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花灯夕,人盼花朝日。”一个脚步虚浮的青年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走进屋来。“咦,这是哪一出啊?难道今儿个父亲要整顿家务么?”青年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贺甫荣厌恶地看了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一眼,啐道:“败家子!还有你,给我滚下去!”
青衣小厮愣了一下,这方醒悟到老爷是和自己说话,连忙应了一声,感恩戴德不已,屁滚尿流地退出去关上门,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可不想卷进老爷和四少爷的事情里头。
“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丢着正事不管,整天在外面胡混,像什么样子?我们贺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见到下人都不在场,贺甫荣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劈头盖脸地训道,“领着个好好的光禄寺差使,成天却只去点个卯,你那个上司都往我这里暗示过多回了,你就不能给你老子省点心?”
“父亲,不就是那点光禄寺的破事嘛,需要我上什么心?”贺莫林满不在乎地玩弄着桌上放置蜜饯的小瓷盘子,“我知道您最近不顺,成天拿人撒气,不就是立太子的事吗?哪用得着拿我那点小事来出气!”
“你……”贺甫荣气得全身发抖,“你知道还敢这么嚣张?现在你表姐贵为皇后,自然人人要买你几分面子,万一五殿下没有九五之分,皇上百年之后,谁来护着你!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你老子这么拼死拼活,哪来的你现在的逍遥?”
“是是,我知错就是,孩儿这就回房读书,这总行了吧?”贺莫林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咕哝,“反正我又不想要什么大权,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大话干吗,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贺甫荣望着自己的四儿子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操起一个碟子砸去,室内顿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廊外的下人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唉,真希望这难熬的日子赶快过去。
风华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满京城的骚动似乎分毫也没有影响到这里,风无痕躺在藤椅上,手捧一本书,分外悠闲。虽然已是入秋,天气却还是有些闷热,红如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子,主仆两人谁都没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这一刻。
陈令诚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不禁感叹起自己的劳碌命来。他到底还算是太医院的人,总不好老呆在风华宫,每天几个来回总是难免的。他这个身份的人,宫中又不能骑马乘轿,长此以往可没完没了。“殿下倒是好命,只可怜我这一天下来,差点没跑断腿。红如,你就这么照看你爹,连杯茶也不给?”他也不顾青石凳凉不凉,一屁股坐了下来。
红如这才发现了陈令诚,连忙站起身来,“爹,您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哪知道。昨天内务府才送来了上好的龙井,我这就去给您沏茶。”说完把手中的扇子一搁,嫣然一笑,这才朝殿内行去。
“殿下,皇上的旨意您知道了吗?”陈令诚问道,“听说各家皇子那边都忙开了。”
“我这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哪知道这些事?”风无痕冷笑道,“按照惯例,我这个七皇子病情沉重,什么宴会都不必参加。这次的中秋宴也是一样,哪个太监会跑到我这里来传旨?”
陈令诚心中一紧,“那您先前的功夫岂不白费?”倘若白跑了这么些天,岂不冤枉?
第十四章 中秋
“只要明方真人记住就行了。”风无痕仰头望着星空,淡淡地说,“进行顺利的话,那位道长应该会向父皇提出缺了一位皇子,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露面,如果真不行,那也是天意使然,现在就那么猴急,岂不让人生疑?”
喝着红如亲手沏的茶,陈令诚对这位七皇子的转变感慨万千,这个不久前还只会喝药的殿下,终于知道怎么在宫里生存了。看了一眼旁边的红如,他的眼中透出赞许,能有现在的局面,红如真是功不可没啊!
八月十五的夜晚很快来临了,这天的月色格外好,天上连一丝浮云也没有。一轮完美无缺的皓月挂在天空,仿佛明灯一样照耀着热闹的御花园。无数盏巧匠所制的琉璃宫灯闪烁着,抢去了明月的几分光芒;无数的桌椅上摆满了美酒佳肴,看得人眼花缭乱;无数的彩衣宫女穿梭其中,帝王之家的华贵风采,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这个喜庆的一天里,嫔妃无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平日舍不得戴的御赐首饰,还有那最名贵的衣裳,极品的胭脂花粉,所有的解数都使了出来。难得聚在一起的这些贵妇们为了一个坐次,一个顺序争得满面通红,谁都想坐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谁都想第一个向皇上道贺。负责此次宴会的六宫副都太监石六顺几乎是忙了个昏天黑地,却还是没法让每位娘娘满意。
至于皇子们却根据年龄分了好几堆。只有十岁的十一皇子自然是紧跟在瑜贵妃后面,至于十二皇子由于母亲在生育他时难产而死,五岁的他只能和乳娘在一起,馋涎欲滴地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其他两位最有希望问鼎大宝的三皇子风无言和五皇子风无照此时却如同最好的朋友一般在赏玩着一株桂树,言谈中只字不提有关今天的话题。二皇子风无论和六皇子风无清正在讨论着最近流行的一本诗集,说得唾沫星子四溅也浑然不觉。四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则在一堆悄悄讨论着女乐,为了谁家的戏班子最好而争得满面通红。不知道的人还会认为这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宫廷夜游图,谁也不觉得少了一个人。
突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报道:“皇上已经起驾了,请各位娘娘,各位殿下稍作准备。”说完一个叩首,就又急匆匆地原路返回。御花园里顿时炸开了锅。这次六宫的嫔妃都得以侍宴,各宫的太监宫女除去值夜的一班人外,竟有一多半陪着自己的主子到了御花园,而皇子的从人也同样不少,虽然御花园的地方宽敞,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总是不自在,因此有分跟在主子后面的也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太监和宫女而已,其他人也只能在园外等候着主子可能的差使,兴许皇上一时高兴,还会散出点什么菜肴来给这些辛苦人。
“皇上驾到!”当值的太监一声高喊,御花园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按班次跪在地上迎接。皇帝的肩舆抬进了御花园,三声静鞭之后,只见皇帝缓缓步入,偷眼瞧去的众人无不看见了皇帝身后一脸肃然的明方真人,心中无不咯噔一下,看来皇帝这次是来真的了。
皇帝朝地上跪着的众人扫去,只见男左女右,排列得整整齐齐。东面以皇后贺氏为首,以下是瑜贵妃萧氏、德贵妃兰氏、韵贵妃马氏、容妃周氏、娴妃赵氏,一些未生育过皇子的嫔妃也跪在后面,二皇子的生母淳贵人也夹杂在众人之中,她出身微贱,以一个宫女之身得蒙圣宠,虽然诞下二皇子,却仍然不受重视。西边则不是以皇子的年龄排序,五皇子风无照由于母亲的尊贵身份,自然而然地排在首位,后面的则是三皇子和十一皇子,而接下来的才是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和趴在地上不安分的十二皇子。
接触到皇帝的目光,众人不禁都伏低了身子,齐声道:“恭请皇上圣安!”
“都免了吧,今天是家宴,虽然公主们都没来,人还不够齐全,但也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索性免了这些虚礼,好好叙叙情才是。”皇帝笑呵呵地招呼道,看得出来,今天的皇帝显得格外高兴,众人也就跟着起身,找了各自的位置坐下。可是,身后明方真人的一句话却让皇帝的神色阴沉了下来。
“皇上,皇子们似乎没有来齐?”明方真人在人群中扫了几遍,却始终没有看见那天的皇子,虽然知道假扮小方子时一定改了妆,但气息也找不到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因此不免有些疑惑。
“唉,朕也不瞒道长,七皇子风无痕确实没来,这个孩子身子一向不好,这种宴会很少参加的。”皇帝摇摇头,仿佛想把这些不愉快全部赶走。
“皇上,恕贫道直言,如果皇子们没有到齐,那恐怕推算的结果作不得准,天命这种事太过玄奇,皇上还是差人传召七殿下为好。”明方真人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记挂那个少年。
皇帝只犹豫了一下,就随手招来一个太监,低头吩咐了几句,这才打发他走了。“就依道长吧,唉,希望今天能有所结果!”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汪海伺候这位万乘之尊也已经有七个年头了,宴会上没有七皇子参加是常有的,这样郑重其事地差人去请,还是第一次。由于皇帝特别吩咐了要快,多了个心眼的他在征得了石六顺的同意后,让四个小太监准备了肩舆,要是七皇子无法行走,那就能派得上用场了。
与热闹的御花园相比,风华宫显得格外冷清。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无精打采地站立着,这在别的宫里是绝对无法看到的,汪海随便扯住一个小太监,连声问道:“七殿下能起身吗?皇上急召,快让殿下换衣服准备着,肩舆已经候在外面了!”
那个小太监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焦急的汪海一把推开他,径直向前冲去。一个红色的倩影突然挡在他面前,“谁敢擅闯皇子寝宫,难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挡路的自然是红如,早有准备的她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现在只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汪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辛苦苦赶到这里,居然遇上了这样不懂事的奴才,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兵,他在心里暗暗诅咒道。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奴才怎敢擅闯皇子寝宫?皇上急召七殿下去御花园参宴,请姑娘赶紧禀报一声,免得皇上久等,迟了你我都吃罪不起!”后面的话却带了几分恐吓的意味。
红如装作一幅极为惊诧的样子,不仅让开了路,还高声叫道:“皇上急召殿下,快给殿下更衣!”边说边往里走。等跟在后面的汪海走到风无痕面前时,几位宫女正手忙脚乱地服侍这位皇子更衣,匆忙之间,一套正式的皇子服饰费了不少时间才穿戴好,急得汪海直跺脚。等风无痕上了肩舆,已经过了一顿饭功夫,汪海一声令下,四个小太监扛起风无痕就开始飞奔,谁也不希望为了这件事受责。红如一着急,连忙唤了两个小太监,严令他们一定要跟上主子,没等他们奔出两步,又把他们叫了回来,自己匆匆进宫里取出一个卷轴交给两人,这才不放心地站在殿门口踱起步来。
第十五章 献礼
风无痕的出现让宴会有了一些骚动,皇帝把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七皇子召到这里来,难道说真的所有皇子都有问鼎至尊的希望?这令起先还有些怀疑的另几位皇子都有些兴奋,嫔妃们也开始议论起来。
瑜贵妃脸上仍然是那种平淡的笑意,她才不会以为皇帝突然关心起这个病歪歪的儿子,不管从什么地方看,无惜都比无痕要优秀得多。不过,从无痕的脸色看,那位陈太医确实有些本事,除了苍白一些外,身子也没有以前的孱弱。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想办法放到自己身边来才是,她打定了主意。
皇后贺氏虽然在和身旁的德贵妃谈笑,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风无痕,那种刺骨的凉意连德贵妃都不禁打了个哆嗦。在宫里呆了不少时间的嫔妃都知道皇后和瑜贵妃之间的不和,甚至连当年风无痕的病也有许多种说法,当然,贺氏在安胎药中下毒这种说法是最流行的。宫里的太监宫女中,至今仍然流传着当年的这桩公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无痕,坐到朕身边来吧。”皇帝心念一动,突然开口道。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风无痕,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让他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说出了这句奇怪的话。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御花园瞬间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眼光顿时集中到风无痕身上,大家都在猜测着皇帝的用意。风无痕缓缓走到父皇身边,看着这个威严的老者,他的心中有一点熟悉,然而更多的却是陌生。
“大家愣着干什么,今天是中秋佳节,好不容易有个团聚的机会,今日所有年满十岁的皇子,都可以饮酒,各位爱妃也随意,如此月色,辜负了岂不可惜!”皇帝边说边往示意身旁的大太监费任往杯中斟酒,却在风无痕的杯中斟满了另一种颜色鲜红的美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无痕,朕知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多饮,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虽然没有夜光杯陪衬,但饮起来却没有中原烈酒的醇烈,正适合你饮用。” 皇帝边说边把一只水晶杯递给了风无痕。从未品尝过酒的风无痕一口下肚,只觉齿颊留香,甘美异常,但喉咙却感到一阵火烧似的,不禁咳嗽起来。
三皇子风无言嫉妒地看着自己的七弟,心里虽然考虑着父皇此举的意义,口中却附和着笑道:“七弟真是有福啊,葡萄美酒在我朝虽不如前朝那样珍贵,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前朝《南部新书》丙卷记载:‘太宗破高昌,收马乳葡萄种于苑,并得酒法,仍自损益之,造酒成绿色,芳香酷烈,味兼醍醐,长安始识其味也。’不过我中原人酿造的酒始终不如那些夷人所制,因此像这样上好的美酒可不多见,呵呵!”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再加上引经据典,风无言成功地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了酒上,然而,投注在风无痕身上的目光却变得更复杂起来。
“三哥真是饱览众家之书啊!”风无痕感到一阵不妙,要是因为父皇这不知何意的举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糟糕了,“不过,我确实不胜酒力,葡萄美酒再好,恐怕也与我无缘。倒是要辜负父皇的美意了。”风无痕苦笑地看着杯中还剩大半的美酒,脸上一幅无可奈何的神色。
包括几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嫔妃在内,许多人心中一动,这语带双关的话听在耳中,似乎是表白什么。皇帝今天突然召见风无痕的举动,原本让很多人心生疑虑,但风无痕的言行似乎看不出一点奇怪的痕迹,倒把那些有心人弄糊涂了。
皇帝的脸上却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风无痕勉为其难地喝下刚才那口酒,这个举动就已经让他很是欣喜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儿子的病情大有起色,不过饮酒还是不相宜的,但他根本没有犹豫就喝了自己递给他的那杯葡萄酒,可见这个儿子虽然没时间读书,“君有授,臣不敢辞”的道理还是懂的,看来只要稍加调教,又是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今儿个是家宴,所以大家不必拘束,都随意!对了,四皇儿,听说你今天晚上要出一个节目,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了,给大家看看吧。”皇帝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却盯向了四皇子风无候。
风无候笑嘻嘻地离座而起,手上捧着一个酒杯,走到皇帝席前跪下道:“父皇,中秋佳节,不可无歌舞助兴,儿臣府中有一班女乐,远胜宫中乐府。虽然父皇平日并不喜听丝竹管弦,但今日良辰美景在此,儿臣斗胆,趁此机会请父皇一赏,并恭祝父皇身体康健!”这番话说得妥帖至极,众位皇子和嫔妃心中有数,这个一向沉迷于女色玩乐的四皇子能说出这些话,府中谋士教的可能居多,虽然不满他抢了头彩,众人还是跟着跪下举起了酒杯,“恭祝父皇(皇上)身体康健!”
风无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着了,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的位置尴尬万分,侧坐在皇帝身边的他如果还不动的话,等于受了下面的人一礼,要是传出去还不知会被渲染成什么。想到这里,他慌忙离座,退后三步,这才跪倒在地,手里当然也捧着那还有大半杯的葡萄酒。
举目四望,皇帝的脸上洋溢着非凡的神采,“好,朕满饮此杯!”示意众人起身后,皇帝又转向了风无候,“无候,朕知道你一向喜欢女乐,不过须知一切均需有度,今日乃是过节,你的好意朕就接受了,以后不可随意如此,知道么?”
风无候满口应承,心里却想,等会你就知道什么是天魔乱舞了。低头对身旁的太监吩咐了一句,他击掌三下,一阵乐声顿时传了出来。
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
而今丽日明如洗,南陌暖雕鞍。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一群女子且歌且舞地行来,唱得正是周邦彦的《少年游》,虽然词调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庆的气息,相反还有几分幽怨,但从数十位佳人口中吐出,却是别有风情。连皇帝正在夹菜的手也停住了,宫中的乐府固然不错,但确实如风无候所说,和他蓄养的这些女乐相比,就显得陈腐许多了。
乐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如水银泻地般无处不在,不一会儿就充斥了人们的每一处感官。歌姬们那轻飘飘的罗袖不经意地甩向每一个角落,眉宇间时而泛起喜色,时而浮上忧容,让每一个男人都想把她们拉入怀中,肆意怜惜。每一个歌姬都只是淡施粉黛,轻描娥眉,但她们合在一起,风韵却丝毫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位贵妇。唱得柔美,舞得轻盈,端的是天魔乱舞,颠倒迷醉。
风无痕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在那种贫贱的民家生活了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令人心醉神驰的场面,手中的筷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此时的人们都集中在场中的女乐身上,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一曲终了,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女人们大多用嫉妒的眼光看着这些身份低贱,却拥有她们失去青春的歌姬,浓浓的敌意显露无疑。男人们则还在小声议论刚才的一幕,好事的甚至已经在和四皇子风无候商量什么时候再去一赏风情,总而言之,四皇子这次大出了一次风头。谁也没有注意到,明方真人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第十六章 画像
“无候,你府里的这些歌姬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女色不可过于沉迷,知道了么?”缓过神来的皇帝又恢复了他身为威严的父亲的本能,刚才观看乐舞时的迷醉早就从他脸上消失了,“对于你的弹颏朕已经压下很多回了,身为皇子,你也要注意些才是。”
风无候低下头,口中称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今后一定用心读书,不会把精神浪费在女色身上。”话虽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那种恭顺,眸子里间或闪现出寒光,他的心里正在暗暗诅咒着父亲的装模作样,明明刚才还看得目瞪口呆,现在却一幅道学的样子教训自己。
“父皇,儿臣也有一物献上,”风无言心底里不屑四弟刚才的卖弄,他离座起身,手中捧着一本奏折,缓步行到御座跟前,“奏折中所记乃儿臣这几月以来访得的一些良才,俱有大贤,于国于社稷均大有裨益,借此中秋良机禀奏,愿父皇江山永固,太平万年!”言罢呈上手中的折子。
虽说皇帝明言今晚不议国事,但风无言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却正对了皇帝脾胃,着实让其他皇子措手不及,只能在一旁嫉妒不已。“好,三皇儿不愧为贤王,百官没有看错人!如此心系社稷,笼天下之才,诸位皇儿应该好好学学才是!”皇帝大悦,炯炯有神的眼睛环视诸人,在这个时候,他不再像一个父亲,而是帝王。
心中不满的诸皇子只能应是,但心中早把破坏了今晚氛围的风无言骂了个遍,就连风无言的母亲德贵妃也在暗怪自己的儿子不该在这种时候多事,总而言之,风无言虽然在皇帝面前出了风头,但在这些人心中,他献宝似的举动还比不上刚才风无候的歌姬,只是一个哗众取宠得更巧妙而已。
接下来就是千篇一律的向皇帝敬献中秋之礼,本来这并非必要,但既然这次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地办了这中秋盛宴,诸皇子心里一琢磨,自然礼物就少不了。风无痕听着一样又一样的珍稀玩意,几乎昏昏欲睡,突然,他一个激灵,别人都送了父皇礼物,那自己怎么办,还不是很懂宫中人情世故的他压根就没想到礼物这一节。心里不住责怪着以前那个自己的不领世面,风无痕不得不想着自己这种不随大流的后果,要是父皇认为自己不近人情就糟了。
“殿下,殿下!”身后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呼唤声,风无痕扭头一瞧,原来是自己宫中的两个小太监,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混在皇帝身后的一群伺候人中,正拼命地向自己招手。瞅了父皇一眼,他悄悄离座,径直走到两人跟前,皱着眉头问道:“谁叫你们来的?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如果惊动了父皇怎么办?”
“殿下,”那个身材稍瘦的太监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看得出来,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红如姑娘吩咐奴才两人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殿下,她还让带来了这个。”说完,他就把手中的卷轴递了上去,神色还是惴惴然的。
风无痕满脸疑惑地接过了卷轴,打开一看,不禁大惊,这幅画是月前他无意中翻检书房时发现的,无论笔法或是意境,都显得幼稚浅薄,任何习画入门之人,也不会有此涂鸦之作,显然当时的风无痕也只是意之所起,随意涂抹几笔而已。红如特地让两人带这个前来,到底有何用意呢?正在思量间,突听一声公鸭嗓大喊道:“七殿下为皇上献礼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