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清末直隶总督杨士气,倒提醒了周佛海,”这一次在 青岛,王叔鲁举荐杨琪山当上海市长。这个位置,关系太大, 怎么能给他!”他说:”博兄,你在上海好不好?”
陈公博想了一下说:”无所谓!反正在南京也无法可立。” ”那就说定了。” ”其余各处怎么样?”陈公博说:”汪先生没有跟我提,我 也不想去问他;怕他以为我对这件事很关心。在这里,不妨 谈谈。” ”现在也还无从谈起。”周佛海神色黯然,“日本人的原则, 地方负责人最好暂且不动;要换也要一步一步来。” ”财政方面呢?”陈公博又说:”一笔开办费就很可观。不 能一上来就欠薪吧?” ”已经借好一笔款子了。是犬养健接的头,由正金银行借 4千万日币。” ”以后呢?” ”我编了个预算,岁入1800万。有700万的赤字,我想 总可以找到弥补的办法。”周佛海问道:”博兄,这方面你有 什么意见?” ”日本的军用品,一定要取消。日本的军用岂不能用于日 本国内;而且不列号码,不知道发行了多少?这样无限制的 通货膨胀,简直荒谬绝伦!” ”这件事当然要办的。我跟汪先生谈过;日本如果不肯放 启发行军旗的特权,即视日人为无合作的诚意。” ”倘或不肯放弃呢?” ”以死相争!”周佛海紧接着说:”这件事一定可以办到; 日本方面稍为通达一点的,都会支持我们的立场。”
正谈到这里,电话铃响了;大媛起身接听,只听她说一 句:”请等一等!”然后手掩送话器向周佛海说道:”秦副官的 电话,说有要紧事。”
于是周佛海接过听筒,听了一会,说一句:”知道了。”回 到座位,脸上便有些不大自在。 ”如果有事,你不必陪我。”陈公博说。 ”不相干。”周佛海举一举杯,管自己喝了一口。
这一来不免扫了陈公博的兴致;幸而大媛的交际手腕很 高明,找出好些有趣的话题来谈,能够维持陈公博轻松愉快 的心情。
吃完饭,为时尚早,大媛提议找人来打牌。牌搭子很多, 但能到这里来的没有多少;大媛打了六七个电话,只找到一 个搞银行的孙曜东。 ”怎么办?”她问周佛海,”只有老孙在。要不让老九也来; 她去洗头,说快回家了。”
“老九”是大媛的手帕交,花名玲华老九;后来由会乐里 转到百乐门当舞女,改名叫潘九玲。熟人仍旧叫她”老九”; 现在是孙曜东的新宠。如果他们来两脚,牌局就可以凑得成 功。
但周佛海却别有会心,”不必,不必!就让老孙一个人来 好了。”他说:”让阿翠凑一脚。”
“那也好!”大媛随即又打电话;打完,告诉陈公博说: ”一刻钟就到,我们在楼上打。说着起身上楼去安排牌桌。
“孙曜东熟识不熟识?”周佛海问陈公博。
“听说过,不认识。”
“不认识也不要紧。此人是个标准’篾’片。”
陈公博微笑着,表示会意;忽又问道:”刚才是个什么电 话?仿佛替你带来了什么心事!”
“唉!”周佛海轻叹一口气,”内人到南京去看房子,原说 明天回来的,今天下午到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内人最近防范很厉害;回头,我可 不能奉陪了。”周佛海踌躇了一下说:”牌完了,大媛会替你 安排。”
“安排什么?”陈公博多少还有些头巾气,”不必,不必!”
周佛海也不作声;等孙曜东一到,介绍过了,由他陪着 陈公博,自己脱身上楼。不一会,阿翠来请入局。
楼上专有间预备打牌的房间,一切都预备好了,大媛站 在牌桌旁边,面对房门;陈公博进门坐在她对面。大媛便指 着她上首说:”老孙,你请坐这里!”说着使个眼色。
剩下陈公博下家的一个位子,自然是阿翠的。她常替大 媛代牌;三缺一也总是她凑数,所以欣然坐下,在牌堆中去 找东南西北风,准备扳位。
“不必扳了!”孙曜东说:”你打个东好了。”
“一掷两个红,八点;该陈公博起庄,”陈部长今天一定 大赢。”阿翠将庄圈、骰子送到他面前,”双红大喜。”
“多谢你的双红。”陈公博问道:”你是客家人?”
“陈部长怎么知道?”
“你有客家口音。别人听不出来,我听得出。”
“阿翠!”孙曜东接口说道:”陈部长是你的知音!”
阿翠笑笑不响;大媛便皮里阳秋地向陈公博说:“陈部长, 你看,孙先生很会说话,是不是?”
“一点不错!”陈公博拈一枚筹码问道:”这是多少?”
“这个5千。”阿翠伸手到他面前,指点大小不同的筹码; ”一共1万块钱。”
“平常我们都是打对折。”大媛补了一句。
“脱底5千元。”陈公博点点头,”这还可以;再多我就输 不起了。”
“阿翠!”孙曜东一面洗牌,一面说:”陈部长已经预备脱 底了,你放出本事来赢陈部长的钱。”
“我在陈部长下家;陈部长要扣我的牌,我一点办法都没 有。”
“不会,不会。陈部长怎么会扣你的牌。”
“那还要孙先生帮忙,扣住陈部长的牌,我才有希望。” ”闲话一句。” ”不得了!”陈公博笑道:”牌还未打,已经坐上轿子了。 不过,只要你们抬得动我,我也乐于坐轿子。” ”听见没有?”大媛看着孙曜东说:”陈部长的牌一定打得 好,你跟阿翠就想请陈部长坐轿子,恐怕也办不到。”
听得这一说,陈公博倒觉得不能不显点本事;上来聚精 会神地打了几副,该扣该放,操纵自如。 ”真的,陈部长的牌,打得跟达铨先生一样好。”
孙曜东指的是吴鼎昌。”达铨的牌确是打得好。不过,”陈 公博说:”比起唐生智来,又逊一筹。” ”唐生智是谁?”大媛问道:”这个名字倒蛮熟的。” ”唐老四的哥哥。”孙曜东答说。 ”唐生明在这里?”陈公博问。 ”在这里。” ”徐来呢?”陈公博又问:”丰韵如昔?” ”我看大不如前了。”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陈公博感叹地 说:”我有一次在香港跑马场,看见杨秀琼,不是别人指点, 竟认不出她是谁?不过,她倒还认得我。” ”可见得陈部长一点不老;跟我十年前在实业部看到的一 样。”
一言未毕,阿翠叫声:”碰!”将孙曜东打的一张二万碰 了下来,顺手打一张三万。 ”要戒严了!”大媛说:”她这副牌不小。”
陈公博看阿翠的牌是,二万、发财、白板三碰;碰二万 时,是从中间抽出两张,三万随手打掉;剩下四张牌,两端 各二,明明是两对。有一对必是一万,原来听边三万;而三 万湖中有二,手中有一,就只听了一张牌,当然碰二万成对 对和。
到得他摸了牌,开口问道:”打红中要包是不是?” ”当然啰!”大媛答说:”大三元嘛。”
陈公博摊了两张牌,一张红中,一张一万,”一万准放统; 红中也危险。”陈公博看着阿翠说:”我这两张牌一定要打一 张,你自己挑。” ”妙!”孙曜东笑道:”我倒还没有看见这样打牌的。”
一语未毕,大媛说道:”陈部长,你不会另外打一张?” ”不行,我也要听张。你们看。”他把牌都摊开,是一副 凑一色吊头的牌,”非杨即墨,不是吊一万,就是吊红中。阿 翠小姐,你自己挑,不必客气。” ”小姐勿敢当,红中勿客气。”阿翠将牌推倒,拍手大笑; 果然是红中、一万对碰。 ”你也太不客气了!”大媛笑道:”真有这么巧的牌。” ”我是对小姐客气呀!和一万,陈部长不包;现在陈部长 要请我吃个包子,我落得替小姐省省。” ”这么说,倒要谢谢你了。” ”我也要谢谢。”
孙曜东替她算好翻数;又代算三家应解筹码的总数,陈 公博一一照付。看他们授受双方,一个心旷神怡;一个春风 满面,觉得是可以开玩笑,作暗示的时候了。 ”阿翠,陈部长请你吃一个包子;礼尚往来,你要请陈部 长吃两个包子才是道理。”
阿翠还懵懂不解;大媛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 发现三双眼睛都盯在她的隆起的胸前,方始恍然大悟,又羞 又气,狠狠白了孙曜东一眼。
“不成话,不成话!”孙曜东笑着说:”阿翠,我替你钉住 陈部长的牌,让你多和几个辣子好不好!”
“谢谢一家门!”阿翠又白了他一眼。
012圈牌打完,已经午夜1点了。吃稀饭时,孙曜东问道: “陈部长还有兴致没有?”
“你指哪一方面?”
“现在是阳春三月;宜乎秉烛夜游。”
“今天已经很尽兴了。多谢,多谢,明天还有一个会;我 已经答应了,一定参加,不好意思不到。改天再奉陪吧。”
孙曜东跟大媛交换了一个眼色,方始点点头说:”陈部长 有兴致随时让副官打电话给我。”
说着孙曜东掏出来一张名片,取笔写上两个电话号码,恭 恭敬敬地摆在陈公博面前。
“陈部长,”大媛也说:”孙先生人很热心,有什么事,尽 管请他办好了。”
“是的,是的,如果我有别人办不通的事,一定拜托孙兄。” 陈公博这样回答,显然也表示已领会了她的意思。
“孙先生,”大媛又说:”请你送陈部长回去。”
“当然,当然!”孙曜东问道:”陈部长是回愚园路?” ”是的。”陈公博起身说道:”今天玩得很好;真是感谢之 至。”
这时前廊及院子里的电灯,都已开亮;铁门”戛戛”地 响;陈公博手拿呢帽,首先往外走,要下台阶时,孙曜东一 把将他拉住了说:”请等一等,让车子开进来。”
等一部”纳许”牌子的深蓝色大轿车,开到阶前停下,先 出来两名”罗宋保镖”;很快地环视搜索了一转,方始手扶车 门,肃客上车。
陈公博这时才警觉到,一到上海,便已身处危地。既有 保镖,自然照规矩行事;一上了后座,居中坐下;另一名保 镖,由车前绕过来,开了后座右面的车门,坐在陈公博旁边; 然后孙曜东上车,一左一右,夹护着陈公博。还有一名保镖 在前座傍着司机坐。车子出大门向左转弯;转得急了些,陈 公博的身子往孙曜东这面一甩,碰得一样极硬的东西;想一 想才明白,孙曜东的大衣口袋中藏着一支手枪。 ”上海太紧张了。”陈公博皱一皱眉说。 ”紧张是因为有竞争;可是,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这话仿佛言之成理。陈公博心想,此人倒有些歪才;当 下便问:”孙兄在哪里得意?” ”在金融界混个小差使。”孙曜东说:”以后要请陈部长多 提携。” ”不敢当!”陈公博很爽直地说:”有佛海帮你的忙,尽够 了。” ”是!不过贵人不嫌多。”
陈公博笑笑不答;停了一会说:“佛海的这个爱宠很不错; 没有风尘气息。” ”是的。佛海先生也就是看中她这一点。” ”那阿翠呢?” ”她是大媛房间里的大姐。”孙曜东说:”原来也有恩客; 如今算是跟大媛一起从良了。” ”既有恩客,大媛应该遣嫁才是。” ”陈部长真厚道。”孙曜东微笑着说:”不过大媛又是一样 想法。” ”什么想法呢?” ”留着她做个帮手。大媛跟她说,将来周先生的部下很多, 年轻漂亮有出息的,很可以抓一把来拣拣。再有周先生照应, 发财也很容易。阿翠让她说动了。” ”这倒也是实话。不过——。”陈公博笑笑没有说下去,却 念了两句诗:”’倡条冶叶恣流连,飘荡轻于花上絮。’”
孙曜东于此道不通;但”开口洋盘闭口相”,他是懂的, 所以沉默不答。
事实上,也不容他们再谈下去,愚园路1136弄已经在望; 司机懂这里的规矩,先将车灯的远光变近光,然后关掉大灯, 减慢速度,慢慢靠近岗亭踩煞车;有个日本宪兵已等在汽车 旁边了。 ”派司!”是生硬的中国话。
孙曜东会说日本话,”我送陈公博先生回来!”他又用上 海话关照司机:”把车子里的灯开开。”
车顶小灯一亮,陈公博岸然正坐;日本宪兵回岗亭取来 一本照相簿,找到汪公馆中交来的陈公博的照片,对证无误, 方始放行。
“不必开进去了。”陈公博说:”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孙曜东心想,陈璧君不大好惹,倘或汽车声响惊扰了汪 精卫的好梦,她会下楼来骂人。好在汪公馆就在进弄第一家, 送到这里也不算失礼,便先下了车;前座的保镖自然也下车 戒备,将陈公博交代了日本宪兵,孙曜东深深一鞠躬,说声: ”明天见!”上车而去。
这天的会由汪精卫亲自主持,决定最后的名单。为了加 强号召,仿照国民参政会的办法,邀请民、青两党及无党无 派的社会贤达参加。民社党称”国家社会党”,创办人张君劢 早已发表声明,主张团结抗战;青年党的领导人物曾琦、李 璜、左舜生等人,亦早就重申了”政党休战、团结御侮”的 态度,所以汪记政府只能拉到两党中的二、三流脚色。国社 党的两名代表是诸青来、陆鼎揆;青年党的代表也是两名:张 英华、赵敏崧。他们在应邀以前,用杨度当年的一句话,表 示态度,叫做”帮忙不帮闲”。意思是不愿做冷官,所以周佛 海几经斟酌,决定以交通部给赵毓崧;而以陆鼎揆出长司法 行政部。那知陆鼎揆一命呜呼;而诸青来不是学法的,指明 要当交通部长。这一下,自然又费周章了。
结果是罗君强出了个”一气化三清”的主意,将预定由 梅思平主持的实业部,分为农矿、工商两部;交通部则本有 为孙科特设铁道部的先例在。这样,平空多了两个部,亦就 多了两个”特任官”出来,事情可以摆得平了。
交通部给诸青来,是经过赵毓崧同意的,交换条件是农 矿部;梅思平自然当工商部。至于实际权力连”京沪沪杭甬 两路局长”都不如的铁道部长,分了给大夏大学校长,梅思 平的同乡傅式说;他是章太炎的侄女婿,在投效汪记政府的 人物中,算是比较像样子的。
另一个社会贤达叫赵正平,江苏无锡人,民国元年做过 南京留守府的交通局长,此人一直郁郁不得志,而且传说有 新台之丑;不道老来交了一步”运”,当上了汪政府的交通部 长。据说得力于他的侄子,地方自治专家赵如珩。他是日本 留学生,有几个日本同学属于政坛中的”少壮派”;经过这些 关系,为赵正平争到了一名部长。
维新政府的旧人,梁鸿志监察院长;温宗尧是司法院长。 再有一个是边疆委员会;周佛海本想让十弟兄中的蔡洪田去 当委员长,蔡洪田不要;又找汪曼云,也说宁愿当次长,不 愿当这个”边疆”西到三山、东至通济;北平神策、南迄聚 宝这4个城门的委员长,因而名单上是空白。
讨论完了政治部门,接下来是军事部门。东北军的鲍文 樾,成了汪政府的第一员大将,出任军政部部长。维新旧人 任援道,是”绥靖军”的首脑;陈群因为有特殊关系,希望 能通过他跟杜月笙搭上线,所以占了内政部长的要缺。至于 赵正起的同乡杨寿楣,家资富饶,应酬得法,也被留了下来 当水利委员会委员长。
此外还有两个委员会,一个是赈务,由周佛海的密友,岑 春煊的儿子岑德广出任,是个肥缺;一个是侨务,由于陈群 的推荐,以办学店起家的私立”上海中学”校长陈济成充任。 此外什么军训部部长、次长,办公厅主任,各厅厅长,航空 署长等等,自然是清一色的军人。武中带文的只有一个政治 部,由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陈公博兼任;下面两名次长,亦 须由他推荐。 ”我没有人。”他答得很干脆。
周佛海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公博兼政治部部长, 当然只管政策;得要替他找个次长去看家。我看君强很合适。” ”不、不!”陈公博赶紧摇手笑道:”别人都可以;君强那 么坏的脾气,我不能要他。你替他另谋高就吧。” ”谁也不能跟君强共事!”陈璧君霍地站了起来,面有愠 色。“让他到边疆委员会去好了。这个机关跟各部都没有关系; 他大可以关起门来做皇帝。”
周佛海唯有苦笑点头,提笔在名单上补了名字。这时的 罗君强还没有资格参与高层决策,只能在外面打听消息。得 知其事,颇有意外之喜。原来他的想法不同,有周佛海在,不 怕没有事做;但资格是要熬出来的,知道”老太婆”对他的 印象极坏,深怕她作梗,连个次长都捞不到。那知道反而由 她的提议、平空一跃而为特任官,怎不喜出望外?
一见了大媛,周佛海第一句话便问:”昨天晚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头没脑,你倒是问哪件事?” ”还不是陈部长,替他安排了没有?” ”怎么没有。”大媛答说:”他自己不要;我请老孙把他送 回愚园路的。”
“阿翠呢?”
“还不是在国际饭店空等了一夜。”大媛笑道:”我问她, 你一夜在想点什么?她说,她只在想那只红中。”
接着大媛将昨晚上打牌,陈公博有意”放水”的故事讲 了给他听。周佛海哈哈大笑;笑停了又摇摇头、仿佛有些困 惑,”公博也是寡人有疾,”他说:”居然有现成到嘴的两个 ‘包子’不吃,可是异数。”
“我看他比你色得好一点。”大媛半真半假地,”大概你的 嘴馋了!”
“不敢,不敢!在你面前,我不敢偷嘴。”周佛海答说: ”而且已经许了公博,也不好剪他的边。”
“这样说,你看得我比你太太还要凶。”大媛很认真地问: ”是不是这话?”
提起”太太”,周佛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倒情愿你 比她凶。”他说:”我反倒比较放心。”
“这话什么意思?倒说给我听听。”
“我是说,如果你比她凶,就不致于会吃亏。”
“我会吃什么亏?”大媛脸上已有惧色了。
周佛海接得一个密报,杨淑慧向闺中密友表示,听说她 丈夫在外面”弄了个人”,正在侦查。查不到便罢,查到了要 带人上门,打她个落花流水。周佛海颇为担心,很想暗示大 媛,倘遇有这种情形,不要怕,越怕越糟糕。如今看她的脸 色,心里在想,还是不说为妙;一说,眼前就会把她吓坏。
“有我在,你不会吃亏。”他只好这样说:”不过,你自己 也要小心一点。” ”慢点,慢点!”大媛大为紧张,”你说,我要怎么小心? 小心点什么?” ”小心也者,无非说话谨慎。譬如生人面前,不要说跟我 住在一起。” ”十三点!”大媛白了他一眼,”陌生人面前,我怎么会说? 我又不是神经病。” ”那最好。”看她懵懂,周佛海反有如释重负之感,起身 说道:”我有个重要的约会,该走了。” ”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今天是钱大櫆请吃日本饭,有很要紧的事情。”
这钱大櫆是周佛海所罗致的得力助手。本来是交通银行 大连分行的经理;经过日本方面的关系,推荐给周佛海。两 人一谈金融方面的意见,颇为投机;周佛海待人处世,一向 爽快,马上就把准备另组”中央银行”的筹备工作,交了给 他。新政府成立以后,立刻需要大笔支出;钱大櫆建议,先 向正金银行借一笔钱,这天晚上请吃”日本饭”,正是谈这件 事。
到得虹口一家名为”桃山”的”料亭”,汽车一停;立刻 便听见,”梯梯踏踏”的脚步声,霎时间集中了十来名浓脂厚 粉,身穿五色和服的艺妓,站在玄关前面,一起90度鞠躬, 用日本话表达欢迎之意。
周佛海昂然直入,到玄关换了拖鞋,进入不是最大,但 最精致的”枫之间”,主客3人都已起身迎接。
主人是钱大櫆,客人是汪政府经济顾问犬养健,及正金 银行上海支店长岸波。 ”久仰部长阁下。”岸波垂手肃立,低着头说:“请多关爱。” “彼此,彼此!请坐。”
4个人都坐了下来,随即有4名艺妓跪坐在身旁,含笑照 料。依照比较隆重的礼节,应该是每人面前一具食案;但周 佛海觉得那样谈话不方便,建议改用围桌而坐的方式。于是 4名艺妓又一阵忙,端来一座长方形极大的矮桌;周佛海与岸 波对坐在宽阔的两面;犬养健与主人在侧面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