股飒然出尘的冷意。女的则是发间插了一支玉钗,面色虽然平静,却仍旧显得楚楚可怜。而另外两个少女则是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仿佛害怕主人因为逃掉了两人而责难到她们身上。
凌波却只是瞧了瞧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反手招来了一个黑衣卫士:“你带人去找金吾卫在修行坊的巡行卫士,就说我这里逃走了两个家奴,问问他们可有什么线索。既然是逃奴,必定是形色仓皇不敢露出真实姓名身份,出坊门的时候遇到盘诘定然难以面对,指不定他们已经被人逮住了。如果他们侥幸逃脱,你就去洛阳县报案,就说我悬赏百贯捕拿。”
武崇训把人派出来之前,早就吩咐凡事听命,因此那黑衣卫士二话不说躬身领命,带上四个同伴便气势汹汹地出门去了。这时候,凌波方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心中要多恼火有多恼火。她怎么就那么倒霉,楚南这种人怎么看也不像会虐待他们,那两个愚蠢的家伙二话不说就跑,是不是嫌命太长了?难道这世界上的美男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我不希望这些话再说第二遍,所以你们四个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人,现在契约书一定,你们就都只是奴婢贱民。这洛阳城内,想必还没有哪家敢收留武氏的逃奴。我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主人,只要你们不犯错,守自己的本分,我都会把你们当作自家人相待。不要以为昔日见过世面就自以为是,这金吾卫和洛阳县的差役全都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你们想被打得半死,然后灰头土脸地被送回来,那就尽管逃!”
见两个怯生生的少女连连点头,而那边的兄妹俩亦没有出声,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她怎么就那么倒霉,早知道人家未必领她的情,还不如把人都交给武崇训带回去!见识了那位武大驸马治理人的手段,看还有谁敢胆大包天地逃跑!
这世道逃奴是没有活路的。她可是曾经亲眼看到过洛阳县的差役把某家的逃奴送回去,据说当初很是清秀的一个仆人,被送回去的时候早就被糟蹋得不成了样子,听说主人家大发雷霆之下又赏了一顿板子,打完之后就咽了气。
她正准备吩咐两个年长的仆妇把人带下去安置,便听见旁边传来了楚南的声音。
“小姐,陈珞和陈莞虽然是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分开?还有,他们四个既然如今是武家的人了,小姐是否给他们改个好记的名字,也方便使唤。”
凌波这时候方才知道那一对兄妹名叫陈珞和陈莞。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她心中冷不丁想到,当初他们的父亲给他们起名的时候,可曾想过最后会为了明哲保身而狠心抛弃儿女?她抬头瞥了一眼那四个人,发现除了陈珞之外人人都脸色煞白,陈莞更是紧紧抓着兄长的手臂,眼神中流露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
“他们原来叫什么就是什么,好好的名字改来改去做什么?”凌波心想这都是武崇训送给上官婉儿的,她不过代管一段时间,自然没必要多费心思多招人恨。见两个少女如释重负,陈莞却仍紧张兮兮的,她索性好人做到底,“至于陈珞和陈莞既然是兄妹,就依旧让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好了。总而言之,楚伯你现在首要是清点好该搬的东西,五哥的房子可是早就腾出来了。”
一提起搬家的事,楚南顿时露出了黯然的表情,再也顾不上其他。于是整个家里的下人都忙活了起来,就连陈氏兄妹和那一对名叫熙娘舒娘的少女也都各自领了任务。而凌波这个主人完全帮不上忙,干脆自个回到厅堂中坐着喝茶,心中仍在想着那两个逃走的家伙。
而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五个黑衣卫士终于一起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消息——据修行坊巡行卫士的可靠消息,那两个傻乎乎翻墙跑出去的家伙似乎冲撞了安乐公主的车驾,结果被带走了。
此时此刻,除了叹息羊入虎口,凌波惟有摇头苦笑。总之,她不必为这两个逃奴纠结了,也可以向武崇训交待了。她隐约还记得,逃走的那两个仅仅是比陈珞稍稍逊色的美男子。不知道武崇训的生辰之夜,是不是会可悲地独守空房?
第四十四章 两个活人的身价
韦后的寝宫在洛阳宫亿岁殿。和从来都是作为皇帝内寝的贞观殿比起来,这座宫殿实在配不上一国之后的尊贵身份,只不过勉强和上官婉儿的仙居殿平齐。所以,韦后搬进此殿之后,不少人借着这一点大做文章。
那些曾经和李显“同甘共苦”的妃嫔们看到昔日女皇的心腹如今再次盖过了自己,心底的妒嫉尽头就别提了,自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然而,如今的韦后却不是她们熟识的那位庐陵王妃或是太子妃,根本不屑于理会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某个说话过火的才人不但被直接褫夺了尊位贬入掖庭,而且之后随便被寻了个由头,一顿杖责险些打死。
由此,后宫中的人算是彻底明白了一点——那位昔日秉笔草诏的女官如今已经成了皇后身前的红人,绝对得罪不得。
武崇训生日后的第二天,凌波跟着上官婉儿前去亿岁殿的时候,沿路收获的就是无数敬畏和羡慕的眼神。当然,那许多恭敬行礼问好的人当中,真心实意的绝对只占少数,但只是这份风光,便让她再次领会到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重要性。
聪敏如上官婉儿,若不是靠上了韦后这棵大树,别说册封婕妤,只怕是在这宫中立足也不容易吧!
亿岁殿毗邻九洲池,若是春天,在此殿上能够看到九洲池上群鸟纷飞,锦鳞跃游,繁花似锦的景象,但现如今不过是二月底的光景,这树木才只发了嫩芽,天气仍是春寒料峭,自是看不到如此胜景。
进了亿岁殿,凌波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随行一起来的朱颜,便跟着上官婉儿朝里头走。
虽则昔日不过是一座偏殿,但如今住在这里的既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光景便大不相同。无论是陈设用度,都跃了好几个台阶不说,就是在此地侍奉的宫人内侍也都依足了规矩,俱是小心翼翼。路过正殿的时候,她特意朝那宝座上扫了一眼,发现那宝座赫然已经掉了漆,还不如寻常坐具富丽堂皇,心中便有另一番滋味。
这皇帝的宝座往往会闹得无数男人抢破头,这皇后的宝座又何尝不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表示亲近还是热络,她俩进去的时候,韦后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从铜镜中看到后面有人下拜行礼,便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免礼,依旧自顾自地让两个宫人折腾着头上的博鬓。站在后头的凌波清清楚楚地看到博鬓下头赫然有好几根刺眼的白发,便悄悄吐了吐舌头,继而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声不吭。
这边韦后的梳妆还没结束,外头忽然响起了一个轻佻的声音:“母后,我听说要立太子了,难道母后真打算立那个贱奴?”
凌波循声望去,就只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挑帘进来。
前头的长宁公主绣罗襦衫,裙子上赫然是两只栩栩如生的金鹧鸪,头上的那只金蝶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在室内的灯火下显得光彩夺目。后头的安乐公主则是藕丝衫子藕丝裙,正好配得上她的面若桃花,脖子上的五彩缨络圈熠熠生辉,一对跳脱则衬得手臂丰腴白皙无比诱人。至于她头上那支卧龙点翠金簪,从礼制来说则是完全的违禁之物,所有公主中也就是她有。
前者上前先给韦后行了礼,和上官婉儿打了个招呼就在一边坐下,全然把凌波当成了空气。后者却亲昵地从后头抱住了韦后的肩膀,嘀咕了好一阵方才转过身来,一阵风似的来到了上官婉儿跟前。
“上官婕妤,你可得劝劝母后,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赶走了那该死的谯王,如今这太子之位怎么能让李重俊当?那个贱奴的母亲昔日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宫人,父皇一时兴起临幸方才有了他,这种人怎么配入主东宫?”
“公主,这立储大事皇后必定不会马虎,你就放心好了。”
上官婉儿话才说了一半,安乐公主忽然看到站在后头的凌波,顿时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把人拽了出来。
打从安乐公主人一进来,凌波就发现她双颊泛红脸色兴奋,心中便开始揣测昨天晚上她干什么去了。本以为长宁公主不理会自己,这安乐公主也未必会注意到她,谁知道人家竟是一把将她揪了出来,而且还拿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十七娘,昨儿个有两个人冲撞了我的车驾,听说是你家的家奴。我也不和你说废话,这两个小子看上去还伶俐,转手给我怎么样?”
伶俐?那两个不知好歹随便逃跑的小子还伶俐?一听这话,凌波就知道她那两个逃奴十有八九是被安乐公主吃抹干净了,这时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正思量着,见安乐公主已经露出了几分不悦的表情,心中就有了说辞。
“原来那两个人竟然是撞上了公主车驾!”她故作惊诧地挑了挑眉,旋即悄悄地把安乐公主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公主弄错了,那两个家奴原本不是我的,是五哥买来的。他几天前正巧遇上我,就把买来的两个伶俐家奴暂时留在我那里,说是到时候给公主一个惊喜。我昨天还以为人逃跑了,差点把洛阳翻了个底朝天,谁知道他们竟遇上了公主。”
“崇训?他先前才送了我五个人,居然剩下两个藏着掖着!”安乐公主却不像凌波这么谨慎,惊讶地嚷嚷了一声,旋即便满不在乎地笑道,“只不过昨儿个也是惊喜,我就不和他计较了!十七娘,人总是从你那里跑掉的,这样,我也不亏待你,回头给你挑上四个护卫送去。”
大约是因为武崇训,大约是因为这件事拉近了关系,她竟是异常亲昵地伸手捏了捏凌波的耳垂,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几分:“十七娘,你虽说没嫁人,但这种滋味却不妨先尝尝。放心,表姐我那四个护卫也都是家奴出身,忠心耿耿不说,相貌亦是不错。”
既然是护卫,忠心耿耿也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强调相貌不错?
要不是大冷天身上衣服厚,凌波此时绝对可以预见身上的鸡皮疙瘩,偏生还只能点头道谢。等到安乐公主转身缠着韦后诉说册立太子的问题,她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回头一定得找武崇训统一口径,否则若是被安乐公主抓到把柄就该倒霉了。
她已经有把柄落在太平公主手中,绝不想再得罪一个安乐公主。
第四十五章 真正的死士
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乔迁都是一件莫大的事,往往会遍请亲朋好友摆上十桌八桌的贺喜。当然,这仅限于从小房子搬往更大更宽敞大宅子的情况。对于凌波而言,从占据了修行坊四分之一地盘的豪宅大院,搬往通利坊毗邻南市的小宅子,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因此她恨不得越低调越好。
于是,在得到上官婉儿允准之后,她便带着朱颜和紫陌回到了家中。虽然楚南很能干,但她这个主人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毕竟,即使这座高门大院已经死了,她也有某些不得不带走的东西,也需要在临走之前再看这个家一眼。
从今往后,她兴许就不再有家了。那些地方仅仅是房子,一座座名目不同却算不上家的建筑,仅此而已。
从家具到摆设,再到器具书籍,几天整理下来,七七八八的东西已经整理出来了十几车,这还是凌波狠狠心留下了很多笨重家伙的缘故。由于那边的房子武崇训早就空了出来,因此东西整理好一批便装上车往那里运一批。为了避免有人中饱私囊或是忙中出错,她特意把楚南派过去看着。结果那边兴许是井井有条了,她在修行坊这边却是乱七八糟,经常是找不到这个找不到那个。
这天,正准备运一车东西走的时候,忽然不见了一个瓷瓶,结果从上到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东西还没找到,外头忽然有仆役来报,说是安乐公主派人来了。正在焦头烂额的凌波一听到这消息便是一愣,旋即想起上次在亿岁殿时安乐公主的戏语,顿时头皮发麻。
当日和武崇训对过说辞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她还以为那位主儿贵人多忘事,肯定早就把这事情忘了,谁知到如今人家真的把人送过来了!
安乐公主派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其后则是清一色身着皂衣的四名青年。正如安乐公主所说的那样,四人的容貌确实相当俊秀,尽管尚不如武崇训特意从芙蓉馆买来的那些,却胜在多出了一种武人的勃勃英气,只是表情有些死板。
领头的那中年人言简意赅地交待安乐公主的话,又双手呈上了契书。见凌波正在那里翻看四张契书,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青年,斟酌了片刻便上前了一步,低声说道:“县主,这四人皆是公主当初还是郡主的时候,小人奉了陛下之命训练的。小人只教导了他们武艺和忠心,结果不曾教导他们风月……风月之术。公主嫌弃他们刻板,又正好收了县主那两个逃奴,所以这才……这才将他们转送过来。不过,他们的武艺相当出色,绝对能够保护县主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