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世上没有没来由的欣赏和栽培。别说他是英国公的堂侄,就算他是张辅的亲生儿子,文武不相统属,人家也没必要搭理他。再者,太平年间,武将的地位迟早会受到削弱,他总不能永远托庇于那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因为想要托庇于其下的人太多了。
他在杜府足足盘桓了一整天,就连午饭也是陪着那四位师长在花厅中吃的。午饭过后,杨士奇和沈度沈粲相继告辞离去,他又被杜桢拉到书房考较了一番课业。好容易瞅着闲话功夫,他便趁机问了问杜桢高升的由来,可得到的理由却让他微微一愣。
“我也没想到之前低调了那么久,到头来却因为一首诗得了青睐。不过我大明朝的读书人再能吟诗作对,又怎么比得上盛唐繁宋那时的文人?当今皇上用人不拘一格,我这种刚刚入朝的不比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就是沈家兄弟和杨士奇也都不是一心揽权的人,兴许就是我这不党不私的冷面性情投了皇上脾胃。”
“那我今天贸贸然来拜访先生,岂不是给您添了麻烦?”
杜桢见张越脸上惴惴然,旋即示意他上前在身前坐下,这才板起脸训诫道:“难道你以为皇上用人之前都不查明根底?别说我在开封教导你那四年,只怕是我之前的行踪锦衣卫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你现在应该知道,今儿个犯了什么错误吧?”
张越此时哪里不明白杜桢所指为何,遂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今天上门拜访,就该在门口堂堂正正地说我是先生的弟子,让人家把我领进来,不应该含含糊糊说什么故人故交。”
“孺子可教。”杜桢这时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阴谋算计之类的都是小道,堂堂正正方才是阳光大道。你此来原本就是正大光明地来拜访我这个老师,何须鬼鬼祟祟掩藏形迹?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回去之后,你应该知道怎么和别人说。”
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
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张越方才带着连生连虎回到了英国公府。他这一天可谓是收获颇丰,所以兴高采烈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连生连虎一路都耷拉着脑袋,仿佛受了莫大的打击。等到进了内仪门,他随口吩咐两人去休息,这才兴冲冲地往芳珩院而去。他这一走,连生连虎顿时面面相觑,随即就互相埋怨了起来。
“大哥,少爷这都走了,你刚刚怎么就不开口说句话!”
“我能说什么,难道我能对少爷说,杜家有人看他不顺眼?”
“可总不能瞒着不说啊!你忘了咱们私下里听到的那议论么,万一要是真的成事……”
“你可别乌鸦嘴!总之事情还没搞明白呢,少爷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万一说了他责怪我们俩胡说八道,到头来我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我可警告你,嘴上装个把门的!”
走在半道上的张越忽然觉得天上的雪下大了,连忙加快了脚步。今天他出门拜客,张超和张赳兄弟全都留在了家里,他别的不怕,就怕这两个不对眼的家伙又闹出什么冲突来。然而,踏进芳珩院,他却惊异地发现这里一片静悄悄,院子里亦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心中纳罕的他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看到琥珀正在箱子中翻检东西,而秋痕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他还没开腔发话,琥珀就忽然转过身来,见着他赫然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少爷您可是回来了!今儿个四少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溜了出去,之前刚刚被人找回来,却原来是没知会别人就扮作小厮带着一个贴身跟班回了自家老宅,听说还闹出了什么事情。夫人动了怒,狠狠训斥了四少爷一番,又对芳草药香和那个跟班动了家法。这会儿人都在东厢,奴婢和秋痕姐姐刚刚送了药过去,眼见得那边东西都不齐全,所以才回来寻白绸布!”
说到这里,琥珀忽然轻轻咬了下头嘴唇,好半晌才嗫嚅道:“少爷能不能劝劝四少爷,咱们这是住在英国公府,凡事总不能太依自己性子。奴婢看那会儿夫人气得脸都青了,发落芳草和药香时更是半点没留情,二十板子打下来皮开肉绽,她们两个丫头……”
张越满腔的兴高采烈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一冲,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等琥珀说完,他拔脚就出了门,三两步就来到了东厢。
一进门,他便看见满脸铁青的张超端坐在正中,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张赳。两个丫头垂手站在一边,一看到他就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蹦起来行礼。然而此时此刻,他眼里根本没看到别人,只想冲上前去揪着某人的衣领狠狠教训一顿。
这大伯父张信出事,无论是祥符张家,还是这南京张家,上上下下就已经够乱了,为什么这小家伙就是不懂事!
瞅见张越进来,张超霍地站起身,粗声粗气地说:“三弟,伯娘说让我管教一下小四,不过我这个大哥可没那么大本事。我说一句的工夫他能说三四句,而且还比我有理!反正我这个人是浑人,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就算再浑,也不至于看着自己的丫头小厮挨打,不至于害得人家快过年的时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撂下这番话,张超便气咻咻地摔门而去。落英和水晶瞧见主子都走了,自个也不敢多留,上前朝张越屈了屈膝便默不作声地追了出去。这时候,张越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没理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张赳,径直出门转到了一旁的耳房。
当一刻钟之后,他离开那间飘荡着浓重药味的屋子,重新踏进这间房的时候,他看向张赳的眼神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愤怒。虽说他并没有什么人人平等的意识,但是,眼看那两个如花似玉的无辜丫头被打得奄奄一息,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亦压不下心头那股子邪火。

第六十五章 训弟

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这一对兄弟俩。
张赳已经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虽然倔强地昂着头,但他却心虚地不敢去看张越的眼睛,咬咬牙就先开口说道:“临行之前娘嘱咐过我,说是老宅那边还藏了两百两黄金,让我去取了来。我只是怕……”
“你怕什么?”
张越冷笑着打断了张赳的话,脚下跨上前两步,恰恰站在了张赳面前。由于自幼秉性脆弱,他这几年在读书的同时也没忘了锻炼身体,哪怕彭十三回了南京,他也没荒废了这上头的功夫,因此身量早就窜得比张赳高了一个头,此时更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势。
“老宅里头有钱,你可以对大堂伯说,也可以告诉大伯娘,为什么要自己化装成小厮亲自去取?就算那边一切顺利,你应该知道二百两黄金有多重,应该知道今天加上你也总共才两个人,更应该知道这么多钱会引起多大的麻烦!一个铜板就可以引起一群乞丐疯狂哄抢,一两银子就可以让人打得头破血流,一百两银子就足以让壮汉铤而走险为之杀人,更何况是二百两黄金?你信不过家里的血亲,反而倒相信你自己的力量,还只带了一个跟班?”
说到这里,他陡然之间提高了声音:“祖母那时候就曾经说过,大伯父并不是你一个人的爹,他是祖母的嫡亲儿子,是我爹和二伯父的大哥,是我和大哥二哥的大伯父,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会关心才会焦急!你今天在老宅那里伸手去撕锦衣卫的封条,幸好被人阻止,若是你真撕了,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由于是长房长孙,又被人誉为神童,张赳在父母身边就是被娇惯长大的,到了祖母身边也几乎是一直顺风顺水,别人纵使是教训也得拐弯抹角,严厉训斥也就只有上回顾氏那绝无仅有的一次罢了。他起初被张越训得懵了,待到回过神来,他立刻就恼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连累了你们!”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不但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隔着一层帘子的屋子外头亦是如此。张赳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蛋,甚至连那种火辣辣的疼痛都忘记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被打了……从来没有被人弹过一指头的他居然被打了!
“你……你凭什么打我!”
张越甩了甩微微有些麻的手掌,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打都打了,还谈什么资格——虽说他巴掌甩出去的时候颇有些后悔,但这时候反倒觉得心里出了一口大气。一直以来,他虽说和这个别扭的四弟走得并不算很近,但也知道张赳性子不好,可本性还不算坏,因此最初的讨厌劲早就过去了。
“你刚刚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真的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别人。那我问你,眼下那边房里头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的芳草和药香是怎么回事?刚刚她们挨打的时候,你怎么不哭着喊着扑上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四十大板你一个人来挨?”
瞧见张赳脸上发白,他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小家伙的鼻子又骂道:“眼下大伯父在里头还未必真的吃了什么苦头,要是你今天真的撕了那封条,那么你自己送进去了不算,你以为你娘和我们就能置身事外?大堂伯好心让我们住在这里,还在外头再三奔走,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平日学的那些圣贤书大道理,这时候都丢到哪里去了!”
“小四,你给我记住,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你不止有爹娘,你还有祖母叔伯,兄弟姐妹,你的背后是整个张家,你做错了事情你一个人承担不起!就算芳草药香这些丫头,还有外头跟着你的小厮跟班,他们把你当作天,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被你丢下,然后在事后给你顶缸的!今天这一巴掌随你去向谁告状,我只告诉你,要是以后你还说这样的蠢话,做这样的蠢事,我照样还打你!”
撂下这话,张越看也不看呆呆愣愣的张赳一眼,转身就走。可才掀开帘子,他顿时呆住了。门口并非如他想象那般空空荡荡,而是站着好些穿红着绿的丫头,最前头的却是王夫人。此时此刻,面对王夫人那异样的目光,他微微一怔,但很快便一如往常那般行礼。
“大伯娘。”
王夫人虽然曾听丈夫提起此次来的三个堂侄仿佛是以张越为首,却并没有往心里去。然而,今天她一直认为乖巧伶俐的张赳偏偏做出了那样愚蠢的事情,引得她大发雷霆了一回,这会儿却听到了张越这样入骨三分的教训,她心里顿时生出了无限感慨。
她在惜玉的搀扶下跨过门槛,看见呆立在那儿的张赳半边脸红肿,不觉回转头看了看张越,微微嗔道:“你这个当哥哥的管教弟弟是正理,但赳哥儿毕竟年幼,你这一巴掌就有些重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字字珠玑极其有理,倒是省却了我一番口舌。”
说到这里,她又转过身子正视着张赳,一字一句地说道:“赳哥儿,今天你太让我失望了。做错了事不要紧,可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何处,反而强词夺理,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十二岁就不是小孩子了,若你以后还是做事不思量,我只得让人送你回去见你祖母!”
“碧落,去找些上好的伤药来给赳哥儿敷上,再寻几瓶送去给芳草和药香。你告诉她们俩,以后凡事不要任主子任性妄为,否则这可不是最后一次!”
王夫人这一行人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到她们这一走,张越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赳,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倒是极其赞同王夫人前头那席话,倘若这一巴掌还不能打醒这个死不悔改的四弟,那么唯一的方法也就是把人给送回开封。
南京城这地方,决计容不下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小家伙!

第六十六章 教训之后

张辅这一日受召入宫,探望自己重病已久的妹妹张贵妃,回到家里已经是夜幕初降时分。自从当日父亲张玉战死沙场,他没顾得上守孝就继续跟着当今皇帝奋战拼杀,之后妹妹更蒙恩入宫为妃,他又从伯爵一路升迁到英国公,可谓是人臣极致。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能体会到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为防落人口实,他行事更是愈发谨慎。
四十岁位极人臣,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今日他隐约听到一些消息,得知堂弟张信性命当是无碍,这沉甸甸的心事便算是放下了一半,于是此时进了家门之后,荣善在一旁奏事,他便漫不经心地听着,并没有说什么话。直到荣善用小心翼翼的口气说了张赳私自出门险些闯祸的事之后,他方才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不晓事!”
撂下这么三个字之后,张辅便拂袖进了内仪门,心中着实恼火得紧。一路来到了上房,两个丫头迎上来为他脱下了外头的皮裘和袍子,又打来了热水服侍他洗脸。等到这一切忙完,他在正中坐下,王夫人觑着他脸色不好,心知那事情隐瞒不住,便屏退了几个丫头,一五一十将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张辅原只是听荣善说了个大概,这会儿妻子解释得仔细,他不禁愈发惊怒。以前看张赳乖巧伶俐好学上进,又是祥符张家那一支的长房长孙,他难免多了几分期望,谁知道遇上大事竟是这么不顾大体不识进退。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他又开口问了一句。
“今日锦衣卫派人送他回来的时候,可还说过什么?”
“那锦衣卫百户说话倒是客气得紧,把事情都推在了小孩子不懂事上头,还婉转地暗示了一句,意思是说信叔在诏狱里头一切还好,没吃什么苦头。”王夫人说着也颇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遂纳闷地问道,“难不成锦衣卫是想卖老爷您一个人情?”
“人情?锦衣卫倘若卖人情,皇上还要锦衣卫干什么!”张辅冷笑了一声,但也着实想不通其中门道,索性不再寻思这个,而是改口问道,“赳哥儿今天险些闯出大祸,你可教训过他?”
“这若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得好好教训,可他毕竟是咱们的堂侄,所以我只是责罚了他带出去的那个小厮,还有他那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毕竟是他们知情不报。”见张辅面色不豫冷哼了一声,王夫人又忙道,“不过今儿个越哥儿回来之后得知这事,很是训了弟弟一通,还打了他一巴掌,那时候我正好在门外,听着那些话倒觉,没想到他却看得分明。”
张辅连忙细细询问一番,旋即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气急败坏之下打那么一巴掌倒不足为奇,奇的是张越说的那么一番话。若不是心中确实那么想,一个十四岁少年绝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到荣善先头也提起张越今天出了一趟门,他略一寻思便又问道:“你可知道今天越哥儿上哪里去了?”
“他走之前来禀报过我,说是要去拜见授业恩师,似乎是姓杜。我问他是否要多派两个人跟着,他推辞了,只带了连生连虎两个就出了门。”
授业恩师?姓杜?张辅立刻想到了婶娘顾氏信上提到的那一条,思量片刻便重重拍了一记额头,旋即笑了起来:“我道那杜先生是哪位,却原来是新近投了皇上缘法的杜宜山!这么说来,越哥儿倒是有机缘,他不走武职之路,我这英国公帮不了他什么,可他有了这么一位老师就不同了!看来那些人倒是没有对我打诳语,这回信弟还真可能有惊无险!”
王夫人往日只管内宅事,往来最多的也就是些公侯伯夫人,此时忙追问那杜宜山是何许人。得知是新擢翰林侍讲学士,乃是沈氏兄弟的同乡至交,又和杨士奇相交莫逆,她不禁连连称奇,沉吟片刻又问道:“如今还不算太晚,老爷是否把越哥儿叫来问个究竟?”
“罢了,与其叫他来,我倒还想把赳哥儿找来好好教训一番!眼下也不早了,不必让孩子们跑来跑去的,且等明天再说。”
“那老爷今儿个晚上……”
张辅怎会不知道妻子之意,不待她说完便笑道:“今晚我便歇在你这儿,我在外头跑了一整天,也正好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这大明朝小康之家都往往喜欢买两个妾放在家里,这英国公府中自然更是媵妾无数。这一晚,各房之中眼巴巴等着的姬妾得知老爷宿在夫人房中,无论肚子里如何不高兴,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熄灯睡觉。而芳珩院中的兄弟三人更是没一个睡得好的,全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连带着把丫头们也折腾了一宿。
于是,第二天清早,整个英国公府顿时多出了不少顶着黑眼圈的人。即便是后半夜睡得还算踏实的张越,起床之后也不得不拿冷毛巾在眼睛上敷了许久,这才勉强能出去见人。当他吃过早饭来到院中,看到脸色发青的张超和半边脸上已经瞧不出什么红肿的张赳,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熊猫眼时,他方才发现,自己这光景比起他们俩那是强多了。
张超昨天被张赳讴得够呛,可后来听说小四居然被张越打了一巴掌,心中顿时大大解气,睡不着的缘故却是担心大堂伯偏袒张赳让张越吃亏;至于张赳则是头一回遭到这样的羞辱,不但没人做主,还被王夫人训斥了一番,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腾了多久,隐隐约约却是后悔,知道这回自己真的做错了。
这会儿兄弟厮见的时候,张超叫了一声三弟之后,随即悄悄给了张越一个眼色;而张赳则是挪着步子上前,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叫了一声三哥,却有意不往张超那边瞧。看到这一幕,张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昨天的那一巴掌好歹把小四给教训得老实了,可要想把老大和小四捏在一块似乎不那么容易。
三人往上房请了早安,恰逢张辅还在,张赳就被张辅独自叫到了里屋耳提面命。尽管隔着一层门帘,张越却还能听到里头那低沉的喝斥声。待到张赳出来,他原以为张辅紧跟着会盘问他昨天出门的事情,却不料张辅掀帘出来,没事人似的向他和张超点了点头,径直出了上房。
正当他迷惑不解的时候,王夫人却信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帖子,笑吟吟地递了过来:“今儿个保定侯家的小侯爷,也就是你们的大姐夫做生辰,你们三个一起过去贺一贺,礼物我都已经让人备齐了,到时候让荣善陪你们去。虽说这次不是什么整寿,可受邀的勋贵子弟很不少,你们正好可以结识些朋友。”

第六十七章 生辰宴

张辅如今虽然以英国公之尊隐隐为武将之首,但在永乐初年,他却不过是信安伯,那时候爵位还不如保定侯孟善。之后孟善镇辽东,张辅征交趾,再见面时孟善已经是须发皆白,不多时便去世了。眼下袭封保定侯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而孟瑛嫡子孟俊和张晴的婚事还是张辅孟善当初一力促成,因此两家交情可谓莫逆。
这一日是小侯爷孟俊做生辰,武安侯、永康侯、成安侯、隆平侯、新安伯等等都派人来贺,各家年轻子弟云集一堂,把保定侯府特意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其中最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各自凑着熟识的圈子谈天说地,那声音便是隔着几层院子都能听见。当下人通报英国公府派了人来时,一群公子哥都围着今日的寿星翁打起了趣。
“这下可是你的小舅子们来了!”
“咱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俊哥娶妻最早,而且嫂子贤惠!”
“就是就是,家有贤妻,这小日子真是神仙似的,怪道你不在外头鬼混!”
在一片调笑声中,孟俊忍不住连连咳嗽,好容易方才脱出重围。到了外间,看到管家引着三个少年过来,他便匆匆迎了上去,看也不看那礼单一眼,却是笑嘻嘻地在张超肩膀上砸了一拳,冲张越点了点头,旋即方才拍了拍张赳的脑袋。
“按理岳父的案子如今尚未有准信,我这时候过生日多有不妥,再说又不是整寿,我原本不想闹腾,还是英国公说一定要操办,我才给你们下了帖子。小四,有英国公在外奔走,又有我爹过问,你不用过分操心,只需安心在家等消息就好。里头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逢高踩低的人,倒都是可以交往的。若是处不惯,你们也可以去陪你们的大姐说话。”
张越来之前还寻思孟俊这时候过生日实在有些没心没肺,这会儿人家说是英国公张辅的主意,料想别有深意,他方才释然。见张赳那绷紧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张超更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就开口替两人答应了,然后跟着孟俊踏进了院子。
张赳瞧见满院子闹哄哄的景象,却是没心思和这些人厮混,略一冒头就自去了后头找姐姐张晴说话。张超虽然也很想跟着去,奈何他如今和张赳正闹别扭,于是索性就和几个人攀谈了起来。他原本就是豪爽豁达的性子,却是和这些武将子弟对脾胃,不多久就熟不拘礼地称兄道弟。而张越却是被孟俊拉着一路认人,饶是他记性极好,一圈下来也不禁头昏眼花。
此时离生辰宴开席还有好一会儿,孟俊瞅了个空子和张越来到一边,笑着问他记住了多少人。张越惟有苦笑摇头,目光却在那一个个或粗壮或瘦弱或年长或年少的人当中穿梭,最后方才感慨了一声:“这还只是姐夫你的朋友,若是今儿个再有其他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
“哦,你真的都记住了?”孟俊眼睛一亮,旋即伸出巴掌在张越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不错不错,怪不得你姐姐老是赞你胜过小四。我这些朋友大多是功臣之后,不是小侯爷便是小伯爷,但再过一些年,这个小字迟早得摘去,到时候五军都督府里头便是他们的天下,你哪怕要走文官之路,和他们混熟了也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