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北海道的鱼子佐”菊正宗”;4个人干了两巡酒,犬养 健首先开口,”关于新政府所需要的资金,正金银行很愿意效 劳。”他说:”现在有4个问题:数目、利息、年限、担保方 式,请岸波先生表示意见。” ”数目以2000万为度;利息照正金银行最优惠的标准;年 限10年;担保方式,仿照中国历来借外债的方式,指定某种 税收,作为偿还本息的款。”
他在说,犬养健和钱大櫆都拿纸笔在作摘记;等他说完, 犬养健转脸说道:”现在请周部长答复。” ”首先担保方式我不能同意。那是不平等条约之下的一种 贷款方式。而且,在没有谈到贷款之前,我要先告诉岸波先 生,关于’关余’,从新会计年度起,我不打算再存在正金银 行了。”
一上来便像碰僵了;犬养健与钱大櫆面面相觑,岸波却 很沉着,居然含笑向周佛海敬酒。 ”部长先生,”岸波低声下平地说:”关余由汇丰银行收存 本行,并非出于本行的要求。请谅解。” ”你说这话我就不能谅解。不错,关余由汇丰改存正金, 是你们军部的要求。”周佛海愤愤地说:”你是不是要拿军部 的帽子来压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明一项事实。”
“事实不是不可改变的。由汇丰改存正金,就是一项事实 的变更。从前英国人赫德,控制了中国的海关,所以关税存 入汇丰;现在是你们日本人控制,于是正金取汇丰而代之。基 本上都是以殖民地视中国。你用这种态度来对付我,我们没 有法子再谈下去;不过,我要声明,我不负谈判破裂的责任。”
这等于指责对方应该负责。岸波很聪明,知道这件事闹 开来,不论谁是谁非,反正他这个正金银行上海支店长的职 位是保不住了。上海是好地方,他舍不得离开;那就只有让 步。
“部长先生,我亦很同情中国的处境,更尊重部长先生的 立场。不过,这个问题,是我所无法解决的;我想不如暂且 搁置,先谈借款。”
“是的,是的。”犬养健急忙接口,”先谈借款,比较切合 实际。”
“岸波先生,”钱大櫆说:”在我个人看,中国财政部与贵 行正式订立借款合约,不必再需要任何保证。”
“甚至也不是借款。”周佛海突然想起汪精卫常对人说: “我们没有用日本的钱”,所以这样说道:”你借给中国的钱, 不就是中国的关余吗?”
“是的。”岸波不慌不忙地答说:”部长先生,就银行来说, 存款是存款,借款是借款;用定期存款的单据向同一银行通 融,仍算借款,要付出较高的利息。这道理是一样的。”
周佛海语塞;钱大櫆便接着交涉,”关于利息,只能象征 性地付一点。”他说:”因为现在我们是需要友邦协力的时候; 我们还付不起较高的利息。”
“现在通货膨胀,银行放款是吃亏的——。”
“银行放款吃亏,”周佛海打断他的话说:”客户存款就不 吃亏吗?”
“部长先生的词锋真利害。”岸波苦笑着说。
“你减一点吧!”犬养健向岸波暗示,”周部长在别的地方 帮你一点忙,所得的利益,就足以弥补了。”
岸波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那末,我先请问:回扣如何?”
不想这句话又惹恼了周佛海;他大声斥责岸波,对中国 的财政部长谈回扣,是一种严重的侮辱。由于他声色俱厉,岸 波不由得被吓倒,一再道歉,表示失言;一场风波,才算在 犬养健与钱大櫆的劝说之下而平息。
当然,谈判是比较顺利了;借款的数目提高了一倍,利 息低,年限长;保证当然不必谈,只要盖有”财政部”大印 的本票即可。
条件是谈好了。但周佛海要求立即付款,却为岸波所峻 拒;坚持必须借款合约签署,并盖上财政部的大印,才能给 钱。
“岸波先生,这一点要请你谅解。”钱大櫆很婉转地解释: “新政府还没有成立,周部长亦不曾接事,财政部的印信是无 法起用的。”
“那就到新政府成立那天,动用这笔款子好了。”岸波答 说:”如果需要现金,是要哪一国的货币,请你预先告诉我; 我替你准备,照当天汇丰的牌价结算。”
钱大櫆碰了个钉子,目视周佛海请示;周佛海自然不肯 为此向日本人低头,板起了脸,渐有愠色。于是犬养健出面, 代为情商。 ”周部长那方面确有困难——” ”我知道。”岸波抢着说道:”我们不要为这件事扫了贵宾 的酒兴;我回去跟业务部门主管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变通办 法?明天上午10点钟,我会跟你联络;请你转告周部长。”
到得第二天近午时分,犬养健到愚园路1136弄去看周佛 海;他说岸波已经有了答复,他曾召集他的高级助手开会研 究,大家认为这是日本银行界跟中国财政部第一次正式打交 道,应该建立一个认真不苟的范例,作为一个信用良好的开 始。如果周佛海坚持先要拨款,必须有正金银行总行的指令; 岸波还表示,由他打电报向东京请示,亦无不可。不过,不 见得很快就有答复。 ”周先生,我很坦白的说,岸波是用拖延的手段;电报来 往磋商,等到批准,也已经在新政府成立的时候了,未得实 益,徒费周折,是你很不合算的事。中国人说:事有从权。我 奉劝阁下,何不从权,先期用财政部的印信,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岸波想出来的话,特为请犬养健以第三者的立场来 说,比较易于见听;周佛海略一考虑,点点头说:”那也可以。 不过这有法律上的问题;3月30日以前,财政部尚未成立,在 此以前签署的借约,我可以不承认。这一点请对方要考虑。” ”那不要紧。中国的公文原有倒填年月的办法;我们不妨 预填年月,写明3月30日好了。”
周佛海没有想到,人家是早就研究透彻了的;不容他耍 花枪。新政府成立之前,有许多迫切的支出,不能没有大笔 款子;迫于现实,只好暗中叹口气,接受了岸波的条件。
于是拟定了借款合约,经岸波同意,定在第二天上午签 署;周佛海随即派人连夜赶到南京,将尚未起用的财政部印 信取了来备用。
签约的地点是在预定的财政部驻沪办事处。事先约定,岸 波带一张正金银行的本票来,签署完成,交换合约,致送本 票,都要拍摄照片,作为纪录。
到了预定的时间,岸波与周佛海先后到达,略作寒暄,随 即并坐在一张铺了雪白桌布的长桌后面,各执毛笔签署;不 过10分钟的工夫,便已完成。接下来便是盖用印信;钱大櫆 将红绸子里札的印盒打开一看,不由得楞住了。
原来印铸局照前清的规矩,铸成的铜印,四角带四只脚;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确实保证在这方铜印出炉到递送的过程 中,未为人所盗印。这个规矩不但钱大櫆不懂;连周佛海也 是第一次见识带脚的印信,一时不知作何处置。 ”要把脚锯掉才能用印。”从林柏生那里找来的摄影记者, 自告奋勇,”我去找工具。”说完,掉头就走。 ”签署已经完成了。”钱大櫆懂了印信带脚的道理,便有 了应付的办法,”请部长跟岸波先生,还有贵宾们,先到客厅 进用香槟。” ”好,好。”窘境暂告解消,周佛海举手肃客:”请!”
于是岸波将装了正金银行本票的信封,揣入口袋;随着 周佛海到了客厅,开香槟碰杯,坐下来随意闲谈。
不一会只听见外面”嘎嘎、吱吱”的声音;听得岸波齿 根发酸。周佛海则是心都酸了;那种用钢锉在锯印脚的声音, 在他听来,就如同跟他私奔到日本过苦日子的杨淑慧,在刮 米缸一样。
财政部的大印,第一次起用,就拿来盖借款合约;他在 心中自语:大非吉兆!
钱大櫆当然也听到了;同时,周佛海与岸波的表情也看 到了,赶紧奔了出来,只见一堆人围着那方铜印,还很起劲 地在工作。
“算了,算了!”他摇手阻止,”声音太难听。回头再说吧。”
摄影记者住了手,揩一揩额上的汗问道:”换约的仪式不 举行了?”
“只好作罢。谢谢你。”钱大櫆看他有怏怏之色;急忙又 说:”你不妨到客厅里去找两个镜头。”
“对!”一句话提醒了那记者,冲进会客室。站定脚说道: “请周部长跟岸波碰一碰杯!”
周佛海对新闻记者一向很尊重的;便将他的意思,用日 本话告诉了岸波,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可以!”岸波欣然同意。摆好了碰杯的姿势;摄 影记者一面对光,一面说道:”请周部长面露笑容。”
周佛海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唇角牵动了几下,勉强装出 一个比笑还难看的笑容。
5 优孟衣冠
汪伪政权粉墨登场后的种种矛盾与笑话。
民国29年3月30日,南京城里城外,店铺住户挂起了 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不过上面还有一面三角形狭长的黄 布小旗,旗上有6个字:”和平、反共、建国”。有人说,这 面小旗,犹如梁山泊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于是有人就把这面 “杏黄旗”扯掉了。
这一扯坏了,有个”皇军”经过,一望之下,神色大变; 楞了一下,奔上去拿皮鞋脚猛踢大门,一面踢,一面大骂 “马鹿!”
这一下,吓坏了街坊,惊动了警察;消息一直传到”市 长”高冠吾耳中。
这个矮矮胖胖、满脸浊气的市长,穿一件蓝色宁绸夹袍, 上套一件黑丝绒马褂。正在”国民政府”以地主的身分,周 旋在”各部会首长”之间;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因为得以留 任而显露的笑容,顿时消失;走到正跟陈公博在交谈的周佛 海面前,低声说道:”市区有一点中日纠纷,我想跟院长,部 长报告,请示处理办法。” ”喔,”周佛海问:”何谓中日纠纷?” ”有些老百姓把国旗上的飘带拿掉了;日本兵见了大为不 满,说他们打了3年的仗,死伤累累,目标就是青天白日期, 不想今天会在他们占领的地区发现,自然不能甘心。”高冠吾 又说:“类似情形,不止一处;此刻新街口集中了成千上万的 日本兵。倘或没有善策,或许会有暴动的危险。” ”我早知道,”陈公博脱口答说:”一定两面不讨好。”
周佛海没工夫发牢骚,只问高冠吾:”你倒说,有什么善 策?” ”是不是下令——,”他也有些说不出口;而终于很吃力 地说了出来,下令暂不悬起。
周佛海几乎要破口大骂”放弃!”高冠吾看他脸色难看, 赶紧又提第二个办法。 ”或者,请部长打一个电话给西尾寿造大将,请他想办法 安抚。”
西尾寿造大将是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提到他,周佛 海的气又来了。 ”我们政府还都,日本不派大使;连驻华派遣军司令都不 来观礼,真岂有此理!”周佛海说:”我不跟他打电话,我找 影佐。”
于是将影佐祯昭找了来,匆匆交谈,定了两个步骤,一 方面由他分别打电话给西尾寿造及日本宪兵司令,劝导”皇 军”散去;一面由高冠吾派警察劝告百姓,挂国旗务必须有 那面小黄旗。
部署初定,只听得军乐大作,原来”代理主席”汪精卫 到了。”文武百官”不是蓝袍黑褂,就是黄呢戎装;唯有他穿 了一套长礼服,不过头有点抬不起来,全靠浆洗得雪白的硬 领撑住。当然,脸上不会有一丝笑容。
行礼如仪到了”代主席致词”,只是汪精卫手撑着讲坛, 茫然地望着台下;久久不发一语。
汪精卫的演讲,在党国要人中考第一,往往一上来就探 骊得珠,几句话便能吸引全场的注意力;但这天却语音低微, 有气无力,往日演讲时那种飞扬的神采、清晰的声音、优雅 的手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后排的人只见他嘴唇翕动,不 时有一两句”大亚洲主义”、”无百年不和之战”之类的话,飘 到耳边。最后一声”完了”,倒很清楚;令人想起宣统登基, 在太和殿的宝座上大哭特哭;他的生父摄政王载沣为了哄他, 不断大声地说:”一会儿就完,一会儿就完!”果然2年工夫 便断送了天下;如今汪精卫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 ”开锣戏”草草终场;汪精卫随即到”行政院”院长办公 室”判红”——就职贴红纸布告,稿上要画”行”。办了这件 开手第一件的例行公事;他拿起第二个卷夹,里面是一叠电 讯;头一条就是暂迁重庆的国民政府明令”通缉卖国降敌汉 奸陈公博”等77人;这是汪精卫决定组府后,中央第6次发 布通缉令:第一次只有汪精卫一个人;第二次也只有两个人: 周佛海、陈璧君;第三次有褚民谊、梅思平、丁默更、林柏 生之流,一共9个人。这3次通缉令,层次分明,谁是首、谁 是从;谁是汪记政府最重要的人物与次要人物,从名单先后, 一望而知。
第4次是通缉汪记的军事首脑,一个鲍文樾,一个叶蓬; 第五次通缉”次长级”的人物;这一次的人数最多,连同以 前5次发布的名单,是一网打尽了。
汪精卫默无一语地,看完电讯;抬头看见他的”秘书 长”陈春圃站在哪里,便即问道:”你有事?”
“是的!”陈春圃说:”重庆的中常会,本月21日决议:尊 称总理中山先生为国父。我们是不是也要改尊称?”
汪精卫不作声,好久,才叹口气念了吴梅村的两句诗: ”’我本淮南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这时褚民谊也到”外交部”接事去了;在部长室判了行, 随从秘书向他报告:”部里同仁集合在大客厅,请部长出去受 贺。”
“受贺!”褚民谊摇摇头:”何喜可贺?”
“那末请部长跟大家见个面;说几句话。”
褚民谊想了一下答一句:”也好!”起身就走。
大客厅已经集合了全部的职员,总共20多人,次长徐良 与周隆庠,看到他的影子,领导鼓掌;褚民谊抢上几步,捞 起长袍下摆,就势身子微蹲,捞着袍角的右手从左往右一甩, 长袍下摆抖出个半圆形,同时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
有个女职员,看他那副打太极拳”以武会友”的功架,忍 不住笑出声来,大家都替他发窘,他却夷然不以为意,咳嗽 一声,开口说道:”我可以告诉各位:各位将来会很清闲;因 为外交部根本没有外交可办——。”
站在旁边的次长周隆庠,觉得部长的话,很不得体;便 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检点。褚民谊转脸一看,马上就又有 话了。
“我们现在的外交,只办一个国家,就是我们的友邦,日 本!其实对日外交,只要两周就够了。那两周呢?一位是财 政部周部长;一位是我们的日本通,”褚民谊一指,”喏,周 次长。”
这似捧似嘲的说法,搞得周隆庠大为尴尬;只有窘平地 微笑着。另一个次长徐良则紧闭着嘴,脸色发青,相形之下, 更显得是在生气。
褚民谊其实是个老好人,他的对日外交”两周”论,说 的也是实话,并无讥嘲的意味;此时看到徐良的脸色,只当 他为了自己抬高周隆庠而不悦,内心不免歉然,觉得对他也 要有个交代。
“本部的两位次长,一对外,一主内,从今天气,我请徐 次长看外交部的家;徐次长就是大家的婆婆。”
这个譬喻,倒也颇能符合实情;而且也算很客气的说法, 所以徐良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了。
那知下一句话出了毛病,”徐次长是常务次长,”他说: “看家是本分——”
此言一出,引起了轻微的骚动;褚民谊不明所以,把话 停了下来。他的随从秘书赶紧上前,低声说了句:”徐次长是 政务次长。”
“喔,喔!”褚民谊转过脸来,右手握拳,左掌往拳头一 搭,向徐良打个招呼:”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向大家说: “我弄错了。徐次长以政务次长看家稍为委屈一点。徐次长留 学日本、美国,得过学位;希望将来对英美的外交,能够开 展,还要大大地借重徐次长的长才。”
这番话总算能让徐良心里舒服,但周隆庠却急坏了。
因为褚民谊的这几句纯粹为了想敷衍徐良的话,以出于 “外交部长”的地位来说,可视之为宣布新政府的外交政策: 希望开展对英美的外交。从抗战以来,美国一直对日本采取 压制的态度,最近这一年,日美关系更紧张;尤其是上年7月 底,美国继公布对日战略物资禁运令以后,通告废弃日美通 商航海条约;对日本的经济,是个极大的打击。现在日本的 少壮派军人,反美的情绪很强烈,战略方面在酝酿”南进政 策”,希望能在取得重要资源上打开一条出路;同时已有人提 出一个很受重视的构想,缔结日德意同盟,必要时放弃反共 的基本政策,拉拢苏俄,一起来对付美国。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褚民谊说要开展对英美的外交,势 必引起日本极大的误会。所以周隆庠不顾褚民谊还在大放厥 词,照理应该在场聆听的礼貌,悄悄退出去;首先找到”大 阪每日新闻”的记者,生长在中国的鸟居太郎去解释。
“褚部长的意思,决非希望跟英美合作;不过,为了减少 国际上对新政府的敌视态度,不能不说两句门面话。请你不 必发表,免得引岂不必要的误会。”
“我对褚部长很了解,不会误会。”鸟居太郎笑一笑说: ”恐怕褚部长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随便说的两句话,可能会害 得板垣中将大为紧张。”
他说的板垣中将,就是”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总参谋 长板垣四郎,是日本陆军少壮派的中坚分子。在他当关东军 高参时,与同僚后辈后原莞尔,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称之 为”石原智略,板垣实行”,是个很难缠的家伙;所以周隆痒 很伤脑筋。
“还有,”鸟居太郎又说:”外务省方面,也可能会延启发 布阿部大将使华的消息。”
这就更严重了。原来周佛海主持对日交涉时,曾经一再 要求日本,首先承认汪记政府,同对遣派”大使”。日本内阁 与军部意见一致,因为还希望能跟蒋委员长谈和,一时不便 承认汪记政府,表示仍旧尊重迁都重庆的国民政府。至于派 大使,应在承认新政权以后,目前为了便于谈判基本关系起 见,日本决定在汪记政府成立以后,遣派一名特使。人选亦 已决定,是卸任的首相陆军大将阿部信行;预定在4月1日 宣布。
如果因为褚民谊信口开河的两句话,日本外务省先要澄 清此事,再发布阿部使华的消息,那就意味着新政府的对日 外交,一开始便有挫折,这在周隆庠看,是件很严重的事,也 宜乎及早解释,才能弭患于无形。
于是等褚民谊回到部长室,周隆庠便将鸟居太郎的话,很 宛转地作了说明;然后请示处置办法。
礼貌很周到,实际上是有意难一难”部长”。果然,褚民 谊楞住了;他没有想到,随随便便一句话,竟会引譬如此严 重的后果。 ”我跟汪先生去说,我不能做这个部长;连说话的自由都 没有。” ”是的。”周隆庠平静地答说:”做外交官,就是在这方面 必须受拘束。请部长亦不必跟汪先生去说,似乎头一天就要 掼纱帽,夫人会不高兴。”
周隆庠口中的”夫人”就是陈璧君;汪政府中除了罗君 强,数褚民谊最怕她。罗君强还可以敬鬼神而远之;褚民谊 是至亲,三天两头要见面,她唠叨起来、想不听都不行。所 以一提到她,褚民谊就气馁了。 ”反正部长的本职是副院长,目前也不必辞兼职;刚才部 长说过,请善伯先生当家,以后关于外交方面的事务,部长 不管就是。” ”对、对!请徐善伯替我主持一切,有什么仪式,要我出 席,我来摆摆样子就是。”褚民谊又问:”今天有什么活动?”
照道理,像这种日子,外交部是最忙的时候,各国使节 觐贺、设宴招待,往往人手不够,还要临时向外借调。但汪 记政府成立,除了”满洲国”有一通贺电以外,那一国也不 理睬;这自然是很令人难堪的事,不过周隆庠却沉得住气。 ”国难期间,一切从简。”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末,我在部里没事了吧?” ”是的。” ”没事我就要走了。”褚民谊说:”以后一切请你跟徐善伯 疲劳。”
出了部长室,褚民谊又去看徐良,将私章交给他保管;随 后又到各司的办公室去周旋了一番,离去时连声道”再见。” 第一天上任,行迳倒像卸任道别;许多人感觉到,是个外交 不终的不祥之兆。
褚民谊是扬长而去了,由于他”失言”而可能引起的误 会,却必须赶紧处理。汪记政府的一切对日交涉,大都透过 影佐祯昭办理;为此,影佐还特地设立了一个特务机构,代 号是”梅机关”。周隆庠此时就是找梅机关去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