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子似乎不曾被惊醒,而其实她根本是醒着,她慢慢地 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食中两指,就 像小女孩牵着大人的手走路那样。 ”荣子!”金雄白轻轻地喊。 ”嗯。”她答应着,却未回面。 ”你做了梦没有?” ”做了。”荣子反问,”你呢?” ”当然做了,否则为什么问你。”金雄白一面轻柔地抚摸 着,一面靠紧身体,从她的发丝中将声音透过去:”我做的梦 先很有趣,梦见我在跑马厅,春季大香槟中我买的马,一路 领先——。”他故意不说下去。 ”后来呢?”荣子如他所期望的,翻过身来,面对面地问 说:”到终点仍旧是第一。” ”不知道。”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有个冒失鬼从背后撞了我一下;一惊而醒, 自然就不知道那骑马赢了没有?” ”真可惜!” ”是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好梦不终,突然惊 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虚,不过,今天我的感觉不同。” ”怎么不同呢?” ”因为醒来比梦中更好。”他摸着她的脸说:”有你填补我 失落好梦的空虚。人间到底胜于天上。” ”你是说真实胜于梦境?” ”正是这话。” ”可是,你怎么能证明,现在不是梦境,那匹一路领先的 马,不是真实?也许你的马早就赢了,正等着你拿马匹去领 奖金呢!等我看看,你的马匹搁在哪个口袋里了。”说着,她 伸手到金雄白去乱捏乱摸;金雄白怕痒,又笑又躲,最后两 人扭成一团。
二人又经历了一次由兴奋到懒散的过程,金雄白问道: “荣子,你读过庄子没有?”
“只听见这部书名。”
“你看过京戏的蝴蝶梦、大劈棺没有?”
荣子想了一下说:”看过,那年童芷苓到哈尔滨来,常唱 这出戏。原来你说的庄子,就是庄周?”
“对了。”
“到底有这个人没有?”
“当然有。不然怎么会有这部书。”金雄白又说:”你刚才 的话,就跟庄子的说法一样;不知蝴蝶之梦庄周,还是庄周 之梦蝴蝶。所以我以为你看过庄子。”
“没有。”
“没有就更了不起。证明你也有像庄子那样丰富的想像。”
“谢谢你,太夸奖我了。不过,我觉得一个人的想像还是 不要丰富的好。”
“你倒说个道理我听听。”
“想得越多越痛苦。”
金雄白完全同意她的看法,却不愿表示任何意见;不过 眼色中示意,乐于听她的见解。
“尤其是自以为一定能如想象的事,结果并未出现,想象 落空;更是最痛苦的事。”
“这只可说是希望落空。凡是希望都带一点主观的成分; 所以,”金雄白特别强调,”这种痛苦,应该说是感情上的痛 苦。” ”感情亦由想象而来。”荣子针锋相对地回答,“没有想象, 就没有感情;尤其是对于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对象。”
他不明白她的话,意何所指;只觉得她的语言有味,便 即笑道:”你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对象,不会是我吧?” ”怎么会是你?我们现在不但不陌生,而且距离最近了; 近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容得下一个人?”金雄白反驳着说:”男女之间的距离, 能容得下一个人,就不能算最近。”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也许必须容纳两个、三个;甚至5 个。” ”你的话说得很玄、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没有什么。” ”你不对!”荣子率直指责,”既然我们的距离,近得不能 再近了,有什么话不能说?” ”有句话,我是开玩笑的;你如果不会生气,我就说。” ”开玩笑的话,我怎么会认真?” ”我是说,你刚才的话很玄,有点上海人所说的’十三 点’的味道。”
荣子笑了,”这话也不是你第一个人说。有一次我跟一个 也是上海来的客人,谈不到三五句。他就不悄地骂一声:’十 三点’。我想想也是,人家是来寻欢作乐的,你跟人家谈严肃 的人生问题,不是十三点是什么?”她略停一下又说:”哪知 道我今天又做了十三点。”
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金雄白才确知她有深度;亦就更 为欣赏了。”我们再谈刚才的问题,”他说:”请你解释必须容 纳两个、三个,甚至还是5个的理由。” ”我先问你,男女之间,什么时候,距离最近?” ”那还用说吗?是两人联接为一个人的时候。所以最亲密 莫如夫妇。” ”那么,当夫妇由两个人联接为一个人的时候,你能排除 腹中的婴儿吗?”
金雄白恍然大悟,但也大惊,”怎么?”他急急问说:”你 怀着孕?” ”没有。”荣子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便故意吓他 一吓,”昨天没有;可是今天也许有了。医生替我检查过。说 我很容易怀孕的。”
这使得金雄白想起到处留情的周佛海,不知有多少骨血 流落在外;反躬自问,或亦不免。但事后不知便罢;事先知 道有些可能,却不能不预筹一个比较妥当的办法。
这样想着,口中反先问一句:”如果两三个月以后,你发 现怀着我的孩子,你作何打算?” ”那是你的事。”荣子答说:”我先要看你的态度才能作决 定。”
金雄白心中一动;但旋即警省,轻诺则寡信,此时不宜 作任何言之过早的具体承诺。于是正色答说:”我会拜托刘先 生,到时候一定有妥善的安排。”
荣子不作声,仰脸向上;侧面看去,只见极长的睫毛不 住在闪动,不知道她在思索些什么? ”金先生,”她突然转脸问道:”你问我要不要进关去观观 光,是随便说说的;还是确有这样的意思?”
金雄白心中微微一跳;他想:到了这样的交情,即使昨 夜是随口的一句话,此时亦不便否认,”确有这样的意思。”他 说:”我不知道这里旅行的规定,如果能够随便进关,去玩一 趟也是很平常,很容易的事。” ”只要刘先生肯帮忙,我想进关就不难。”荣子又说:”不 过,金先生,我很坦白地说,我进了关、就不出关了。你能 不能替我在上海,或者那里找个工作。” ”那太简单了!甚至我帮你忙,创一番自己的事业也不难。 不过,”金雄白很诚恳地说:”我必须先了解你为什么不愿在 关外?你的生母怎么办?” ”好!我告诉你,我有义务告诉你。起来谈,好不好?” ”好。”
两人同时起床,荣子像个贤慧能干的妻子那样,照料金 雄白盥洗、更衣;用电话叫来了一份欧洲式的早餐,一面为 他在面上抹黄油,一面说道:”我早晨向来不吃东西的。你管 你吃,听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想离开这里?”
原来荣子是日本一个特务组织的外围份子;由于她的身 世的复杂背景,以及多种语文的能力,所以她受命工作的对 象极其广泛;她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 作,都须非常小心;稍露马脚,就会招致极大的麻烦,甚至 不测之祸。以致心力交瘁,痛苦非凡,无时无刻不想摆脱束 缚。 ”我也很明白,情报工作无论如何是一种伟大的工作;但 任何伟大的工作,一定出于一个伟大的目标。我自己认为我 是一个中国人,为了中国的前途,我做情报工作,虽苦犹乐; 而且,虽危亦安。”荣子停下来,拿起金雄白早餐中的果汁喝 了一口,喘口气接着又说:”虽苦犹乐容易懂;虽危亦安怎么 说?金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
金雄白楞住了,放下手里的一小块面包,食中姆三指下 意识地搓弄着,倒像有什么肮脏的沾染,极难祛除似地。 “金先生,”荣子问道:”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金雄白蓦地里察觉,自己是处在一个分岐极大的关键上。 他警觉到,从昨夜里与荣子邂逅以来,无论就感情或理智来 说,他始终掌握着主动,可以控制彼此的关系;但是,此一 刻似乎将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主动,为荣子所控制。她的那一 套话,动听极了;太动听了,简直像英茵在舞台上所念的台 词。警觉应该在此!
即令他此刻判断,荣子的话百分之七十出于肺腑;但那 未可知的百分之三十,应该更值得重视。同时他也想到,荣 子把他的能力估计得很高;因此,对于她那百分之七十的出 于肺腑的认识,采取保留的态度,应该是她所能理解的;甚 至于过分热烈的反应,反而会使她失望,觉得他不够深沉,不 是一个可充分信任的人。
于是,他定定神,重新捡起挥落在盘中的那块面包,送 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从容不平地答说:”我虽没有这方面 的经验,可是这方面的朋友很多。你总应该知道丁默邨跟李 士群吧?” ”当然。我相信你一定认识这两个人,否则我不会公开我 的秘密。” ”最秘密的秘密!”金雄白为她作了补充。 ”一点不错,是连我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慢一点!”金雄白打断她的话问:”刘子川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的。”
金雄白沉着点点头;举起咖啡杯,将余酒一饮而尽,拿 起餐巾擦一擦嘴,摺好放在一边;荣子以为他有话要说,很 礼貌地在等待。 ”请往下说!”金雄白抬眼看着她,”我在等你解释,何以 虽危亦安?” ”因为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在鼓舞你!”荣子答说:“一个人, 如果在遭遇危险时,有最亲爱的人在身边,勇气自然会增加。 小孩在鬼哭狼号的荒野中,只要是在妈妈怀里,一样能够睡 得很熟,就是这个道理。” ”是的。这个道理,如何引伸到伟大的目标上?请你说具 体一点。” ”我举这个比例,已经很具体了;如果你是为国家工作, 你会感觉到国家跟你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怕,当 然就无所谓危险了。”
她的话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动;金雄白心想,军统真应该 吸收这样的女同志才是。如果能够将她带到上海,用迂回的 途径,介绍给军统,并非难事。
不过眼前却须慎重;否则,不但自己找上了麻烦,也很 可能累及荣子。 ”我对你了解到很充分了。荣子,你没有看错人;我是可 以跟你共秘密的。当然,我也很愿意帮助你;不过,你对我 所知太少,我需要考虑。”
这话很费解,何以对他所知太少,他就需要考虑?所谓 对他所知太少,是不是意味着她所望太奢?就像误认为阔佬 为大富翁,开口要借一大笔钱;伪阔佬不便自己揭自己的底 牌,只能这样含蓄地回答。
她的猜测,多少接近事实;金雄白考虑下来,决定揭底 牌,”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长春干了件相当鲁莽的事?”他问。 ”我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金雄白将”争旗”一事的前因后 果,细述了一遍,接着又说:”别的代表南下到抚顺各地参观 去了,我为了躲避麻烦,特为北上。荣子,如果你不是具有 秘密身分,我带你走不要紧;你有了这种身分,一举一动都 有人注意,结果你走不脱,我也可能回不去。你说呢?” ”原来是这样!我的要求变得过分了。金先生,我收回的 我要求。不过,”她紧握着他的手说:”你别忘了,你是我可 以共秘密的人。” ”荣子,你暂且不必收回你的要求,我刚才的意思是,这 一次我不能带你走;并不是不替你想办法。等我先回上海,自 己安全了,一定会在3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中,接你到上海。如 果你自己有办法脱离虎口,譬如到了北平,你只要打一个电 报给我,我马上会有安排。”
荣子报以异常感激的眼色,然后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方始 问道:”如果要打电报给你,地址应该怎么写?” ”很简单,只写’上海、平报’,一定可以收到。”接着, 金雄白写了他的名字,”记得吧?”
“没齿不忘!”
这是双关语。金雄白在欣赏之余,又不免感慨天公不公, 这样一个秀外慧中,偏教她沦落风尘;转念又想,若非出淤 泥而不染,又怎能显出白莲的高洁。造化小儿冥冥中的信手 安排,实在奇妙;真是天道难测,亦只能随缘稍尽人事而已。
这样想着,更觉得无心邂逅荣子,不能不说是缘分;同 时也就有了眼前还能帮她一些什么忙的意愿,略为考虑了一 下,决定将随身带来,预备买人参及其货,孝敬双亲的一笔 “老头票”送给荣子。
但如率直相赠,荣子一定不会要;再则形式上类似夜渡 资,亦嫌亵渎。因此,金雄白还须先想好一段话,方能让荣 子接受他的好意。
“我希望我去了以后,你能很快地找到脱离虎口的机会。” 他说:”哈尔滨是国际都市,这种远走高飞的机会,不会没有 吧?”
“机会是有。”荣子迟疑着说:”可是,我也不能说走就走 啊!”
“你非说走就走不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可能永不 再来。”
荣子不作声,只点点头表示领会。
“有什么难处吗?”金雄白很快地作出突然想到的神情, “啊!我明白了。你不能不安家;而且有了什么偷渡的机会, 花费一定也不轻,不过,这在我是小问题,我有一家银行。”
一面说,一面开皮包,将簇新的一扎”老头票”摆在荣 子面前,附带加上一张”南京商业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的 名片。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脸:但仍听到她鼻中微微有”息率、 息率”的声音。 ”金先生!我——。” ”荣子!你不要再说了。”金雄白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 着泪流满面的荣子说:”你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我老实跟你 说,我不知道帮过多少朋友的忙;事实上由于我有一家银行, 也不容我不帮忙。不过银行到底是银行,跟当票一样,空口 说白话想借钱,免谈!我是银行的负责人,如果开个例子,可 以随便借钱给人,下面的副理、襄理、行员,个个大做人情, 我这家银行非倒闭不可。所以,想借钱给人,也还要想个办 法。上海人所谓’打过门’这句话,你懂不懂?” ”懂!” ”那么,何谓’白相人’,你一定也懂。上海的白相人有 句话:’光棍好做,过门难逃。’你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替借 钱的朋友打过门?” ”我怎么会知道?”拭去眼泪的荣子,微笑着说:”金先生, 你做的事,常常是人家所想像不到的。”
这算是一顶高帽子;而恰为金雄白喜戴的帽子,所以谈 得直发起劲了:”我跟我的朋友说,银行只做抵押贷款、栈单、 股票、房契都可以抵押;现在请你拿一个信封,随便装一张 纸在里面,那怕是洗手间的卫生纸都行。封好以后封口要盖 章,信封上写明什么字号的房契或者地契一份;我在上面标 明:’某某先生抵押贷款多少担保票’。你拿了这个信封到放 款部办手续领钱。哪一天本利完清,我们把你的’担保票’原 封不动还给你。这样不就对我手下的人,打了过门了吗?” ”妙不可言!”荣子笑着问道:”有没有人来还这笔借款 呢?” ”问得好!”金雄白反问一句:“你倒猜猜看。”
荣子想了一会答说:”我想大部分的人会来还。” ”为什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果借了不还,第二次也就不好 意思开口了;就算老着脸开口,你也可以拿前帐未清来拒绝。 像你这样的财神爷,没有人愿意只跟你打一次交道。” ”你的分析完全正确。不过,有一点,可能是你想像不到 的,这种借款,只有一个人没有来还。因为这是太划算的一 件事;通货膨胀,买10两金子的钱,现在只要一半就可以还 清;还清再借,数目当然比他所还的钱多得多。我至少有两 个朋友,是用这种办法起家的。” ”嗯,嗯!”荣子问道:”既然如此,那没有来还钱的家伙, 岂非傻瓜?” ”对了!他是傻瓜,傻到没有办法来捡这个便宜!” ”哪是怎么回事?” ”他拿了我的钱去抽鸦片,烟瘾越来越大,开销也越来越 大,抽鸦片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你知道的,要舒服的地方, 精致的烟具,当然也要好烟土。最主要的是,要在生活上有 多方面的趣味;声色犬马,都是很花钱的玩。”
说到这里,金雄白停下来喝一口水,荣子恰好抓住这个 空隙;赶紧问说:”抽鸦片的人我见得很多。可是,金先生, 我不明白你刚才说的话,为什么还要有生活上多方面的趣 味?”
“道理很简单,分散他对鸦片的兴趣,减少他跟烟盘作伴 的时间,烟瘾才能有节制。如果有声色狗马之好,而心余力 绌;一天到晚,一灯相对,那样子下去,你想,会怎么样?”
“金先生,你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道理是通的。 一天到晚盘踞在烟榻上,只会多抽,不会少抽,烟瘾自然越 来越大,开销也就越来越大,那就非倾家荡产不可,到得那 时候,一个人亦就非堕落不可了。”
“一点不错,抽鸦片的人堕落,从嗜好降等开始,先是抽 ‘大土’,然后抽’云土’,’川土’,抽印度的’红土’。到得 连红土都抽不起了,便抽’白面’也就是吗啡;再下来是抽 ‘红丸’。落到那个地步,已去讨饭不远。我那个朋友就是由 这个恶性连锁反应,一直到寒流来袭的冬夜,冻死在马路上 为止。”金雄白不胜感慨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是自作孽,可是——”荣子突然顿住,摇摇头不想 说下去。
“怎么?”金雄白不解地问:”你另外有看法?”
“我是说,有人帮这些人自作孽。如果不是日本浪人贩白 面、贩红丸,要想作孽,也不容易。”
金雄白刚要答话,电话铃响,是刘子川的声音;他已经 到了旅馆,怕金雄白尚未起来,特地从柜台上打个电话上来, 探问动静。
“早期来了,正在吃早餐。”金雄白说:”你请上来吧!”
荣子是在他接电话时,便已了然,起身进入套房,很快 地换好衣服,等她出来时,刘子川与敖占春也刚刚进屋。
“怎么样?”刘子川笑着问说:”昨天晚上很痛快吗?”
荣子微有窘色地知而不答;金雄白笑容满面地说:”今天 我要好好请一请老兄:聊表谢忱。”
“怎么?荐贤有功?”敖占春问说。
“正是。”金雄白看了荣子一眼,又说:”我另外还有事跟 老兄商量。”
刘子川与敖占春相视目语,取得了默契,随即问说:”你 打算不打算请黄先生作陪。”
见此光景,金雄白便知弦外有音;细辨了一下,了解了 他的本意,不是愿黄敬斋参加。于是考虑了一下说:”他可能 另有约会;回头我来跟他说。”
不过”我来跟他说”自是暗示,可以撇开黄敬斋,作单 独的聚会。刘子川深深点头,显得很满意的神气。
“金先生,”荣子站起来说:“我要先走一步,下午我再来。”
“好的。如果我不在,我会告诉柜上,我在哪里。请你先 用电话联络。”
荣子驯顺地答应着,又向刘子川与敖占春道了别,翩然 而去。金雄白的视线,直到她的影子消失才移向刘子川;只 见他跟敖占春正在相顾而笑。
“昨夜可说奇遇。”金雄白不等他们开玩笑;说在前面, “回头我想跟两位商量的,也正就是她的事。”
“喔,”刘子川问”荣子怎么样?”
“说来话长,回头再细谈。”金雄白拿起话筒说:”我看敬 斋起来没有?”
“他出去了。”刘子川说:”一大早一个人去逛街,交代过 柜上,大概也快回来了。”
“喔!”金雄白放下话筒,心里在考虑,要不要将黄敬斋 的遭遇告诉刘子川?
“雄白兄,”敖占春说:”今天上午我跟长春联络,初步决 定下星期一动身回去,今天是星期三,一共还有4天的时间, 可以供你支配,你还想到什么地方看看?”
“我没有意见;只有一个原则,最好一直跟两位在一起。”
“好!那就在这里多玩两天。反正,看样子你一时也舍不 得荣子。”敖占春说:”不过敬斋兄,可能还要替他另找一位 腻友。今天一大早就出游,显然对于昨天的伴侣不满意。”
金雄白知道黄敬斋宵来”失意”的缘故,但亦不便多说。 陪着闲谈了一会,黄敬斋回了旅馆;他倒也很沉得住气,问 起昨夜光景,只说:”很好,很好!”再无别话。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金雄白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问说: “敬斋兄,你中午有没有计划?”